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卡許卡力說。「你們什麼都不記得，但是記得對方？」

什麼都不必再多說了。

「也不記得。」約蘭曦回答。「不過，攜手逃命最能建立革命情誼——」

反抗軍的飛毯也在盤旋。約蘭曦和戴德斯並肩坐在飛毯上，她的手按著他的頸背。

「所以，溫特維爾發生了什麼事？」卡許卡力一邊調整自己的面罩，問道。

從腦海飛馳而過的眾多影像讓她差點嘔吐出來，那是巨大的蟲狀怪物，滴著黑色的口水，朝她撲來。

看來卡麗絲塔夫人終究還是被逮個正著。

「我本來想多等幾天。可是你們、還有溫特維爾的房間被清空後，有位男士來到杜立許太太之家，聲稱他是大公的貼身男僕，要求和大公的朋友說話。他離開後，我在背心裡發現了一張紙條。我認為那可能是給大公的信息。我無法解碼，但是他獨獨把我挑出來，讓我很緊張。」

「當天晚上，我用咒語使交誼廳所有的座墊都從窗口飛出去，再趁亂溜出宿舍，搭上最後一班火車離開。」卡許卡力從貼身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交給戴德斯。「這就是那張字條。」

約蘭曦舉起原本屬於戴德斯大帝的魔杖，召喚閃電，一道白熱的閃電照亮天空。

他舉起魔杖，火焰顏色的信號往蒼穹發射而去，而且比鐘型罩高出許多。

「沒錯，我知道——我也知道我們之間誰有能力除去更多飛龍。」他把那支無價魔杖塞進她手裡。「妳將使瓦力得斯發揮更大的威力。」

「而居然還有人認為我可能放棄妳，這讓我越來越生氣了。」他低聲唸出一個咒語。等他再次開口時，雖然完全沒有提高聲音，但幾哩之外都能聽見。「杜明國國主只會考慮把一立方哩的大象糞便交給亞特蘭提斯照顧，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可能。而他也向最高指揮總督致上最親切的敬意，祝禱最高指揮總督盡速前往他早該前去的虛空世界報到。」

「我和你一起。」她輕聲說。「直到永遠。」

「當著你的面？」

即使握著強而有力的瓦力得斯，也不足以消除那恐懼。

戴德斯抓住她的兩邊肩膀。「妳還好嗎？」

溫特維爾，躺在地上死去了。

「我——也記起來了。」他倚靠著她說：「而且也有了結論：庫柏絕對是個白痴，不過是最珍貴的白痴。」

「這有用嗎？」約蘭曦問。「我們離杜明國有好幾千哩。」

「我有時真不知道庫柏是白m.hetubook.com.com痴還是天才。」大公說。

約蘭曦興奮得心怦怦跳。「這就是摧毀鐘型罩的方法，對不對？友軍從外面攻擊？」

她握住他的手。「活到永遠。」

約蘭曦戴上面罩，發現它沒有想像中那麼不舒服。

溫特維爾夫人，淚水流過她凹陷的面頰。

「原諒我。」他在許多親吻之間說：「原諒我這學期錯得如此離譜。」

她呑了呑口水。

戴德斯抓住她的手。即使戴著呼吸面罩，她依然能看見他滿臉痛苦。她在他臂下腰時擦住他。

「為了妳，我的命運，這是唯一的方式。」

「沒錯，可是我們仍有朋友在附近。我們到撒哈拉沙漠的第一個晚上，裝甲戰車太過逼近，我曾放出兩隻鳳凰引開他們，只是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其中一道信號就是戰火鳳凰，而這道信號將使國內的戰務部知道我的確切位置。還記得第二天晚上我曾經說天空有騎飛馬的戰士嗎？亞特蘭提斯的軍隊編制沒有飛馬，但我們國家有。此外，記得魔咒長矛嗎？猜猜誰有那麼多魔咒長矛？」

她搖晃著。接著，她的雙手和膝蓋落在地上，渾身發抖。

卡許卡力發出呻|吟。「得射高一些，不然他們看不到。」

「戰火鳳凰，只要一燃放出去，就表示杜明國國主遭到攻擊。」戴德斯說。

他握緊她的手，對禍主及他所有的嘍囉說：「那就開戰吧。」

「閉嘴。」戴德斯反擊，聲調有點隨意。「你只可能用死者的冰冷眼睛看到她。」

「玩球之前大家還是得換衣服——我太緊張了，忘記每個人都還穿著去做禮拜的衣服。這時，溫特維爾夫人來了。我在她耳邊對她說，她兒子是禍主，並指出妳的房間。大約一分鐘後，一隊亞特蘭提斯特務上樓。幾個人拿起試煉集後立刻離開了，其他人則開始清空你們兩人的房間。」

「不管是哪一種，他已打定主意，總有一天要前往薩克林堡，去確認你們三個都沒事。我告訴他，你即使碰上麻煩，也不會被關進牢裡，而是被軟禁在有花園、有狩獵場的豪華莊園。我希望他相信我——不然，他在尋找薩克林堡時，可能會經歷一段很沮喪的時間。」

「杜爾嘉達維的追隨者，」那個充滿共鳴的宏亮聲音又說：「交出約蘭曦．席伯恩，你們今晚就不會有傷亡。」

約蘭曦驚喘了一聲。「當然！你還說好像在看一場歷史戰事重演。戴和_圖_書德斯大帝紀念博物館收藏的幾千支長矛，就是用來重演歷史戰事場景的。」

「連禍主都已來到撒哈拉沙漠，飛龍兵團還能去哪裡？」戴德斯說著，解開載送他們來反抗軍基地的飛毯。「現在，我們去吧？」

約蘭曦的思緒被亞特蘭提斯人的說話聲打斷，那聲音有如許多石頭一起碾磨。「亞特蘭提斯從來都站在和平友善的一邊。但是，你替自己帶來了戰爭，艾伯龍的戴德斯。」

戴德斯按著約蘭曦的手。他很害怕——他的恐懼與她的血液一起脈動。不過，當她看著他的側臉，她想起他們相識那天，泰晤士河畔那場決定命運的談話。那時她認為他勇敢得不可思議，宛如天使翅膀下出生的人——現在她知道，確實如此。

「但，這是瓦力得斯！」他的舉動使她慌張起來：瓦力得斯是戴德斯大帝的魔杖。何況，它是少數僅存的劍形魔杖之一，遠較普通魔杖更能放大魔法師的能力。

字條上寫著：卡麗絲塔夫人於某次偵訊時，因吐真劑的作用和某些記憶剛巧重現，顯然已供出可捕獲那位召唤閃電的元素魔法師的重要資料。

有頭雙足飛龍在大吼之後喷出火焰，其他的一百多頭也跟進。空氣立刻轉為熾熱和辛辣。那些飛龍噴出如雨的火焰，往反抗軍飛撲而來。

「亞特蘭提斯人也到其他舍友房間尋找可疑物品。他們從我的房間拿走一小張地毯，那是絕對不會飛的非魔法國度的普通地毯。不過，這讓我猜測自稱男僕的男士是否已經看出我的窗簾其實是飛毯，以及亞特蘭提斯特務會不會也有此領悟。」

「大公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卡許卡力的聲音出現。「我以我的生命保證。」

不過，那求救信號一碰到鐘型罩的頂部就消散了。

「我們帶妳下去吧，費法克？」卡許卡力的語氣很急迫。「我們有很棒的醫生。」

她的記憶很可能曾經受到保護，這表示海伍德老師不准她憶起約蘭曦的記憶咒語只有短期效果，而且剛好在一個非常不利的時刻——亞特蘭提斯偵訊她時——失效。

「所以，妳也不記得我？」卡許卡力收下戴德斯給他的營養食物方塊。「這段時間，妳完全不知道我是誰？」

他擁住她片刻。「只要我還能揮動魔杖，妳就不會有事。」

宏亮的聲音這回變得更為低沉和沙啞。「杜明國國主只是個浮躁衝動的小孩。不過，最高指揮總督很願意為了更大的美好ｗｗｗ.hetubｏoｋ.ｃom•ｃｏm，原諒年輕人的愚蠢。放棄約蘭曦．席伯恩，或許你還能保有皇冠。」

她忍不住莞爾，想起他曾經發誓拒用「我的命運」稱呼她。這個只有他們知道的幽默讓她好感激，探前親吻他的臉頰。「這快要比打油詩更好了。」

她轉向戴德斯，用手掌覆蓋他的臉頰。「我也記得你。看來你要因為在布包提帶寫下那些火熱字句，而永遠被我取笑了。」

她咬著牙，雙手緊緊壓住太陽穴。

「話雖如此，但想到差一點失去妳——」

要不是繫著安全帶，約蘭曦必定會從飛毯跌落。這次，換成亞特蘭提斯人因為驚駭而一片寂靜，反抗軍則發出震驚的叫聲。

她笑得合不攏嘴。「我如果再見到他，一定要告訴他，你說他是最珍貴的。」

依珊娜飛上來，交給每個人一副薄而有彈性的呼吸面罩。「杜爾嘉達維要你們戴上這個，預防亞特蘭提斯在空氣裡作怪。」

他無聲地笑著，額頭與她的額頭相碰。「妳，只有妳是。」

飛龍在空中盤旋，拍動的翅膀好像幾千條濕床單同時抖動。即使沒有噴火，牠們的出現也讓空氣間充滿硫磺的味道，幸好呼吸面罩讓他們聞不到。

「當著所有人的面。庫拍，老天保佑他，立刻開始嘀咕，大公曾在我們於海邊圍著營火的那天晚上說，薩克林堡有人陰謀要推翻他。既然妳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們當然也要去妳的房間蒐集證據，以便把罪名加到大公身上。而當他們也從溫特維爾房間搬東西出來時，庫柏更是聯想到，溫特維爾本就來自大公領地的鄰近地區，難免會和當地的陰謀扯上關係——所以他母親才突然來杜立許太太之家，因為她知道危險來了，想要警告他逃命。」

她努力壓抑恐懼，但不怎麼成功。被亞特蘭提斯追捕是一回事，知道原本應該幫助她的魔法師群竟然可能想要殺她，則是很不同的事。

「他不在了。」他原本可以成為最忠誠的反抗軍，並為所有與他並肩作戰的人帶來歡樂。她想眨掉眼中的淚水。「我好遺憾。」

「所以，我們只要盡力堅守，等待援軍抵達。然後，我們會再次讓妳在非魔法國度的大城市裡消失，靜候這次危險過去。」

「沒有任何事需要被原諒。何況，你說我不是『獲選者』並沒有錯，本來就沒有什麼獲選者。」

「和_圖_書真的不知道。」約蘭曦正把卡許卡力的水壺重新裝滿。

「我在廁所裡等到禍主進入費法克的房間才出來。」卡許卡力回答。「然後我說服其他人到屋外去踢足球，高年級對低年級——因為我擔心屋子可能會倒塌或發生類似的事，所以我不想讓任何人留在屋子裡。」

戴德斯在她身邊，伸長了手臂環住她的腰。卡許卡力也蹲了下來，焦急地想要看見她的臉。她推自己起身、坐在腳跟上，按著卡許卡力的袖子。「我記得你了。」

但他還有話要說。他用幾哩外都能聽到的聲音說：「幸運之神支持勇敢的人。」

月亮升起了，一彎巨大的新月低低掛在天際。第一波反抗軍已經升空，在頭頂上繞個圈後，各成小隊分頭去探測鐘型罩。

戴德斯拿起魔杖在手掌上敲了兩下，鑲嵌在魔杖上的七頂鑽石皇冠開始發光。「妳拿這支，妳的給我。」

一月起義的戰吼在多年後再度響起。

他臉上出現如釋重負的表情，而後，則是沮喪。「可是，為什麼我還不記得？」

「新亞特蘭提斯大王朝最高指揮總督向杜明國國主大公殿下致意。」那宏亮的聲音又說。「亞特蘭提斯和杜明國此刻正享有和平且雙方互利的夥伴關係。亞特蘭提斯將延續這份友誼，盡力照顧約蘭曦．席伯恩。」

卡許卡力的水壺滿了。她旋好蓋子還給他。

卡許卡力用雙手蒙著臉。「我就害怕會是這樣。」

兩小隊反抗軍在這時升空，遮住了約蘭曦看天空的視線。然後，她看到了，進入鐘型罩內的是排山倒海而來的有翼動物，戰火鳳凰的餘光在牠們的鱗片上映出不祥的火焰顏色。

「那是什麼？」卡許卡力問道。

她舉起一隻手。「我——我——」

而這引導出一個結論，把類騰跳器的終點設在撒哈拉沙漠的，是卡麗絲塔夫人——而且一旦使用，記憶咒語便也同時啟動：不知自己是誰的約蘭曦，比較容易欺騙和控制。而設下血圈應該是預防措施，以阻止約蘭曦在卡麗絲塔夫人找到她之前走遠；約蘭曦對卡麗絲塔夫人或許沒有好感，但她並不認為夫人真的有意殺害自己。只是這些資料都在卡麗絲塔夫人受偵訊時被吐露了出來。

「杜明國國主必定是活人裡最愚蠢的男孩。」戴德斯回答。「但是他很驕傲自己不像最高指揮總督，是個ｈｔｔｐs://ｗww.ｈeｔuboｏｋ•cｏm.cｏｍ執行獻祭魔法的邪惡老人。」

全然的寂靜維持了片刻，之後約蘭曦發現自己以最大的聲音吼叫，而全場的反抗軍也立刻響應：「勇敢的人創造自己的幸運！」

「謝謝你，殿下。」她對他微笑，雖然有點無力。

反抗亞特蘭提斯的戰火終於燃起。

約蘭曦被震呆了：戴德斯剛對禍主說，你滾到地獄去吧。騎在雙足飛龍背上的騎士紛紛發出憤怒的喊叫，而反抗軍則和約蘭曦一樣，全都十分驚駭。

「妳怎能不享受如此文雅的對話？」戴德斯輕聲說。

「我也很想啊，可是每次那聲音一說話，我就害怕到快要無法呼吸。」

另一個可能是，卡麗絲塔夫人受吐真劑影響接受偵訊時，約蘭曦和戴德斯剛好使用了類騰跳器，而這個行動是當初卡麗絲塔夫人的記憶被咒語壓制時，所設立的特定恢復條款；也就是說，只要約蘭曦使用類騰跳器，她母親的記憶就會重現。

「但是你沒有失去我。我在這裡——而且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

「記憶終會回來。加在我們身上的預防措施，足以確保我們不被記憶咒語傷害太久——但恢復的確切時間，可能因人而異。」

「而你是怎麼出來的？」約蘭曦問。

淚水沿著約蘭曦的臉頰滾滾而下。她把戴德斯拉過去，用力親吻他。

接著，各種記憶如水壩洩洪般從崩塌的屛障衝出，有如山洪暴發之勢教她不禁害怕頭骨會被沖毀。不過，這些記憶不久後似乎就會乖乖地各歸其位，不適也逐漸降低，只留下某種不知身在何處的悵惘。

他再次親吻她。「而我會愛妳到世界末日。」

約蘭曦擦拭了眼角。「說說我們離開後發生的事。杜立許太太之家的每個人都好吧？」

一片比藍色魔法光球強烈許多的照明閃過字條，約蘭曦抬頭看到銀白色求救信號圖案正在擴散。「太好了！」卡許卡力說。「阿瑪菈發出求救信號，召喚我哥和前去突襲亞特蘭提斯基地的人回來。」

「你覺得援軍多久會趕到？」

「拜託越快越好。」卡許卡力說，聲音很緊張。「看他們來勢洶洶，我不確定我們能守多久。」

戴德斯召喚一小團火，看完字條之後，把它交給約蘭曦。「讀一讀？」

她的頭感覺怪怪的，而且不是因為時間太晚。她震了一下——熾亮的光線在頭殼裡閃過，像許多流星橫七豎八通過天空，外表雖然燃燒著，但核心冰冷。

「幸運之神庇佑我。」她低語。「難道整個飛龍兵團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