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不要這麼說。」她低頭看著膝蓋。
我坐在那裡看著她。橡樹和山毛櫸斑駁的陰影灑在她的臉頰、那短袖的白色上衣,以及肌膚細緻的脖子上。「妳真美。」
我知道再過一分鐘她就會退開,然後靠著我開始默默哭泣,而我會一直抱著她,直到她不再哭泣為止。在我們各自啟程回家前,我們會再度更熱烈的親吻對方,之後她會說些像是「對不起,安德魯,我還沒準備好」之類的話。然而,做我們這一行的,有的是耐性,況且我已經知道一些有關她的事情了:她像我一樣,喜歡去維吉尼亞州畫一整天的畫;她需要經常吃東西;她需要知道自己能夠獨立自主。我在心中默默對她說道:「姑娘,我明白妳的心已經碎了。讓我來幫妳修補吧。」
「你是要我自己去問他一些事情,好幫你查出更多資料?」她直挺挺的站在那兒,再次審視著碧翠絲的臉,看也不看我一眼。
「嗯。我在寫給你的信中有提到,他和-圖-書和我住在一起時,曾經去過紐約至少一次,回來的時候顯得異常興奮。」
「我不想問妳是怎麼知道的。」
她揚起眉毛,直到那兩道眉毛沒入那短短的劉海下。「到底是怎樣?」
「那當然啦!它確實比我的老一點。老個二十歲吧,如果你是在一九四七年出生的話。」
「我只是在恭敬的讚美妳。妳就像一幅畫一樣。」
「喔,我念醫學院念了很久,然後一直沒有碰到合適的人。」
「談了好幾次。」
博物館外,天氣晴朗而溫和,雖然已是夏天,但並不炎熱。我在街旁的小吃攤上買了兩根塗了芥末醬的熱狗(「你怎麼知道我不吃素?」瑪麗問,雖然我們已經一起吃過兩頓飯了)。我們信步走進了中央公園,坐在一張長椅上吃著,並用紙巾擦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瑪麗擦著自己的手時,也順便幫我把手上的芥末擦掉。我心想,如果她有小孩的話,必然會是一個好媽媽吧,但我當然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說出口,只是將手指張開。
「沒有。」
「要是我就會想呀。」她言簡意賅的說道。
「瑪麗,妳想不想去看羅伯特?回華府時我可以帶妳去。就在下星期一,如果妳願意的話。」我原本不想那麼早說的。
「我的手看起來比妳的手老得多,不是嗎?」
「我也明白妳為什麼會愛上他了。」
「妳怎麼知道我在想那些事?」我把一盤烤吐司遞給她。
馬洛
我看著她的側面,腦海中清晰的浮現出我們第一次在博物館見面時的情景。「是嗎?」
「沒有必要問,福爾摩斯先生。」
「嗯。」她說。「我在想,我告訴了你那麼多有關羅伯特和我自己的私事,你昨晚一定坐在旅館房間裡想著這些事情吧。」
這實在超乎我的期望,於是我便趕緊專心吃著我的班尼迪克蛋,https://m.hetubook.com.com以免視線與她交會。事實上,我們大多數時間都默默吃著早餐,但過了一會兒之後,氣氛就愈來愈自然了。
她轉過身子,然後便走了過來,彷彿要在碧翠絲的視線下尋求保護似的。接著她突然把一隻手塞進了我的手掌裡面。「不。」她說。「我不想看到他。謝謝你。」然後她把手抽出來,繼續往前走,觀賞竇加的芭蕾舞孃和那些用大毛巾擦乾身體的裸女。過了幾分鐘後,她走了回來,對我說道:「要不要走了?」
「為什麼不結婚?」
她站在大都會博物館內,看著那幅《碧翠絲的畫像,一八七九年》,也就是她在羅伯特留在沙發旁的一本書中、第一次看到的那幅畫。「我想羅伯特後來回到這兒來,然後又看到了她。」她說。
我嚇了一跳。「不,不是這樣。我不會要妳這麼做的。妳已經讓我對他有了新的認識。我只是想,應該讓妳有機會親眼看看他,如果妳願意的話。」
「呃,沒錯,我是在hetubook.com.com想。我經常都在想。妳真了不起,讓我知道這麼多有關他的事情。這會讓我更能幫助羅伯特。」眼看她面前的吐司都涼了,卻一口也沒動,我躊躇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現在我可以明白妳在還得不到他的時候,為什麼會等他那麼久了。」
「應該說是我還搆不到他的時候。」她糾正我。
「這話很白癡耶!」她把紙巾揉成一團,丟進長椅邊的垃圾桶。「沒有女人會希望自己是一幅畫。」但是當她又轉過頭來看著我、我們的目光交會時,兩人心中彷彿都對自己方才所說的話有了一股奇特的感覺。她先把視線移開。「你結過婚嗎?」
「我正試著談戀愛。」我的語氣盡量平靜,感覺自己就像是在和一隻野鹿對話一般;它隨時都有可能受到驚嚇然後縱身逃開。我把一隻手伸到長椅後面,沒有碰到她,然後便看著不遠處公園裡那迂迴的碎石路、大石頭、綠色山丘上那些氣派莊嚴的樹木,以及在附近的步道上行走或騎著單車和-圖-書的人們。這時出乎我意料之外,她突然靠過來吻我。起初我只覺得她的臉距離我很近,但後來她就開始輕柔的、略微猶豫的吻著我。我也慢慢挺起身來,雙手按住她的雙頰,開始回吻著她,力道同樣很輕,以免嚇到她。我的心怦怦跳著。那顆蒼老的心。
「曾經,現在已經不愛了。」
「是最近的事嗎?」
「不。」我想了一會兒。「也許是吧,幾乎可以說是。」
她把那穿著牛仔褲的雙腿交叉起來。「那你談過戀愛嗎?」
第二天上午,瑪麗來到我的旅館,和我一起吃早餐。餐廳裡有一半的桌子都是空的。她顯得比前一天晚上安靜,初來時的那種興奮模樣已經不見了。我再次注意到她眼睛底下有如雪地上影子般的紫色污印。今天早上她的眸子顯得陰暗,彷彿籠罩著一層烏雲。她的鼻子上有幾顆雀斑;那是我從前沒有注意到的,又細又小,和凱特的完全不同。「妳昨天晚上睡得不好嗎?」我問,有點擔心她會再度給我個嚴厲的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