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為什麼我不能擁有屬於我自己的名字
17、漫長的一天旅程

在我上樓換衣服前,他說:「好,妳就把妳看到她的狀況告訴警察,但別告訴他們她要離開。我會把她的衣服全收回去。我不敢相信她真的要走。她在行李箱裡塞了一堆很蠢的衣服,她根本都不能穿,奧德莉娜,我覺得如果妳能替妳阿姨把外出的衣服換成家裡穿的衣服,會是個好主意。」
「夫人的姊姊跌倒時,你人在哪?」年長的警察直直盯著爸爸看。
我低下頭,聲音也變小了,我告訴他們家裡發生了什麼事,而現在不走就走不了了。我說這一切的時候,都沒有指責爸爸,我為什麼會放過他?
我拉著席薇雅,還提著兩個沉重的大皮箱,開始穿過樹林、前往另一端小屋的旅程。我把我的計畫告訴比莉時,她看起來整個人都清醒了。亞登很開心,說:「當然了,真是個好主意,但妳阿姨為什麼不能照顧席薇雅?拖著她跟我們一起,這樣稱不上什麼蜜月吧?」
「我要去找我女兒,雖然你不肯承認,但她也是你的女兒。她一個人在那個大城市,帶她私奔的男人拋下她了。」
我拖著席薇雅在身邊,我們必須經過客廳,我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跟媽媽的大鋼琴道別。我似乎可以看見她在這裡彈奏她最愛的拉赫曼尼諾夫樂曲,有首大家熟知的曲子,有人替它配上歌詞,是這樣唱的:「滿月,空蕩蕩的懷抱……」
他哀號一聲,用手抹了抹嘴唇,說:「奧德莉娜,快下去看看還在不在。」
現在,一切都弄好了,我聽到尖叫聲。有人一直、一直尖叫,是我,是我在尖叫。廚房外面傳來沉重的奔跑聲,有人喊著我的名字。我轉過頭看到席薇雅跌跌撞撞下樓,嘴裡咿咿呀呀的,想要同時扶著欄杆,又不想放開手裡的水晶稜鏡。她盡快趕來了,漂亮的小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而且,她的目光有了焦點!我以為她要開口講話了,但我身後傳來另一個聲音……
我告訴亞登,席薇雅必須跟我們走,我等著他回答,我的心臟似乎都要停了。他臉色蒼白了一陣,但後來又默默答應。
「妳昨晚聽到了我們的談話,對不對?」他用指責的語氣說話。在我能夠回答前,他立刻拿起我沒注意到掉在一旁的錢包翻找起來,他訝異地說:「支票不在這裡。奧德莉娜,我們昨天大吵了一架,但我們後來和好了。我向她求婚,她回房的時候似乎還很開心……」
比莉用強壯的雙臂抱著我。「當我束手無策的時候,還是得想點辦法出來。妳曾告訴我,冬天的時候,妳阿姨看起來很不開心,也許她病了,也許她會頭暈?好,沒問題,如果妳非逃不可,大可把席薇雅留在我這兒。奧德莉娜,我必須確定妳真的很愛我兒子。可不要今天跟亞登結婚,明天就後悔。」
「不,警官,她臉朝下。我不敢相信她死了,所以我必須替她翻過身來査看。」我低下頭,又哭了起來。
「我在睡覺。」爸爸說,他抬起頭,大膽地盯著警察的雙眼。
「怎麼樣?」爸爸慢條斯理地說話,他瞇起眼睛,口氣聽起來很討厭、很油滑,我脖子上的寒毛https://m.hetubook.com.com直豎。「妳想說,我的奧德莉娜怎麼樣?」
他對著藍色支票本露出滑稽的神情,然後小心翼翼地填好一張長長的藍色支票,他交在她手上時,露出緊繃、揶揄的笑容。她看著上頭的數字,然後轉過頭來,說:「戴米恩,我沒有要求五萬美金。」
我小心翼翼地接近她,害怕地低語:「小艾阿姨。」我跪了下來,讓她翻過身,然後看著她的臉。
他的口氣充滿同情,他問:「妳的阿姨平時會暈眩嗎?」他們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詢問,直到爸爸跌坐在椅子上,低頭埋進雙手裡。不知為何,我忘記提到自己聽見後門輕輕關上的聲音,但也許那只是我的幻想。
不一會兒,爸爸繼續坐在餐桌旁邊,她就回來了,拿著爸爸的公司支票本。「寫。」她命令道:「湊個兩千五。畢竟,這裡也是我的家,住在這個屋簷下,我也是放棄了我這輩子的一點特權,我要補償。我妹妹把我算在她的遺囑裡,這樣夠貼心吧?彷彿她希望讓她的丈夫成為她遺產的一部分似的,但我不需要你,我比較需要這筆錢。」
阿姨緊張無助地對他慌亂地揮舞雙手,很像是要討好他。「戴米恩,我不會告訴她的,我絕對不會說。我絕對不會告訴奧德莉娜任何可能讓她不開心的事情。讓我走就好,把屬於我的還給我,我就走。」
不過,後來,我一個人坐在房間裡,而席薇雅在她房裡午睡時,我不斷想起爸爸跟阿姨的爭執。她想去找薇拉,但她現在死了。我愈想,愈覺得自己的狀況岌岌可危。阿姨跟我說過多少遍,叫我有機會能逃就逃?好幾百次吧。現在,趁爸爸正忙著處理喪葬的事情,這就是我的機會。
比莉向我們道別時露出擔憂的神情,也許她的憂心其來有自。
我覺得麻木暈眩,肚子裡七上八下的,我拖著顫抖的妹妹走進廚房。我撿起支票,看著上頭的五萬美金整,收款人是艾絲貝.銀蕨,我把支票釘在軟木上,這樣阿姨一早就能看見,有了這筆錢,如果她想走,就可以遠走高飛。
這天晚上我在廚房的所見所聞都跟旋轉木馬一樣重現在腦海,只不過這些小馬是小馬的骷髏,不斷打轉、打轉。拉瑪.藍斯戴爾自殺了?為什麼?鎮民為什麼會知道?他的死訊曾經登在我們的報紙上嗎?如果有,我怎麼會沒讀到?肯定是薇拉打電話跟阿姨報喪,薇拉傷痛欲絕,需要有人在身旁,而普天之下,她只有她的母親。薇拉是真心愛我帥氣的鋼琴老師嗎?如果是,為什麼他還要自殺?我嘆了口氣,聽到風聲的回答,這是我唯一聽到的答案。
鋼鐵般的懷抱,這是爸爸的懷抱,扼殺情愛的懷抱。
「我一毛也不會給妳。」爸爸冷冷地說:「只要妳住在我家,妳就有得吃、有得穿,有地方可以睡覺,有點錢可以買妳想要的東西。要我給妳錢,讓妳去跟妳生的那個潑婦一起住,除非地獄結冰!小艾,妳記住,一旦妳出了這扇門,就休想回來了,沒有第二次機會。小艾,外頭的生活很苦,m•hetubook.com.com真的很苦。妳年紀也不小了。就算這裡不是天堂,但也沒有地獄那麼慘。妳想清楚再決定要不要離開我。」
隔天一大早,噩夢讓我驚醒。在前梯樓上,曙光照進彩繪玻璃,我站在這裡,整個人愣住了。
「這不叫地獄?」她高聲尖叫起來:「戴米恩,這裡徹徹底底是個地獄!我在這裡是什麼?沒支薪的管家?露西妲過世後,你開始用溫柔的眼神看我,我以為你又愛上我了。你需要宣泄的時候就跑來我的房間,我也讓你宣泄了。我真該拒絕你,但我想要你,我一直都想要你。你跟我妹妹住在這個房子裡的時候,我每晚都醒著,想像你們在床上做些什麼,我多羨慕她,也恨她。我也開始恨你,而且遠遠超過我恨她的程度。現在,我只希望我從來沒有帶薇拉回來。在我產下薇拉的醫院裡,有個年輕醫生要我嫁給他,但我滿腦子都是你,我想要的是你。只有上帝才了解,我那時明明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一點都沒變。戴米恩,把我的錢還我。」她說完就大步朝他的辦公室走去,我抱著席薇雅退了開來。我們蹲在寬敞走廊的暗角,躲在家具後方,阿姨沒有看見我們。
在機場,亞登朝我跑來。很快的,他就緊抱著我,熱切地吻我,他的情緒淹沒了我,我必須抽開身子。我瘋狂尋找席薇雅,在亞登把我擁入懷裡的那一刻,她就不見了。找了一個小時,我們發現我的小妹妹正看著彩色的雜誌。這個時候,她已經衣衫不整了,我原本希望亞登看到她乾乾淨淨的可愛模樣。誰知狀況變得更糟,因為有個好心人給了她一支巧克力甜筒。一半的冰淇淋沾在她的臉上,一部分在她的頭髮跟鼻孔,只有一點點融化的冰淇淋進入她的小嘴。我把甜筒從她手裡接過來,拿著讓她舔食。最糟糕的是,她的尿布也飄來惡臭。我教過席薇雅上廁所,但不是很成功,她有時還是會出意外,所以我依舊讓她包著尿布。
他又看著阿姨毫無生氣的面容。「她很少走前梯。是妳替她翻的身?」他的雙眼好空洞,語氣好平板,他跟我一樣覺得很傷心嗎?
「小艾,屬於妳的是什麼?」爸爸又用同樣油滑的聲音講話,他坐在廚房餐桌,手肘擺在桌面,雙手撐著下巴。每當他露出這副姿態的時候,我就無法相信他。
我告訴他,我把支票釘在軟木板上,這樣她早上就會看到。
他站起身來,想要抱住她。她卻一直盯著支票看。我也看著,我看到她臉上燃起脹紅的興奮感。
「控制你個鬼!」她高聲頂回去,還扯下圍裙,往他臉上扔,然後大聲地說:「戴米恩,我需要擁有自己的人生!遠離這裡的生活。我已經受夠了,當你的管家,當你的廚娘,當你的園丁,當你的洗衣婆,最受不了的是,我還要時不時跟你上床!我已經厭倦照顧你那智障女兒,還有你那個奧德莉娜——」
在我心靈的隱蔽處,我避開最大的問題。我的阿姨到底承諾了絕不告訴我什麼事情?這個我知道了會不開心的祕密是什麼?
我站在這裡,和_圖_書覺得自己忘記了阿姨對我或席薇雅所說、所做過的一切。我躲進大腦裡陰暗的角落,想起她說,我太敏感,沒辦法面對現實世界,然後,我只要記得她的好,她貼心的作為就行了。其他,我統統都原諒。
「小艾,別離開我。快說妳要因為講了這些難聽的話語道歉。撕了這張支票,或留著都好,但就是別走。」
回家路上,亞登跟我沒有多交談,席薇雅的一舉一動都丟光了我們的臉。我送他到轉角時,他說:「我們晚點見。」當席薇雅用充滿感情的手抓他時,他努力克制住皺眉的衝動。
這時,爸爸從後方抱住她,讓她轉過身來,他豐厚的嘴唇貼在她單薄的唇上。她想掙扎,支票從她手中掉到地上。我覺得很訝異,雖然阿姨厲聲講了這麼多難聽的話,但她的雙臂還是緊緊扣著爸爸的頸子,以與他同等的熱情回應他的親吻。她無力的模樣,彷彿是無法抗拒,就讓他把她抱起來。他把阿姨抱在懷裡,朝後梯走去。
「是誰在叫?」爸爸跑進門廳。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小艾阿姨。「小艾……那是小艾嗎?」他問,他整個人看起來蒼白又驚嚇,陰影似乎立刻籠罩他的臉龐。他連忙跪在我不久前所在的位置。「噢,小艾,妳非得這樣做不可嗎?」他哭哭啼啼地問,把她的身軀抱在懷裡,她柔軟的脖子伸得好長。「小艾,我給妳支票了,金額遠超過妳開口的數字,妳大可離開,沒必要故意跌下樓梯傷害我……」
當比莉伸手要抱席薇雅的時候,席薇雅尖叫起來,我緊張地望向我的小妹妹,然後又看看比莉,看看亞登。我不能把妹妹交給比莉,她看起來害怕又反感。很久以前,我向爸爸承諾過,我會照顧席薇雅,她是我的責任,我不能拋下她。
席薇雅在我身旁,拖著腳步前進,而我則是想要加快腳步。進了廚房,我卻發現軟木板上空空如也。我告訴爸爸,他重重嘆了口氣,又再次望了望阿姨身穿黑色套裝的靜止身軀,然後打電話報警。
雖然他走的路比較遠,但在我拖著席薇雅進房時,爸爸已經到了。阿姨的行李箱攤在她床上。爸爸瘋狂地翻找著她的東西,將她所有的提包打開又關起來。「奧德莉娜,我找不到那張支票,我必須找到!妳有沒有看見?」
「戴米恩,求求你!」她哭號起來,現在她的火氣都退了。「把我的還給我,這樣就好。我會走,再也不來煩你。我發誓,你這輩子再也不會聽到我或薇拉的消息,只要給我足夠的錢果腹就好。」
雖然他們把阿姨的屍體放在擔架上,蓋上白布,載去警局停屍間,警方的問話還是沒完沒了。我覺得麻木又暈眩,根本忘了席薇雅,她還沒吃早餐。警方一走,我就連忙替她做早餐。爸爸也坐下來吃我準備的早餐,什麼也沒說,只是無意識地咀嚼吞嚥。
「跟我沒有關係,是嗎?」她氣憤地說。她意氣風發的長臉氣得發紅。「戴米恩.亞達烈,讓我們看看到底有沒有關係!」她黑色的雙眼非常生氣,只見她抓起一大碗洗切好的蔬菜,一口氣全倒進垃圾桶,再把冒和*圖*書著煙氣的煮鍋跟炒鍋扔進水槽裡。
「你還好意思問?」她高聲嗆回去,扔下手裡的刀,轉過身去面對他。「你今天早上五點才回家。你跟別人上床了。是誰?」
「你明知道那些是我的。」她用嚴厲又認真的態度說話:「在你敗光露西妲的遺產後,你來跟我要我僅有的那點錢。你說三個月內會還本。我竟然相信你,真是個傻瓜,但相信你一直就是我的致命傷啊,不是嗎?現在,戴米恩,把我的兩千美金還給我,還要加倍奉還!」
在一樓門廳,陽光強烈照射在五顏六色的玻璃上,在地上投出各種幾何圖案,阿姨一動也不動地臉朝下倒在地上。我緩緩下樓,像害怕隨時面對恐怖景象的夢遊者一樣小心翼翼。我不斷告訴自己,她沒死,沒死,沒死,只是受了點傷。我必須把握時間叫救護車。她很少走前梯,因為後梯距離廚房比較近,而她幾乎整天耗在廚房。我覺得我聽到廚房那裡傳來細碎的聲音,好像有扇門才剛輕輕關上。
我停在門口,手臂搭在席薇雅單薄的肩膀上,作為保護。艾絲貝阿姨粗手粗腳地做事,忙著準備爸爸喜愛的那些複雜餐點。她穿了一件新洋裝,很好看、很女性的洋裝,可能是從媽媽衣櫥拿出來的。媽媽的衣服還統統掛在裡頭,不僅變舊,還發出霉味。艾絲貝阿姨誇張地揮舞著一把切肉刀,我在想爸爸都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嗎?她手裡拿著那種東西瞪著他耶。他似乎並不害怕,還咆哮著說:「小艾,妳到底他媽的有什麼毛病?」
「對,是我替她翻身。」
我跟席薇雅進屋沒多久,就聽到爸爸的大嗓門。廚房裡上演著一場激烈的爭執。
死了,她死了。她穿了一件我從未見過的外出套裝,死了,相較於爸爸在這裡的天堂與地獄,阿姨已經遠走高飛了。
命運一再讓人傷心,你又能跑到哪裡去呢?小小的聲音在我心底如是說,爸爸覺得每天出生的小女孩就是在他變老之後可以服務他的。而當他變得又老又醜的時候,他覺得用金錢就可以買到小女孩,而當用錢也買不到的時候,他還有我可以照顧他,讓他不要住進他厭惡的那種安養機構。就算我這麼想,後頭還有另一個邪惡的聲音說著阿姨對他說過的難聽話,說他總能隨心所欲,想幹麼就幹麼。我到處瘋狂奔跑,把衣服扔進皮箱裡。我跑去席薇雅的房間,把她所需的東西也打包好。我們要走。在恐怖的事情也降臨在我們身上之前,必須趕緊走。正好現在爸爸不在,不可能阻止我們。
我在紫色絨布貴妃椅上緊緊摟著席薇雅,我一邊看,一邊聽爸爸給兩位員警解釋阿姨是怎麼跌下樓梯的。他看起來很冷靜,只有一點煩躁,加上擔憂跟悲傷的神情,他看起來是真的哀傷。兩位警察似乎覺得他迷人也討喜,我卻惡狠狠地覺得,爸爸真是個好演員。他才不會娶我阿姨。他對我扯了一個天大的謊言,而他居然以為我會天真地相信他所說的一切。
「小艾,如果妳離開,妳要去哪裡?妳有什麼打算?」他拿起她用來削馬鈴薯皮的水果刀清理指甲縫,他的和圖書指甲一直都保持得很乾淨。
「我會永遠愛亞登!」我高聲認真地說,滿心相信這是真的。亞登對我露出充滿愛意的笑容。「我也永遠愛妳。」他溫柔地說:「我這輩子都會努力讓妳幸福。」
「這跟妳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冷冷地說。他冷淡的語氣讓我打顫。難道他不知道阿姨愛他,願意努力取悅他嗎?
他對她舉起一隻手,彷彿是國王在面對討厭的對象時,想要把頭別開一樣。「我不想再聽。妳腦子壞掉才會想去找她。小艾,她並不愛妳,她只想奪走妳送上門的一切。我聽鎮上的人說,拉瑪.藍斯戴爾自殺了,想必這肯定跟妳的女兒脫不了干係。」
「拜託別死。」我不斷哀求。她很難移動,好像死了一樣。在我努力把她又拉又推、翻過身來的時候,她的脖子以很不自然的方式歪斜。她嚴厲的黑色雙眼遲鈍地望著雕飾複雜的天花板。她的皮膚呈現令人作嘔的綠灰色。
「住手!」爸爸大吼,顯然也很激動。「這食物花了我不少錢!艾絲貝,控制妳的行為!」
我打起冷顫,把席薇雅緊緊抱在懷裡,想辦法遮住她的雙眼及耳朵,不讓她聽到這段話。而我倒是得聽聽看他們到底要說什麼,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我看著阿姨平常的蒼白臉龐現在更是面無血色。
他把阿姨放回地上,站起身來。「她不肯離開我……我知道她辦不到,尤其是我已經向她求婚了,她就在等這個,我知道她想要我開口……」然後,他一口氣跳上三階樓梯往上跑。
一陣尖叫卡在我的喉矓裡。沙啞的啜泣讓我叫不出來。我不希望她死,我希望她拿著那張支票,把握機會享受她的人生,但我同時又希望她能跟我們繼續一起生活。我現在大哭起來,我開始拉正她白色新罩衫的蝴蝶結。我把她的裙子拉好,讓她的襯裙不要露在外頭,再將她摔斷的雙腿拉到她的身下,看起來才不像摔斷了一樣。她腦後的大髮髻讓她的頭一直垂落成一個很恐怖的角度。我解開她八字形的頭髮,讓它散落開來,那樣比較好看。然後,她的頭就保持同樣的姿勢。
我拖著席薇雅,逼著她跟我一起從後梯上樓,希望我們能搶在爸爸之前趕到阿姨房裡,我想看看他找到支票後會有什麼動作。
「亞達烈小姐。」年長的警察對我說話,他的臉很和藹,很像老爺爺。「是妳發現她的?她當時躺著嗎?」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便停下來,問:「這是怎麼發生的?」他瞇起眼睛看著我抱在懷裡的席薇雅。他嚴厲望著她握在手裡的水晶稜鏡,我想替她辯解。我把她緊抱在胸前,面對他說:「我下樓的時候就看見她了……臉朝下,面向地板,好像她跌倒了一樣。」
雖然我明白他的理由,但我並不想這麼做,然而在他的協助下,我們還是努力讓她脫下外套、罩衫跟裙子。過沒多久,她就換回一件素色棉質洋裝。我們完成換裝後,我顫抖了許久。我替她把頭髮紮回去,爸爸也讓她就定位。我的手不斷顫抖,所以她的髮髻看起來亂糟糟的。在我自己換好衣服沒多久,警察就按響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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