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家都吸收了消息之後,依莎貝兒才用較活潑的語氣說下去。「在火災中受傷的同學,有些明天就會返家休養,我們祝福他們早日康復。希望秋天開學後會見到你們回來。至於留下來的同學——火災後的重建工作需要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恐在此期間會有一些不便——雖然很麻煩,卻是必須的措施。禮堂當然暫時禁止進入。」
這時間剛過依莎貝兒的九點門禁令,太陽也想在這一個漫長的夏日尾聲下山了。站在最頂層的台階,沐浴在金黃的光芒中,愛莉抬頭仰望許久,彷彿是想把光線汲取到靈魂裡。接著她拔腿就跑,衝過草坪,對準樹林飛奔。
愛莉向前傾,看見卡特站在附近,來來回回看著寬敞的走廊。
「愛莉!出了什麼事?茱兒說妳找我。」
馬修喃喃說了什麼,愛莉聽不出來。
「不知道。」她乾脆地說,加快步伐。
儘管他的嘴彎出笑容,眼神卻很嚴肅。「好。不見不散。先給我十分鐘,我去跟蓋伯說裘伊的事,然後就快跑。」
「餓死了。」她對著空蕩的房間大聲說。
「就……」他開了口,卻又打住。過了一會兒,又試一次。「有些事應該讓妳知道。」
卡特用手耙頭髮。「那麼,他們不認為學校裡的人和茹絲的死有關,可是他們卻告訴每個人說她自殺了。」
卡特環顧四周,注意到差不多都坐滿了。「我們最好趕緊坐下,不然哲拉茲尼又要吼叫了。」
她沒等他開口。「卡特,你到底知道多少?他們為什麼要假裝茹絲是自殺的?她的喉嚨……她不可能是自己割的。而且也還有別人,我聽到了。依莎貝兒也知道。」
食物的香味和燒焦的木頭塑膠的臭味混雜在一起,讓人很不舒服。她左顧右盼,尋找熟悉的臉孔,發現周圍的人有很多都纏著繃帶。有一個還支著枴杖。
愛莉嘗試另一種友善卻誇張的方法。「說來話長,而且還很扯,可是卡特拿了我的東西,我真的很需要,而裘伊覺得他可能和蓋伯在一起。那妳是知不知道?就……他們在哪裡?」
「請注意好嗎?」
「很遺憾發生了昨晚的事件。我們大家都很難過。那些和茹絲.簡森很要好的同學,我們的心與你們同在——她是個可愛的孩子,雖然有些心理問題,我們都會非常想念她。她會自殺實在讓我們極為震驚。」
愛莉向前傾。「為什麼呢?難道警察看了她的屍體,不會懷疑她不是自殺的嗎?」
她從書桌上抓起梳子,硬是梳開糾結的頭髮,再匆匆換裝,不過因為她先穿鞋再穿裙子,所以裙子卡到鞋子,她單腳跳上跳下,一面低聲咒罵。
茱兒端詳她的臉。
「他需要去裘伊的房間——她很不對勁。」愛莉說。
愛莉躲在藏身處,皺起了眉頭。他們是要找什麼?
「沒有啦,愛莉。」裘伊沒有迎視她的目光,愛莉立刻就知道她沒說實話,可是她也不覺得逼問會有幫助。
「我不累。」裘伊說,在床上坐下來。「我太激動了,睡不著。」
茱兒停下來,轉頭看著她。「他們在教室那邊開會,妳不可以去,OK?不過如果妳在門口那邊等的話,可能可以在他們出來的時候攔住他們。只不過,我不曉得他們會開多久。」
我是怎麼了?她暗自思忖。我不能喜歡卡特。我就是……不能。
愛莉點頭,力持鎮定,彷彿每天都有男生睡在她的房間裡。可是她的臉頰紅了,讓她露了出馬腳。「你呢?你什麼時候走的?」
愛莉默默詛咒,追了上去。
「妳知道蓋伯和卡特在哪裡嗎?」
她一躍下床,直接就往門口走,猛地停了下來,因為瞄到了鏡子。她的頭髮根根倒豎,臉上有煤灰,而且她仍然穿著半夜三更隨便套上的衣服,現在已經皺得不成形了。
愛莉挑釁地看著依莎貝兒的眼睛。近看之下,她的神情更焦慮——兩眼都有黑眼圈。可是她並不因為愛莉的凝視而退縮。
儘管她知道很荒謬,她還是覺得一陣恐懼,疾奔下樓,https://www•hetubook.com•com只聽見自己的橡膠鞋底砰砰響。幸好,接近一樓時,她看見成群的學生向餐廳移動,只是大致上都很安靜。她放慢了腳步,覺得很可笑。
她趕緊把偷聽到的事告訴他,說依莎貝兒提到一個叫納森尼爾的人,她還暗示發生的事和他有關。
這時,愛珞伊注意到她。「有什麼事嗎,愛莉?」
他洗過澡,換過了衣服——臉頰仍因為熱水澡而紅潤,髮梢濕淋淋的。他臉上的倦意消失了。
「……需要讓她知道納森尼爾失控了。」她的聲音憤怒冰冷。「昨晚的事不可寬貸。她需要行動,至少也要選邊站。天啊,馬修,有人受傷了。孩子們受傷了。這種事絕不能有下一次。」
回答的人是虛卡斯。「我一個小時以前找到愛珞伊,她說麗莎醒了,恢復得不錯。我們應該很快就可以去看她了。」
他點頭。
「就休息個一下下。」愛莉柔聲說。她站在打開的窗戶邊——微風吹來仍很清爽。「我去找卡特,叫他去找蓋伯過來。」
餐廳裡已不復見昨夜的混亂,只是餐桌並沒有擺置平常的水晶杯和瓷器。每張桌上都有一疊盤子,學生互相傳遞。沒有燭光閃爍(火災之後,這點倒是讓她慶幸)。人人都安靜地坐著,好像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
「昨晚的意外在西默利亞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事。」依莎貝兒接著說。「驚擾了大家,需要我們相當的努力才能恢復正常。火災損毀了有悠久歷史的牆壁。我們有部分的歷史不復再得。但是我們會重建學校,毫無疑問,而且學校也會和以前一樣傳承下去。」零零落落的掌聲似乎出乎校長的意料,她停下來等掌聲停止。
才剛在躊躇,她就聽見了啪噠聲順著走廊過來,一抬頭就看見茱兒果斷地走過來,寫字板拿在胞前。啪噠聲是她的勃肯鞋發出的。
「這個時間最好。」他說。「大家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自己的房間裡。老師們都有事要做。」
她伸展疲憊的肌肉,空空的胃發出了很響的咕嚕聲,起先她還不知道那是什麼聲音。
「哈囉,愛莉。」她放慢了步子,卻沒停下來,愛莉只好跟她一起走。
蓋伯就毫無顧忌了。
「對。」她喘不過氣似的說。「我是說……我也需要換衣服。」
「睡得還好嗎?」
愛莉用膝蓋夾住樹枝,啃咬著拇指指甲,極力分析聽見的消息。夜色漸漸凌駕了日光,越來越難看清楚他的五官。
愛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在說笑吧,卡特?難道這件事就這樣子遮掩過去?」
「……納森尼爾。」
依莎貝兒一身俐落的打扮,黑長褲、淡藍色開襟毛衣,靜立不動,等大家都安靜下來。昨晚和她共舞的男子站在她後面幾呎處,雙手交疊,態度寧定。但事無大小,都逃不過那一雙機靈的眼睛。接著愛莉覺得心臟咚的一跳——席爾文從門口走進來,站在附近,彷彿他是三巨頭之一。
謝天謝地,愛莉心裡想。總算有答案了。
然後盧卡斯拉高了嗓門。「嘿,有沒有人聽見宣佈?」
原來不是老師或學生。她曲膝貼緊身體,抱住膝蓋,一股奇異的釋懷感漫過全身。至少兇手並不是她當成朋友的人。
一旦安全抵達林線(九十七步),她就稍微放慢,喘口氣,再沿著小徑慢跑,在逐漸闇黑的陰影裡穿梭。四面八方都是靜悄悄、黑壓壓的。五分鐘後她跑到了教堂的庭院,寂靜壓迫得人喘不過氣來。
「喂,茱兒。這件事超級重要,不然我也不會問妳。」
「不算有。」裘伊露出疲倦的笑容。「可是我覺得可能會餓死。我這樣是不是很壞?」
「那妳需要查清楚。」卡特說。「而且妳需要趕快決定妳是要相信誰。」
愛莉落在她後面,對著她的背豎起兩根手指。
妳快發神經了,她責罵自己,然後呼吸了一口,鎮定下來,再加入人群。
「嗯……好美味的燉肉喔。」他的話說得很蹩腳,愛莉笑了出www.hetubook.com.com來,嚇了自己一跳。
依莎貝兒由人群中走出來,摟住她的肩。「她很好,愛莉。她已經醒了,可是還是昏昏沉沉的。妳可以明天去看她。」
「一個小時前吧。」
愛莉瞧了瞧同桌的人,看得出來沒有人聽懂他在說什麼。
卡特在她提到依莎貝兒前就想要打岔了,這時他卻停下來,瞪著她。「妳為什麼以為依莎貝兒知道?」
他走開時,愛莉壓低聲音嘟嚷:「快跑?你不是說大家都很忙,沒時間注意嗎?」
兩人之間的緊繃簡直是讓人受不了。一定要有一個別開臉,可是愛莉不想當那個別開臉的人。
她轉頭望進卡特的黑眸,胃翻攪了一下。莫名其妙地害羞起來,把兩手插|進裙子口袋裡。
裘伊一個人站在餐廳外,倚著牆。這時的臉色沒那麼蒼白了,可是愛莉不喜歡她一會兒握拳一會兒又鬆開的樣子。愛莉把麗莎的消息告訴她,她似乎稍微振奮了一點,可是整個人還是不對勁。
他迎視她的目光。「什麼警察?」
茱兒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模樣,又邁步走開了。「當然好,愛莉。妳要不要我順便幫妳帶點茶和巧克力過來?因為我今天除了幫妳跑腿之外,沒別的事好做。」
愛莉考慮要說不。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勞動服務了。可是卡特一臉的果決。她希望無論他是要說什麼,都能夠說明這裡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懷疑地看著他。「我們不是應該要乖乖待在建築物裡,因為依莎貝兒的震怒?再說已經九點了耶。」
卡特聳聳肩。「喔,你也知道的嘛,蓋伯。有時候我就是需要跟你走得近一點。」
她手忙腳亂站起來。「卡特。」
「要他們回家!」(是傑瑞說的,語氣極為強調,馬上就有人要他小聲點。)
卡特搖頭。「倫敦的警察不會推薦這間學校,因為他們根本沒聽過。所以是妳爸媽騙了妳。他們為什麼要騙妳?」
他是在做什麼啊?
愛莉的心裡掠過一個不祥的想法:會不會我在睡覺的時候,大家都走光了,沒有人記得還有我?
快到門口之前,她又聽見教師們在低聲討論。
他緊抿著唇,搖搖頭。
愛莉靠著書桌,以平常的聲調說話。「裘伊,有什麼事需要我做嗎?」
「妳要怎麼找到卡特?」裘伊的聲音有著濃濃的睡意。
察覺到動靜,她低頭一瞧,看見卡特往她的盤子裡盛燉肉。看見她的目光,心虛地笑一笑。
「一定不會啦。」蓋伯哄著她,愛莉別開了臉。
她上前幾步,壓低聲音。「蓋伯也在開會嗎?」
「OK,可是萬一我被開除了,我一定會告發你。」
「好不容易睡了。」她說。「妳呢?」
「你想從哪裡開始?」
愛莉站在教師群的外圍,等著他們的談話中斷。他們顯然很激動,說話聲音都很低,所以她只能聽見片段。
他們當然不會走。
「幹嘛?」茱兒懷疑地問。
為了拉開跟他們的距離,她數到一百才開門。大門默默旋開,她偷窺外面。
「我需要換衣服。」他接著說。她極敏感地知覺到她的胳臂擦著卡特的胳臂。「我不想叫醒妳——妳好不容易才睡著了。」
「不!」裘伊的語氣太過震驚,愛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很意外她居然那麼激憤。蓋伯按住她的胳臂,她抬頭看他,眼神狂亂。「他們不可以叫我們回家。他們不可以。」
餐廳另一頭的門打開了,員工一身平時的黑衣,端著熱騰騰的碗碟。雖然愛莉饑腸轆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淡漠看著他們把食物放在桌上。吃飯好像很沒有意思,在發生了那些事之後。
一個鬼影子也沒有。
「太危險……」
餐廳內低低的交談聲漸漸變大,因為傳聞散播開來,人人在期待稍後的重大宣佈。愛莉吁了口氣,感覺上一切稍微正常了一點,就算只是短暫的瞬間也好。可是她看了看同桌的人,注意到裘伊一臉憔悴擔憂,撥弄著盤裡的食物。她還hetubook.com•com沒能說話,就聽到餐廳前方傳來聲音。
卡特攫住她的手臂,眼裡隱含著警告。「愛莉……」
想到自己的恥辱,愛莉就臉紅。她點了點頭。
她坐起來,看著鬧鐘。還不到七點。
「嘿。」
茱兒把寫字板塞在腋下,裝出莫大的耐性。「妳是有什麼話要說嗎,愛莉?」
「因為我不想要有人偷聽,而只有這裡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不會有人聽到。」
卡特的姿態有點怪怪的。他似乎很難決定要說什麼,而且她也看不懂他的眼神。
到了裘伊的房間,愛莉陪她進去,忽然很害怕丟下她一個人。出了很嚴重的問題。裘伊坐在床上,像平時一樣踢掉鞋子,可是她在絞著手。
「沒有,也不會。」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人一整夜沒睡,我能夠理解你們的疲乏。我們都非常感激你們努力救火。」
看著窗外的草地上陰影越拉越長,愛莉說:「喔,我要找卡特,一定找得到。」
裘伊仍然一臉的疲倦,靠向愛莉。「妳有沒有睡?」
更多腳步聲。
「我也是。」愛莉說。「可是還是試一試,好嗎?躺下來,我留在這裡陪妳,等妳睡了以後,我會去找蓋伯,我保證。」
睡了一陣之後,愛莉醒來,發覺是自己一個人,可是她感覺到卡特陪了她很久,而這感覺並不會不愉快。她因為作惡夢而朦朦朧朧醒了幾次,在精疲力盡的暈眩中,她聽見卡特低聲說:「沒事的。睡吧。」
她一看見裘伊、蓋伯和盧卡斯坐在平常的桌位,就鬆了口氣,邁步就往那邊走。誰知卡特冒了出來,走在她旁邊。
「就,如果妳也要去開會,可不可以叫卡特過來這裡?現在?不然就跟他說我在這裡等,我有話跟他說。真的很重要。」
「好啊。怎麼了?」
餐廳內頓時一片竊竊私語,愛莉注意到有些學生在哭。她轉頭看見了裘伊的目光,發現她咬著嘴唇,強抑著眼淚——蓋伯攬著她的肩。
「沒有了……謝謝。」愛莉說,匆匆走向門口。
她張口結舌。「愛說笑?你覺得他們沒有報警?」
「那麼你只好親自跑一趟了。」依莎貝兒厲聲說,兩人走出了愛莉的聽力範圍。
等到裘伊的呼吸規律穩定了,愛莉這才靜悄悄關上窗子和窗板,躡手躡腳出去,門只發出極輕的一聲塔就關上了。
起初她覺得哲拉茲尼和愛珞伊現在在外面,她絕對沒辦法走出去,可是後來她突然想到茹絲的屍體是在建築物的後面發現的。而小教堂則是在前面草坪對面的樹林裡。雖然她沒聽見哲拉茲尼說的每一句話,不過,既然他們是往後面走,她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跑進林線裡。
他講話聲音之小,害她必須要靠得很近才聽得見。所以本來是很正常的談話都會變得很親密。
愛莉差點露出微笑。我不敢相信,她真的告訴他了。
愛莉很有一股衝動想說:「有。妳為什麼假裝茹絲是自己把自己的喉嚨割成了開口笑的?」可是她察覺到現在並不是質問依莎貝兒的好時機。
愛莉這時已經很想抓住她狠狠的搖晃了,不過她不會放棄。
「你知道嗎,卡特?」她的聲音繃得很緊,她用力吞嚥。「你說對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哪裡。」
愛莉打量她蒼白的臉,當機立斷。「好,別擔心。我去找他。妳幫我個忙好嗎?躺下來休息一下。妳累壞了。妳今天到底有沒有睡覺?」
她一說完,教師們就聚集在她身旁,學生也紛紛朝門口而去,同時壓低聲音,七嘴八舌地議論個不休。
他東張西望。「不,我是說私下談。二十分鐘後妳能不能到小教堂去找我?」
「妳真的餓了。」卡特觀察她,覺得好玩。
步入向晚的光線中,她小心翼翼關上背後的門。
「我等一下去找妳。」卡特說,匆匆追在蓋伯和盧卡斯後面。
裘伊搖頭。「我需要跟他單獨談一談。我好害怕,他會知道怎麼做。」
一瞥窗外,看見的是夏日的傍晚。她睡了一整天。
好安靜。安靜得不自然。
她不耐煩地來回踱步(m•hetubook.com.com三百九十一步),等十分鐘過去。等了八分鐘後,她開始朝前門走(三十三步),裝得無所事事的樣子。門廳很安靜,可是她一隻手才碰到門把,就聽見走廊那邊有聲音傳過來。
「我知道怎麼做。」她說,甩掉了他的手。「我保證不會抓狂,我真的想知道麗莎怎麼樣了。」
愛莉抬頭看著依莎貝兒,站了起來。「我需要問問什麼時候可以去看麗莎。不用等我了。」
還在扣腰帶,她就衝出了房間,倒是沒忘記對鏡把臉上的煤灰擦掉。她沿著空蕩的走廊到樓梯平台,停了下來。
「什麼宣佈?」卡特問。
「可……怎麼會……?」
「要很久嗎?」愛珞伊這麼問,兩人的腳步聲接近。她的語氣很惱怒。「但願不會。」哲拉茲尼打開門。「可是那得看我們找到了什麼。」
除了大燭台和繡帷之外,門廳沒有什麼空間,倒是有一張锻鐵桌鋪著厚重的布。愛莉閃到桌後,正好愛珞伊和哲拉茲尼繞過轉角。
「妳還有別的事嗎,愛莉?」她平淡地問。
愛莉猛然轉身看著卡特,喃喃說:「搞什麼鬼……?」
她抱胸倚著牆,一隻鞋的橡膠鞋底踩著骨董木鑲板,等待著。十分鐘後,她往下滑,坐在地板上,兩腿交叉。這個角度讓她被大理石桌面的巴洛克式邊桌擋住了,所以幾分鐘——莎貝兒跟她的舞伴走過,並沒有發現她。
愛莉瞧了卡特一眼,看見他盯著依莎貝兒,微微皺著眉頭。
「謝謝,」愛莉喃喃說,一等茱兒聽不見了,就又說:「也祝妳愉快,茱兒。」
他接著往她的盤子裡裝蔬菜,再拿麵包給她,愛莉不得不舉手投降。「好了,好了,夠了。我會吃,我保證。」她認分地咬了一口,假裝咀嚼得有滋有味。「行了吧?」
「嘿——妳出來了。」他坐在同一根樹枝上,背抵著樹幹。他俯身把她拉上去,愛莉再一次驚訝於他的力量——他輕輕鬆鬆就把她拉到旁邊。她挪動到光滑的位置上,面對著他而坐,曲起膝蓋,兩腳踩著兩人之間的樹枝。
「今天晚上依莎貝兒會針對意外發表什麼重大的宣佈。謠傳說他們要叫每個人都回家,關閉學校,等夏天過去。」
茱兒繞過轉角,聲音飄了過來。「真可愛。」
「有麗莎的消息嗎?」卡特問。
「我們跟蓋伯才剛分手啊。」愛莉說,摸不著頭腦。
卡特似乎並不意外。「我會跟他說。晚餐時我就覺得不對勁——他不想離開她,可是……」愛莉的眼中滿是擔憂。「她很奇怪,卡特。不像她自己。」
大門拴上的聲音在空洞的石造門廳裡迴盪。
「我們都知道她的死讓有些同學可能很難面對,所以如果有人需要輔導,或只是需要傾吐,我們——所有的教師和我本人——隨時都有空。」依莎貝兒的眼睛寫滿了了解。「你們不需要獨自痛苦。」
依莎貝兒的表情肅穆,可是愛莉卻對她能看起來那麼正常而驚異不已。
愛莉倒抽一口氣,一手掩住了嘴。自殺?她在胡說什麼啊?
「當然是了,愛莉。妳來這裡之前沒聽說過西默利亞,不是沒有理由的。」他的語氣苦澀。「妳還沒弄懂嗎?妳還不知道是在哪裡嗎?」
她想起了有一次問裘伊是否有女生在夜間部。「茱兒大概是……」
「嘿。」
就算卡特來了,我也聽不到。她打開柵門,金屬門閂鏘的一聲,像在這片寧靜的空地鼓蕩出去。
他直勾勾看著她的眼睛。「這種事情絕不可能。」
「我們不會在暑假收新學生,除非是他和學校的關係匪淺。比方說他們的父母是董事會的。或是全家都是這裡畢業的。諸如此類的。」卡特說明。「我只是想查出來妳是屬於哪一種。可是妳哪一種都不是。妳跟學校一點關連也沒有。」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愛莉說。「我爸媽說是警察推薦西默利亞的——也可能,」她停下來思索,「他們差不多是那樣說的。可是在我們來之前,他們弄得好神秘,甚至不肯告訴我學校在哪裡。我連最近的城市叫什hetubook•com•com麼都不知道。他們弄得十萬火急,好像在演〇〇七。」
「我就跟他說會那樣。」他頓了頓,似乎在下決定。「愛莉,我們需要談一談。」
「希望不是。」愛莉說。「事實證明死亡和毀滅對低卡飲食真的有很負面的影響。又沒有人先知先覺。」
她下了樓,發現一樓差不多沒有人。剛才在這裡轉個不停的學生都回房去了。她不確定該從何處找起——她從沒去過男生宿舍,除了從屋頂過去之外,她也不知道該由哪條路走,可是現在爬屋頂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下星期會在小教堂舉辦追思會。我相信和茹絲要好的同學會想參加。」
她扮了個鬼臉。要命咧。就算是我也不能這副鬼樣子出去見人。
卡特已經忙著把自己的盤子清空,不理會她的譏誚。其實,第一口很美味,愛莉發現第二口更容易下嚥。到最後,她吃光了盤子裡的食物,用麵包吸乾了最後一點肉汁,這才滿足地向後一靠。
「卡特!」他說,向後靠著椅背,露出揶揄的笑。「哇,我們真是受寵若驚啊。」
她退後一步。「為了各位的安全,今晚門禁時間提早——希望大家都在九點前回房間——而且未來的四十八小時,所有的人都必須留在室內。」
他領著她到餐桌,等著她坐好,然後出乎愛莉的意料之外,他也拉出了她旁邊的椅子。他從來不跟他們這夥人同桌吃飯,而她盡量不在臉上表現出來她有多開心。
愛莉攔住她的去路。「嘿,茱兒。妳好嗎?」她用上了最友善的語調,茱兒似乎有些驚愕。
「我需要跟蓋伯說話。」裘伊說,然後又用不同的說法重複這句話。「我就……我必須找蓋伯談一談。我需要見蓋伯。」
「我只是想問問看可不可以去看麗莎?」
「我也是想要弄清楚。」他說,瞪著教堂庭院。「聽我說,西默利亞是一個很不尋常,組織很嚴密的地方。人人都彼此認識。來這裡都有原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還吵了一架?妳以為我是說妳不配來這裡?」
兩人上樓要回宿舍,愛莉瞥見裘伊瞪著地板,眼淚快掉下來了。
「不用了。」她說,聲音既愉快又穩定。「我可以自己去倒茶。」
感覺心臟狂跳,愛莉盡力正常呼吸,不要恐慌。(吸五口,吐四口。)
「欸……究竟是怎麼回事,卡特?」她問,歪著頭。「你幹嘛要選在這個勞動服務的地方?」
他們走出大門,愛莉聽見哲拉茲尼回答:「從我們找到茹絲屍體的地方。」
愛莉覺得自己從昨晚以來第一次笑。氣氛輕鬆了,有一會兒,談話幾乎算正常。
「我需要跟他談一談。」裘伊的聲音因為疲憊而模糊不清,眼睛也眨著眨著閉上了,還有一顆淚珠從頰邊滾落。最後,她倒在枕頭上。
早上七點?還是晚上七點?
人人都安靜下來,一齊轉頭看著她。愛莉把一隻腳繞到另一隻腳後面,這是她緊張時的不自覺動作。
依莎貝兒的話對愛莉有一種通電的效果,她把身體向前探,從雕工繁複的桃花心木桌腳後看出去。
「我哥哥都說我吃飯像男生……」愛莉不假思索地說,可是話一出口,笑容立刻消失。她從來都不談起克里斯多福。
「怎麼了,裘伊?」愛莉問。「哪裡不對勁?」
本能讓她往勞動服務那天兩人聊天的那棵杉杉樹過去。接近時,她看見有一隻穿黑鞋的腳垂了下來。她伸手抓住那隻腳,腳立刻就縮回去。
「那,」她說,在地板上用腳趾畫直線,「妳現在是要去哪裡?」
他的回答來得極快。「警察沒有來是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這裡出了事,而且也不會有人報警。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茹絲死在這裡。她的屍體會在某條小巷冒出來,而她的父母,大部分時間住在法國,會告訴警察她是蹺家的孩子。警察會相信他們,因為她的爸爸是位投資銀行家,她媽媽穿戴的都是名牌,而那種人是不會說謊的,對不對?」
愛莉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搜索著適當的字句。「卡特,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