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這時拋開原本世故的模樣，就像丟棄了他不要的衣物，一瞬間變得像個孩子似的，急著打開這份禮物。他一把撕開裘瑞小心翼翼包裝的美麗包裝紙，並且偷瞄裘瑞一眼。巴特臉上掛著溫暖的開心笑容，深色的眼眸洋溢著孩子般的熱烈期待。「我敢打賭這是你親手做的帆船模型。你應該自己留著才對……但還是謝謝你！謝謝你願意……」巴特突然停下來，倒抽了一口氣。
辛蒂試著讓氣氛變愉快，但就連巴特也陷入陰繫的氛圍，彷彿美樂蒂散發出一團灰色的迷霧，籠罩著我們每一個人。在這間布置得喜氣洋洋的客廳裡，我們的小型家庭聚會已經正式宣告失敗。巴特不願多看美樂蒂一眼，因為她的身材現在變得相當臃腫。
克里斯的真情告白讓我的眼眶盈滿淚水，心中百感交集：我們懷著滿心罪惡的感傷，但也擁有不同凡響的快樂。像我們這種情侶，心境有時候真的會複雜到讓人難以承受。我靜靜地把我替克里斯準備的「特別」禮物交給他，星形的藍寶石戒指，讓他可以戴在食指上。克里斯笑了出來，直說這枚戒指太過奢華，但真的非常漂亮。
「我才不在乎！」美樂蒂一面嚎哭一面大喊，隨即消失在我們面前。
我跑到門邊去迎接克里斯，並給他大大的擁抱及熱情的親吻。巴特被聖誕樹遮住視線，所以看不見我們。「你為什麼拖到現在才回來？」我問克里斯。他笑了笑，對著手裡那堆包裝精美的禮物點點頭。
美樂蒂一臉憂鬱，躡手躡腳地走進充滿歡樂氣氛的會客室，宛如一道黑影，坐在靠近壁爐的角落取暖，看起來就像椅子上的一團破布。美樂蒂還是和以前一樣，認為舞動的火焰比任何事物都還具有魅力。她看起來陰沉又情緒化，而且不發一語，似乎已經打定主意只讓形體出現在我們面前，靈魂則到處自由飄移。她的肚子已經非常大，再過幾個星期就要臨盆。她的眼神始終蒙著一層黑暗的陰影。
「好讓我盡快遠離妳？這是妳的用意嗎？」約爾彎下腰，將枴杖拿起來，並且在空中猛力揮舞。「或許我該留著這個玩意兒。倘若我晚上在花園裡或走廊上散步時遭到攻擊，這會是一個不錯的防身武器……」
「約爾，你為什麼要回來？」我大聲地說，「你說你痛恨你的父親，而且你在義大利的修道院裡過得非常開心。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待在這裡？你在義大利的那幾年一定也交了一些朋友，你在這個地方不可能交到朋友。我母親告訴過我，她說你一直很討厭這棟大宅，但你現在經常在這裡走來走去，彷彿把自己當成這裡的主人。」
「驕傲永遠是儍瓜的弱點。」約爾又丟出一句話，不屑地看著周遭的聖誕布置。「你浪費的這些錢，還不如拿去捐給慈善機構。」
我奔出他的房間，害怕他所說的話將會成真。
過了一會兒之後，辛蒂扮起聖誕老人，我們一家人也盡力裝出和樂融融的氣氛。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經知道，聖誕節也會為我們準備禮物，當我們齊聚在聖誕樹下時，大家會遺忘彼此之間的嫌隙，並且原諒自己的仇敵，包括約爾。我們一個接一個輕輕搖動收到的禮物，猜測盒子裡面裝了什麼，然後打開包裝，在音響播放的聖誕歌曲中盡情歡笑。不一會兒，地板上都是閃亮亮的包裝紙和蝴蝶結。
「那是當然的！」巴特一面說著，一面走到我們中間，並停下腳步。他環顧周圍的布置成果，眼中閃爍著光采。巴特似乎對今晚充滿期待，興奮之情全寫在臉上。「到時候請妳穿得體的禮服出席，別做出丟人的事。」他對辛蒂說完之後就去找工人說話，並指揮他們工作。巴特三不五時就開懷而笑，甚至對裘瑞、辛蒂、美樂蒂和我也變得和顏悅色，彷彿因為聖誕節到來的緣故，他將一切的不愉快都一筆勾銷。
過了一會兒之後，巴特又回來了，手裡抱著一堆他準備的禮物。他來回總共走了三趟，才把所有的禮物從辦公室裡搬到聖誕樹下。
美樂蒂原本深邃的雙眸，這時似乎凹陷得更深了，而且瞳孔裡充滿恐懼，讓她的眼睛看起來變得更大。「能不能讓我安靜一下？」她可憐兮兮地泣訴。「我不像你們其他人那麼堅強，我沒有辦法承受接二連三的悲劇。裘瑞當時受傷躺在醫院裡，從此再也無法走路和跳舞，而巴特跑來安慰我，我亟需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我需要人來安慰我。所以我只能閉上眼睛，把巴特當成裘瑞。」
不一會兒，大家都拆開了所有的禮物。裘瑞憂心忡忡地看著散落滿地的包裝紙，然後又環顧客廳四周。「巴特，我沒忘記要送你禮物。」他擔心地說。「辛蒂和爸爸幫我包裝之後，我自己又重新包裝過一次，然後再一次調整包裝方式。等到辛蒂替我把禮物拿進會客室之後，我還又包裝過一次。」裘瑞的目光在包裝紙與蝴蝶結堆中不停搜尋著。「今天早上，在大家還沒起床之前，我提早下樓把禮物放到聖誕樹下，但不知道什麼原因，那個禮物現在竟然不見了！真奇怪，那是一個大大的盒子，外面包著紅色的亮面包裝紙，上頭還有銀色的蝴蝶結，那份禮物應該是聖誕樹下最大的一個。」
裘瑞是不是早就懷疑他們之間的關係了？他轉過頭去看著美樂蒂，蒼白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巴特，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我知道你總會故意說一些齷齪、可恨的話語傷害別人。」
「妳的意思是，妳不想和我們共度聖誕節的早晨嗎？」
我走過去擁抱巴特。「別理他，巴特，今晚的宴會一定會很成功。現在出太陽了，積雪將會融化，你邀請的客人一定都會來參加晚宴。今天上帝站在你這邊，所以你要開心一點，好好享受屬於你的時刻。」
他怎麼能夠如此安靜又迅速地移動？「我父親的母親叫做柯琳。」他裝出一臉親切的表情，讓我不禁懷疑自己剛才怎麼會誤以為他想掐死我。「我妹妹也叫做柯琳，www.hetubook.com.com這對她而言算是一種懲罰，因為我父親會一直想起他那個不忠實的母親，令他一再確信美麗的女子不值得信任，但他這種信念是正確的。」雖然約爾已經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我還是用力地賞了他一巴掌。他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最後因為站不穩而跌坐到地上。
「我才沒說謊！」巴特憤怒地咆哮。「就算你們不相信我說的話，至少有一件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美樂蒂在床上的配合度非常高！」
不僅巴特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們其他人也以不贊同的眼神看著辛蒂，但她根本不在乎。「我要跳舞跳一整晚！我要跳舞跳一整晚！」辛蒂開心地哼唱，不停旋轉著身體，假裝自己正在與別人共舞，不讓我們破壞她心中的期望。「我要一直跳舞跳個不停……」
約爾的水藍色眼睛在那一刻閃過一絲憤怒，那種怒意宛如隨時會被陣風點燃的火花。
他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祝大家聖誕快樂。」巴特以莊重的語調說，聽起來像約爾說話時的口吻。約爾依舊站在陰暗的角落裡觀察著我們。他無時無刻都在觀察著我們。
巴特眼中有一絲渴望在掙扎，彷彿他確實樂意這麼做。他傾身盯著裘瑞的眼睛，問：「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剛才為什麼要與約爾爭辯？」
約爾緩緩離開，嘴裡仍不斷碎唸著：「總有一天他會發現，在這裡沒有任何一件事情會被遺忘或原諒。我很清楚這一點，沒有人知道得比我清楚。佛沃斯家族雖然相當富裕，但他們的人生非常苦澀！非常苦澀！」
我警覺地偷看裘瑞一眼。莫非裘瑞已經知道巴特和美樂蒂在不久前曾發生過不倫關係？我個人認為巴特與美樂蒂現在已經分手了，所以美樂蒂才會表現出那種痛不欲生的模樣。我想從裘瑞的眼神中探出一點蛛絲馬跡，然而他此時卻低下頭去，假裝要繼續忙著裝飾聖誕樹的事宜。
當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巴特的眼神中流露出感激之情。他看著我，彷彿想要說些什麼，但找不到恰當的話語。最後他只能給我一個短促的擁抱，然後才大步走開，似乎有點難為情。我心裡忍不住想：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個性卻和大家格格不入，真是太可惜了。但我猜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適合巴特的地方。
「舅公，我希望你能擁有溫暖一點的睡衣。」辛蒂故作端莊地表示，不過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始終盯著地板。「這根枴杖也可以讓你走路時走得快一點。」
他走到我身後，我的頸後感覺得到他溫熱的呼吸，聞起來有一股老人味與一點淡淡的病人味。我以為他想伸手掐死我，驚懼之餘急忙轉身，發現他就緊緊貼在我身後。
他瞪著盒子裡的禮物，臉色發白，然後緩緩抬起頭，原本快樂的表情已經在一瞬間消失，眼裡滿是不悅。「這個模型已經壞了，散成一堆破破爛爛的木片。」
一臉尷尬的我們待在原地，本來開開心心的聖誕氣氛都被破壞了。
「凱西，妳將會為這一巴掌付出代價！」他憤怒地大吼，這是他頭一次表現得這麼憤怒。「就像柯琳為她這一生的罪惡付出代價一樣！妳將來一定會和她一樣，用妳的餘生慢慢付出代價！」
巴特一句話也沒說，宛如他早已習慣失望的人生，就算少了裘瑞的禮物也沒什麼大不了。
裘瑞說他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於是也離開了客廳。
美樂蒂離開房間之後，約爾也在輪椅上傾身，表示自己累了，而且身體有點不舒服。他持續性的咳嗽聲證明他確實身體不適。「我有一些你可以服用的感冒藥。」克里斯表示，並立刻起身，衝上樓去拿藥。「你先別急著上床休息，裘瑞，再多待一下子，讓我們慶祝一下。不過，先讓我聽聽你的呼吸，以免讓你服用不合適的藥物。」
「出去！滾回你的房間，舅公，你才應該管管自己的驕傲！很顯然的，你心裡充滿嫉妒！」
他一句話都沒說，但在他無情的怒視中又增添了幾分恨意。
大家沉默了一會兒，沒有人開口說話，然後辛蒂才笑了出來。「舅公，其實我也想過這種用途，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覺得自己受到威脅。」
巴特隨意倚在壁爐架上，冷眼看著克里斯為裘瑞聽診，臉上似乎帶著一絲絲嫉妒之情。克里斯走過來對我說：「今晚我們還是提早休息吧！這樣一來，大家明天可以早起，一起吃早餐，然後打開聖誕禮物。在明晚的宴會開始之前，我們還有時間可以睡個午覺。」
「車上還有一些禮物。」他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我知道妳心裡在想什麼，妳一定責怪我為什麼不早點去採購，但我是真的找不到時間，結果不知不覺中平安夜就到了，我得花費兩倍的金額買禮物。但是，我認為你們一定會喜歡這些禮物的，如果你們不喜歡，拜託千萬別讓我知道。」
「驕傲在敗壞之前！」巴特糾正並怒視他的舅公，讓我暗自竊喜。
「我愛妳，辛蒂。」我對她說，並關掉她的檯燈，彎腰撥開她的髮絲，在她溫暖的頸背上親吻一下。她轉過身，用她纖瘦的雙臂緊緊環抱住我的脖子，開始啜泣。「哦，媽媽，妳人最好了。我保證從現在開始一定會當個好女孩，就算男孩子只想牽我的手，我也不會答應。但是，請妳讓我離開這裡，同意讓我飛回紐約。我想參加一位好朋友在大飯店裡舉辦的新年派對。」
我還曾經看過巴特在夜裡特別起床，到會客室裡把抱枕拍鬆、將沙發的絨面撫平，並且把雜訪收納整齊。僕役打掃時忽略的小地方，巴特會自己動手整理，並且在隔天一大早去痛罵崔佛，恐嚇女僕工作認真一點，否則他就不付離職金。由於巴特的態度惡劣，所以總是留不住僕役，只有崔佛一直忠心耿耿留在這裡，因為他根本無視巴特的粗魯言行，甚至還以同情的眼光看待巴特。這一點巴特當然不知道。
辛蒂突然像個洩了和_圖_書氣的皮球一樣跌坐到椅子上，宛如美樂蒂剛才的模樣。她看起來很難過，彷彿就要哭出來。「真希望蘭斯可以留在這裡，其實我只希望他陪著我，其他人我都不要。」
美樂蒂在大廳旁邊的客廳，縮著身體坐在壁爐前方的矮凳上，看起來心情很糟。事實上，當我走過去看她的時候，才發現她似乎身體不太舒服。「美樂蒂，妳還好嗎？」我問她。她點點頭，說她沒事，所以我就儍儍地相信她說的話。當克里斯也走過來關心她時，她倏地站起身來，表示一切都很好。她轉過頭朝著巴特投以一種帶著懇求意味的目光，但巴特根本沒看見，於是她便轉身上樓回房間。自從七月以來，美樂蒂就一直穿著身上那件寬鬆的暗色孕婦裝，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沒精神，彷彿老了十歲。裘瑞的目光依然隨時緊盯著美樂蒂，當他望著美樂蒂緩步離去的身影時，眼神顯露出苦悶的哀傷之情，彷彿美樂蒂偷走了他原本在布置會客室時的好心情。裘瑞手中的聖誕燈飾從腿上滑落到地板上，與輪椅的輪子糾纏在一起，但他沒有發現。他只是一言不發地握緊拳頭，似乎想要痛揍無情的命運一頓，因為命運的捉弄，害他再也無法使用自己原本令人稱羨的身體，也因此導致他深愛的女人不再理會他。
「但是，她起碼可以對我說幾句話吧？」裘瑞忍不住抱怨。「或是看我一眼。再說，她現在連巴特都不理了。」
半個小時之後，克里斯擁著我，我也忘情地躺他的懷抱。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真愛，而且我們的愛情持續得夠長久，讓我確信自己已經擁有幸福……儘管在暗處裡還隱藏著許多威脅，足以摧毀這份愛情。
裘瑞的情緒好不容易才穩定了一些。他擦去眼淚，勉強露出笑容。「呃，現在我終於證實了我的猜測。」他嘶啞地說，「我很早之前就懷疑美樂蒂和巴特之間有不尋常的關係，本來我還希望是自己多疑，但其實我早就應該看清這一切。美樂蒂是一個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尤其在性生活方面……我沒有資格怪她，對不對？」
「我相信裘瑞是出於一片好意。」巴特心平氣和地說，心情似乎已經冷靜下來。「但我想可能是我那個領養來的妹妹幹的好事。她一直很恨我，而且因為我狠狠揍了她那個罪有應得的男朋友，她故意想報復我。下次我要痛揍一頓的人會是她。」
「要不要我替妳檢查一下？」克里斯馬上關心地問，並且走過去攙扶美樂蒂，幫她從椅子上站起身。美樂蒂拖著沉重的腳步，有氣無力地緩步前行。「我沒事。」她走到柱子旁說，「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或者任何人的幫忙！」
「這是昨天送來的，我今天早上才剛剛打開包裝，拿出來擺放。」巴特回答，「我去年冬天在義大利買的，並且請商家以船運方式送過來。」
約爾沒再多說什麼，然後就離開了會客室。
「這一點不容我們懷疑。」巴特表示。他以充滿慈愛的眼神看著他買的雕像，那些雕像幾乎與真人一樣大小。「《聖經》上寫什麼，我們就相信什麼。」
克里斯氣得跳起來，他臉上的憤怒表情是我這輩子從來沒看過的。「巴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哥哥說話？快點向裘瑞和美樂蒂道歉！立刻道歉！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裘瑞？難道他受到的傷害還不夠多嗎？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快點告訴他，你剛才只是隨便扯謊，你說的都是謊話！」
我嘆了一口氣。看起來懷著一肚子壞主意的約爾，這時默默走出客廳。不知道什麼原因，我竟然被怪里怪氣的約爾搞得有點心神不寧。克里斯好意地表示：「巴特，你母親說得沒錯。如果因為天氣的關係，導致某些賓客無法參加宴會，你可不要因此感到失望。幾個小時之前，我在回來的路上也費了九牛二五之力，更別說現在雪下得更大了。」
「也許是裘瑞不小心把裝著模型的盒子摔到地上。」約爾以一種聖人般的口吻表示。我盯著這個眼睛閃閃發亮的老人，真想找個四下無人的機會痛罵他一頓。
「你花了那麼多錢，只為了向別人炫耀，可惜沒有人會羨慕你，因為你邀請的那些人也很有錢，有些人的房子甚至比這棟大宅更華麗。佛沃斯大宅在以前那個年代雖然是最宏偉氣派的建築，但現在已經不算什麼。」
回房間之前，我終於等到與約爾獨處的機會。我在二樓走廊後面碰到他。「約爾，辛蒂不可能破壞那個模型帆船，因為她知道裘瑞花了很多心血在上頭，而且她也知道裘瑞希望巴特收到這份特別的禮物。然而，你一直千方百計想分化我們這個家，我相信是你毀了那個模型，然後再重新包裝。」
「我建議你先去幾個大城市縱欲狂歡，最後你就會像約爾舅公一樣，在白髮蒼蒼的年紀回到這個地方，而且行為舉止和他一樣偽善。」裘瑞毫無懼色地表示。「我不喜歡約爾舅公。如果你夠聰明，就快點趕他走。給他一筆錢，打發掉他。」
裘瑞沒等巴特把說完話，就逕自坐著輪椅搭上電梯，彷彿想證明自己已經可以獨自完成許多事，不需要別人幫忙。其他人似乎都還不急著上樓，我也繼續坐在沙發上聽巴特播放的聖誕歌曲。巴特最近的新嗜好，是用他的高級音響播放音樂給大家聽。
和以往一樣，聖誕夜到來時總有一種神奇的魔力，伴隨著節慶的和平氛圍，鎮壓住各種邪靈。就連佛沃斯大宅這種陰森可怕的地方，也因為平安夜的來臨而變得美麗。窗外的雪還是不停下著，然而降雪量已經減少，冷颼颼的寒風也減弱了。我們待在大家最喜歡的會客室裡，由裘瑞擔任指揮，巴特和辛蒂負責在高大的聖誕樹上吊飾品。辛蒂從聖誕樹的這一側登上階梯，巴特則爬上那一側的梯子，坐在輪椅上的裘瑞，手邊忙著整理準備掛在門上花環旁的燈飾。巴特聘請的工人也在其他房間裡布置，好讓大宅呈現出濃厚的聖誕氣氛https://www.hetubook.com.com，以迎接巴特殷殷期盼的上百位嘉賓。巴特的情緒非常充奮，看他開懷大笑的模樣，令我也跟著開心起來。更讓我感到欣喜的是，克里斯也趕回來了，手裡捧著一大堆他在最後一刻才採購的聖誕禮物。克里斯總是等到最後一刻才去買聖誕禮物。
因為冬季來臨而關閉的房間，如今又再度開放。工人把防塵罩都拿掉，並且全部打掃過一遍，客人不會知道我們之前為了節省暖氣與電費花了多少苦心。每一間盥洗室和補妝間都特別清掃得一塵不染，並且在裡面擺放昂貴的香皂與毛巾，以及客人可能需用的化妝用品。聖誕節專用的瓷器與水晶杯，也已經從櫥櫃裡拿出來使用，還有廠商無法供應的名貴裝飾品，也都統統出籠。
「鬼話連篇！如果他們打電話來取消，我就派直升機去接他們。直升機可以停在草坪上。」
接著輪到克里斯，他把自己準備的禮物仔細排列整齊，花了一點時間。大家準備的禮物堆起來大概有九十公分高，而且一路堆放到會客室的角落。
眼前的一切，讓辛蒂立刻決定不要浪費時間睡美容覺。她忘了蘭斯，也忘了孤單寂寞。聖誕節顯然比平安夜更具有讓她開心的魔力。
在很久之前，我和克里斯立了一項傳統：我們會在平安夜先打開至少一份禮物。因此當天夜裡，我和克里斯兩人在樓下的客廳裡喝香檳，並舉杯互相祝福。「敬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天。」克里斯以他充滿愛戀與喜悅的溫暖眼神凝視著我，然後我也重複同樣的祝福話語。克里斯把他準備的「特別」禮物拿出來送我，我打開那個小小的珠寶盒，裡面有一枚鑲嵌在金鏈子上的兩克拉梨形鑽石。
這是個好建議。
我關上辛蒂的房門，接著去向裘瑞道晚安。裘瑞和平常一樣安靜沉默。我對他說：「不會有事的，親愛的。等寶寶出生之後，美樂蒂一定會再來看你。」
美樂蒂也打算離開，低著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辛蒂朝她怒喊：「妳到底有沒有和巴特上床？有沒有？裘瑞的心都碎了，妳卻一句話都不說，這樣公平嗎？」
辛蒂等到最後才把她準備的禮物交給約爾，約爾勉為其難地收下，一如他收下我們其他人送他禮物時的表情，彷彿我們是一群異教徒，不明白聖誕節的真義不在於禮物。當他看見辛蒂送他的白色睡袍與尖尖的睡帽時，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辛蒂肯定花了不少心力才挑選這份禮物。假如約爾真的穿戴上那件睡袍與那頂睡帽，看起來肯定就像是狄更斯小說裡的小氣財神。辛蒂還送約爾一根黑檀木枴杖。約爾不高興地把睡衣、睡帽和枴杖全部丟到地板上。「小丫頭，妳是在嘲笑我嗎？」
辛蒂鑽進棉被裡，把被子拉得高高的，並且側過身去背對著我。「媽媽晚安。妳離開的時候請幫我關燈。拜託妳別再提醒我明晚要當個淑女，我早就打定主意會表現出端莊賢淑的一面。請妳在宴會開始前三個小時叫醒我。」
這時巴特卻開始大笑，歇斯底里地大笑，讓克里斯更為震怒。「住口！巴特，你必須好好處理這個場面，就算那個模型帆船壞了，你也不應該這樣毀了你哥哥的婚姻！你還有榮譽感嗎？你還算有正直心嗎？」
起碼現在巴特認為約爾是個威脅，而不是他這一生苦尋的父執典範。
我無聲點頭。「好吧，如果妳想去找朋友玩，沒有問題，但請妳明天盡量不要激怒巴特。妳知道他有他的問題，他從小時候就建立了一些偏差的觀念，如今他正努力推翻那些根深柢固的想法，導致他的情緒不穩。辛蒂，請妳幫助他，讓他明白他的家人都愛著他。」
「這棟大宅裡發生的事情真的讓人無法解釋。」克里斯接話，聲音聽起來似乎相當痛心。他抬起頭，發現巴特站在門廊邊一雙手在腰際握拳，兩腿張開，眼睛怒視著我。克里斯大聲地對巴特說：「這個模型帆船壞了就算了，但我確定不是裘瑞弄壞的。他當初想把這個模型送給你當聖誕禮物，完全出自一片好意。他還說應該把這艘帆船放在你辦公室的壁爐上。」
「我會的，媽媽。我答應妳，我一定會的。」
裘瑞聞言後差點從電動輪椅上跌下來，我趕緊跑過去抱住他，發現他正因為痛苦而喘著氣，雙手不停發抖。我緊緊抓著他的雙臂，克里斯則忙著阻止企圖狂奔上樓的美樂蒂。「小心一點！」克里斯大喊，「妳可能會摔倒，傷到肚子裡的孩子！」
辛蒂發出一聲尖叫，跑去在美樂蒂蒼白痛苦的臉上打了一巴掌。「妳怎麼可以這樣對待裘瑞？」辛蒂生氣地大喊，「妳明明知道他非常愛妳！」
「媽媽，妳看那個派餅，那個派餅好大哦！二十四隻黑鳥烤了一個派餅。」她開始哼唱著，頓時又對這個地方充滿熱情。「我真抱歉自己之前表現得那麼差勁。我已經仔細想過了，今晚會有許多男孩子來參加晚宴，有許多富裕又英俊的男人會來！哦，或許這棟大宅可以帶給人們悲慘之外的感覺。」
「唉。」辛蒂冷漠地回答。「好吧，我早上可以先起床拆禮物……並且陪你們打開各自的禮物，然後我再回房間繼續睡美容覺，這樣我才能成為明晚宴會上最漂亮的女孩。」
巴特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依舊盯著嘻皮笑臉的約爾以及他閃閃發亮的滿意眼神。
早晨的陽光詭異地照進我的房間，讓我在鬧鐘響起之前就先被喚醒。我跳下床，立刻奔至窗邊。感謝上帝！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這下子巴特可以放心了。我趕緊跑回床邊，以我的吻喚醒克里斯。「親愛的克里斯多弗．薛菲爾醫師，祝你聖誕快樂。」我在他的耳邊輕聲地說。
「我沒說謊。」巴特反駁，完全無視裘瑞已經深深受傷。「當你還穿著支架躺在醫院裡的時候，我就已經和你的妻子上床了，她迫不及待在我面前張開雙腿。」
「不可能！」巴特表示，「一定是辛蒂幹的。我必須承認，我哥哥一直對我很好，雖然我根本不配他和_圖_書這樣待我。」
日復一日，約爾就像黑暗陰沉的影子，緊緊跟隨在巴特的身後，並且以他乾啞的嗓音緩緩說出《聖經》上的話語。今天早上六點三十分，約爾穿著正式服裝出現，並且又開始引述《馬太福音》第十九章的經文：「駱駝穿過針的眼，比財主進神的國還容易……」
克里斯在上樓之前，不忘鼓勵地拍拍裘瑞的背。「你現在結實多了，看起來也健康多了。別再煩惱美樂蒂的事情了，女人在懷孕期間的最後三個月都是這樣的，她們會變得暴躁易怒且情緒化。如果你和她們一樣必須天天挺著大肚子，你的心情也會受到影響。」
「她會嗎？」裘瑞的語氣充滿苦澀。「我不確定。等她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她會把所有的心思與時間都花在孩子身上，到時候我就更難見她一面了。」
「到底是誰破壞了那麼漂亮的模型帆船？」我忍不住低聲地問，「裘瑞最後一次替模型上漆之後，辛蒂幫忙裘瑞包裝，我在一旁觀看。那個時候模型帆船被放進可用來固定且保護的塑膠泡模裡，因此不可能會摔壞，甚至就連一道裂痕也不該有。」
「我寧願妳只叫我親愛的。」克里斯醒來的時候嘴裡嘟囔著，並且迷迷糊糊地環顧四周。
我跟著他走回他的房間，頭一次看見他房間是什麼樣子。他房間的牆壁上有《聖經》故事的壁畫，還有裱了框的《聖經》經文。
我突然發現約爾又悄悄溜進客廳後方，並且偷偷觀察著巴特。約爾臉上有一種奇怪的表情，一種非常奇怪的表情。
雖然大家都覺得辛蒂的想法不夠端莊，但克里斯與裘瑞都被她的舉止、她的愉悅與她高興哼唱的曲調所影響。克里斯笑了笑，說：「我想明天至少會有二十個年輕人來參加晚宴，但妳必須自制一點。裘瑞現在看起來真的很累了，我們就先回房休息吧！明天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巴特小時候喜歡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而且是非常非常髒。但他現在一天會洗好幾次澡，把自己打理得整齊又乾淨。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巴特一定要將「他的大宅」從上到下巡視過一遍，確定每一扇門窗都上鎖，並檢查崔佛飼養的寵物貓沒有在地毯上留下污痕，然後才能安心就寢（崔佛曾經被巴特炒過很多次魷魚，但他還是繼續待在這裡工作，巴特也沒有強逼他離開）。
克里斯去裘瑞的房間去和他說幾句話，我則在辛蒂的房間裡等她洗完澡。淋浴過後，走出浴室的辛蒂顯得神清氣爽，身上穿著一件輕薄的紅色睡袍。她每天至少會洗兩次澡，而且都會順便洗頭髮。「媽媽，請妳不要再向我說教了，我不想再挨罵了。當我第一次踏入這棟大宅的時候，還以為這裡是童話故事裡的皇宮，但我現在覺得這裡是一座陰森的碉堡，我們全是被囚禁在碉堡裡的犯人。等明晚的聖誕宴會結束，我就要離開這裡，而且再也不理巴特了！我愛妳，也愛爸爸和裘瑞，不過，美樂蒂變得好無趣，讓人受不了。至於巴特，我認為他一輩子都不會改變。他會一直討厭我，所以我也不想再勉強自己向他示好。」
我相信今天一定會非常愉快，因此急著將克里斯拉下床。不到一會兒的時間，我們兩人已經換好衣服，下樓到餐廳吃早餐。
巴特開始在客廳裡焦躁地走來走去，並且不時瞥看我們那棵「家庭聖誕樹」底下的禮物。他無意中發現美樂蒂正以一種滿懷希望的眼神盯著他看，隨即移開自己的目光，彷彿被美樂蒂凝望是一件可恥的事。幾分鐘之後，美樂蒂就小聲地表示自己身體不舒服，想要回房間休息。
過去兩天，大宅裡來了許多負責布置場地的男男女女，就像夏天的時候一樣，只不過這一次的布置風格，讓大宅的一樓充滿聖誕節的氛圍。
「裘瑞……別一直窮追猛打了。約爾只是想幫我找尋自我，但他是一個從年輕時就活在罪惡之中的老頭子，渴望在晚年時靠著行善來贖罪，偏偏我是個尋求犯罪快|感的年輕人，我覺得自己充滿創傷的童年早就已經替我贖完了罪。」
裘瑞率先呼應辛蒂喜氣洋洋的舉止，高舉起香檳酒杯向大家敬酒：「祝福大家平安夜愉快，也祝福我的母親和父親永遠像今晚這麼相愛。他們心中充滿愛與關懷，對彼此充滿熱情與了解。希望我也能早日再度從我妻子眼中看見這種美好的愛情……」
我淡淡地看著巴特請來的廠商把我們家變成一座聖誕樂園，辛蒂也站在我身旁觀看著那些工人的布置成果。此刻各個房間都洋溢著濃厚的歡樂氣氛，不僅色彩豐富，還有許多蠟燭、花圈、花環，以及一棵有如巨塔的聖誕樹，比我們自己的那棵聖誕樹還要高上三公尺。
我馬上站起來，開始在那堆紙盒、包裝紙、彩帶與棉紙堆裡尋找。克里斯也過來幫我忙，辛蒂則走到客廳的另一個角落去找。她隨即大喊一聲：「哦！在這裡！在紅色的沙發後面。」她把禮物抱過來給巴特，將禮物放在巴特腳邊的地板上，然後半開玩笑地鞠了個躬。「謹將這份禮物獻給我們的主人。」她一面故作甜美地說，一面往後退下。「我覺得裘瑞太儍了，他花了那麼多心血才完成這份禮物，結果竟然就這樣送給你了。希望你會懂得珍惜它。」
巴特一臉鄙夷，毫無自責之意。他說完之後就轉身大步走出會客室。
巴特被約爾激怒了。「閉嘴！你想破壞我的好心情！反正我做什麼事都是罪孽！你這個老頭子，是不是因為自己的人生已毀，所以也企圖毀掉我的人生？我現在正值青春，本來就應該享受人生！你那些鬼話，說給你自己聽吧！」
我心裡暗忖這些事，同時望著巴特，他顯然因為明晚的宴會而興奮不已。窗外的雪還不停下著，地上的積雪大概已經有六十公分深。「巴特……明晚路面可能會結冰，或許還會因此封閉，許多客人恐怕沒有辦法來參加佛沃斯大宅的傳統聖誕晚宴。」
大約上午十一點，我們齊聚在會客室的聖誕樹旁。巴特刮了www.hetubook.com.com鬍子，穿戴得整整齊齊，裘瑞也是一樣，只有美樂蒂還穿著那件看起來舊舊的孕婦裝，她已經連續穿了好幾個星期。我試圖讓氣氛變得輕鬆一點，便把馬槽裡的耶穌嬰兒像抱在懷中。「巴特，我以前沒看過這些擺飾，是你特別去買的嗎？我從來沒有看過雕刻得如此精美的《聖經》故事人像。」
裘瑞直接當著美樂蒂和大家的面前說出他的內心話，可惜這番話不應該選在這種時間說出口。美樂蒂縮著身子，目光不願與裘瑞有任何交會，反而死盯著壁爐中的火焰。裘瑞眼中的希望之光慢慢消退，就連肩膀也垂了下來。他將電動輪椅轉向，不想再望著美樂蒂。他將手中的香檳酒杯放下，眼睛也注視著爐火，就像美樂蒂一樣，彷彿希望探知他妻子到底在火焰中看見什麼圖像。站在遠處陰暗角落裡的約爾，這時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巴特停止大笑，以冷酷的眼神狠狠瞪著克里斯，並且上下打量著他。「你少跟我說什麼榮譽感和正直心！當初你和你妹妹亂搞的時候，你的榮譽感和正直心在哪裡？現在你還是和你妹妹同床共枕，你的榮譽感和正直心又在哪裡？難道你不明白，就是因為你和你妹妹這種不正常的關係，才會讓我變得如此扭曲？我現在什麼事都不在乎，一心只希望你們兩人分開！我希望我母親可以是一位正派又值得尊敬的女性……然而，因為你的緣故，害她沒有辦法符合社會道德規範！你！克里斯多弗！全部都是你害的！」
「老頭子，你想要表達什麼？」巴特怒斥約爾。
巴特被這些話搞得苦惱又困惑，他在走出會客室之前丟下一句悲觀的話：「除了敵人之外，我這輩子本來就一無所有！」
克里斯的話才剛剛說完，裘瑞、美樂蒂與巴特就進了客廳。裘瑞臉上帶著笑容，眼神中充滿光彩，但巴特則眉頭深鎖。美樂蒂坐進一張深深的厚墊座椅中，整個人幾乎消失在那張椅子裡。辛蒂穿著亮紅色的毛衣與長褲，一邊喜孜孜地搖著鈴鐺，一邊跑進客廳。最後約爾也走進客廳加入我們，不過他只是站在角落裡，雙手交疊於胸前。約爾身上依舊穿著顏色暗沉的衣服，看起來像是一個陰森的法官，冷眼監視著我們這群淘氣又危險的小孩。
「哦，太棒了，哈利路亞！」辛蒂開心地在客廳裡翩翩起舞。「馬上就有很多客人要來了——一大堆客人要來，而且大家會盛裝出席，我已經等不及想參加明晚的宴會了！我渴望再次聽見人們的笑聲，還有他們說笑話及聊天的聲音！我的耳朵好想念那些聲音哦！希望那些自命不凡的鎵伙會帶他們念大學的兒子一起來參加宴會。一定非要念大學的兒子啦，只要年紀超過十二歲的兒子都可以。我真的太寂寞了！」
「我也說不上來，巴特。」裘瑞回答。他的個性就是這樣，總是輕易原諒別人。「他在你家晃來晃去，好像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一樣。有一次，我還看見他趁你不注意的時候一直瞪著你。我不覺得他是你的朋友，我認為他是你的敵人。」
這一切讓我感到噁心。我默默撿起散落在地板上的包裝紙。當初裘瑞小心翼翼地包裝禮物，巴特卻粗暴地撕爛了包裝紙。這就像真實人生一樣，無論我們多麼謹慎呵護自己的想像，事情就是會朝著我們最不希望的方向走。
巴特惡狠狠地瞪了辛蒂一眼。「那個傢伙永遠不准再踏進這棟大宅一步。」然後他又轉頭看著我。「別讓美樂蒂參加明天的晚宴。」巴特的口氣堅決且憤怒。「她那種一臉悲慘又病懨懨的樣子，不適合在宴會上露臉。明天早上讓她自己躲在房間裡鬧彆扭，我們可以開開心心地打開禮物。我覺得大夥兒在下午睡個午覺是個很不錯的主意，因為充分休息之後，我們才能容光煥發、精神奕奕、興致高昂地參加我的宴會！」
他的聲音變得粗啞，並站起來把裝著模型的盒子丟到地上，再狠狠踢它一腳。他轉過頭怒視美樂蒂，美樂蒂從頭到尾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就連她拆禮物的時候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向我們說聲謝謝，勉強露出一絲微笑。巴特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因為我和你妻子上床的事情向我報復！」錯愕的我們頓時鴉雀無聲，美樂蒂也依然以眼神放空的神情坐著不動，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嘴裡不停碎唸著她多討厭這棟大宅。巴特的這句話讓裘瑞全身僵硬，面無表情。
「可別告訴我妳不喜歡珠寶。」當我看著這個閃耀著彩虹光芒的禮物時，克里斯開玩笑地說。「我們的母親從來不戴這種東西。我本來想送妳一條聽歌劇時可以佩戴的珍珠項鏈，就像母親以前常戴的那種，因為我覺得珍珠項鏈高貴而且低調，然而我知道妳並不想擁有和母親相同的首飾，所以我放棄了珍珠項鏈，改選這條漂亮的鑽石項鏈。凱西，這是一顆淚滴形的鑽石，用它代表我的淚水，倘若妳不肯讓我愛妳，我一定會在心裡流淚哭泣。」
「他肯定是個仁慈且寬容的人，不是嗎？」裘瑞說。他將身子往前傾，繼續在聖誕樹下襬放更多禮物。「畢竟，對他來說，一名處女透過深奧難懂且不具形體的上帝受孕，一定令他難以置信。」
我當然知道裘瑞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完成那個長度與高度都大約九十公分的模型帆船，並且把船上的索具都裝設得好好的。他甚至訂購了特製的銅製配件與實心的黃銅船舵。裘瑞焦急地環顧四周，追問：「有沒有人看見一份以紅色亮面包裝紙包覆的大盒子，上面還寫著巴特的名字？」
我很高興看見巴特變得如此活潑，於是又滔滔不絕說著：「這個耶穌嬰兒像看起來好像真的寶寶，平常在外面看到的都不太像真的。還有這個聖母馬利亞的雕像也好漂亮，聖約瑟的雕像看起來仁慈又寬容。」
巴特彷彿完全沒有聽見克里斯說的話，直接向我道聲晚安之後就大步離開客廳上樓。我和克里斯與辛蒂，在不久之後也上樓休息。
「驕傲在跌倒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