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撫摸我的身體，親吻我胸口時，一直沒有叫我愛莉西亞。」
「他要這個孩子。」她說。
「我不知道能不能達成他的要求。」她垂眼看著膝上的雙手，接著抬頭看我，一臉堅決。「除非妳能幫我。」
「威爾森太太呢？」
「沒有妳的合作，他無法成功。妳可以拒絕配合他。」
當我把耳朵貼上房間的牆面時，常聽見她在啜泣說話，好像嘉蘭德就躺在她身旁似的。我幾乎要相信他們之間如此深厚的愛情，足以帶著他們跨越生死之間的深淵，讓他們每晚都能攜手片刻。
「他要這個小孩？」我複述。
然而我忍不住想著她要為此事負責。她太容易相信人、太天真了。我凝視她。已經百般示警，我求過她聽我的話，但她既愚蠢又執拗，堅持擁抱死去的愛情。
或許她在騙我。或許她其實很享受麥爾坎過去與現在的所作所為，對此感到內疚。我知道愛莉西亞就是這種女人——把性|愛像是鮮豔內衣般裹在身上。「妳有沒有引誘過他？有沒有邀他進這個房間？」
「他從衣櫃裡拿出一件舊睡袍，要我在他……在他爬上我的床之前換上。我得要在房間裡走動，坐在梳妝台前。他把她的梳子塞進我手裡，坐在床上，看我梳頭髮。他甚至要我進盥洗室再出來，裝出準備好要睡覺的模樣。我覺得好噁心，可是沒辦法拒絕他。要是我猶豫，他會更生氣。」
說來也真奇怪，我對她的心態就像是過去面對玻璃匣內娃娃屋裡的小人偶。以前我只覺得挫折，因為我無法親自擺布它們，只能想像它們的舉動。但我可以隨意擺布她。我能讓她笑，讓她痛苦，讓她哭泣。她如同人偶般，無助地待在我的掌心。
「只有在他想這麼做的時候；只有在他想，而且這麼做能達到目標的時候。」
「我絕對不會」
隔天早上，她變了，更像是剛喪夫那陣子的模樣。直到麥爾坎出門，她才下樓吃早餐，而且吃得很少。
「是可以，但其他方案對妳沒有更大利益，不是嗎，親愛的？」現在我最無法忍受的就是讓她為我做決定。「他將會實踐他的威脅。現在妳要換個角度思考。沒有我，妳將會貧困潦倒地離開這裡。」
「我不想引來最後還是發生的結果。妳覺得是我害死嘉蘭德？要是我早點告訴他麥爾坎的事情，我就能阻止悲劇？奧莉薇，妳是這麼想的嗎？」
現在我知道她在努力向我求助。她在這裡躺了一整天，試著想辦法接近我。而我主動送上門，省下她不少工夫。
「今天不用幫她整理房間。」我說。
有好一會兒，我靜靜坐著，思考這個房間，思考麥爾坎做過的事情。他母親的靈魂彷彿還住在這裡，還在折磨他。沒有人相信他會回來找愛莉西亞，即使是在他父親如此悽慘地過世之後。我知道愛莉西亞原本覺得自己很安全，因為她不信麥爾坎會在害死嘉蘭德之後還敢對她出手。
「也只能暫停一陣子了，對吧？」我很開心，終於有理由能這麼做了。「麥爾坎一定會答應。那兩個孩子將被送去學校，讓他們離屋子遠一點也是好事，可以大幅降低他們發現什麼的機會。」
「之前聽見妳的叫聲時，我曾經到妳房門前。妳沒有聽見我敲門叫妳嗎？」
「我說過了，我擔心克里斯多弗出事。麥爾坎總有手段達成他的心願。妳不懂嗎？就算阻止這件事，他還是有辦法報復。對不起，奧莉薇。我知道我早就該告訴妳，可是我嚇壞了。請原諫我。」我無法怪她如此恐懼。有時我也好怕麥爾坎。
「我去跟麥爾坎談。要求他解釋一切，包括金錢的動向。」她滿懷希望地仰望我。來了。她的心臟因為期盼而跳動。我的每句話都是在鼓動她的血流。
「我會送妳需要的一切過去。」我說。她將會完全依賴著我——食物、衣服、肥皂，甚至是牙刷。「醫生呢？」她輕聲說道，以為找到了出路。
「妳剛搬進這裡時，就應該要把那些衣服全都收到閣樓上。」我說。她怎麼料得到麥爾坎會逼她做什麼事呢？
她躺了下來，我離開天鵝房，輕輕關上房門，來到螺旋樓梯口，俯視大宅的前廳。我還記得踏上此處的第一個早晨，每走出一步就覺得自己變得更重要一分。我是這幢大宅的女主人。自從那天之後，發生了許多足以威脅到我地位的風風雨雨，不過真是諷刺，現在我走下這道樓梯，我覺得自己長得更高，變得更強韌，更睿智。
「我鎖了，可hｅｔubｏｏk.ｃom.cｏm是他有鑰匙。鑰匙一直都在他手上，直到嘉蘭德過世後，他才拿出來用。我從沒告訴妳這件事，嘉蘭德生前，某天晚上他來過這裡。他知道我會開著門等嘉蘭德。我聽見他的聲音，起初自然以為是嘉蘭德，可是當我抬起頭，發現是麥爾坎，我假裝熟睡。
「我說我會幫妳剪頭髮。」
「妳知道的。妳一直都知道。都在妳的預料之中。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可是我不敢跟妳說任何事。」
我為她感到遺憾，因為我能理解她為何不願離去，也沒有對麥爾坎施壓，盡早打點好資產，順利離開此地。只要待在這裡，只要她睡在天鵝房裡，她就能讓嘉蘭德活在自己心中。一離開佛沃斯大宅，嘉蘭德將會永遠留在他的墳墓裡。
「女僕、傭人呢？」她拚命抓住能夠阻止命運的機會。她瘋狂的疑問把我逗樂了。她想要找個理由證實麥爾坎的計畫無法實行。
「他說了什麼？」
「她頭痛，不過沒什麼大不了的。」我補充。
「妳現在鎖門，他進來了。這回妳為什麼要就範？嘉蘭德已經死了。」
再接下來的幾週內，她不時陷入這樣的狀態。有時精力充沛，喋喋不休，讓我以為她又恢復正常，然後她又變得焦躁易怒，沉默寡言。她無法解釋，也不願意解釋。
我凝視著她，有好一會兒心中無助極了。麥爾坎．尼爾．佛沃斯總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無論使用什麼手段。他想要女兒。現在他即將擁有女兒。在我心中，我毫不懷疑愛莉西亞會生下女孩。
「結束以後，發生了什麼事？他還是叫妳柯琳嗎？」她抬起頭，搖了搖。
「克里斯多弗不會跟在妳身邊。」我在動嘴的一瞬間想出對策。「什麼？妳在說什麼？」
我將指尖握入掌心，用力到指甲刺破皮膚。沒錯。在我心底，我早就知道她要告訴我什麼。我來此逼她親口吐露，一半是為了懲罰自己，一半是為了懲罰她。在湖邊差點發生的事情，以及嘉蘭德用自己的死來阻止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打從我站在麥爾坎身旁，看見她與嘉蘭德鑽出車外的那一天起，我知道這事難以避免。當時麥爾坎投向她的眼神透露了一切。無論何時，當她在屋裡走動，飽滿的棕色長髮從肩頸滑落，雙眼閃著蓬勃生機，麥爾坎總是以那樣的眼神緊盯著她。
有好一陣子，我以為我無法呼吸，雙手按著胸口，努力吞嚥。在我心底，我已經再度猜到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但我不敢聽她親口說出。
「可是嘉蘭德已經死了，愛莉西亞。反正總有一天會長回來的，不是嗎？」她沒有回應。「不是嗎？」我逼她開口。我絕對不會放鬆。「是的。」她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隆冬的某個黑夜裡，我被她的哭聲吵醒，那不是悲傷的聲響，而是恐懼的哭泣。我疑惑地鑽出被窩，耳朵貼著牆。她的哭聲變得悶悶的，幾乎聽不見。我披上睡袍，來到天鵝房門前，聽了一會，輕輕敲門。
「可是房裡又擠又髒，那不是給人住的地方。」
我望向梳妝台上鏡子中的倒影，看見那股即將糾纏我至死的冷硬神情已然成形。我以堅硬如石的灰色雙眼直視自己。我的嘴唇緊緊抿起，成為一道彎曲的細細刀痕，我的胸脯宛如兩座水泥山丘。
「斷斷續續一個多月了。」
「他晚上來找我，逼我就範。」她向我坦白，聲音只剩低喃。
「奧莉薇？」她的聲音充滿了懇求。
她抬起頭。
「因為現在我不得不說。」
「妳？」
「妳不舒服嗎？」我問。
我盯著她，一時語塞。她咬住下唇，搖搖頭，像是在阻止自己繼續說下去。
「嗯，我今天早上跟他說了。」
她深吸一口氣，抹去頰上淚水。
「當然了，但麥爾坎會覺得妳有這個意思。妳不懂嗎？妳要好好吃飯，保持心情愉快。」
「我知道。我很抱歉。請相信我。」
「一個月？」我沒料到持續了這麼久。她怎麼能守著這個祕密這麼久？
「身無分文的女人帶著兩個孩子，應該比只有一個孩子困難吧。」
不過晚間就不同了。克里斯多弗跟她吃完晚餐後，她送三歲的兒子到育嬰室睡下，接著避開與麥爾坎的一切接觸，過了一陣子，她甚至連我都不理睬了。假如沒有為了某些理由出門，她就退回天鵝房，或許是在房裡看書休息。
「然後呢？」我問。
「他一開始都是叫妳柯琳？」
「是的。他說他知道這會是個女孩。我將住https://m.hetubook.com.com在北側廂房，與外界隔離到生產，然後我就可以安然帶著克里斯多弗跟我的錢離開。」她的手指扭成一團，悲傷地看著我。「哦，奧莉薇，我該怎麼辦？妳一定要幫我做決定！一定要！」
我羨慕她，可是一點都不敬重她。在那一刻，我感覺放在她身上的同情全都流逝了。
「說不定。只是不要懷抱太大的期望。麥爾坎從來沒有改變過他的心意。」
她躺在床上直視天花板，衣著完整，沒有聽見我敲門或是開門的聲音，也沒聽見我走近。
「什麼？告訴我。」
「奧莉薇，」她又問了一次，「我該怎麼做？」
她倒回床上，哭了起來。
我閉上雙眼，挺直背脊，再次把持住理性。我發誓麥爾坎．尼爾．佛沃斯過去與未來的一切作為，絕對不會把我變成像愛莉西亞這樣哭哭啼啼的弱者。我緩緩轉向她，她看見我堅決的表情，坐了起來。
「麥爾坎知道這件事嗎？」
「愛莉西亞。」我喚了聲。她沒有回頭，逕自回房，幾乎一整天沒有露面。
我笑了。
「我沒有生病。」她又說了一次，汪汪淚眼朝我瞥來。我憋住呼吸，期盼她會透露什麼天大祕密，但她只是咬住嘴唇，從餐桌旁站起。
「愛莉西亞，」我說。「妳生病了嗎？這只是短時間內的狀況嗎？」、她盯著我，好像已經習慣有人在這個房間裡接近她。她臉上沒有半點訝異的神情。
「總有辦法的。」我得要讓她看清她對自己、對兒子的境遇要擔起一些責任與罪惡感。
這一切就在我眼前發生。我有預感，起了疑心，卻拒絕相信，現在我得要吞下苦澀的真相。我不能關上門，移開視線。因為我沒有出手阻止，現在我跟她一樣，身涉其中，恰如為了不知好歹的孩子負起責任的母親。麥爾坎以男人對待女人的最殘酷的方式利用她、虐待她，她無力自保。
「妳怎麼不鎖門？」
「他們不准進入北側廂房，」我忽略她的抗議，繼續說下去。「妳住進最後一間套房，有盥洗室的那一間。」我又說：「也就是衣櫃裡有扇通往閣樓的門、讓妳興奮不已的房間。」
她點點頭，終於認命了。用這種口吻對她說話讓我覺得自己更加強大。我無法像她這樣纖細美麗，但是到頭來，她的美貌只是弱點、錯誤，帶著她踏上痛苦的道路，我絕對不會選擇的道路。
「頭髮！」她迅速舉起雙手，好像頭髮已經被剪掉似的。「我做不到。嘉蘭德好愛我的頭髮。他總是在我身邊，花好多時間用手指頭幫我梳頭髮，摸我的頭髮，聞它的氣味。」
「結束以後，等他發洩完欲望，他很清楚自己在哪裡、我是誰。然後他要我不准說出去，不然就會傷害克里斯多弗。我以為僅止一次，不斷祈禱、盼望，可是他來了一次又一次。昨晚他也在這裡。」說完，她再次掩面。
「謝謝妳，奧莉薇。」
「不知道。或許可以。或許不行。說不定他會死得更早。」我狐疑地看著她。「既然妳怕麥爾坎會對克里斯多弗下手，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
「妳去他的房間？」經歷過這麼多，這件事應該算不上什麼了：與麥爾坎結婚數年來，我從沒在他還在房裡時進過他的房間。「那時他還在睡？」
「沒有，哦，沒有。奧莉薇，妳絕對不會相信的。我什麼都沒做過，完全沒有。」她辯護道。「事實上，有一次我去沖涼的時候，他跟蹤我到湖邊，試著要我跟他發|生|關|系。我逃走了，跟他說要是不停止這些舉動，我就要跟嘉蘭德說。」
「哦，奧莉薇，」她突然轉向我，放下雙手，露出我見過最痛苦的表情。「妳這麼聰明，這麼堅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妳一定察覺到了。」
沒有回應，於是我試著轉動門把，可是門鎖著。我又敲了一次門，等待片刻。房裡依舊寂靜。或許她只是做了夢，我這麼想著，回房睡覺。
希望的微笑散去。我覺得自己是操偶師，拉扯絲線，讓她重新陷入抑鬱。從今天起，她再也無法在佛沃斯大宅裡唱歌跳躍，除非我要她這麼做。除非我想，否則她再也無法活潑歡快。
「總要找新的女僕來照顧我吧？奧莉薇。她會知道的。」
「妳的臉色很不好，盤子上的東西全都沒有吃下去。」
「今天早上？什麼時候？他早上跟我一起吃飯，在妳下樓前就出門了。」
「他怎麼說？」我想起麥爾坎今天吃早餐時是多麼正常，多麼冷靜。不過我再m.hetubook.com.com次領悟到那是他的「面具」，冷靜自制的舉止是他在商場上打倒敵手的祕訣。
「等我們放出風聲，說妳即將離開，等妳搬進北側廂房後，我會帶剪刀過去，幫妳剪短頭髮。」她緩緩點頭，但這樣還不夠。
現在他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在許多方面，他將要聽從我的指示。我很期待他的解釋，晚點他一回到家，我就要拿愛莉西亞的說詞來質問他。我相信他正在挑選時間與地點，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之後要怎麼做。但我將攪亂他的計畫，我要盡一切努力扳回一城。
「什麼？」
「我會盡力協助。只是妳得要理解，我的立場也很尷尬，心裡也不好受。」
「說不定妳可以改變他的心意。說不定妳能說服他最好讓我現在就離開。」
「不一定。有時候他離開前也不會叫我愛莉西亞，就只是起身走出去，像是還在睡夢中似的。有一次，第三次，他要我做好恐怖的事情。他瘋了。」
「我該怎麼做？我不能把臉畫花。我沒辦法在一夜之間變得又胖又醜。」
「可是他聽妳的話。」
「妳怎麼都沒來找我？」
一切都將操之在我，就連麥爾坎也不例外。我要以他無法理解、料想不到的方式緊緊掌握大局。對於我無法擁有、夢寐以求的事物，這只是輕微的補償；不過我跟愛莉西亞說我們都處於某種牢籠中，這不是假話。在愛莉西亞傾訴她與麥爾坎之間的種種後，我決定要接受我的牢籠，從此成為己身監獄的主人。
「拜託，請不要恨我，奧莉薇。」她哀求。我確實恨她，我忍不住憎恨她。我永遠恨她，以及與她相像的女人。
我坐到她身旁，心臟跳得好沉。我回想起他第一次與我圓房的情景，當時他是如此凶狠。她當然有理由擔心他會傷害克里斯多弗。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事物，麥爾坎下手絕不留情。
「很好，夫人。」說完，她掠過我身旁。
「我們不需要醫生。之後再找個產婆來就好。妳很年輕，很健康，不會有問題的。」
「對。我站在他床邊，等他察覺我的存在。他睜開眼睛，看著我的表情好像看到鬼一樣，過了一會才發現是我。起先他氣我進他的房間，但我得要跟他說他做的好事，妳應該懂吧？」她說。「在他來得及開口前，我全都說出來了。」
「哦，奧莉薇，」她遲疑了下。「我麻煩大了。」她又哭了起來。「如果不告訴我一切，我沒辦法幫妳，」我說。「好啦，妳為什麼惹上大麻煩？」
「我說到做到，可是我沒辦法一直待在北側廂房照顧妳。對此，妳絕對不能懷抱夢想。」
「他說他會傷害克里斯多弗。他總有辦法的。他說這對他來說非常容易。他說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他做任何事。有時候他很粗暴。」
「沒有女僕會去妳那邊。我自己自過去。」
「沒有。我怕他會做出什麼事，妳也看到了，我想得沒錯，整件事成了一場悲劇。哦，奧莉薇、奧莉薇。」
「他要我待在這裡，偷偷生下孩子。然後克里斯多弗跟我都得離開。我們能夠拿到嘉蘭德留給我們的所有遺產。他解釋說那筆錢已經投資在股票上，不過他可以抽出足以讓我們在某個地方展開新生活的金額，然後我能完全控制手邊的金錢。」
「我不知道麥爾坎會怎麼做，可是他一定會認為是妳故意傷害，或是殺害這個寶寶。」
「哦。」我搖搖頭，垂眼看她。「我想在妳離開這幢屋子前，都會是如此。」她的嘴唇開始顫抖，雙手掩面。「哭沒有用，除非妳聽我的話，不然什麼都沒用。要是妳想離開，我會向麥爾坎施壓，要他別再拖拖拉拉，趕快處理好妳的資產。老實說，我認為這樣對大家都好。妳沒有發覺自己有多壓抑，還有——」
她垂眼。她要說出更駭人的內情。
或許，更惡劣的事實在於她懷了應該屬於我的孩子。如果說佛沃斯一族真的需要女兒，那也該是我的女兒，不是她的。
「不能見我的孩子？好幾個月？他還很小啊，才三歲大。他已經失去了父親。他需要母親。我知道他跟麥爾還有約爾很親近，喜歡他們的陪伴，可是……」
「我好怕。」
「有聽到，可是他掐住我的喉嚨，收得好緊，我無法呼吸。接著他貼上我的臉，不准我發出半點聲音。我知道如果我出聲，就會被他殺掉。」
「對。」
「妳還有別條路能走嗎？」每說一句話，我就覺得自己的力量增強一分，腦袋迅速運轉，解決每一個細節。來到佛https://www.hｅｔuｂｏok•ｃｏm•ｃom沃斯大宅後，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掌管控制權。是的，現在我是真正的女主人。「沒錯，妳認為麥爾坎會實行他的威脅。他對妳做了這些事情以後，要是讓妳照顧麥爾坎的孩子，妳會有什麼感覺？妳只會忍不住把挫折感與痛苦投注在那個可憐的小東西身上。」
「愛莉西亞，我不會這麼做。妳一定要保持堅強健康。要是撐過這一切，寶寶出了什麼事……」
「他們全部都得走。或許除了奧爾森。他不常進屋，腦袋有些遲鈍。我想他留下來沒有什麼大礙，而且我喜歡他打理花園的手腕。」
「他說他會把我趕出這裡，不給我半毛錢，把我送上法院接受羞恥的審判。我將會惡名昭彰，沒有人敢跟我走在一起。報紙跟輿論會害死我母親，妳也知道她已經病得很重了。
「哦，嘉蘭德、嘉蘭德，我好想念你，」她哭著說。「沒有你，這裡的日子是多麼的難熬，小克里斯多弗是如此思念你。嘉蘭德，我的愛。」
「麥爾坎，」我說。我環視天鵝房，直覺告訴我這個房間，這張迷人的床，這個充滿肉欲的環境要負上部分責任。嘉蘭德死後，她為何要留在這裡？「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奧莉薇，我會覺得……遭到囚禁。」
「沒有。」她只回了這句，繼續戳弄食物，接著放下叉子。
「結束時他都知道妳是愛莉西亞？」
「最後通牒是什麼？」
「是的，我很痛。」
「是的，」她說，「我生病了。」她轉過身，沉默地催我離開，但我執意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了？哪裡會痛嗎？妳每天晚上都會痛醒嗎？」
「為什麼？現在有什麼差別？」
「……因為我懷了麥爾坎的孩子。」
又過了一個禮拜，我再次被她的哭喊吵醒。這回她的叫聲尖銳而短促，在我決定過去找她前就停止了。隔天早上，她疲憊又憂鬱，昏昏沉沉。麥爾坎跟我都已經吃過了，她自己用餐。整個下午她都獨自待在天鵝房裡。最後，好奇心凌駕在一切之上，我上樓去找她。
「因為……」
「他要妳做什麼？」
「妳要跟旁人透露妳打算遠行一陣子，在這個期間，克里斯多弗就待在此處。等妳回來，你們再一起離開佛沃斯大宅。這趟旅行是為了你們的新生活做準備，不需要跟任何人告知詳情，特別是僕人。若有必要，我們會暗示他們妳是要去尋找下一任丈夫。」這個提議讓我心滿意足。她的表情又是驚慌又是沮喪。
「他把我嚇壞了，不是因為我覺得他會傷害我，而是因為他的舉止，還有他說出口的話。」
「是的，我知道。可是啊，愛莉西亞，我們都被囚禁在某個牢籠之中。真是諷刺，妳的美貌囚禁了妳自己。」我準備離開。
她坐起來。「他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以為是夢，是一場噩夢。當時已經很晚了，他溜了進來，沒發出一點聲音，直到他來到我床邊，我才察覺到。我轉過身，他就在床邊，沒穿衣服。他擁抱我，在我說話、尖叫之前，嘴巴貼住我的嘴，停了好久，我以為我要窒息了。」
「生病？」
「我相信妳。現在先小睡片刻，晚點再來討論該怎麼做。」
「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抵抗他。我沒有律師，沒有這方面的人脈。這種事情都是嘉蘭德在打理，他死了以後，麥爾坎負責我的法律事務。我只是個帶著三歲小孩的寡婦，任憑這個冷酷世界擺布。」
「佛沃斯太太不舒服嗎？」她問。在我面前，僕人總是難以稱呼愛莉西亞為佛沃斯太太。我知道他們想說的是「年輕的佛沃斯太太」，甚至是使用她的名字。我狠狠瞪著她，她縮了起來。「我的意思是，我想知道什麼時候能進她的房間整理。」
「怎麼做？我認為妳已經做得夠多了。」我看著她，她的視線內疚地滑開。她知道自己不該任由事態發展至此；現在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卻還是期盼我能想出拯救她的方法。
真是恐怖，我想。病態又恐怖。我猛然回身，望向天鵝房和戰利品室之間的牆壁，接著氣憤地轉向她。
「妳之前怎麼沒告訴嘉蘭德？」
「他先是笑了，可是那個笑容好冰冷，讓我全身發寒。然後他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說得好像都是我的錯。我想要大吼大叫，嚎啕大哭，又怕吵醒屋裡其他人，」她說。「他下了最後通牒。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迅速補充：「要是我不同意，我相信他會實踐他說的話。我好怕，為了自己，也為克里斯多弗害怕。」
「和*圖*書心痛。」
我感覺佛沃斯大宅的陰影全都聚集在我身旁，要把我拖進黑暗之中。
「克里斯多弗呢？他一定要有人顧著啊。」
「這件事持續了多久……他從什麼時候開始來找妳？」
「那麥爾跟約爾在閣樓上的課程怎麼辦？奇林沃斯先生？」
史坦納太太點頭。我看著她快步下樓，急著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我想她不會介意遭到遣散，儘管她在這裡待了這麼久，薪水也是相當優渥。麥爾坎會付給她跟其他僕人大筆資遣費。之後，我會向他報備需要多少新僕人。當然了，他們會受到嚴格命令，不得靠近北側廂房。
「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我們將會遣散現在的僕人。他們離開時會認定妳要走了，甚至以為我懷孕了。」想到他們可能會如此想，我忍不住竊喜。感覺幾乎像是我真的懷孕了。
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見奧爾森在樓下修整樹籬，心想，我擁有這一切：這片土地、這幢美麗的屋子、兩個漂亮的兒子、超乎想像的財富，卻還是全世界最不快樂的女人。真是不公平；這個笑話太殘酷了。真希望我會醒過來，發現這一切——與麥爾坎結婚、父親和嘉蘭德的死、愛莉西亞遭到強|暴——都只是一場漫長的噩夢。我甚至好希望回到父親的家裡，畢生當個老處女。
「什麼？」她一臉驚恐，瞪大雙眼，嘴唇緊繃。
史坦納太太整理完房間，踏出麥爾坎的臥室，把我嚇了一跳。她的腳步輕巧無比，我幾乎要懷疑她在天鵝房外偷聽愛莉西亞向我透露的一切。
「哪裡痛？」
「這個孩子會是他的，是你們的。」她迅速說下去。「他說要是我不答應，他就要指控我是來騙遺產的。他說因為我在嘉蘭德死後懷孕，他可以要律師帶我上法庭，證明我是個寡廉鮮恥的女人，嫁給老男人賺取財富，在他死後還委身於麥爾坎，就為了向他敲詐更多錢。他說他不在乎佛沃斯一家會受到多少公眾關注。輿論傷不了他，只會傷害我。
「愛莉西亞。愛莉西亞，妳還好嗎？」
愛莉西亞從沒忘記我的警告，即使她假裝沒有聽見。她仍舊像個大小孩一般在屋裡亂跑，天真與開朗的性情照亮了佛沃斯大宅的陰影。只要麥爾坎跟她說話，或是她不得不跟麥爾坎說話，她就擺出鼓起勇氣面對牙醫的小女孩模樣，聽她該聽的，說她該說的，然後轉身離開。她的笑容與快活的嗓音回來了，彷彿是撐過了最痛苦的經歷，現在可以繼續走下去。
「妳今天又什麼都沒吃，也沒去看克里斯多弗。妳在這裡好幾個小時了，就只是躺著，連衣服都沒換。」
「他叫我柯琳。我以為他在作夢，夢遊到這裡，所以我試著跟他講道理，跟他說我不是柯琳，要他醒來回自己房間，可是他不聽。他繼續動手，沒有很粗魯，但是非常執意，毫不動搖。跟他掙扎沒有好處，他太強壯了。等到我終於試著抵抗，他箝住我的手臂，每次我叫出聲音，他就用嘴巴用力封住我的嘴，我怕得要死。我得要憋住聲音，讓他為所欲為。好恐怖、好恐怖。」她把臉埋入掌心。
「可是妳沒跟嘉蘭德說過？」
「是啊，妳做不到。不過換作是我，我會用最快的速度剪掉頭髮。」
「我整晚沒睡，想在昨晚他離開房間前說出來，可是他又像個夢遊的人，沒有回應。」她垂下頭。「於是我在他起床前去了他的房間。」
「他來到我床邊，低頭看了我好久好久。我想要是我動了，就算只是稍微動一下，他就會……他就會攻擊我，所以我盡量僵著身體。我感覺到他好溫柔地摸我的頭髮，聽見他的嘆息。接著他轉身，跟進來時一樣悄悄離去。」
「可是為什麼要偷偷生下這個孩子？如果妳現在就離開，在沒有人認識妳的地方生產，這樣有什麼不同嗎？」
「除了順從麥爾坎之外，妳什麼都做不了，」我說，「開始收拾行李。趕快擬定計畫、做好準備。跟其他人說妳打算離開佛沃斯大宅，這樣一來，等到妳銷聲匿跡，沒有人會掛記妳。」
「可是總有一天，它會帶給我自由。」她挑釁似地說道。我轉身對她微笑。「但願如此，親愛的愛莉西亞。不過目前妳只能把它當成妳的枷鎖和鑰匙。天知道下一次麥爾坎看到妳的時候，他會做出什麼事呢？我們都很清楚他眼中看見了什麼，不希望他再次對妳為所欲為。待在北側廂房的那個房間裡，妳會比現在還要無助，對吧？」我高聲說出心中想法。領悟到這個事實，她的神情更加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