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也以為是那樣。可是,我想起林德在這趟旅行期間,曾經離開我身邊七十二個小時。」
「我們不可能及時趕到禁忌島。」戴德斯嚴肅地說。
一片圍籬板從後面、一片從左方、一片從右方襲擊他們,還有一棵根部仍帶著土的樹,從正前方朝他們刺過來。
他正摺起飛毯,依照卡許卡力教他們的方法,把它附掛在急用包上。這張飛毯原本是一張有著許多口袋的帆布,只要附掛到布包就會改變顏色,與布包完全融合。「我試過一次。但那不是霧,即使戴著防霧鏡也無法穿透。」
他還想繼續追査,但他的懷錶震了一下,提醒他晨間禮拜即將結束。卡許卡力會陪著溫特維爾回杜立許太太之家,而戴德斯要把類騰跳器的零件交給他隨身攜帶,並且盡可能地對他說明周遭漸增的危險,但又不能說得太明確。
「夫人,我能請教,妳為什麼不願意見妳兒子嗎?」
韓考克太太在他們身邊現形。眾人正要問她為什麼沒看著溫特維爾時,她已經搶先開口:「溫特維爾有點不對。他看著那些照片,突然哈哈大笑——無法停止地大笑。」
「你們倆最好趕快離開這個房間。」費法克對卡許卡力和韓考克太太說:「你們的身分還沒曝光,禍主不知道你們牽涉在內,你們要盡全力保持安全。」
約蘭曦眨眨眼睛。「我不懂妳的意思。」
他拉出厚厚一大本的藥理學,開始査這種藥的藥效。
她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臂。「如果我沒錯,那麼飛行船的名字若不是『海狼號』就是『威猛號』。達伯特今天向你——也向我——證實,亞特蘭提斯海軍沒有海狼號,但的確有一艘幾年前除役的船叫威猛號。」
如果被溫特維爾大漩渦呑沒的飛行船是早已除役且無人駕駛的報廢船,那麼這其間一定有共謀的團體參與。這表示某人特別派遣沒用的舊飛行船去追溫特維爾,避免在一次行動中無謂地損失人員或船艦,因為他們早就知道它會被殲滅。
「任何事都有可能。」他想起那艘繞著大漩渦外圈旋轉,最後被吸入圓心的飛行船。「不過,如果妳已經很專注,不可能連錯兩次。」
「妳做什麼?」戴德斯大聲問道。
幸運之神庇佑他。「我給溫特維爾吃的那個害他抽搐的藥——妳知道所謂『無形的占有』是什麼意思嗎?」
他在她抵達前好幾年就布置了這個房間,在牆上掛了維多利亞女王的肖像,貼了幾張遠洋輪船的明信片,以及應該是她家鄉的貝專納蘭圖片。她來了之後,拿掉女王的照片,換上一位社交名媛,也換了新窗簾;除此之外,房間大致維持原樣。
「什麼?什麼時候?」
致最尊貴的殿下:
「事情正在快速變化,我們不知道下一個鐘頭,甚至下一分鐘會發生什麼事。」約蘭曦坐在被溫特維爾夫人徵為己用的溫莎堡起居室裡。「為了確保妳兒子的安全,我們很可能必須帶妳兒子離開學校——而且就在最近。我認為妳或許想知道。」
戴德斯轉下項鍊墜子的一半,交給卡許卡力。「我們可以抱著希望。」
卡許卡力開始發抖。「不,求求老天,這不可以。」
她召喚閃電,瞄準禍主。可是閃電只打到一層保護圈,禍主躲在保護圈下,安然逃過閃電的攻擊。她不斷召喚更多閃電,閃爍與霹藤作響的雷電交加,有如置身於強烈暴風雨之中。
戴德斯想起他收到的那個警告他溫特維爾即將出現的海難求救信號。他也想起費法克對他說的:如果我是溫特維爾夫人,就會毀掉救生艇上的求救信號。或許就是這信號讓亞特蘭提斯可以追蹤他。
「妳以為我不知道嗎?」溫特維爾夫人咆哮道。
「我也不是很理解自己在說什麼,或是想不想說。」溫特維爾夫人從窗邊走到熊熊燃燒的壁爐前面,從窗戶滲進來的風似乎讓她感到很冷。「不過,妳說得沒錯。我應該去看林德,這或許是我最後的機會。」
她從飛毯下來,趕到戴德斯和溫特維爾之間。
將近兩百年前的遊客,搭船到亞特蘭提斯去看廢棄海上旅館的拆毀,而毀棄的方法只是把那座海上旅館扔進亞特蘭提斯的大漩渦裡。
她從來不曾使用這個地點做訓練,但許久前曾經讀過貝爾卡地峽的故事,知道縱横交錯的隧道裡住了一些渾身惡臭的黏漿怪獸。牠們不是要守護這些隧道,只是樂於狩獵進入隧道的任何人,或任何東西。
戴德斯立刻摟住她的肩膀。「怎麼了?」
「氣喘,或另一個更棒的。」戴德斯緊張地說。
「那要等到別無選擇的時候再用,現在我們還有這個。」戴德斯把試煉集放到桌上。
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這些同學了,希望當庫柏成為大腹便便的中年律師,在每年六月四日返校懷想年輕時的美好回憶時,還能記得她。
她看看四周的果園。「我們小的時候,亞麗安有時會帶我進來這裡玩。我從未想過,這裡竟然會成為我兒子的葬身之地。」
另一聲尖叫又從身後傳來。
「他是板球隊隊員,『從來沒進過決選的十一人隊,在最後一個學期找人來拍照,以便證明他真的進過校隊。我也出現在一些照片邊緣,而在我旁邊的是——』」卡許卡力搜尋房間,拿起那張和費法克完全不像的照片。「這張臉。起初,我完全無法理解我的眼睛是怎麼回事。我還記得那天坐在我旁邊的是費法克,他沒有理由看起來完全不一樣——直到我想起他房間裡的這張照片。」
最後一樣,異物驅除劑,就是它讓溫特維爾抽搐個不停。戴德斯用手指轉動著小藥瓶,想起因它而起的災難,不禁搖了搖頭。
「還有,」戴德斯說:「杜立許太太之家外面的守衛——學期剛開始時他們根本不和*圖*書在,他們是在溫特維爾的大漩渦之後才出現的。」
卻只是看到另外的十二隻眼睛對著他們而來。這一次並沒有橫向隧道可逃。
伊頓公學的教堂外表或許令人敬畏,但內部早已太過狹小,無法容納所有學生。通常,高年級生可以坐在長椅上,而低年級生則得站在走道和教堂後面,甚至被擠到建築物外。今天,戴德斯和費法克刻意站在人群的最後面,並趁沒人注意時溜走。
可是,她沒再繼續說。經過一段彷彿永無盡頭的沉重緘默,約蘭曦終於接受了溫特維爾夫人不可能再多說什麼的事實。「謝謝妳接見我,夫人。願幸運之神與妳長在。」
在此同時,她把蜂群推壓到更不容易看見的地方。
「我仍然不瞭解,這麼大費周章又是為了什麼?」費法克繼續說。「他做了這麼多,目的是什麼?」
是溫特維爾夫人。
異物驅除劑。如今已不常用,是比較舊的藥。用來驅除寄生蟲很有效。也可用來排出呑下的東西,以及被卡在身體各個孔竅的物體。若欲剥離無形的占有,此藥可加以促進。
「看到他,我真的是如釋重負。接下來的事妳已經知道了。我們最後來到一艘航行於北海的船上,亞特蘭提斯在後面追趕。他沒帶飛毯也沒帶他的雙邊筆記本,所以我只好把他弄上一艘救生艇。我原本打算和他一起上去,但是敵人正在攻擊我們,我無法立刻離開。於是我利用飛毯逃走,而且一路被追到了法國。我不敢回家,所以試著來伊頓。接著我發現杜立許太太之家戒備森嚴,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守衛。」
禍主越來越近。約蘭曦把蜜蜂分成兩群,強迫它們靠近地面,再把它們送往果園外圍。
溫特維爾夫人搖頭。「不,我來這裡只是為了我兒子。我想適當地悼念他,把他的骨灰交給天使。希望他的靈魂長久飛昇於高處。」
是戴德斯告訴約蘭曦她的衣服都成了破布。她換上急用包裡的一套及膝罩衫和長磚,他們再次升空。更多雙足飛龍和飛馬追來了,亞特閫提斯人想必進入好幾個故事,搶來了這些馱獸。
費法克要去見溫特維爾夫人,她認為後者應該要知道她兒子可能不久後就得離開學校。而戴德斯則是返回實驗室,去把最後幾樣他認為應該放進急用包裡的東西全都收拾好。
「我們再也不能回學校了吧?」
約蘭曦等待溫特維爾夫人行使親權。他們把溫特維爾帶出來之後,如果可以交給他母親保護,應該是最好的。但溫特維爾夫人只繼續凝視著窗外。
她希望能在某個地方把名片寄給他,盡早減少他的憂慮。
他有嗎?「如果不小心讓人吃了促進驅魔的藥劑,這個人會怎樣?」
溫特維爾死了。
溫特維爾夫人望向窗外,看著泰晤士河對岸的伊頓公學。她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妳的意思是說,之後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甚至永遠都見不到他?」
「那麼用類騰跳器。」費法克說。
戴德斯通常會把藥物立刻歸位,但是那晚他回到實驗室時,實在太過絕望了,所以只把袋子扔進抽屜裡。
「九十哩。」戴德斯也大聲回答。
她轉向戴德斯。「我希望卡許卡力和韓考克——」
「千萬小心,不要碰觸任何東西。」戴德斯說著,把類腺跳器的零件壓進她的掌心裡。
「妳想在他離開前見他一面嗎?我們不會讓妳因他的行動而暴露行蹤。而我敢說,他也一定不會把妳的下落告訴任何人。他最近已經比較懂得謹言慎行,例如他的確沒把自己現在是個偉大的元素魔法師這件事到處張揚。」
戴德斯舉雙手贊成,但把急用包換給她揹,並繫緊。「我們也可能分開。」
「我好希望他們挑簡單一點的故事當通道門。」她雖然這樣說,其實早就知道,選擇困難的地點就是要降低從一本試煉集被追蹤到另一本的可能性。「我每天都可以把大壞狼一拳打成肉醬。」
可是他們的前面仍被蠕動的怪獸擋住,而依照感覺,後面來的也是相同的生物。他們悄悄移往橫向隧道,停在再也不敢更靠近的地方。約蘭曦已經不知道哪一樣比較可怕:是看著全身皺褶、巨大的管狀有毛怪物從眼前滑過,還是眼見擁有六對反光複眼的怪獸頭部從身後快速逼近。
「你認為我有可能誤讀被溫特維爾毀掉的那艘飛行船的船名嗎?」
不幸的是,禍主已經知道當試煉集被當成通道門時要如何進入,而學校那邊完全沒有任何人有能力阻止他。
「不過他的時數還不夠,所以我還安全。而且,妳也還安全——」
「你認為我的視力怎樣?」她問,聲音充滿緊張。
天哪,什麼是「無形的占有」?
最後,終於安靜了下來。
「再飛遠一點。」約蘭曦低聲要求。
約蘭曦又把信息看了第二遍、第三遍,每閱讀一次,困惑就越深。她並未聽說亞特蘭提斯缺少船艦,而當他們有許多現役船艦可用時,為什麼要派出一艘已經除役的飛行船去追人?
而後,驚慌失措的戴德斯只好強迫他服下大量萬靈丹。而萬靈丹唯一的目標,就是藉由一段時間的深沉睡眠,重新穩定身體的整個系統。萬靈丹停止了驅魔促進劑的功效,也使得溫特維爾體內不再抗拒這個前來附身的外來力量——不管這外力是什麼。
約蘭曦的困惑轉為不安——因為,此刻她能感覺到恐懼從溫特維爾夫人的身上放射出來。
她話還沒講完,飛毯已轉向北方。
溫特維爾夫人的手再次握拳,但依然沒有回答。
「我保證那裡的居民也比這裡漂亮多了。」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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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人同時拋出保護圈,戴德斯護住約蘭曦,約蘭曦護住戴德斯,而溫特維爾夫人則護住他們兩人。雖然如此,戴德斯還是抓住胸口,後退踉蹌了一下。
約蘭曦衝進實驗室裡。和溫特維爾夫人的談話讓她有很深的不安,她必須和戴德斯討論。
那就要四十五分鐘。
「不!」有人喊道。「不要救他!」
某件事在她的記憶裡響個不停。她第一次在那本遊記裡看到的是什麼?
「那又怎樣?」卡許卡力問。
約蘭曦動彈不得,只能呆望著。
地面往上膨脹,差點把他們從飛毯上撞下去。巨大的火球在四面八方出現。約蘭曦僅以毫髮之差,在一片大火間打出一個風洞,讓他們飛過去。連她的外套都著了火,幸好她及時撲滅而沒受傷。
大公找出萬用診斷器,然後用飄浮咒語把診斷器放到溫特維爾身上。指針的尖端出現綠色。
謹遵所囑,調查亞特蘭提斯飛行船「威猛號」——希臘文為AABPOM——獲知亞特蘭提斯海岸防衛隊曾經有一艘船使用這個船名。就我查到的紀錄,它在三年前除役,最近已報廢。
試煉集裡的四季和外界一樣:果園裡已經沒有花,水果也都沒了,但遠處有一座底小、腰寬,頂端又削尖的蜂屋。
她覺得溫特維爾夫人堅持和兒子保持距離,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可是,他們現在使用試煉集當成通道門,所有規則都改變了:受傷就真的受傷,死亡也無法再復生。
她回傳給達伯特另一個信息。能否再次確認亞特蘭提斯沒有任何船艦使用「海狼號」這個名字?達伯特的回覆立刻出現。
但是他們無法騰跳。禍主必定已經得到和卡許卡力相同的結論,而既然他已來伊頓這麼久,禁止騰跳區必定早就準備妥當,只等這一聲令下便可執行。
控制著溫特維爾身體的腦力或許強大到不可思議,可是溫特維爾的身體有個很大的弱點:對蜂毒過敏。
您的忠僕
達伯特
門突然打開。戴德斯差點把宿舍轟出一個洞,幸好他及時發現那是卡許卡力。
「我誤以為它是另一個很相像的字——至少這是我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我兩次都看錯?」
再不動手就永遠沒機會了。
地面在他們底下飛馳而過。她認出〈巨人的平原〉,以及略為北邊,因有毒瘴氣瀰漫谷口而隱約可見的〈貝爾卡地峽〉,那從谷底深處冒出的瘴氣,不斷地翻滾移動,在陽光下看起來好像濃霧。
費法克拉著領口,好像突然感覺它太緊。「我向來認為亞特蘭提斯這學期讓你回學校,簡直是奇蹟。如果是我,就不會讓你回來。」
「我焦急地在我的雙邊筆記本上寫我在找他,可是他沒有回覆。最後,我去了火車站,那裡有人曾經看到這樣一個少年買了前往格諾伯勒的火車票。我立刻趕去格諾伯勒,而且一路打聽。當我抵達格諾伯勒時,我問了所有可能和不可能的旅店,還是一無所獲。」
她整個暈眩,但很快就恢復。「我已經告訴你我是誰了,我是大公的私人保鑣。」
「禁忌島還有多遠?」約蘭曦扯開喉嚨,試圖壓過一百二十哩時速所引發的空氣噪音。
她顫抖著踏上隧道裡海綿般軟軟的地面,蒼白的光線從隧道頂部的岩石縫隙滲下來。所有岩壁表面與地面看起來都是濕的,也黏黏滑滑的。
「我剛才去看她時,她告訴我,她和溫特維爾去格諾伯勒時,兩人被分開了七十二小時以上。」
他們並非如他所假設是來監視戴德斯的,更可能是來確保另一個人的安全。
她進入閱覽室,跑到服務台前。幾秒鐘之後,那本遊記已在她的手上。她翻閱書頁,突然感覺手指變得好笨拙。
禍主哈哈大笑。環繞他周身的火流有如漣漪般往外蕩開。蜜蜂遇火,有如雨滴般紛紛墜落。可是在整片蜂群裡面,有少數受到了約蘭曦的特別保護。牠們衝過火牆,降落在禍主身上。
戴德斯跪下來,親吻溫特維爾的額頭。「再見了,表弟。你救了我們所有人。」
他們驚駭地看向對方,倒抽了一口涼氣。溫特維爾的情況正是這樣。
禍主再度抽動,他的手落在診斷器上。綠色緩緩褪成暗灰色,暗灰色再轉成紅色。
「非常可能。」
「打破牆壁。」戴德斯鼓勵她。「妳辦得到的。」
針對禍主的討論言猶在耳,戴德斯的腦袋裡鑼聲乍響:要施加最強大的占有魔法,七十二小時的身體接觸是必要的門檻。「你得和對方的身體做直接接觸,至少七十二個小時,才能……才能……」
「快了。」
「你做什麼?」她驚訝地問。
「有人追來了嗎?」
「輪船在法國加萊碼頭靠岸後,我下去想叫醒他。可是,他不在床上,行李箱也不見了。我以為他正好在我下來時上去,或許已經在甲板上等我。可是,他沒在那裡。而且,他也沒在碼頭等我。我拜託輪船和碼頭的人找他,但都找不到他。」
費法克倒抽一口氣。
在他們剛認識不久時,戴德斯曾經帶約蘭曦來過這裡,那時她還無法控制風。他想強迫她練習,而她差點被蜂蜜淹死。至少那種感覺像是快被淹死,但她其實從未有真正的危險:他們進入試煉集時,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用來訓練自己更加強壯,在書裡如果受傷,甚至死亡,都不會帶到外面世界。
而且它不肯停下來,正以最高速度往下掉。她看不到天了,當她仰頭,下面的土地卻籠罩上來,使她感到暈眩。
「羅伯特是誰?什麼照片?」戴德斯質問。
戴德斯吼叫一聲,突然將他們往左方傾斜。和*圖*書不知什麼東西非常靠近約蘭曦的頭,把她的頭髮都掀了起來。那是一片用來當圍籬的長條木板,三角形的尖端因為高速而變成致命武器。
溫特維爾的身體消失。試煉集不留死人。
拆毀建物的本身雖然很壯觀,但在要離開亞特蘭提斯途中,我們卻看到不怎麼美觀的旅館殘餘有如一道垃圾洋流,橫在我們的航道上。不過,至少它不至於像一般海難,船體和甲板旁邊還帶著屍體。
韓考克太太驚訝地後退了一步。「現在我終於瞭解了。」她轉向卡許卡力。「『守在溫特維爾身邊,你就可以救他』——這個他是殿下,不是溫特維爾。」
目前唯一的選擇只剰下貝爾卡地峽。
「還沒有。」
她抓住已經揹在肩上的急用包。「那就走吧。」
卡許卡力和韓考克太太離開後,戴德斯和費法克伸手放到試煉集上,她的手覆蓋住他的。
他們已經推論出禍主有能力「駕馭」和他相像的其他身體,造成他重生的假象,那麼誰又敢說他無法「駕馭」與他完全不像的他人身體呢?
他告訴自己要記得再確査「無形的占有」是怎麼回事,然後離開了實驗室。
致最尊貴的殿下:
他們合力將飛毯翻轉過來。雖然不再身在毯下,可是飛毯也猛然停止,因為他們面對著相反方向。而朝他們衝來的是借用了溫特維爾身體的禍主,他乘駕著自己的飛毯。
外力附身?
現在,他和費法克之間的分歧已經修復,逃避的理由也沒了。他拉開抽屜拿出那袋藥,分別放回原位。眩暈、盲腸炎、膽汁逆流、與感染相關的嘔吐、胃壁發炎。
「我們流亡者族群有自己的轉運網路。但是去年春天開始,亞特蘭提斯積極地干擾這些轉運點的運作。到九月初,林德要陪我去法國時,倫敦使用多年的幾個轉運點都已不能提供服務了。」
「我們能戴上防霧鏡穿過去嗎?」他們跑向通往地峽底部的隧道入口時,她問戴德斯。
戴德斯讓飛毯落地,在急用包裡摸索。他早已為溫特維爾準備了解毒劑,怕他未來可能遭到蜂咬。他拿出裝著幾瓶藥粉的小盒。
她沒理會他的要求。「那我對希臘文的瞭解呢?」
「然後我想起亞特蘭提斯一直找不到這個召喚閃電下來的女孩,因為她的影像無法被繪製或拍攝。接著,我又想起,費法克銷假返校和女孩展現她的能力是同一天。」
他們在貝爾卡地峽的邊緣往下,亞特蘭提斯人已追到後面二百呎的地方。整座地峽全是翻滾流動的濃霧,遮住了下面的一切。
約蘭曦一臉茫然。「我好像沒抓住妳這些話的重點,夫人。」
您的忠僕
達伯特
她在他身邊現形,將急用包揹在肩上。他的全身立刻因警戒而悸動起來。
〈貝爾卡地峽〉也有一個通道門,可是它通往已經遺失的那本試煉集;既然不知道這本試煉集在哪裡,戴德斯不想冒險。所以,他們的目標是〈禁忌島〉,再從那裡前往仍安全放在杜明國修道院內的那本——如果他們到得了的話。
卡許卡力快步走到窗前。「你們也不能使用飛毯,外面有裝甲戰車。」
「你們認為禍主有可能在林德死去前離開他的身體嗎?不可能,只要禍主有任何一絲機會再讓你相信他是林德.溫特維爾,絕對會繼續留在林德身上,而那將毀了一切。」
他注視著她,開始有種兩人似乎落入了巨大陷阱的感覺,而且那暗潮太過強大,想逃也逃不了。「妳是什麼意思?」
他們任何人都不該為了一個狂妄自大、心智早已扭曲的老人這樣死亡。
「在天使的翅膀之上。」約蘭曦和戴德斯一起說。
她也離開了試煉集。
隧道通往某個空地。
「我們得趕快離開。」戴德斯對費法克說。「現在就走。」
「萬用診斷器顯示溫特維爾的心智狀態不穩定。」他聽見自己以平直的聲音說。「或許,這個診斷完全正確?」
他們的飛毯不大,只有五呎長、三點五呎寬,要這麼高速飛行,只有一個辦法——趴在毯子上,雙手緊緊抓住飛毯前端,身體則繫上與飛毯相連的安全帶。
英格蘭
「而我敢保證,七個小矮人和我身旁這位女魔法師根本沒得比。」戴德斯謹慎地轉頭往後看。
「溫特維爾就是禍主——從他去蘇哲蘭叔叔家那天開始就是了。」
他們拔腿開跑,靴子陷入海綿狀地面。
而當他重新出現時,原本只有能力點燃蠟燭的男孩,成了舉手一揮就創造出壯觀大漩渦的偉大元素魔法師。
他四下看了看。「我不喜歡這樣。所有隧道都是往上的,至少該有一條往下。」
參加晨間禮拜的人還沒有回來,可能是講道拖得太長了,而這也是常有的事。戴德斯站在費法克的房間裡四下張望。
溫特維爾在地面扭動翻滾。約蘭曦渾身發抖,把整張臉壓在戴德斯背上。但她依然聽見溫特維爾像啞巴掛命想說話般,發出咿咿嗚嗚的聲音。
她扔下幾顆巨大的火球,讓底下的地景燃燒起來。
她把類騰跳器的零件安置在地面上。「我們離開這裡,快。」
她咒罵起來——通往空地的五條隧道都有小怪獸鑽出來。「我衷心希望這並不表示將有五隻大的在後面。」
「沒有,他還在教堂外的人群裡,韓考克太太正照顧著他。我想是因為羅伯特幾個星期前拍的照片。」
戴德斯唸出密語。
他抓住自己的喉嚨,同時他的飛毯也失去高度,先被一棵樹的樹枝鉤住,然後墜落地面。
約蘭曦等著她再多說一些,但是溫特維爾夫人搖了搖手。「請妳離開。」
「我不確定我是什麼意思,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想知道和_圖_書。」她突然按住喉嚨。「幸運之神庇佑我,溫特維爾夫人說過幾乎完全相同的話。」
「當然不會。我只是太過驚訝,必須趕來證實。」
「我的心已在滴血。」溫特維爾夫人終於淚流滿面。「不過……從此幸福快樂。」
他真想大叫「先回答我的問題」,但這是費法克,她做每件事都有她的理由。他按捺住自己。「還不錯。」
她往後看。太好了,她已經設法把蜂群拉抬到與禍主飛毯相同的高度,接著她發動能力所及最強的氣流,把蜂群往禍主送去。
第二天是星期日,每個男孩都必須參加晨間禮拜。
約蘭曦知道時間已開始倒數,一旦她和戴德斯做好事前的所有準備,他將帶著她騰跳到巴黎,去和在那邊焦急等待著她的海伍德老師會合。之後,他們何時會再見面,或者會不會再見面,都是未定之數。
「是啊。」
他的眼中有淚,而約蘭曦早就哭濕了雙頰。溫特維爾的開朗、信任和純真爛漫,使得他比較世故的朋友不敢把祕密告訴他。而正因為他們這樣做,才能在與禍主對峙時全身而退。
我可以確認亞特蘭提斯(海軍或民間)都没有任何船艦名為「海狼號」(或希臘文AABPAE)。
「不,不要假設他已經死了。」溫特維爾夫人警告道。「你們有沒有任何工具?」
大公用力把她拉進橫向隧道——另一頭怪獸,或者根本就是同一頭怪獸的尾部終於過去。只是,他們身後那隻的移勋速度也很快,而且已轉入同一條隧道。
「不會怎樣。這也是用來辨識一個人是真的被外力附身,或只是假裝被附身的方法。你偷偷把一點點驅魔促進劑加進食物,如果沒有反應,那就是假的;如果受試者開始抽搐——」
還有海伍德老師。她的口袋裡有一張懷俄明地區的名片,萬一她沒辦法親自到巴黎,也要設法將名片送去給他,讓他知道他們可能要好一陣子才能再見面。
她的希望在五隻大怪獸出現時破滅。
「求求妳,夫人,我懇切地請求妳。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請妳不要瞞著我們。這其間牽涉到很多人的生命安危。」
那些眼睛下方的嘴大大地張著,裡面沒有牙齒。每樣東西都既驚人又噁心,軟綿綿的——而且,黑色黏稠口水成桶成桶地滴落。
「妳為什麼揹著急用包?怎麼回事?」
「還有,溫特維爾要人抉著才能走——那一定是因為他和他『駕馭』的身體太不相像。」費法克說:「禍主一直使用和他面貌相像的身體是有原因的——或許兩張臉的差異不能太大,頭腦才能受騙而讓他順利控制一切。」
「有東西從我們後面過來。」他說。
他不在實驗室,不過他的打字機正答答地打著。等它停止,她拉出收到的信息。
「蜜蜂可以上陣了嗎?」戴德斯急急問道。
「我那天掃視海面時沒看到屍體;只有飛行船的殘骸,沒有任何屍體。你想那艘飛行船有沒有可能根本沒載人?一切只是——」她呑嚥了一下。「一場表演。」
她開始顫抖。「難怪他老是要你扶著他走,也難怪他用書和瓦片攻擊卡許卡力,因為卡許卡力害他無法累積和你身體接觸的必要時數。」
當她站起來時,溫特維爾夫人說:「等等。」
戴德斯抽出魔杖,站到她身前保護她。「如果你——」
溫特維爾失蹤了七十二個小時。
她咬著嘴唇,伸手抓起急用包。
有人尖叫。他們暫停下來聆聽,或許是某個不知隧道牆壁會分泌腐蝕物質的人碰了它。
戴德斯抓住她。「全都是為了妳,妳還看不出來嗎?他上次沒能找到妳,所以這一切手段都是為了進入我的頭腦,因為如果他辦到了,就知道我所有的祕密了。上次之後,他不能再抓我去審訊,那會引起戰爭——而且審訊官被我殺死後,他已沒有能力夠強的腦力魔法師供他差遣。普通的記憶咒語或控制頭腦的咒語都對我無效,因為身為艾伯龍王朝的繼承人,我從出生就受到保護,不受這些詭計侵襲。他要入侵我的頭腦,唯一的方法就是經由接觸的必要條件。」
「白痴。」約蘭曦自言自語,意識到此時此地的受傷和死亡都是非常真實的。遠在亞特蘭提斯的某些家庭,將在今年的團聚節日想念他們摯愛的兒子或女兒。
卡許卡力關上門。「妳是召喚閃電下來的女孩。」
裝甲戰車有如鳥群般盤旋在高空中。戴德斯和約蘭曦如果敢用飛毯逃走,必定立刻就被打下。而且裝甲戰車的最高速度,可比飛毯的一百二十哩時速快多了。
禍主技巧高超又輕而易舉地在雷電之間穿梭,一再躲過約蘭曦的攻繫。
溫特維爾夫人握住兒子的雙手,嘴唇顫抖。「他擁有無比美麗的靈魂,我的林德。他一直擔心沒辦法成為和父親同樣偉大的人,其實,他早就是比父親美好許多的人。」
而且,他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他們可能在抵達禁忌島之前就會被追上。
「不要讓禍主玩弄我們。」戴德斯大叫。
伊卡魯斯.凱克敦並沒有說錯,大彗星來了又去之後,禍主的確走進了杜立許太太之家,只是他使用的是溫特維爾的身體。而魏斯特之所以失蹤,是因為他的長相不幸和禍主太過相像——而禍主永遠用得上另一具備用身體。
他們往下飛,經過一排排種得很整齊的蘋果樹。約蘭曦用手上抓著的長樹枝,把經過的每個蜂箱都翻轉過來,放出一群群氣惱且嗡嗡響個不停的蜜蜂。蜂群有如起伏的海浪追隨在飛毯後面,氣流把它們像漁網裡的魚群般收攏在一起,卻又與戴德斯和約蘭曦保持著距離。
「可是妳昨天才告訴我,妳https://www.hetubook.com.com
有可能誤讀。」
她又朝禍主的方向送去另一道閃電。而為了讓他更加分神,她用逆風斬斷許多小樹枝,點火後朝他扔去。
誰事先知道飛行船會被殲滅?根據大公和卡許卡力的說法,溫特維爾的元素魔法能力非常微弱,大約只夠召喚點燃壁爐的火。誰有能力預言他將要隻手毀滅亞特蘭提斯的一艘飛行船?
卡許卡力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求幸運之神庇佑我們所有人。」她聲音嘶啞。「你給溫特維爾吃了某種促進『驅魔』的藥嗎?」
又過了一分鐘,溫特維爾夫人才終於開口:「我在上次旅行時就失去林德了。」
「溫特維爾,遲早有人會把照片傳給他看。」
約蘭曦再度坐下,因為期待——以及同等分量的恐懼,而全身緊繃。
「我們的選擇只剩飛毯,或搭乘輪船渡過英吉利海峽。這兩樣,林德都不喜歡。不過,現在已經有很好的暈船藥,所以他選擇了輪船。我看著他吃下可以睡過整個航程的藥、躺到床上,才到甲板上去呼吸新鮮空氣,享受海上旅行的樂趣。」
她的喉嚨發出嗆到的聲音。「我聽說過——海伍德老師在魔法學院裡有個同事研究神祕學。『無形的占有』是『外力附身』比較文雅的說法。」
「我知道你是誰了。」卡許卡力對費法克說。
溫特維爾夫人移動到另一扇窗戶。她的下巴顫抖著,但仍保持沉默。映襯著她的那一大片猩紅色窗簾,使得蒼白的她宛如幽靈,一個心和實質都已經被抽離的幽靈。
禍主把那些著火的樹枝當成一堆牙籤隨手揮開,並將他們沿途經過的樹連根拔起作為報復。戴德斯不想傷害樹木,被迫沿著樹林上方飛行,卻給了禍主更清晰的視野。
「我們會再見面嗎?」卡許卡力問道。
「我沒事。」他說,而且已舉起魔杖再設立一層保護圈。
她的太陽穴有條血管開始跳動。當她在大漩渦出現和消失之後掃視海面,也只看到殘骸,沒看到屍體。
戴德斯和約蘭曦的飛毯奮力試圖重新啟動。他們把體重傾向一邊,飛毯隨之傾斜而後迴轉。
禍主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以狀似無法理解的表情注視自己的手,停在那裡的不是一隻,也不是兩隻,而是三隻蜜蜂。他的手在約蘭曦眼前腫脹起來。
「至少製造一些煙霧來妨礙他,溫特維爾如果有氣喘就好了。」
「數到三。」戴德斯吼道:「腳往上踢,全身用力往頭部那邊翻過去。一、二、三。」
一頭直徑有如火車、也幾乎和火車等長的黏漿怪獸,從前面的橫向隧道經過。約蘭曦抓住大公的手臂,盡力讓自己不要吐出來。
他們握著手踏進類騰跳器;同時,最靠近的怪獸對他們吐出一柱腐蝕性黑色口水。
「我們不能看著他死去啊!」約蘭曦嚷道。
他拉開原本應該空著的抽屜,看到一個小布袋——那是溫特維爾在蘇哲蘭叔叔那棟俯瞰北海的別墅突然惡化時,他從實驗室裡拿去醫治他的藥。然而不幸的是,每種藥都讓溫特維爾的病情加重,最後一種甚至還引發嚴重抽搐,使得戴德斯不得不給他服用兩倍劑量的萬靈丹,好不容易才讓症狀獲得緩解。
他們腳前的地上有東西蜿蜒滑過。可能是一條小蛇,也可能是黏漿怪獸派出可裝卸的肢體前來打探情況。
她辦到了。在這裡,牆壁坍塌的聲音不像一般的石牆那麼轟轟烈烈,只有類似骨折的噁心聲音。他們經由洞口去到鄰近的隧道。
飛毯突然環繞它的長軸心瘋狂旋轉,世界變成天與地迅速轉換的萬花筒,讓人的胃部隨之劇烈翻攪。她尖叫起來。他低聲咒罵著,抓住飛毯的一角。他猛地一抖,飛毯穩定下來了——可是,卻是翻轉過來的。
「溫特維爾就是禍主,而我是召喚閃電下來的那個女孩。他一直在設法要達到接觸必要條件的門檻,以便能藉由大公得知我的下落。」費法克說。「而他正看著的那些照片,讓他知道他已經找到我了,我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約蘭曦大叫著召喚另一道閃電,及時將樹幹一分為二,使他們得以在千鈞一髮之際直飛過去,她在過程中差點因閃電太亮而瞎掉。
會不會這個海難信號根本就是刻意啟動的,好讓戴德斯見證那一切?
「亞特蘭提斯監視著大公。」約蘭曦說。
他突然停下動作。當初他之所以挑選這瓶藥,是因為他認為它可以沉澱並排除對身體有害的物質,但那應該屬於名為異物抽取劑那種藥的作用範圍。異物驅除劑則是用來驅除寄生蟲之類的藥。是這樣嗎?
他的視線落在那張完全不像她的照片。她把這張照片拿給大家看的那天,正好蘇哲蘭也邀請所有人去他叔叔的別墅渡假,現在感覺起來卻像是很久以前的事。
「和這裡相比,黑堡簡直成了豪華的渡假勝地,對吧?」她居然還能邊跑邊說。
「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只好返回倫敦的家,卻收到林德從格諾伯勒打來的電報,詢問我在哪裡。所以我又立刻趕回去,見到他安全健康地在那裡。他說他在輪船上沒找到我,以為我必定是急著去趕火車,所以他也趕去火車站。但是抵達巴黎換車時,他覺得他做錯了,因而返回加萊,並打聽到我的確坐火車去了格諾伯勒。所以,他再度前往格諾伯勒,可能在我啟程回家時抵達。」
「夫人,妳要和我們一起走嗎?」約蘭曦問溫特維爾夫人。
一陣強風對著他們怒吼而來,飛毯前後顛倒、連打了好幾個滾;要不是安全帶把他們緊繫在原位,兩人早就從飛毯掉下去了。
他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問題。「我認為妳的視力非常好。快告訴我,妳為什麼揹著急用包?」
「你怎麼會突然猜到?」戴德斯厲聲問道。「溫特維爾在哪裡?他也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