第十八章

換句話說,若有需要,她將毫不猶豫地違反書上寫的每條規定。
她說出與卡許卡力那兩段有關預言夢的談話,包括他遠在她出現於杜立許太太之家的兩年前就已夢見她。「我覺得我們大可假設卡許卡力來自某個魔法家族,也許他們是流亡者。」
英格蘭
三本書留了下來。第一本,不出所料,是海伍德老師的論文。這句話寫在最後一頁,也就是說上下文都沒有解釋。
有個奇怪的想法從她的腦海深處冒出。她曾經因為他更看重母親的文字而不肯選擇她,指責他的愛沒有力量,但是,她的愛又怎樣?她的愛就更有力量、更堅強嗎?他仍舊在往足以毀滅他的險惡之境衝去,而她除了一句幸運之神庇佑你,又幫過他什麼?

她抓住他的襯衫前襟。「別說了。你已經決定了,就全心全意貫徹到底吧!如果你將要求溫特維爾和你一起面對禍主,這是你對他起碼該有的尊重。」
戴德斯的腦殼抽痛。他不敢相信自己和卡許卡力同住一個屋簷下這麼多年,竟然從未發現這個事實。他還錯過了什麼嗎?「我得先去査閱我母親的日記。」
黃銅材質的字鍵有如豪豬豎起的刺,在她進來時嗒嗒地敲打著,然後在她走到它前面時停了下來。她把橫放在下面轉盤裡的紙捲了下來。
就是她嗎?潘妮洛普.蕾恩史東指揮官就是記憶保管人?她是約蘭曦的母親?
但此兩城的流亡者仍有人前往,目的是警告遠從卡卡斯前來見證皮耶杜爾夫人再次現身的人。據報告,他們確曾說服部分魔法師轉身離開,不過仍有些人無法事先聯絡到,或不肯離開。
他不該對她這麼說的,不過她的反應只有一邊的嘴角往下扯了一下。
大公有部專供他私人情報主管達伯特傳遞消息的打字機。打字機原本放在宿舍的櫃子裡,但他為了安全起見,把它送到這裡來。
溫特維爾坐在床上,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
果然有,那是一份《迪拉瑪觀察報》特刊,報導了當年杜明國傑出學院畢業生參加要塞之城舉https://www•hetubook•com.com行的接待會。
他一出去,就受到走廊上上下下的歡迎。他們回來時,還停下來好幾次,接受舍友們對他的問候。
「我並不期待,妳知道。我——」
她的語氣在憤怒與激動之間擺盪。她的眼睛漆黑而凌厲,她的雙唇紅而豐|滿,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張開。
這真有趣,不過她的腦海裡已有了不同的目標。她把書放回去。「給我內文有『牡蠣奉獻珍珠,但你必須有刀,而且願意用它。』的每一本書。」
剩下的書還是太多。「課本和語錄拿掉。」
消息看起來像是亂碼,但他已經教過她如何解碼。她心痛地想起那是終於決定幫他完成不可能目標的那天,她主動要求的。

「這是真正的男人才辦得到的事。」戴德斯說:「我看你讓賢吧,費法克。」
溫特維爾張開右手掌壓在胸前。「多麼令人感動啊。」
那一幕仍歷歷在目,那艘飛行船就像漩渦裡的一片葉子,完全沒有力量逃脫。「吃掉船隻的大游渦。」她喃喃低語。
謹遵所囑,調查法國格諾伯勒事件。根據我在里昂與馬賽的消息來源,這兩座城市的流亡者族群都曾收到警告,要他們別去格諾伯勒,因為許多情報顯示那可能是個陷阱。
他掀開毯子,把雙腳放到地上。戴德斯和費法克同時跳過去幫忙,但溫特維爾舉起一手表示要自己站起來。

「看來你們得有人扶我去廁所了。」
没人知道這個大漩渦是如何形成的。這一天它在,第二天或許就消失了。我的朋友說,它和迷宮山脈總是不斷移動的山峰同樣神奇,而我必須同意。
她立刻更改檢索要求。「去掉劇本。」

溫特維爾對那婦人咧嘴而笑。「當然,我親愛的韓考克太太。」
這個暑假,約蘭曦幾乎是在完全隔離的狀態下獨自度過,她絲毫不知道,他們在六月四日那天晚上完成的事,竟然促使這麽多人組織起來反抗亞特蘭提斯,也不知道亞特蘭提斯已迅速www.hetubook•com.com且無情地撲滅了這批新出現的異議分子。
她看看書的封面。杜明曆八五三年出版的書,大約一百八十年前。她知道代表亞特蘭提斯的漩渦就在這座大島附近,但她並不知道大漩渦時而出現,時而消失。
或許溫特維爾的出現是好的,也是正確的。如果大漩渦呑噬海狼號有什麼意義,那就是她的能力和他簡直不能相比。而要對抗亞特蘭提斯,的確需要這麼強大的力量。
然後,她看到了,那是埋在角落裡的一則廣告:大型鳥觀賞之旅,帶您觀賞珍奇之鳥,僅存於坦吉爾、格諾伯勒和塔什干。
是一本遊記,作者是位魔法師,他和幾個朋友從杜明國前往亞特蘭提斯,打算去見證一座海上旅館的拆毀過程。
照片的說明寫著:
約蘭曦抓著桌子邊緣,然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請服務台幫忙回答她的下個問題。「給我看何瑞修.海伍德與潘妮洛普.蕾恩史東同時出現的每一份資料。」
「你已經睡了整整兩天,腿軟很正常。」戴德斯說。
大公在尋找什麼?
何瑞修.海伍德,十八歲,海妖群島海妖港三叉戟海馬學校;潘妮洛普.蕾恩史東,十九歲,迪拉瑪公益學院。他們將分別進入魔法藝術與科學研究學院,以及戴德斯大帝武術學習中心深造。兩人雖在接待會才認識,但已對彼此讚不絕口。
「韓考克太太想在你一醒來時就見到你。」卡許卡力在一旁說,想必是他去向韓考克太太報告的。
「太想念了。」費法克露出足以讓他信服的笑容。「當他們宣布你無法到場時,大家都撲在地上捶地哀號。」
一本書出現在服務台後的書架上,想必是以為她想看這個主題的書。她拿起書,怔怔地翻閱著。
溫特維爾的臉上寫滿了驚訝。「怎麼會這樣?我剛才覺得很好啊。」
「我就知道在蛋蛋比賽之後,你一直懷恨在心。」溫特維爾拖著腳往外走時,低聲地笑著,他的一條手臂掛在戴德斯肩上。
約蘭曦推開實驗室的門,聽見打字機的聲音塔塔作響。
除了格諾伯勒,另外兩個非魔法城市都有不少和*圖*書流亡者。看來亞特蘭提斯的鎮壓還沒有那麼快結束。
「戴德斯,很高興見到你。你也一樣,費法克。板球練習順利嗎?他們有沒有很想念我啊?」
「妳應該更早告訴我。任何會影響妳的事,我都要立刻知道。」
她站了幾分鐘,按摩著頸背,希望能減輕鬱積在那裡、難以消除的壓力,然後才開始閱讀達伯特的報告。

約蘭曦回頭去讀那篇文章,把年輕的蕾恩史東指揮官描繪成一個忠誠、聰明且堅毅的人。看來她具備了完美軍人該具備的所有特質,不過在訪問部分,被問及會不會破壞規則時,她說:「我和每位士兵一樣,樂於遵守秩序與命令。但我們必須記住,規則和規定通常是為和平時期及一般情況制訂的,但我們這些未來將擔任杜明國保安武力的軍官,所受的訓練是要應付戰爭和混亂。面對特殊情況,就要做出特殊的決定。」
而阿果寧的這句話,是其中一名叫作潘妮洛普.蕾恩史東的預備軍官最喜愛的句子。

格諾伯勒突擊事件,是亞特蘭提斯最近以皮耶杜爾夫人為餌所設的圈套。許多人相信皮耶杜爾夫人早在八年半前就已經死亡,而此事之所以未曾公開,乃因為她是自殺的。(眾所皆知,十年前那場叛亂,亞特蘭提斯抓走了她的孩子和孫子,嚴刑拷打之後全部殺害。)
遊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阿果寧戲劇的幾百種版本。
就在她閱讀時,內文更改成:僅存於格諾伯勒、塔什干和聖彼得堡。
約蘭曦的心臟狂跳。誰是潘妮洛普.蕾恩史東?
她的手指在椅子上敲打著——那是夏季學期他們相偕去試煉集進行訓練時她常坐的椅子。「卡許卡力並沒有把我供出來,所以目前可以假設他並無意傷害我們。我們要知道的是,他已經將身分保密了這麼久,為什麼選在此時向我們揭露。」
一切都改變了,可是一切也都沒變。他夜裡仍因擔心她的安危而睡不好,每天早上醒來時,她仍是他最先想到的人。
她懷著沉重的心情進入hetubook•com.com閱覽室,因此來到服務台前面時,仍有些心不在焉。
費法克雖然強壯,但是在溫特維爾跌倒時,也差點沒能拉住他。「老天,溫特維爾。懷俄明的閹牛也沒你這麼重!」
照片中的年輕男女正轉頭看向對方,他們的臉上綻放著快樂的光采。
她的問題立刻由無盡寶藏般的閱費室加以回答:潘妮洛普.蕾恩史東目前是杜明國最高國家安全顧問,專責處理來自國外的威脅。
她把達伯特的報告放到工作桌上。那裡已經有一份以上好絲絹印製、摺起來便可放進口袋裡隨身攜帶的《迪拉瑪觀察報》。這份報紙被翻開到最後一頁,那裡刊載了許多三行式廣告:推銷小獨角獸、美容藥水,以及保證能在晚上隱形的披風。
「你在裡面嗎,大公?」卡許卡力喊道。「溫特維爾醒了,他要見你。」

「這其實很合理。」
現在,不管新舊反抗勢力,都已被消弭,因為他們之中最勇敢、最狂熱的人,都被亞特蘭提斯抓走了。
最後是杜明國預備軍官訓練學校官方刊物中的一篇介紹文,該文介紹了當年度五位最有潛力的畢業生。
在前往魯西迪亞斯灣途中,我們經過亞特蘭提斯漩渦,那可怕的景象讓人立刻肅然起敬。直徑大約十哩,黑色的水不斷繞著彷彿漏斗的中心旋轉。我們頭上有很多由各種飛禽拉著的車,以及騎在飛馬上的人——這種景象不只觀光客覺得新奇和目瞪口呆,對亞特蘭提斯本地人來說,也是個奇觀。雖然這國家很窮,但菁英仍擁有足夠的獸力,從岸邊飛過五十哩前來觀賞。
「各位先生,讓溫特維爾回床上去吧。」韓考克太太堅定的聲音傳來。「你們如果打算去看他和找他聊天,請採取不會增加他負擔的方式。」
不過,許多圈套在被揭穿之前都很有效。前任審訊官不久前的死亡,以及禍主身亡的謠言,被當成亞特蘭提斯式微的徵兆。新的地下反抗組織形成,舊的則死灰復燃。禍主隨後出現並證明他已復活的事實,並無法熄滅這些勢力的熱情,大家的想法是,他總不可能一再復活。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不該這樣做,但他忍不住捧起她的臉吻了她。因為言語早已派不上任何用場。因為他仍舊恐懼死亡。因為他愛她,一如他愛生命的本身。
您最忠誠的臣僕達伯特
她微微一笑——這是冷笑?「你當然有權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致最尊貴的殿下:
對於卡許卡力的夢中情人竟是曾經去要塞之城向他要人的魔法師這件事,不管戴德斯原本預料費法克該有怎樣的反應,都不該是這樣。「妳這是什麼意思?」
第二本是《迪拉瑪觀察報》杜明曆一〇〇七年合訂本,是約蘭曦出生前六年。文章是篇新聞,報導了慶祝阿果寧三百年誕辰的化妝舞會,以及他大大小小的戲劇將在這一年重新公演。


「我得蒐集所有資料再做決定。忽視她可能已經預見的事將造成大災難。」他討厭自己覺得該向她解釋他想怎麼做。
謹對殿下的健康與福祉獻上最謙卑的祝福。
他們回來時,費法克還在溫特維爾的房間裡。她協助溫特維爾回到床上安頓好。不過,當訪客越來越多,她就悄悄溜走了。
她的心不安地沉痛起來,這和自己被命運的窄路排除在外無關,而是為了那些相信第一道曙光終於出現的人,為了他們已然破滅的希望。
一陣很大的敲門聲讓他們急忙分開。
大多數賓客裝扮成阿果寧戲劇中的知名角色前來參加盛宴。也有不少人打扮成阿果寧本人——總是有許多人對於阿果寧不是單一作者,而是夫妻檔感到驚訝。有位要求我們不要披露其姓名和影像的年輕小姐(因為她尚未成年,且未向家長報備即自行與宴),穿了一身足以構成醜聞的牡蠣裝,打開來即露出一顆明亮的大珍珠,她的朋友則手持一把俗麗的短刀:他們以這種形式把她最喜愛的阿果寧台詞具象化:牡蠣奉獻珍珠,但你必須有刀,而且願意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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