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妮雅得非常非常努力克制,才能完全不讓她的訝異表現出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比利竟然是討論冗長案情的中心人物——雖然大部分仍偏重技術層面,仍舊相當罕見。他進度整個超前、一馬當先;而她,竟然被差遣去指揮制服警察,讓他們去找他提供的名單上人物問話。她的頭更痛了。
「鑑識科那邊的進展和昨天差不多,或者也可以說有那麼一些些進展,看你從什麼角度看嘍。」
「我打算把羅德里蓋茲從偷車賊名單上刪掉。那輛藍色福特被偷的時間正好就在他沒看馬路閎過四號公路的兩天之後。顯然當時他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布洛高爾夫球場(Bro)外的一個礫石坑。詳細地點我問到了。」
「還有別的嗎?」
同樣有可能,但不可信。
有人拍拍比利的肩膀,托克。他摘掉耳機。
比利坐直,多少像是延續剛才的沉思,大聲說出來;他從早先被打斷的地方開始講起。「我覺得有人在幫他。」
「可以開始了嗎?」托克說。
比利聳聳肩。「你說過,海德在背後操縱,所以他鐵定和誰有聯絡。我知道……」
瓦妮雅、比利和烏蘇拉立刻站起來。
「噢,怎麼會這樣?」烏蘇拉同情地說。「不嚴重吧?」
「恭喜啊,愛因斯坦!」瑟巴斯欽懶洋洋地鼓掌。「顯然真的是有人在幫他呀,是不是?」
沖完澡,比利倒了杯咖啡回辦公室。進門時,他朝瓦妮雅的方向瞥了瞥,但她連頭也沒抬,所以他決定不再打擾她。希望她不會記仇,他甚至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會記仇的人。就他記憶所及,他們從沒起過爭執;他們可能不同意彼此的看法,但他們討論,從和_圖_書不吵架。比利決定暫時放掉這件事,假如之後情況糟到不能再糟,頂多道歉就是了,橫竪又不是世界末日。
「我不是指命案。我是說資訊。消息、聯繫這方面。我認為勒賀加裡有人幫他。」大夥兒同時傾身湊向前,十足專注感興趣。這雖不是什麼革命性的發言,且他們以前也不是沒這樣想過;但比利可能有不同的見解,也許能引導他們打破僵局走出去。
瓦妮雅迅速嚥下口中的礦泉水,微微嗆咳。
說話的還是瑟巴斯欽。這回純粹是好奇。
瑟巴斯欽靜靜回望瓦妮雅。他該告訴她,其實他已試著警告幾位老情人了嗎?告訴她,他已盡力設法避免悲劇重演;說他今天想坐在電話旁一整天。再多聯絡幾個人?不,不應該。部分原因是他們可能會想知道他聯絡了誰,部分原因則是他們可能會覺得,外面也許還有人在跟蹤他,挑這種時候去拜訪那些女人簡直愚蠢至極。但話說回來,他也不想再聽更多的廢話。發生這種事已令他心情大壞、情緒大受影響,而瓦妮雅無疑使情況變得更糟。她毫無同理心,只會酸他、瞧不起他。此刻他管不了她是誰,現在該是瑟巴斯欽.柏格曼挺身反擊的時候了。
「在哪裡?」
瓦妮雅點點頭,試著擠出一、兩句合適的回答。她實在不想大肆宣揚她的週間飲酒狂歡派對,所以她選擇另一個說得通、也能解釋眼下黑眼圈的理由:擔憂。「我外婆病了。」
「瑟巴斯欽咧?我們不用聽他報告嗎?」瓦妮雅覺得她必須找人發洩她的不爽,還有頭痛,有誰比瑟巴斯欽.柏格曼更適合這個角色?她上身前傾,挑釁地用視線釘住他。「除了好好hetubook.com.com把褲子穿在身上,你還有什麼貢獻?我是希望你有穿啦。」
可信。但不幸的是,不可能。
瓦妮雅伸手拿放在會議桌中央的礦泉水,扭開瓶蓋,大口喝起來。
「你怎麼確定一定是這樣?」
因為海德某種程度與這三件命案有關,瑟巴斯欽似乎很確定這一點,而瓦妮雅在見過海德後,也直覺認為海德涉案;所以應該可以假設海德涉案。
比利收攏桌上的紙張資料,起身離開辦公室。瓦妮雅還在座位上,暫時閉起眼睛,用食指和大拇指按揉額頭。止痛藥沒效。她拉開抽屜,又拿了一錠,伴著連溫熱都稱不上的咖啡一口吞下,邁步進入走廊。她才一出門就差點與烏蘇拉撞個滿懷。瑟巴斯欽腳步沉重地跟在烏蘇拉後面,瓦妮雅不理他。
其問題點在於:在安涅特一案中,兇手偏離了他原本的作案模式。他突然放棄「瑟巴斯欽的老情人」這個條件,轉而選擇「瑟巴斯欽最新征服的對象」。為什麼?再仔細想想,假如海德最初曾提供一份相關女性名單給兇手,這樣能說是兇手不再按名單作案,開始就地取材見機行事嗎?
因為海德不能和外界聯繫,又或者他其實可以?比利與勒賀加的保安主任維克托,貝克曼談過,對方曾詳細報告海德最近幾天使用網路的情形。比利決定從這裡切入:假如有人在海德固定造訪的網頁植入加密訊息——密碼只有海德能破解——像某些老間諜驚悚片那樣的話……
「找到一輛燒燬的汽車。福特。顏色是——或者該說曾經是——藍色的。」
「嗨。妳看起來好累。」
他在電腦前坐下來,登入,戴上耳機,開啟手機上的Spo和*圖*書tify音樂程式,同時叫出某個文件檔。這是他昨晚睡不著爬起來寫的,只是一些便於建立思考架構的重點記要。檔案裡全是與這案子有關的事,還有一些想法和推論,從最開始一直整理到現在。他以前不曾試過這種方式,這次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導出個所以然。他抵著椅背,把摘要重看一遍。
瑟巴斯欽嘴角微揚。安娜走了,離開城裡,他少了一樁需要擔心的事。昨晚他想了很多:想他做了什麼,想他原本該做什麼,想他接下來需要做什麼。假如他犯了錯,並且很可能已將兇手引至安娜家門口,那麼最好的解決方法是安排兩名警察守在那兒、等兇手上門。首先設法讓警察混進去,然後藉故引瓦德邁出門,再確認安娜是否獨自在家,最後等待模仿犯現身。照理說這是最好、最正確的作法,但根本辦不到:因為被害者就這麼一個共通點。請問瑟巴斯欽要如何自圓其說,解釋他何以擔心下一個受害者是安娜?壓根不可能,他只能仰仗托勒了。但托勒沒接電話,整個早上都沒接,他十分擔心。瑟巴斯欽跟著其他人進入會議室,同時掏出手機,再試一次托勒的號碼。沒有回應。
「我知道。」
「之前我跟維克托.貝克曼聊過——他是勒賀加的保安主任。」比利繼續。「他說加強戒護區的犯人通通不准利用電腦與外界聯絡。可是,他們之中有兩個人准許用手機,他們撥打的電話都有紀錄,我要了一份,在這裡。」
剩下的另一種可能就是:海德與兇手頻繁聯絡。不知透過什麼方法,但他們可以互通信息。就安涅特.威廉一案來看,比利認為事實很明顯,應該就是這樣:兇手跟蹤瑟巴和_圖_書斯欽、因此看見安涅特,他向海德回報,最後海德下令殺她。或者也可以這麼說:海德給兇手任務,要他找出近期與瑟巴斯欽有牽扯的女人;唯有如此,本案和瑟巴斯欽的關聯才會清楚浮現。
「沒問題。」她低頭看桌子,靜靜回應。
「我猜勒賀加的獄警應該都沒有前科吧?」
可能性極低。
「如果你是指羅德里蓋茲,目前沒有證據顯示他涉案。」
托克結束通話,轉向組員,完全看不出他是否聽見剛才的對話。
有可能,但可信度不高。
「不嚴重。安娜去看她了。如果有事的話,她應該會打電話給我……」
瓦妮雅惡毒地瞪他一眼,近乎疲憊地搖頭。「我恨你。」
他抓起五份資料——每份約莫十五頁——繞著桌子傳下去。「姓名,住址,電話號碼,其實沒幾個人。一名囚犯常打給女友,另一人則是打給媽媽;名單上還有幾個不固定的號碼,但也不算經常聯絡。不過我們還是得找他們聊聊。我是說他們打電話的對象。」
「我的確一直穿著褲子,但我也不是不可能拉下拉鏈,小小自爽一下:不過我想妳應該不會介意吧?」
「走吧。」
瑟巴斯欽點頭。以連續殺人案來說,改變作案模式確實不尋常,但模仿犯改變作案模式更是幾近不可能。除非.海德找到一個他可以操縱、性格軟弱的對象。某個把「取悅海德」看得比「殺人」更重要的傢伙。不無可能。眼下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這個人找出來。顯然托克也得出同樣的結論。
瑟巴斯欽嘆氣,把手機放回口袋。
托克還來不及調解瓦妮雅的大爆發,手機倒是先響了起來。他選擇接電話。他知道瑟巴斯欽絕對有能力照顧自己。
「那和_圖_書當然。」托克從剛到手的名單上抬起頭。「瓦妮雅,這事可以交給妳嗎?。」
但如果真是這樣,海德要怎麼回覆?他不能從圖書館的電腦登入聊天室或論壇,也不能寄送任何信件或檔案。這表示只剩下一種可能……
托克點頭。一條可能的線索,最後證實只是死胡同。這種例子在本案調查過程中多不勝數。太多了。他轉向比利。「比利?」
「早。」這話是對著烏蘇拉說的。
有一種可能是:某人殺了瑟巴斯欽的幾位老情人,手法仿照海德,但兇手與海德間沒有任何關聯。兇手極可能只是個想報復瑟巴斯欽的瘋子,碰巧想到這個點子而已。
比利陳述他的理由:第四件命案與前三件不一樣。
「如果幫他的不是囚犯,那就有可能是在監獄工作的人。我已經向勒賀加要了一份職員名單,我會拿他們和目前手上有的資訊做比對。」
「把職員名單徹底清查,需要的話找人幫忙。幹得好,比利。」他轉向烏蘇拉,後者兩手一攤,手勢華麗。
「還有什麼要補充的?」托克仍望著比利。
「瑟巴斯欽……」托克意有所指地看他一眼。「我們要開始了。」
但海德本人無法作案,這點無庸置疑。如果是這樣,就比利能想到的可能性只剩下兩種。
其一是海德找人替他下手。他在某個場合結識某人,彼此只見過一次面。他告訴此人——也就是兇手——他希望所有被害人都有一個共通點、並加以說明,然後兇手即可獨自犯案。他跟蹤瑟巴斯欽〉並且循線找上安涅特。
托克點頭,動手收攏他帶來及剛才拿到的資料,準備總結會議。
「好。」托克說。「請大家簡要報告最新進展。瓦妮雅,可以從妳先開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