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在這裡,離妳不到一公尺吧。」他再度對她微笑。
「他沒說。因為他現在是個失去自由、安分守法的傢伙?」
「只是好奇,純粹好奇。像我就比較像我媽,至少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旁邊的人都這麼說。」
她結束通話,感謝獄警協助。他指指大門。
瓦妮雅跨一步接近他,拔高音量。「我不是來這裡聊天的。我來,是因為你說有話要告訴我。看來,你要說的只是幾句垃圾話罷了。」
海德極度刻意地張開左手掌,朝她伸去;他移動不到幾公分就被鎖鏈限制住了。他的手指飢渴地、誘惑地撥弄。
「同感。」他如夢似幻地說,睜開眼睛。「我也覺得妳非常像妳父親。」
「設法把能找到的資料都找出來。我等等從車上打給你。記得報告托克。」
她決定陪他玩。她慢慢彎下腰,盡可能遠離海德、同時又能讓他的左手——在鎖鏈容許的範圍內——碰到她的髮梢。她才剛聽見金屬鏈動起來的鏗鏘聲,他的手指就碰到她的金髮了。她對上他的視線。她在他眼裡看見什麼?
「怎麼確定的?」
她不想讓獄警看見紙條,所以她問他洗手間在哪兒。訪客設施都在看起來像行政專區的那層樓樓上。勒賀加不管到哪兒,都是同樣沉鬱乏味的色調,但至少廁所剛清理過。
「可以走了?」
「沒問題。我得回去了。」
幾秒鐘後,獄警替她開門,她離開小小的會客室,海德動也不動地端坐著。他還在回味她的髮香。我一向言出必行,他心想。
「如果之後發現這個環節還有別的意義。我們會找出來的。」她轉回來面對獄警,取回佩槍放進槍套。「搜索票下來時跟我說一聲。我現在回斯德哥爾摩。」
「沒了。」
「你想幹嘛?」
「不會。不過他交代,如果妳到了,我得知會他一聲。」獄警把她的槍鎖進灰色保險櫃,取出鑰匙,打開無線電呼叫同事。「愛德華.海德的訪客到了。」
「我怎麼知道你不會驅人?」
她把左手大拇指移到紅色按鈕上。她不到一秒就能啟動警鈴,也許獄警不到三十秒就衝進來了;況且海德也動不了右手去抓她,他只能靠一隻手,所以她絕對有辦法掙脫。如果照他的意思做,她大概只會讓自己暴露在低風險的情況下,頂多一分鐘。
「我是警察,沒有個人意見,能做的就是調查。先走一步。」
她轉身走向門口,舉手招來獄警。「妳會後悔的。」
「妳相信海德?」
「我兩秒鐘就能把它吞掉。」他咬著牙說。「然後就結束了。我不會再說半個字。現在妳還是不准我碰妳嗎?」
「這很重要嗎?」
「我不會碰妳奶|子。頭髮就可以了。」海德繼續。「對妳來說,這應該不算犧牲太大吧?是不是?」
她無法克制自己不帶著看好戲的惡意說話,坦白說她連試一下都懶,瑟巴斯欽下意識地走向她。
「因為我知道是誰殺了那幾個女人。」
「我想真正的問題是他『為什麼不告訴你』吧。畢竟你才是專家不是?你才是那個知道如何讓他開口說話的人,不是嗎?」
「我和某個可疑的傢伙談過。他在這裡工作,是他自己承認的。其實他只是在吹噓自己有多厲害,而且他還把我當偶像。妳能想像嗎?」
「我無意和你討論我的私事。」
她聽見開門聲,走出等候室瞧了瞧。獄警回來了。
「他現在在公司嗎?」
她跟在他後面,有點緊張;但她挺起肩膀,試著讓自己看起來夠放鬆、坦然自在。雖然她只見過海德一面,但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他能看穿別人,讀取他人心思,所以她絕不能帶著憂慮、緊張的表情走進去。
「哈洛森要我直接帶妳進去。」
「為什麼?」
計畫和*圖*書。耐性。決心。
「我一向言出必行。如果妳有好好做功課,妳會知道我是這樣的人。現在,選擇權在妳手上。」
瓦妮雅在離門口最近的馬桶間坐下,攤開紙條。一個名字,用鉛筆寫的:拉夫.斯凡森。
「也許海德設計陷害他。」
「我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這名字是海德給我的。你沒找到其他資料?」
瓦妮雅姿勢不變,屈臂抱胸,兩眼緊盯那一小片紙張。
他漸漸開始習慣了。
他神經兮兮地在馬路兩旁走來走去,沮喪地猛踢人行道邊的小石子,邊拔蒲公英邊掐掉頭。他小時候常這麼做,因需要透過一些簡單動作,把那幾個荒唐可笑的監獄官僚趕出腦袋,但最重要的還是壓抑瓦妮雅引起的焦慮。柵門裡的那些白痴甚至不願意證實她在不在這裡,雖然他老早就看見她的車子了。他們把他晾在一旁,不理他——好像他此刻人生的寫照,彷彿困在無人島,沒有人有興致反駁他,根本懶得搭理他。
瓦妮雅屈起雙臂俯視他。「你別想碰我。」
「也許吧。不過我有妳要的東西。根據我的經驗,人們通常得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才能得到夢寐以求的東西,妳覺得呢?」
突然,他以閃電般的速度彎下腰,把紙條含進嘴裡;接著,他直起身子秀給她看——紙條牢牢嵌在兩排門牙之間。
「他為什麼要幫忙?他有跟妳說理由嗎?」比利十分好奇。
「他給我兇手的名字。」
他正逐漸遠離事件中心。本來,加入調查是為了接近瓦妮雅,建立自己的生活,也許還能把案子一併解決——雖然這並非他最初的動機。但隨著海德出現,一切全變了;事件變成私人衝突,原本敞開的門一扇扇甩在他臉上。關上的不止是勒賀加的金屬大門。他在車上打給托克,希望多少能說服他,讓他幫忙阻止瓦妮雅;但他沒接也不回撥電話,比利也一樣。這全是瑟巴斯欽自作自受,是他自己把每個人都變成敵人的。不管他有多想把過錯推到別人身上,他還是怪不了別人。另外,他擔心瓦妮雅可能出事的焦躁也漸漸消褪。瓦妮雅很機靈,她不會冒不必要的險;而海德也不會對那種枯燥平庸的「直接扣留人質」手段有任何興趣。他不會,他總是有更大的計畫;唯一的疑問是他到底在計畫什麼?
「這應該就夠了。他在我們的嫌疑名單上,而且證據顯示他可能有接觸管道。」
「也許不重要吧。」
「回答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私事。請問妳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現在這樣就夠了。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手,吐出嘴裡的紙;紙條落在桌子正中央。他端出最溫和的表情,抬眼看她。
「在這裡發現的。」
她聽見比利向托克報告,然後很快回到線上。
瓦妮雅朝她認為是出口的方向大步前進。她沒時間再和蠢蛋繼續攪和。
「他跟這一連串事件無關?妳當真相信是這樣?」
「真高興妳能來。請坐。」他點點頭,示意對面的空椅子。
他張開右手。從剛才到現在,他的右手始終緊握成拳頭;但現在,他的右掌心躺著一片細心摺好、小得不能再小、大概只有大拇指指甲大小的紙條。
奠定成功的基石。
這回她得虛張聲勢、設法熬過去。
獄警遞給瓦妮雅一個小黑盒,上頭有個紅色按鈕。「這是緊急呼叫鈴。我人在外面,談完就敲個門。」瓦昵雅接過小盒子,相當懷疑地看著他;獄警微微一笑。「只是以防萬一。依照規定,其實你們應該要兩人一組結伴探視才行。會面結束後,哈洛森要馬上見妳。他要簡報。」
「妳到得真快。」他說。「上頭說妳約莫十二點左右才會到。」
「只是問問題嘛。」
海德不動聲色,但他肯定已經意識到她與他同在一個房間和_圖_書的事實。他微微動了動,手銬清脆的錚錚聲是屋裡唯一的聲音。
「沒問題。」她點頭,雖然她完全不打算給哈洛森任何消息——至少,在她弄清楚他在這次調查裡的角色之前,不給。
「那時還不確定。現在確定了。」
「妳很清楚我知道。」海德頭一次轉頭直視她。「上回妳來的時候,妳就在我眼裡看到答案了。」瓦妮雅全身一僵。他只是碰巧猜到,還是他當真在她身上看出什麼反應?如果是後者的話,他絕對是她認識的所有人當中最會察言觀色的人。厲害,但也相當危險。「如果上次我們來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是誰,為何你當時不說?」
比利似乎沒聽見她最後那句委婉的請求。她聽見他飛快敲起鍵盤。
獄警走出會客室,謹慎帶上門。
「他不會一起來吧?」她掩飾不住對這種可能性的厭惡。
「妳來看我嗎?」他喊道,舉臂展現肌肉。
白痴笨蛋真是一個接一個來。
瓦妮雅點頭,但心裡忍不住懷疑:如果她是男人,他們也會這麼謹慎嗎?也許不會。不過,由於海德與女性的特殊關聯,所以這也沒啥好意外的。雖然她一再強調她能照顧自己,但心裡還是挺感激的。她不莽撞,深知必須與危險保持距離,但她永遠不會向任何人招認她有一點點緊張。瓦妮雅走進一間小小的等候室,在沙發坐下。這個房間陰暗悶熱,唯一的光源是頭頂上裝了鐵栅的小窗。她靠在硬邦邦的沙發上,試著平息焦慮。今天的每一件事都以飛快的速度接連發生:會議被海德打斷,端出勒賀加這趟意外行程,飛車抵達,然後還有瑟巴斯欽的行為。今天他真的是越界了,根本就完全瘋了。她出發幾分鐘後,托克打給她,告訴她瑟巴斯欽開烏蘇拉的車去追她。瓦妮雅打開藍色警燈疾速行駛,幸運的是,這一路上烏蘇拉的車子都沒出現在她的照後鏡裡。
計畫。耐性。決心。
她還沒取回佩槍,比利就打來了,他話說得飛快,她聽見托克在他後面說話。
她踩下油門,輪胎疾速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車子如箭般衝出去。瑟巴斯欽本能地往旁邊跳開,看著她駛離。
她覺得她認得這個名字。也許姓沒見過.但「拉夫」這名字絕對有印象,她在哪裡看過。可是是在哪兒?她拿出手機,打給可能知道答案的人。比利。他立刻接起來。
現在,她必須把注意力放在阻止兇手繼續犯案及與比利和好這兩件事情上,她想念他。現在,比利不甘於只負責技術層面的工作——她與組裡成員最倚重他的地方——這會不會和他的新女友有關?也許不無道理。瓦妮雅對他的態度太理所當然,從來也沒想過要問問他的意見;但話說回來,他們彼此不是一直都很真誠坦白嗎?這點她就不明白了。假如他們始終彼此坦誠,怎麼會走上今天這種局面?他為何如此不滿,又為何什麼都不說呢?瓦妮雅一直以為,也希望他們有這種無話不說的好交情,但顯然是她會錯意了。瓦妮雅決定,一有機會就要找比利好好談清楚。
「請在這裡等一下。因為妳是單獨會面,我們得確認他的腳繚手銬都扣好了,才能讓妳進去。」
瓦妮雅放下原本高舉的手,轉回來看他。「你怎麼知道的?」
「但我不想聽你說。」
其實還有幾件事,但其他人沒必要知道。她與海德的談話細節——她如何取得這條線索——毫無疑問可以歸入這一類。不管從哪方面來看,她取得資訊的方式對他們最後能不能取得搜索票沒有任何影響。
瓦妮雅又看一眼海德動也不動的背影。「我來了。」她說。
「跟他說,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請他直接聯絡特調組。我m.hetubook.com.com快遲到了。」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否則我要走了。名字。」
那一瞬間,她覺得她情願去找哈洛森。
「妳可以見他了。」
他會告訴她嗎?
「托克正在和檢察官通話,申請斯凡森家的搜索票。他要知道海德到底和妳說了什麼。」
「但這是什麼爛問題?」
「他不是勒賀加的職員,但他在名單上。在持有勒賀加通行證的名單上。他是清潔工,LS清潔公司。我們查過這傢伙,可是他沒有紀錄。」
「那哈洛森怎麼辦?我已經告訴他,我們正要過去。」
她很高興瑟巴斯欽要離開了,這是眼前唯一令人振奮的消息,一連串的命案給瑟巴斯欽帶來極大的壓力,這她能理解:不論他是個多冷酷、多麼惱人煩人的傢伙,這次事件顯然對他造成相當程度的影響。但即便如此,容許他與調查扯上關係還是太瘋狂了。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托克何以做這個決定——她對他尊敬依舊——不明白這麼久以來他為何一直護著他。話說回來,她確實不認識多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瑟巴斯欽;當年他想必很厲害,只可惜她不曾親眼見過。但托克不是白痴,雖然這回他判斷錯誤,仍是她有過最棒的上司;她決定不要大做文章,也不要太苛責他。瑟巴斯欽的書一度令她大感佩服,所以他確實有兩把刷子;但現在他不行了。如今托克也明白這一點了。
「想得美!」她回答,繼續朝第二道牆的第二道門邁進。牆頂也有鐵絲網。這道牆將加強戒護區與其他建築物隔了開來。這裡的獄警堅持要看她的識別證,而且還得交出佩槍;但他也知道她要來。
「外頭有個男人要找妳。不過他沒有會面許可。」
「可以。他同時負責公共區域和加強戒護區的清潔工作。」
「我要知道海德他要什麼?」
「聽起來不太像是這樣,妳覺得呢?」
「拜託妳,瓦妮雅。請把頭髮放在這裡。」
「胡說八道。」
她結束通話站起身來,按下沖水鈕。為了怕別人起疑,她還洗了手才離開。獄警站在離門口不遠處。他立刻揮手示意。
「他說他知道兇手是誰。一個叫拉夫.斯凡森的傢伙,勒賀加的清潔工。我們已經確認他有機會接觸海德。」
「他說是這傢伙幹的。我覺得我好像看過這個名字。」
她不理會。「你想幹嘛?」
海德定神看她,然後閉上眼睛。他放縱自己暫時抽離一、兩秒,深呼吸,想像那個男人的畫面。她的父親。他試著尋找這兩個人——海德最痛恨的男人與此人的女兒,也就是站在他眼前、同他在會客室的這個女人——之間牢不可斷的遺傳聯繫。他得做決定。他該告訴她嗎?揭露這個一旦發現便再明顯不過的骯髒小祕密?她有他的眼睛、有他的無窮精力——海德別的不要,他最想從她身上奪走的就是這份精力。擊潰她。醜化她。他得提醒自己:不疾不徐才能穩操勝算。
「我也有印象。等等。」
「不在。昨天午休時打來請病假。」
「還有其他要報告的嗎?」
瓦妮雅繞過金屬桌,保持距離,頭一次對上他的視線。他抬頭給了她一個友善的微笑,彷彿他正坐在餐廳喝咖啡,而不是銬在上鎖的房間裡。
「海德給妳的?」
要是知道真相,她肯定暴怒或用噁心、不屑的眼神看他,而不是剛才那種徹底的疏離。在正常情況下,現在絕不是高興或慶祝的好時機,可是以目前的情況來說。能有這種結果,真是謝天謝地。他察覺自己正在微笑。正確來說是咧嘴大笑。
瓦妮雅無奈地搖頭。「應該像我爸吧。是誰殺的?」
期待?
「我永遠不可能會是你。」
「我非常懷疑我們會再見面。」她用力拍門。「我們談完和圖書
了!」
「妳看,我說到做到。」他往後倒,手放低,表示他沒別的要求了。瓦妮雅直起身,一把抓起紙條,沒打開看便直接走向門口。
幸福?
瑟巴斯欽站在烏蘇拉的車子旁,抬頭望著眼前的高牆與髒兮兮的建築。他把車直接停在大門口,盡可能不擋住通道。這已是他的底限了。警衛出來,他與他們起了激烈爭執;警衛說他的車阻礙勒賀加的車輛進出,而且他既非警察,也拿不出會面申請。瑟巴斯欽直指他們是只會坐辦公桌、不知變通的無腦蠢蛋,堅持他一定要進去。大吼大叫了好一會兒,警衛無奈地搖頭往回走,留他一人在那裡。
她把車停下來,離他只有幾公分。他不敢動。如果他移開,她可能會一腳踩下油門,絕塵而去。
瓦妮雅再一次走回來,並繞過他。他的視線跟隨著她,笑容不見了。他的表情友善依舊,但也隱隱令人覺得恐怖;她感覺得到,他正試圖侵入她的腦袋,讀取她的心思,檢視她的思緒。
他們在等她。
瓦妮雅一時沒接腔。她滿腦子只顧著想海德主動找上他們這件事,卻徹底忽略另一個他們完全有理由質疑的問題:他為何這麼做?
「我有話想跟妳說。」他向前跨一步。
瓦妮雅對他點頭致意,逕自來到安全哨外的礫石地等候。幾分鐘後,另一名獄警來接她,領她走向厚厚的防彈安全門,替她開門。兩人又繼續通過另外兩道安全門,然後左轉進入一條走道,再走下幾級階梯。雖然她無法明確分辨各區有何不同,不過這次他們的目的地似乎與上回不一樣;勒賀加每個地方看起來都很像:公家單位清一色的淡藍,照明不足。最後獄警終於停下來。
「我又不會咬人。」
「他為什麼要告訴妳?」
還是,這種方式對他而言太過平凡、沒創意?
他給她一記大大的微笑。紙條仍清楚可見。左手手指繼續戲謔地召喚她。
「不能。他叫什麼名字?」
瓦妮雅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張小紙片當真能告訴她他們尋求已久的解答?又或者他只是在耍她?瑟巴斯欽警告過她,不要照海德的遊戲規則走,這是她覺得自己唯一願意低頭接受的忠告。
「嗨。可以幫我查個名字嗎?拉夫.斯凡森。」她補上一句。「方便嗎?」
她不知道。
警衛一看見她便立刻開門。勒賀加只有一個出入口,就是這個小小的安檢哨。前兩次來訪時,她秀出識別證給窗口的警衛看,但現在他們已經認得她,揮揮手就放她過了。她穿過通往主樓的通道,經過頂端架設鐵絲網的高牆;牆的另一邊是放封區,看見幾名囚犯坐在運動場享受陽光。顯然今天天氣太熱,不適合踢球;犯人脫掉上衣,舒舒服服躺在地上。其中一人坐起來看她。
瓦妮雅迅速分析眼前的狀況:不管從哪方面來看都很棘手。這整件事極可能只是個幌子,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她同時又禁不住覺得海德說的是實話。眼前看不出來他有辦法拐她做人質:他被牢牢銬住,她有緊急呼叫鈴。最初的不安已被詭異、近乎魯莽的好奇心馴服。如果她掉頭走開,說不定她會後悔一輩子。因為,假如海德緊咬的那張紙就是答案的話,這點犧牲絕對值得。如果海德說實話,她不僅能拯救未來其他被害者的性命,還能成為從愛德華.海德嘴裡成功問出重要線索的人。全是她的功勞,只有她,其他人辦不到。這會讓瑟巴斯欽在組裡的地位一落千丈。如果靠她就能破案,哪裡還有瑟巴斯欽.柏格曼出場的必要?
「托克想知道這消息的可信度有多高。妳認為我們有合理的理由抓斯凡森進來嗎?」
瓦妮雅知道那人是誰。
手指輕輕撫過柔軟、絲一般的秀髮。比他想像的還要柔細https://m.hetubook.com.com,捧起來的感覺更輕。海德聞到淡淡的水果香。他微微欠身,將香氣吸入脾肺。他突然好希望被銬在桌上的是她,不是他。希望他能更自由活動,好讓他能感覺到她。好好地、徹底感覺她。他比他原本預期的還要興奮,努力想掩飾他的感受。他母親也是金髮,長度比瓦妮雅稍長,但沒有她這麼軟。這樣的髮絲讓他想扯它,用力扯;但他不能縱容自己。至少現在不行。
瓦妮雅點點頭,轉身背對獄警,不譲他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容。不過獄警也正好在忙。「他可以進海德那一區嗎?」
「沒理由不信他。每一條線索我們都不該放過,不是嗎?」
海德自我肯定地點點頭,往前傾身。「那天我說我想碰妳,目的可不是為了激怒瑟巴斯欽喲。」他靜靜地說,語氣惡毒。
他不轉頭,直接回答:「我知道。」
瑟巴斯欽恨透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他又開始在門前走來走去,時不時往門口偷瞄。突然,他看見瓦妮雅急急穿過草地,走向她的車。他該喊她或揮手,還是繼續站在這裡?她都知道了些什麼?他看見她朝他的方向瞥了瞥,卻沒有任何反應。他的存在感可能比空氣還稀薄。她對他不感興趣,這反應反倒是令他雀躍不已。
終於。好不容易。
比利沒再說話,打字聲繼續。瓦妮雅等他回應,手指緊張地敲起輪鼓。這則密報的可信度是個問題,但她目前不想操這個心。眼前最重要的是查清楚這傢伙,把所有能挖到與拉夫.斯凡森有關的資料全找出來。比利回來了。她聽得出來他相當激動。
「不無可能。但我覺得是他幹的,我認為海德不像在說謊。」
我們會再見的,瓦妮雅。
「我其實沒有瑟巴斯欽形容的那麼可怕。事出必有因啊。」
海德知道真相。瑟巴斯欽感覺得出來。這是他要求見瓦妮雅的原因。
這次的會客室與上次不一樣。和上次那間相比,這間較小,沒有窗戶,不過走廊還是同樣慘白的灰藍色,感覺像長期閒置的牢房;兩張椅子、一張桌子置於房間正中央,除此外別無他物。海德坐著,背對她,手銬腳繚扣在堅固的金屬桌上,金屬桌則牢牢固定在地上。如果在警局,他們絕不可能用這種方式對待被拘留的嫌犯,而嫌犯的律師也絕對不容許警方以如此過分的方式對待他們的委託人。但這裡沒有律師,這裡是監獄;今天也不是正常普通的會面。這種最高等級的安全措施顯示哈洛森必定有所堅持:不照辦,特調組就別想見到人。瓦妮雅十分好奇,海德到底是如何辦到的?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讓獄方批准會面。話說,瑟巴斯欽的會面許可都還沒批下來呢,所以海德鐵定給了哈洛森什麼好處。一想到哈洛森可能介入調查,不管是哪種方式都叫人不愉快。
「小聊一下。我很少見到女人,所以有機會的話我至少會稍作嘗試。如果妳是我,妳也會這麼做的。」
他再一次被拋下來。
「他說的不多。只說這個拉夫向他坦承是他幹的,吹噓自己幹下幾樁命案。顯然他把海德當偶像。」
直到剛剛都還掛在瑟巴斯欽嘴角的笑容倏地消失。他沒料到是這種結果。「什麼?妳說什麼?」
「再見嘍,瓦妮雅。」
「不太多。他一九七六年生,住韋斯托普(Vastertorp),沒有前科。他在LS清潔公司七年了。我同他老闆談過,他對他讚譽有加。唯一一條可能的線索是,公司去年想把他調去做他家附近某醫院的清潔工作,薪水好,工時也比較彈性,但他拒絕了。他說他在勒賀加做得很開心。」
瓦妮雅開車來到柵門前,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他真的站在大門口,擋住去路。臉上還掛著輕蔑得意的笑容?她搖下車窗,探頭出去。「麻煩讓一讓,你擋路了。」
「路上沒什麼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