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七十九

「我走進了外面的世界。這並不困難。我把我的皮包帶著——我想這是習慣,同時我的槍和銀子彈也都放在裡面。我記得我發現皮包還掛在手臂上時,差點哈哈大笑,就在那座懸崖上。皮包裡也有錢,內襯裡放了很多錢,我很小心的花用。我母親也總把所有的錢隨身攜帶。我想那是她村子裡農民的作風。她從不信任銀行。一段時間以後,當我需要更多錢,我從我們紐約的銀行提了一些,存進瑞士的銀行。然後我儘快離開瑞士,以防萬一你設法追蹤我,保羅。哦,原諒我!」她忽然喊道,同時握緊我的手。我知道她指的是失蹤這件事,與錢無關。
我以為父親會再哭泣,但他很安靜,盯著她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
她頭轉過來,對著我看了一會兒。「妳是個歷史學家,」過了一會兒,她道。那不是個疑問句。然後她嘆口氣。「好幾年來,我一直寫明信片給妳,我的女兒——當然沒有寄。有一天,我覺得我可以在一段距離外跟你們兩個聯絡,在沒有別人看到我的情況下,讓你們知道我還活著。我把它們寄到阿姆斯特丹你們的家,裝在一個署名給保羅的包裹裡。」
「經典之作,」父親道。「但非常罕見。」
「妳確定不需要我迴避,讓你們獨處嗎?」巴利有點勉為其難的說。
「在廁所吧,我想。女孩子總是在廁所,」他不如給我一個飛吻,但總不好當著其他人的面。「詹姆斯院長接起電話,劈頭就罵了我一頓,但當我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他就改口說,他總算沒有白疼我一場。」
她手指停留在脖子上,我看見那個我已經注意到很多遍的白色小疤痕。「我從骨子裡知道,卓九勒沒有忘記我,他可能會再度搜尋我的下落。我在口袋裡裝滿大蒜,在心裡貯滿力量。我隨身帶著槍、匕首和十字架。無論走到哪裡,我都會在小村的教堂停留,請求祝福,雖然有時光是走進這些教堂的大門,我的舊創就會抽痛。我很小心的把脖子遮住。後來我剪短頭髮,染成別的顏色,換了衣服,戴上墨鏡。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遠離城市,然後我開始前往各個我一直想去做研究的圖書館,一點一點的查閱檔案。
「還有我,」巴利帶著一閃即逝的微笑道。這是他第一次說話,我看到他還笑得出來,不禁鬆了一口氣。
「我開始尋找妳——也要找他。」他的笑容變得沉重。
「我想詹姆斯院長一定也看到了這本書,」巴利慢吞吞的說。「你知道,先生,我們意外打斷你的研究之後不久,我就在那兒看到他。」父親顯得有點困惑。「是的,」巴利說。「我把我的雨衣留在圖書館的大廳,不到一小時後,我回去拿,就看見詹姆斯院長從樓上的善本書庫走出來,但他沒看見我。我覺得他看起來非常憂慮,有點暴躁,又有點心不在焉。我後來決定打電話給他,也是考慮到這一點。」
「我的調查很徹底。我去的每個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方都有他的蹤跡——一六二〇年代的羅馬、梅迪奇統治時期的翡冷翠、馬德里、大革命時代的巴黎。有時是奇怪的瘟疫的報導,有時是大墓園出現吸血鬼——例如巴黎的拉歇斯神父墓園。他好像偏愛抄寫員、檔案專家、圖書館員、歷史學家——任何用書本處理過去的人。我嘗試從他的行動推論他的新墳墓在哪裡,我們打開他位於聖喬治的墳墓後,他會藏身在哪兒,但我找不到任何模式。我一直想著,只要等我找到他,殺死他,我就要回來告訴你們,這世界變得多麼安全。我就賺回了你們。我日夜生活在他會在我找到他之前,搶先找到我的恐懼之中。我不論到哪裡都想念著你們——唉,我好寂寞啊。」
父親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巴利,有一會兒,我覺得他好像也要流淚。「他真勇敢,」父親低聲說。「你知道他的攻擊使海倫有機會命中。如果不是那個惡魔分心,她就不可能命中心臟。我相信詹姆斯在最後那一刻,一定知道他的貢獻多麼大。而且他為所愛的人——還有很多其他人——報了仇。」巴利點點頭,仍然說不出話來,我們大家都沉默下來。
巴利殷紅的嘴唇顫抖了幾下。「那時我沒敢問他打算怎麼辦,但現在我們知道了。」
海倫笑了起來,我很驚訝她的笑聲那麼悅耳,跟她說話的聲音那麼不同。即使在這種半被憂傷淹沒的氣氛裡,她的笑聲並不覺得不得體。「不用,不用,親愛的,」她對巴利說。「我們少了你是不成的。」我好愛她的口音,我覺得好像從我已不復記憶的很久以前,我就熟悉了那種略帶沙啞,卻很甜美的英語口音。她身材高瘦,穿黑色洋裝,滿頭鬈髮已轉為花白。她的臉很引人注目——有皺紋和風霜,但眼神非常年輕。每次轉頭看到她,我都覺得訝異——不僅因為她在場,是個真實的人,而是因為我想像中只有年輕的海倫。我從不曾把她遠離我們生活的那麼多年,包含在我對她的想像裡。
勒班恩的旅館有一間挑高天花板、附壁爐的客廳,經理生好了火,並頑固的關上客廳的門,不讓其他客人入內。他只說:「你們這趟修道院之行一定累壞了。」他在父親手邊放了一瓶干邑白蘭地,還有杯子——我注意到有五個杯子,好像我們缺席的伙伴還在場與我們同飲——但我從父親跟他交換的眼色看出,他們還做了其他心照不宣的安排。
「是的,我們知道了,」父親哀傷的回應。「他一定也根據那本古籍做了計算,發現距卓九勒上次去聖馬太,到這星期正好滿十六年。然後他一定猜到我要去什麼地方。事實上,他到善本書庫去,很可能就是想察看我的行動。他在牛津好幾次逼我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很替我的健康和精神狀態擔心。我不想拖他下水,因為風險實在太大了。」
「我看見過妳,」我驚訝的想起和*圖*書。她瞪著我,我們暫時擱置這話題。要談將來有的是時間。我看得出她很疲倦,我們都累到骨髓裡,今晚我們都還來不及互相訴說,這是多麼大的成功。是因為我們同心協力,或因為他的殞滅,使這世界變得更安全?我瞻望一個我從前完全不了解的世界。海倫會跟我們一起生活,吹熄餐廳裡的蠟燭。她會參加我的高中畢業典禮,以及我大學入學的第一天,如果我結婚,她會幫我換穿新娘禮服,晚餐後,她會在客廳裡為我們高聲朗讀,她會重新投入現實世界,重執教鞭,她會帶我去買鞋子、買上衣,我們一起走路時,她會攬著我的腰。
「我從巴黎打電話給他,因為我想起一些事,」巴利舒展雙腿,簡單的說,我很想走過去,用手臂摟住他脖子,但不能當著我父母的面。他看著我繼續道:「我在火車上告訴過妳,有件事跟詹姆斯院長有關的事,我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火車抵達巴黎後,我想起了那是什麼事。有次他整理文件時,我在他桌上看到一封信——事實上是個信封,我很喜歡上面的郵票,所以仔細看了一眼。
但在勒班恩的壁爐邊,展望我們即將跟她共度的歲月,只見到無限的祝福。幸福就在幾分鐘後開始,就從父親起身親吻我,以瞬間即逝的熱烈握一下巴利的手,把海倫從長椅上拉起的那一刻。「來吧,」他道,她依偎在他身旁,她的故事講完了,她的臉容疲倦,卻非常快樂。他用手把她兩隻手都兜住。「來床上睡吧。」
「你打電話給詹姆斯院長?」我很意外,但已經不需要為此生氣了。「什麼時候?為什麼你要那麼做?」
海倫的眼睛瞪得極大,顯得很詭異。「我坐在那裡的時候,忽然頸背上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好像有什麼東西站在我後面。我立刻回頭,迴廊的另一頭,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我隱約看見一個黑影。他的臉在暗影裡,但我感覺得出,而不是看見,他燃燒的眼睛落在我身上。一瞬間,他展開翅膀就可以抓到我,我完全孤單的站在矮牆旁。忽然我好像聽見聲音,我自己腦子裡傳出的痛苦聲音,告訴我,我永遠不可能打倒卓九勒,這是他的世界,不屬於我。那聲音叫我趁還沒有迷失心智,趕快跳下去,於是我就像夢遊一般站起來,跳了下去。」
海倫點點頭。「是的,我想我是剛好在他之前去到那兒。我也找到那本書,自行做了計算,然後我聽見樓梯上有人,就往別個方向開溜了。就跟我們的朋友一樣,我知道你會去聖馬太,保羅,設法找到我和那個惡魔,我就儘快趕來了。我不知道你會坐哪班火車,我更沒想到我們的女兒也會試圖跟蹤你。」
她望我們每個人一眼,垂下頭,只露出美麗的側面。「我在紐約重拾研究,因為我覺得我父親的死都是我引起的——因為我超越他、揭發他背叛我母親的願望——我無法忍受這念頭。然後我開始覺得,是我邪惡的血緣——https://m•hetubook•com.com卓九勒的血緣——促使我做出這種事,接著我就知道,我已經把這種血緣傳給我的寶寶,雖然表面上我被不死族攻擊的傷口好像已經復原。」
「啊。」她也在微笑。我看到她嘴唇底下有很深的紋路,她的眼角也有皺紋。
「是這樣的,他第一次看那本書的時候,忘了把書閤上,」海倫差點要對我們眨眼睛。
「信是從土耳其寄來的,時間是很久以前——所以我才特意去看郵票——哇,蓋的是二十年前的郵戳,寄件人是一位博拉教授,當時我就想道,有一天我也要擁有一張大書桌,收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信。即使在那時候,博拉這個姓氏也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它聽起來就很像外國人。我沒打開信閱讀裡面的內容,當然,」巴利趕快補了一句。「我不會做那種事。」
當時我無從知道,她還是會不時從我們身邊飄走、一連好幾小時不說話、摩挲著自己的脖子,更無從得知九年後,一場癆病會奪走她的生命——早在我們適應她回來的事實之前,雖然我們可能永遠無法適應這件事,也可能永遠不會對她的暫時失蹤感到不耐煩。我無從預知,我們獲得的最後一份禮物,竟然是在事態很可能朝另一個方向發展的情況下,知道她能在平安祥和中長眠;對我們而言,這絕對是既令人心碎,又有療傷意義的。如果我多少能未卜先知這些發展,可能就會知道,她的葬禮之後,父親也會失蹤一整天,家中放在門廳櫥櫃裡的那柄小匕首,也跟他一塊兒失蹤,而我永遠、永遠不會問他,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次,我不可思議而憤怒的轉向父親。「是的,」他悲傷的對我說。「我覺得我不能拿給妳看,不能在無法替妳找回母親的情況下,讓妳更難過。妳可以想像,那段時間對我是何等的煎熬。」我可以。我想起他在雅典突如其來變得疲憊不堪,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像半死人一樣倒在房間的書桌上。但他對我們微笑,我知道從今而後,他天天都可以微笑了。
她坐得非常筆挺,凝視著火光,父親用手摀住自己的臉。「我想要自由墜落,像魔鬼,像天使,但我沒看見那塊突岩。我摔在上面,割破了頭和手臂,但那兒有一大片柔軟的草叢,所以這一摔沒讓我送命,也沒折斷骨頭。我想大約過了幾小時,我在夜晚的寒氣裡醒轉,覺得滿臉滿脖子都是血,月已西沉,下面是萬丈深谷。天啊,要是我沒昏倒,說不定會滾下去——」她頓了一下。「我知道我無法對你解釋我企圖做什麼,我羞愧得發狂。我覺得經過這種事,我再也配不上你或我們的女兒。一等我可以站起,我就趕快起身,發現失血情況其實不嚴重。雖然我全身酸痛,但沒有折斷什麼,我也可以確定他沒有趁勢撲過來攻擊我,我往下跳的時候,他一定也以為我就此完蛋了。我非常衰弱,幾乎走不動,但我掙扎著繞過修道院圍牆,摸黑沿著山路下山m.hetubook.com•com。」
海倫垂下眼簾。「總之,離開勒班恩以後,我找到一個地方住了幾天,等傷勢痊癒。我東躲西藏,直到我可以到外面的世界去。」
經理整晚都在打電話,他不知用什麼方法擺平了警方,他們只在旅館問了我們幾句話,就在他關愛的眼神底下開脫了我們。我猜測他也打了電話給殯儀館或葬儀公司,看法國鄉下習慣用哪一種。現在所有官方人員都已離開,我跟海倫並肩坐在不怎麼舒服的織錦緞面沙發上,她每隔幾分鐘就伸手摸摸我頭髮,我則努力不去想詹姆斯院長慈祥的臉和壯碩的身體,已動也不動躺在被單底下。父親坐在火旁一張很深的單人沙發上,注視著她,注視著我們。巴利把腿翹在一張鄂圖曼式擱腳凳上,我覺得他盡量不去看那瓶白蘭地,直到父親回過神來,替我們每個人倒了一杯。巴利已經默默哭紅了眼睛,但他似乎不願人家干擾。我每次看他,也不禁淚如泉湧,無法控制。
她望著他。「然後我知道,我必須放棄研究,純粹監視他追蹤你們的情形。有時我看見你,看見你又開始自行做研究——看著你走進圖書館,保羅,或走出來,我多麼希望能把我已經知道的一切告訴你。後來你到牛津去。我之前的整個研究過程,都沒有去過牛津,雖然我讀到那兒在中世紀晚期,曾經爆發過一起吸血鬼事件。你在牛津讀一本書,沒把書閤起來就丟在桌上。」
父親把兩隻手緊握在一起。「那筆提款讓我抱了好幾個月希望,或至少讓我心上打個問號,但我的銀行追查不到線索。錢後來還給我了。」但沒有人把妳還給我,他本來可以說,但他沒有說。他臉上有光,雖很疲倦,卻很歡喜。
我很想看看父親,但我實在不忍心回頭。這是他的私密時間。不過我聽見他並沒有哭得很大聲。
「全部的故事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講得完,」她柔聲道,「但我現在起碼可以講一部份。首先,我很抱歉。我害你受了很多苦,保羅,我知道。」她隔著火光望著父親。巴利動了一下,有點尷尬,但她用堅定的手勢攔住他。「我帶給自己更大的痛苦。其次,我早該告訴你這件事,但現在我們的女兒」——她笑得很甜,但淚光在她眼中閃爍——「我們的女兒和我們的朋友可以作證。我還活著,沒有變成不死族。他沒有咬到我第三次。」
「後來呢,在巴黎下火車的時候,我在月台上看見一個老人,我猜他是個穆斯林,戴一頂綴流蘇的暗紅色帽子,穿長袍,像一位鄂圖曼帝國的官員,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封信。然後我又想到妳父親信中的故事——妳知道,那位土耳其教授的名字」——他看了我一眼——「於是我就去打電話。我知道詹姆斯院長在某種程度上,一定也還沒有放棄這場追獵行動。」
她再次拿起我的手,像看手相似的輕輕撫摸,我忽然不由得憤怒起來——這麼多年沒有她的生活。「最後我想,即使我不配,我也要看和_圖_書你們一眼。你們兩個。我在報章上讀到你基金會的消息,保羅,我知道你們住在阿姆斯特丹。要找到你們並不難,或坐在你辦公室附近的咖啡館,或尾隨你們的一、兩趟旅行——非常小心的——非常、非常小心。我絕不讓自己跟你們面對面,因為怕被你們看見。我來來去去。如果研究的進展順利,我就讓自己去一趟阿姆斯特丹,從那兒開始跟蹤你們。然後有一天——在義大利,蒙地沛杜托——我在廣場上看見他。他也在跟蹤你們,監視你們。那時我發現,他已經強大到有時可以在大白天現身。我知道你們有危險,但我想,如果我去找你們,警告你們,可能只會使危險更加逼近。不管怎麼說,可能他要找的是我,不是你們,或者他企圖讓我帶他去找你們。真是痛苦啊。我知道你一定又在做某種研究——你一定又對他發生興趣了,保羅——引起他的注意了。我打不定主意該怎麼辦。」
「妳說得對,」父親道。「回想起來,我真的忘了。」
「我答應過,等我們可以一起坐下靜靜談時,我會告訴你們一切經過,」最後海倫放下酒杯道。
「是我——都是我的錯。」我囁嚅道,握住她樸素而有皺紋的手。「我找到那本書。」
「當然不會,」父親輕輕嗯了一聲,我覺得他眼裡閃過一抹親切感。
她頓了一下,撫摸我的臉頰,握住我的手。我在她的觸摸下顫抖,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如此親近,跟我坐同一張長沙發,肩膀挨著肩膀。「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可恥的人,我聽到基利爾修士解說聖馬太傳奇時就覺得,除非能知道更多,否則我永遠不會安心。我認為,只有找到卓九勒,並且消滅他,我才會完全痊癒,從此做一個好母親,擁有新的生活。」
她停下來,好像吸了一口氣。「保羅,我們第一次到聖馬太,我得知他們的傳統——死後復起的院長和基利爾修士負責看守他——心裡充滿絕望,又有非常強烈的好奇心。我覺得我之所以會想看那個地方,渴望到那裡去,絕非巧合。在我們去法國之前,我在紐約做了更多研究——我沒告訴你,保羅——希望找到卓九勒第二個藏身處,為我父親報仇,但我從來沒讀到關於聖馬太的資料。我之所以想去那地方,是在看到你的旅遊指南對它描述以後的事。那只是一種渴望,沒有任何學術基礎。」
「你睡著以後,保羅,我就走到迴廊裡。我考慮要帶著我的槍,再度回到墓窖去,設法打開石棺,但我覺得我一個人成不了事。就在我猶豫不決,該不該叫醒你,求你幫我忙的時候,我坐在迴廊的石凳上,望著下面的懸崖。我知道我不應該一個人到那裡去,但我情不自禁被它吸引。那天晚上月色很美,霧沿著山壁慢慢湧上來。」
海倫掛著可愛的笑容回頭看他。「你知道我從來沒看過那本書嗎,《中世紀的吸血鬼》?」
「當時我在哪裡?」我妒忌的問。
「他看到我就把書閤起來了,」我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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