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敲門，直接推開天鵝房的門。現在我可以隨意用這些手段來羞辱旁人。愛莉西亞剛洗完澡，正在洗她美麗的長髮，聽到我進門，立刻將毛巾裹在身上，伸手拿浴袍。
「光芒要離開這幢屋子了，」史坦納太太說。「相信我。」
「不，是兩年份！我要他們非常、非常心滿意足地離開。愛莉西亞回到大宅，悄悄躲在北側廂房，你再請幾個新的僕人來打雜，確認他們不會進入北側廂房。」
「你會的，而且很快就會去做。馬上找你的律師，在這週末前處理好所有的文件，交給我保管。」我擺擺手，示意我不接受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他也笑了，為了展現他不會被我嚇著。我真恨這個冰冷算計的猙獰笑容。
「某天下午，你跟蹤她到湖邊，想要逼她就範，可是她拒絕了。那時候我在樹叢裡，全都看到也聽到了。」我拋出每一個字，像是拋出冰冷堅硬的石塊，要砸毀他的冷靜。
他撐住冰冷自信的笑容。「那是她的癖好。她喜歡被人粗暴對待。在她全心投入之前，掙扎可以撫平她的良心。」
「為什麼？」麥爾的疑問充滿痛苦。他現在是聰穎敏感的小大人，讀寫能力比同齡孩子高出一、截，身高也比其他男生多了將近十五公分。他以後一定能長得跟麥爾坎一樣高。
「太荒謬了。那天，她去湖邊前，還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篤定地盯著他；我逮到了這個撒謊現行犯。
「如果我想的話，這是什麼意思？愛莉西亞親口說出一切了。」
最後一步是將愛莉西亞移出天鵝房，把軟禁期間不需要的飾品和衣物存到別處。我監督她打包，高高在上地批准或是回絕她想帶去北側廂房的每樣物品、每件衣飾。
「妳真是卑鄙。」
「我正要提起這件事，」他說。
「再過一陣子妳就不會怕了。相信我，這種事我很清楚。」我拋下她。她看起來好小、好孤單，臉色蒼白，孩童一般的美貌掀起擔憂的皺摺。
她震驚似地抬頭看我。她從沒想到這一點嗎？她以為我會以原本的姿態四處走動，突然間宣布生了個小孩？她到底有多單純、多天真啊！她心中沒有任何計謀、欺瞞，即使是為了求生。
「一個女人，你不怎麼看重的對象。」
他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什麼？妳瘋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把這當成……罰金吧。」我說。他瞪著我，臉上少了怨恨，漸漸理解到——或許是這輩子頭一遭——他的敵手強大無比。我想以他古怪的性情，就算他恨透了我要求的一切，他在這一刻還是對我生出了一些敬意。
「可是我手邊沒有孕婦裝啊，奧莉薇。克里斯多弗出生後，我全都捐出去了。我懷孕期間要穿什麼？」
「我們的服務？您的意思是要遣散我們？」瑪莉難以置信地問道。
「每個人一百萬元？」他面對著無法避免的事實，難以回天。
我看著他七竅生煙。
「是的、是的。」我第一次在麥爾坎身上看到脆弱。他垂下肩膀，面容憔悴。我饜足地享受嶄新的力量，品味分分秒秒。
愛莉西亞被我們半扛半拖地塞進車裡，手提行李箱鎖進後車廂，我敲敲窗戶，命令司機駛離。輪胎在溼漉泥地上轉動，車子向前衝刺。我聽見背後的前門敞開，男孩們一邊尖叫「等等、等等！」一邊衝下門階，掙脫僕人的箝制。麥爾領頭，一手牽著約爾，另一手牽著克里斯多弗，將他們向前拖。他們追車追了好一會，又叫又哭。
「你要給每個兒子一百萬元的信託基金，讓他們在滿十八歲時使用。」
「我認為妳會贊同這件事。」他擺出假惺惺的表情，稍微往後靠向椅背。「記住，奧莉薇，我們談定親事時，大前提是妳會讓佛沃斯家人丁興盛，這個要求我說得很清楚。我對於佛沃斯家族的女人該有的模樣相當明確。妳知道我想要什麼，卻辜負我的期望。」
當我轉身走wwｗ•hetｕbｏok.cｏｍ•coｍ出書齋，我永遠不會忘記這瞬間的感受。感覺就像是我把他拋下，丟在我激起的陰影之中。我第一次對自己高姚的身材有了好感，因為我覺得沒有愧對自己的身高。我挽回了極度悲哀悽慘的局面，甚至從中獲利。麥爾坎總是稱心如意，總是予取予求，現在不得不拱手讓步。他失去的比我還多。
「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糾正。「不過他們會相信那是他們的親妹妹。我無法讓我的兒子得知他們的父親跟自己的繼母生了個小孩。罪惡就是罪惡。即便你捐贈大筆金錢給教堂，依舊無法扭轉你做出的邪惡行徑。」我像是嚴厲的主日學老師一般對他搖搖手指。
愛莉西亞坐進柳枝搖椅，男孩們疊在她膝上。她展臂擁抱他們，將他們緊緊按在胸前，克里斯多弗不斷親吻她，我的兒子也跟進。
「恐怕是非常悲傷的事情。」
「做不到。只有這樣，妳跟克里斯多弗才能帶著一切離開。妳要照我的話去做。」
「把那麼大筆的財產放到小女孩的手中……」
「除了要她生下健康的孩子，我對她沒有任何興致。」
約爾陷入歇斯底里，無法控制地咳了起來，愛莉西亞替他拍背，使盡辦法讓他平靜下來，而她的兒子還是埋在她胸前。
「不行，親愛的，沒辦法，」愛莉西亞哭道。「不過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之後我們就能一直在一起。不會太久，親愛的克里斯多弗，我的孩子。奧莉薇會照顧你。麥爾跟約爾會陪你玩。」然後她轉向我的兒子。「拜託、拜託，記得我愛你們，我會永遠愛你們。我的心永遠在你們身邊，看你們練習鋼琴，看你們畫出漂亮的圖畫。你們晚上睡覺時，我會在夢中親親你們。」
我舉步走出房間。
「你們跟嘉蘭德．佛沃斯太太同一天離開。」
「麥爾坎，帶你的兒子回來，」我下令，「全都帶回來。」
「可是你沒有，對不對，麥爾坎？全都是我自己想的。」我沾沾自喜，急著透露這個複雜的計畫。「她生完孩子馬上就走，帶著嘉蘭德生前規畫好的遺產。我們要說到做到。」我以最冷酷的語氣說道。他又掛上虛假的微笑。
「那他們要去哪裡受教育？」
「我也是。」克利斯多弗瞪大雙眼，仰望開始落淚的母親。
「這樣他們才有辦法稍微控制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完全受你擺布。」我舉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原來他們是如此分辨我們，我想。
「我從我這裡拿幾件給妳。」
她上前想擁抱史坦納太太，但我抓住她的手臂，帶她走向等在門口的車子。「沒時間讓妳感傷了。」我說。
「這個指控不公平。並不是我不想要生更多小孩。」我走上前，雙手扠腰。
我再也無法忍受。「是的，或許我的天性正是如此，不過當你踏進我的臥房，你找不到像你母親的女人。」
「哦？妳到底看到了什麼？」我看見他眼周的擔憂，眉頭往內擠，額頭起皺。
「什麼，媽咪，什麼？」麥爾問。
「主動？主動？我看到她的睡衣被撕破了，我看到你幹的好事。你要非禮她！」
「一年份的薪水！」
「我們不能冒險讓奇林沃斯先生察覺任何端倪，而且也絕對不能讓孩子們知道她在那裡。你能想像要是克里斯多弗發現他母親被鎖在房裡嗎？要讓麥爾跟約爾相信這個孩子是他們的手足。他們絕對不能發現愛莉西亞在那裡待產。」
他搖頭。我不斷把他打倒在地，我感覺得到，這讓我更加強大。
「愛莉西亞要離開我們了。」
愛莉西亞假裝離開那天，佛沃斯大宅一片哀戚。天空陪著孩子們哭泣，降下灰暗的雨幕。儘管是入夏的第一天，冰冷的冬季氣息填滿佛沃斯大宅。我們得要開著燈，緊緊關上窗戶。
「愛莉西亞，既然妳自己待在那個房間裡，穿成怎樣又有什麼影響呢？只有我會看見妳。親愛的hetubook.com.com，妳再也不用靠著穿著來吸引男人注意了。只要穿得溫暖舒服就好。」
「妳這個笨蛋。」怒氣浮上他的臉龐，將五官凝成花崗石。「妳以為跟蹤我就能看到真相。妳只看到一半。她在逗弄我、誘惑我。那天下午我為什麼會提早回家，跑到湖邊？她明示暗示她人在那裡，裸身游泳。她要我跟過去，就為了折磨我。這是她的樂趣。之後，她的拒絕不再強硬。」
威爾森太太臉色慘白。史坦納太太點頭，雙眼一瞇，彷彿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路卡斯跟瑪莉．史都華神色驚恐。
「為什麼？」他又問了一遍。「她討厭我們嗎？」
「是的。不過呢，各位將收到兩年份的薪水作為資遣費。」我補充。我確定他們都理解這筆可觀的金額是出自我的慷慨。「我們什麼時候要離開？」史坦納太太的每個字都包上了寒冰。
「哦。」她終於懂了。她繼續看著那些上好的連身裙、上衣、裙子。最後，我把她要帶去北側廂房的行李刪減到一個箱子跟兩個手提行李箱。
我不耐地等著執行計畫。我決定在愛莉西亞肚子開始大起來時——大約三個月——將她囚禁。如此一來，我跟愛莉西亞都有時間替兒子們做好準備。五月的某個早晨，我向愛莉西亞告知她要說的一切後，我們走進育嬰室。
「真不希望她走，」瑪莉說。「她總是對我們微笑，不像『高的那個』。」
這裡瀰漫著誘惑的女人香，以愛慕與情感的期望填滿空氣。這裡就像是魔法梳妝台，任何一隻小鴨只要坐在桌前，過了一會，牠就會變成最有吸引力、最迷人的女人，只要轉過身或是收起笑容就能令男人心碎的女人。每當麥爾坎吸入這股花香，他的心底必定充滿了愛慕之情以及夢想。愛莉西亞經過某個房間，或是走下樓梯，這股香氣便逗留在空氣中，久久不散。麥爾坎就像狗兒一般追在後頭，被許諾的芳香迷昏。這一切即將戛然而止。我轉身面向她。
我擺出鐵石一般的面容，在聲音裡添入最高傲的嘲諷。「我是來跟你談談你將出生的孩子。」接著，我拿愛莉西亞的說詞與他對質，將所有的細節甩在他臉上，用怒氣妝點他的欲望與無恥。春季的雨雲籠罩天幕，洶湧黑暗，憤怒的深色雲朵在麥爾坎辦公桌後方的窗外盤旋，威脅著要衝進來吞噬我們。然而雲層的色澤與憤怒都比不過我，如果今天有任何一方要張口吞噬，那一定是我。
想像她埋在我的孕婦裝裡，我突然笑了。她將體會看不到美麗的鏡影是什麼滋味。現在她也將變得笨重又毫無吸引力。讓她穿我的孕婦裝再好不過了，我想。畢竟她懷的可是我的孩子啊。
「不行，」我的語氣嚴峻。「我是你母親。你要跟我一起待在這裡。」
「為什麼？他們會離她遠遠的，每天只在閣樓待一會。」
「妳這些想法瘋狂極了。」他搖搖頭，但他知道我說的沒錯。
「我不相信妳。」約爾大叫。
「這個小女孩要替你生小孩呢。」我回應。他的笑容隱沒。「要是她年紀夠大，又有辦法懷上你的孩子，她大可以分到你的財產。」
克里斯多弗把腦袋埋在她雙乳之間，愛莉西亞啜泣出聲。約爾雙手掩耳，說：「愛莉西亞不能走，她今天要陪我彈鋼琴。」約爾還是個嬌小脆弱的孩子，過敏很嚴重。一片灰塵就能讓他咳上好幾個小時，猛打噴嚏。麥爾坎無法忍受這樣的景象。
她突然癱在我懷裡。「拜託，拜託讓我再跟克里斯多弗說一次再見。」她哀求。
「什麼意思？」
「還有別的嗎？」他的嗓音疲憊而挫敗。
「那克里斯多弗怎麼辦？」麥爾問。
她點點頭，一副陷入恍惚的模樣。她眼神空茫，肩膀鬆垮，低頭看著自己的小手，十指交握，做出祈禱的姿勢。命運像一層薄紗，罩在她頭頂上，但我不認為有必要說任何話來安慰她，或是https://m.hetubook.com.com給她丁點希望。
「妳沒有必要帶這些正式服裝。」我看著她把一件充滿荷葉邊的藍色罩衫按在胸口，站在鏡子前。「妳有好一陣子不會參加任何宴會，也無法像現在這樣常常清洗衣物。我要負責處理妳無法在水槽或是浴缸洗的東西，所以不要多拿不必要的物品。」
麥爾爬下愛莉西亞的膝頭，走到我身旁，像個仰望將軍的玩具兵似的。「為什麼？」他用最大的聲音叫嚷。
「可是妳的好……好大件。」
「可是看起來漂漂亮亮的，我就會開心啊。」愛莉西亞說。
「可是啊，親愛的奧莉薇，事實依舊不變，妳沒有生下更多小孩，妳的意願和能力一點都不重要。」
在我說話時，台燈照亮他的臉龐，眼窩蒙上陰影。暴風雨讓供電系統一片混亂，屋內燈光閃爍。窗戶關得死緊，擋住傾盆大雨。雨滴狠狠砸下，搔刮玻璃，我們彷彿被困在他的書房裡。麥爾坎依舊垂眼盯著桌上的紙張，假裝整件事無關緊要。我耐著性子等他把文件分成兩疊。
「當然了，」我補充，「我也要穿孕婦裝。」
「是嗎？妳想嘉蘭德的死為什麼對她有那麼大的影響？她要負的責任比妳想像的還要大。那天晚上，她主動要我進那個房間。」
「隨妳。奧莉薇，妳只是不願相信，因為妳不想面對自己是個讓人失望的妻子的事實。除了無法給我更多子女，妳更無法給我溫暖的愛情。這不是妳的天性；從來都不是。
我知道他為何忽視我。這是意志之間的戰鬥。我鐵了心絕對不要哭哭啼啼、尖叫嘶吼，表現得像個權益受損的妻子，即便這正是他冠在我頭上的角色。歇斯底里只會突顯我的脆弱，讓我失去控制與尊嚴。他終於抬頭看我。
「什麼意思？我們會執行你那個破綻百出的計畫，不過要由我來實行。愛莉西亞將在北側廂房躲到孩子出生。是的，我們會放出風聲，說她要隨家族旅行離去。克里斯多弗留在我身邊，你把他視為另一個兒子。等到愛莉西亞假裝離開後，麥爾坎，我要你出面遣散所有的僕人，除了奧爾森。你要付給他們整年的薪水當做資遣費。」我知道我的灰眼冰冷銳利，像飛鏢一般刺穿他。
「所以你就一意孤行，強|暴了你的繼母？」我諷笑。
「坐下。」我向她下令。她走到床邊，像個孩子似地乖乖坐好。她瞪大雙眼仰望我，臉上滿是恐懼與期盼，我猶豫了下，緩緩走到窗邊，望向灰白色的微亮天際。雨已經停了，雲層迅速飄向東方。迅速變動的天空令我精神百倍，彷彿大自然的力量觸及了我。正如自然現象，我可以在轉瞬間從一個極端變為另一個極端。我走到梳妝台前，看著她的粉盒與香水。
「還有，在她隱居期間，你絕對不能踏入北側廂房。如果你這麼做，我就立刻中止這場戲，面對社會大眾的批鬥。麥爾坎，我說到做到。你了解也同意嗎？」我狠狠凝視他。他知道現在已經騙不了我，他知道我看得懂他的眼神。
「很好。她的事情完全交給我。你與她沒有半點瓜葛。我再通知你何時該找產婆幫忙，你負責找人過來。」
隔天，我向僕人告知愛莉西亞即將離去。看得出他們對這個消息的不悅。我走下樓梯，聽見瑪莉．史都華跟史坦納太太在用餐室裡一邊說話，一邊擺放晚餐的餐具。我站在門外靜聽。
她傷心地低頭看看那些長衫。真不敢相信她擁有這麼多衣物。這些都是她浪費嘉蘭德金錢的證據。她以為自己是長腳的時尚雜誌，每一季都得換個衣櫃？這樣的恣意揮霍與浮華引發她的種種遭遇。
我走進前廳，仰望通往天鵝房的螺旋樓梯，愛莉西亞在房裡等著她的判刑與命運。上樓去告知她的人不是麥爾坎，是我。我踏上樓梯；是我傳遞消息與命令。我引發了這一切，牽動每一個人，帶來改變。是我催動佛沃斯大宅裡的光與影。我要關上門www.hetubook.com.com扉，打開窗戶，開燈關燈。我要判定何時能讓陽光照入，何時陰影籠罩。我要發送幸福與喜悅，悲傷與痛苦，如同女僕端上熱湯一般。
「騙子！」我往大腿槌了一拳，加強語氣。他退縮了下，但是沒有讓步。
麥爾坎傲慢一如以往，毫無懊悔，毫無內疚，毫無羞恥。那晚他回到家，我跟著進了他的私人書房，每天晚上飯後他都會躲進此處，除了麥爾坎本人以及每週進來清掃一次的女僕，屋裡沒人可以踏進來。我沒有敲門就打開寬厚的橡木門，麥爾坎又驚又怒，厲聲問道：「奧莉薇，妳來這裡做什麼？」
「目前沒有。我們都有許多事情要做。我建議現在就開始。」
「我認為高的那個終於稱心如意了。她從一開始就不想讓年輕的佛沃斯太太待在這裡，說不定打從嘉蘭德．佛沃斯去世那天起便開始使計趕走她。我想這也不能怪她。我也不希望讓丈夫天天看到那樣年輕貌美的女人，特別是如果我長得像她那樣。」史坦納太太提高音量強調。
「我接受這個事實，畢竟妳派得上其他用場。妳確實把家裡打理得很好，妳在鄰近地區有適當的形象，可是每次走過妳房間門口，我從未有過走進去的衝動。」
我高傲而自信地站在他面前。他癱坐在辦公椅上。屋外的暴風雨漸漸減弱，我甚至看見些許暮色從灰雲間透出，那些雲朵像麥爾坎的臉色一般鐵青。
「她很清楚妳不會答應。這是她確保妳不會在我現身時在場的手段。可是她沒料到妳會跑去偷窺。」他提出合理的說詞。
「還有一件事。男孩們在閣樓的課程得要暫停了。」
「你只是在合理化自己做的滔天惡行。」
「所以你是答應了？」我逼問。
「我要被軟禁到寶寶出生嗎？妳沒辦法改變他的心意？」她的嗓音充滿挫敗與順服。
「奧莉薇，妳太過分了。」麥爾坎重新擺放桌上的鉛筆。
她雙手掩面，不過沒有哭。
「妳以為她說得出什麼話？奧莉薇，有時候妳還真是盲目。就算我父親還活著，妳想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麼？妳以為上了年紀的男人真有辦法滿足女孩子的胃口？她一會就對我擠眉弄眼，找機會與我在屋裡碰巧獨處，扭肩誘惑我，讓我瞥見一點一點的肌膚。她找了多少藉口進書齋見我，甚至……進了我的房間？」他眉毛一挑。
「還有什麼事嗎？」他苦澀地問道。
「我就是我，正如你就是你。」我掌握控制權。「威脅已經沒用了，骰子已經擲出。樓上的那個房間裡，有個女人懷了你的小孩，在世人眼中，那個小孩是我們的。事情將會是如此：我將掌握一切，控制這齣鬧劇的每一個細節。」我向他施壓。
「麥爾坎，送她上出租車。」
他們只是看著，什麼都沒說，似乎沒有聽懂。
「妳繼續擦頭髮，不然會感冒。就算只是感冒，現在妳只要生病，麻煩就大了。」
「如果妳想的話，妳大可相信事實就是如此。」
「你們還太小，無法理解。」我以眼神和嗓音傳達冷靜與同情。「你們長大就會懂了。如果事情由我作主，愛莉西亞可以一輩子待在這裡。可是你們的父親不想讓她留下來。」
麥爾坎在我耳邊低語：「我一定要留下來見證這個歇斯底里的局面嗎？」
「不，奧莉薇，我一點都沒瘋。瘋的是妳。妳對男女之間的事情了解太少，因為妳只是個小女孩，當然了，身高除外。」
「這是當然了。」瑪莉說。我相信她是笑著回應。光聽聲音就感受得到笑意。
「妳搬進北側廂房時，這裡的東西都不能帶過去。」我以這種方式告訴她一切都是麥爾坎的決定。
「一定是女孩子，」他說，「會是他們的妹妹。」
已經打包好的僕人站在樓下，愛莉西亞提著她的行李箱，走在我前面下樓。我沒見過她如此渺小灰澀的模樣，就像一隻傷心的小老鼠。我硬要孩子們留在育嬰室裡，不想為過度情緒化的道和*圖*書別增添演員。克里斯多弗好些天不受控制，我的兒子也是難以管束。但我堅持讓麥爾坎出席這個痛苦的戲碼。我們走到樓梯下時，我把行李箱遞給麥爾坎，他笨拙地握住，一臉不悅，卻又不敢在這個節骨眼忤逆我。歡送會令愛莉西亞眼中含淚，她是真心向眾人道別，環視寬廣的前廳，深知她要過好一陣子才會再看到此地。她的演出極具說服力，因為有一半是真的。等會兒她還能見到這個地方，但只是短短一、瞥，接著就要直接到北側廂房了。
三個小男生一同靠近，瞪大眼睛望著泫然欲泣的愛莉西亞。
「反正再過不久也穿不下了。」
「愛莉西亞要離開我們了。」我重複一遍。
「奧莉薇，我還想要孩子，我要女兒，現在我即將擁有。」他冷靜地說道。「你哪來的權利假設我會接受家裡多了個象徵醜惡罪行的孩子？你以為少了我的合作，你有辦法達成目的？」我的聲音依舊低沉，手臂貼在身前，雙手輕輕交握。我不會讓姿勢暴露出心中積蓄的緊繃。我從麥爾坎身上學到要如何在自己之外布下一層外殼。
「是嗎？」他擠出假笑。
「奧莉薇，讓我來說吧。」愛莉西亞低語。
「你瘋了！」
「正如各位所知，嘉蘭德．佛沃斯太太將在下個月離開佛沃斯大宅，」我開口。「她會離開一陣子，之後也只是回來帶走她的兒子。之後將永遠離開此地。考量諸多因素，我決定我們不再需要各位的服務。」
「我討厭他，」他大叫。「我討厭他！我討厭他！他從不讓我們擁有想要的一切！」
「奧莉薇，老實說我真是佩服妳對她如同母親一般的關懷。」他努力以嘲諷築成的盾牌來爭取話語權，想挑撥我與愛莉西亞敵對，拖住我的腳步。但現在是我一臉不在乎，掌握住場面。「我在乎的是她的本質，以及你讓她變成什麼模樣。」我以最理智的語氣回應。「她是什麼？」
「克里斯多弗在這裡住一陣子，直到愛莉西亞在新家安頓好。」我解釋。聽到自己的名字，克里斯多弗猛然抬頭看向我，接著以同樣的速度繼續凝視母親。「媽咪，」他細細的嗓音帶著恐懼。「我不能跟妳走嗎？」
「拜託、拜託，」他哽咽地說，「我們不能跟她一起走嗎？」
「對。我知道她努力疏遠你，知道即使在嘉蘭德在世時，你依舊不斷追求她。」他又笑了。我要抹掉這個自信的笑容。我的視線鑽入他的雙眼。「我親眼目睹一切！」
「不，這裡是我負責一切。」
「奧莉薇，」她叫道。她站了起來。「我好怕。」
「我絕對不會做這種事。這只是在胡亂揮霍。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哪知道如何打理大筆財富？」
「他們會被送去學校，就跟其他正常的小孩子一樣。明天就解雇奇林沃斯先生，安排他們去公立學校。」我強調「公立」這個詞。他的臉皺了起來，憤恨地瞪著我，然而他的眼神愈是怨毒，我就愈滿足。
哦，他真清楚要如何傷害我。如何把他的不貞怪到我頭上。如果罪惡與色欲是可以學到的知識，我寧願終生無知。「我不相信你的任何一句話。」我嘶聲說。
麥爾的小臉突然皺成一團，淚水沿著臉頰流下。
育嬰室溫暖又明亮，這是大宅裡最溫暖、採光最好的房間。麥爾坐在地上，童書在他身旁散了一地。約爾跪著玩車子跟卡車。克里斯多弗坐著吸大拇指，看著另外兩個年長的男孩。「我們有事情要跟你們說，」我開口。愛莉西亞在我背後游移，手指纏在一起，抖得像隻鳥兒。
幸好可以擺脫妳們，我想著，決定要提早告知已經不再需要她們效勞。某天下午，我把眾人叫到前廳，瑪莉、史坦納太太、威爾森太太，還有路卡斯。我坐在高背椅上，雙臂平貼扶手，腦袋靠著椅背，頭髮在頭頂上鬆鬆地盤了個髻，看起來更像一頂皇冠。他們圍在四周，面對著我，眼中浮現恐懼與好奇。我就像是對臣民說話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