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每個故事一定要有這種可怕的時刻才有趣啊。」
然而,她的手掌卻往下滑到他的頸後。而後,她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在他的肩頸交接處張開。
他真的大笑。
文字出現了。妳出生那夜,星星紛紛墜落。我們認識那天,熠熠閃電打下。妳是我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我的希望,我的祈禱,我的命運。
「幸運之神庇佑我,我已經好好地睡了好幾天。」
現在,她可以舉起手告訴他,都弄好了。
「讀過。」
「妳呢?如果亞特蘭提斯不追著我們從撒哈拉沙漠的一頭跑到另一頭,妳想做什麼?」
「討厭,你為什麼一定要用可惡的事實來破壞原本完美的假設?」
她往後坐在腳跟上。「你怎麼會知道他?」
她收好所有藥品,替他的背部重新貼上紗布。「或許你是皇家畜舍的小馬僮,在那裡愛上了每天照顧的鳳凰。後來你不想日夜都在那裡剷糞便,所以跨過海洋,出來冒險。你屠殺飛龍、認識美麗的女孩,因為你的勇敢和騎士氣概,贏得了許多榮譽——」
她搖頭。「面積太大片,真像有人把一桶毒液倒在你身上。」
她拿出另兩瓶藥粉。「五分鐘吧。我把水袋裝滿了。」
「但解毒劑產生了作用,這種物質應該是有機的。」
她抬手一揮,掃去他頭髮裡的沙礫。她又唸了幾個清潔咒語,讓他幾乎一塵不染。「或許你忙著打包足以應付各種狀況的急用包,沒時間修飾文字。」
她抓起布包。「顯示全部。」
他想了一下。「在席哈族就很常見。」https://m.hetubook.com.com
他再次微笑,而她則再次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我也沒看見。」她給了他幾顆止痛藥。「看起來像是你的皮膚被某種強酸或類似的物質腐蝕了。」
突然間,他跪坐起來,面對著她。他們注視著對方。她首次注意到他的眼睛是藍灰色的,深不見底的海洋顏色。
她張嘴要說自己什麼也沒做,那只是他的——和她的幻覺,但是手掌下溫暖的皮膚不是幻覺。m.hetubook•com.com而且,奇怪的是,當她的手沿著他的肩膀來到手臂時,那皮膚變得越來越涼。
她打濕他的頭髮,用急用包裡的肥皂弄出柔軟而綿密的泡沫。她的指尖按壓他的頭皮,讓泡沫洗淨每一束頭髮,而後又召喚更多水倒在他頭上。流下的水被送出帳篷,往附近沙丘的中心而去。
他吁了一口氣。「我受夠了冒險。在過去這一天半裡,至少有三次我都好想放棄。我已經準備哀求大公殿下讓我回馬廄工作,讓我安安分分地在他的畜舍裡幫鳳凰清掃糞便,直到壽終正寢。」
「真的不用道歉。何況,我敢打賭妳男朋友非常愛妳。」
她把視線轉回他身上,髒污、疲憊,嘴唇被乾燥的沙漠烤裂。她的嘴唇卻很好;他沒照顧自己,但很照顧她。
埋在沙裡的帳篷內部陰暗又非常熱。她召喚水來,喝了個夠,然後裝滿水袋。接著,她坐直身體,喚來魔法光,把注意力轉向大公。他已經脫去罩衫,趴著入睡了。看見他背上的紗布,她猛地倒抽一口氣:如果光是鮮紅色還好,問題是血裡混雜的墨黑色物質,看起來非常可怕。
「妳那布包的提帶有一段用隱藏文字寫的字。」
她所召喚的水珠憤怒地在空中跳著,反映她心裡的急躁。她是怎麼回事?她應該順著他提供的藉口找台階下,別再打擾他了。可是,她不知怎地無法停止。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希望自己不是失去記憶之後就自認為是杜明國國主的那種人。」他的眉毛打起結來。「可是,前天晚上,我憑直覺放出兩個求救信號,是兩隻巨大的鳳凰信號,而鳳凰的確是艾伯龍王朝的族徽。」
她的保護者。
「據我們所知,他可能是你。」她說著,幫他貼好和_圖_書另一片紗布。
她把藥粉撒在他的背上時,他咬牙倒抽了一大口氣。「很好,我都快被妳的鼾聲震聲了。」
魔法光照到散布於他肩上的幾個顏色不一樣的點,原來是她之前沒注意到的一小片雀斑。這片雀斑在整副強壯結實的體格上,展現了迷人又有趣的細節,好像一幅星象圖,吸引著指尖前往探索,從這一點到另一點——
「妳醒來多久了?」他問。
他皮膚的肌理——他震了一下——使她領悟到自己正碰觸著他。
「那只是身體在排出毒素。」他的話慢慢的,充滿睡意。「妳布包裡的解毒藥都被我吃光了。」她幫他拆下紗布並且銷毀。「那到底是什麼毒?」
「我得承認,沙漠的夜空真的很美。」他說:「要不是亞特蘭提斯追兵在後,我還滿樂意享受它的美——烤個營火、喝杯熱飮,欣賞浩瀚的宇宙。」
一聲震撼大地的撕吼粉碎了這一刻。
「你的皮膚有點黏。」她很快地說,雖然真相根本不是那樣。「光用咒語沒法把汗水清光。讓我用水幫你洗一洗,你會覺得比較清爽。」
「哈!」她又在傷口倒下另一種藥,並小心地算著劑量。「話說回來,杜明國國主的名字不就是戴德斯嗎?這個名字並不常見。」https://m.hetubook.com.com
「這男人為妳瘋狂。」戴德斯說。
「果然是個有野心的男人,而且品味很簡單。」
她感到意外,但這也合理——席哈族以熱衷且擅長血魔法聞名。「你認為自己是席哈族?」
「必定是某種毒液,但我沒有感覺到任何被刺入的傷口。」
她或許愛著那位仍沒有真實感的保護者,但和圖書她眼下只認識這個省下水來給她喝的男孩。她用一隻手指輕輕滑過他的臉頰。他抓住她的手。她屛住呼吸,不知道他是要把她的手推開,或將嘴唇壓進她的掌心。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令她思緒大亂。她注視著他的側臉有點過久,好不容易才想起手邊正在做的事。
他動了一下。「我絕不可能寫出這種話。抱歉,我甚至覺得應該立法禁止『我們認識那天,熠熠閃電打下』這種句子。」
她流著汗醒來時,他仍在睡,兩人的肩膀相抵著。
「那太麻煩了,妳應該多休息。」
洗好頭之後,她抽出仍殘留在他頭髮上的水,一把揮去。她用指尖輕拍他的頭髮,確定已全部弄乾。
「你還記得鎮守大地峽入口的黏漿怪獸嗎?那些和馬路一樣巨大的可怕生物?據說牠們不斷噴出的黑色物質,可以將人整個溶化,只剩下頭髮和牙齒。」
她想了一下。「你聽了或許會大笑,不過如果亞特蘭提斯不來攪局,我會擔心自己在學期中跑來撒哈拉沙漠,功課趕不上怎麼辦。」
他用力吸了一口氣。
「隨你笑吧,我絕不會因為想得到好成績而道歉。」
而他居然還拖著她,在沙漠裡走了天知道多遠。
「最後淪落到跛著腳橫度沙漠?」
「妳聽起來真的清醒了。」
撒哈拉沙漠
「我們這種當過剷糞馬僮的小子,都能一手打包,一手寫出流傳於世的好文章。」
她先幫他清潔傷口,塗上外用的止痛藥膏,再撒上幫助皮膚再生的藥。「你知道這讓我想起什麼嗎?你讀過《貝爾卡地峽》這個故事嗎?」
「但黏漿怪獸不是真的。」

「我還是有點睏,但應該不至於立刻呼呼大睡。」
她露齒而笑。「我喜歡有野心的男人。」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