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什麼?」她問,靠了過去。
佩托先生也只說:「絕不要讓自己落入那種劣勢。」
是怕我們會逃跑吧,愛莉思忖著。
「你查出他有多少人進了校園嗎?」依莎貝兒問他。
過了似乎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四個人都靜坐著。唯一的聲響是偶爾會有木椽吱嘎響以及四人的呼吸聲。
愛莉抓緊了她在樹林裡找到的尖細樹枝,硬起心腸。猝然從樹後躍出,把樹枝當劍使,毫不猶豫,使盡全身力氣,對準了蓋伯的肩膀就刺。
而他只坐著,一動不動,一聲也不吭。好像痛楚並不重要。突然間他抬頭,兩人視線交會,愛莉的手凝住不動,霍地了解了整件事的嚴重性。今晚他險些為了她送命。又一次。
愛莉被某個她看不見的人半拉著進樹林——一隻強健的胳臂箍住了她的胸,另一隻手粗暴地抓住了她的上臂,也壓住了幾束頭髮。她的腳幾乎不點地,她動彈不得,既無法移動手臂,也無法抓住什麼。因為攻擊者在她的後方,她也看不見他的長相,可是她能感覺到堅硬的軀體抵著她的背,她能嗅到他的汗味,聽到他急促的呼吸。
「愛莉,妳最好不要出席,」依莎貝兒接著說,「要說服哲拉尼茲不要開除妳可要大費周章,妳在場只會火上添油。過後我會叫妳。」
他們被包圍了。
「我沒事。」席爾文雖然勉強站了起來,但顯然很吃力。「我跟妳去。」
愛莉呆若木雞,在藏身處瞪著他們。她很熟這一招。蓋伯較高較壯,席爾文是死路一條。她跟柔伊隨時都在練習——柔伊沒有一次能掙脫。
可是他不退卻。「我跟愛莉一塊去,」他的話說得模模糊糊的,像是含了一口冰。「依莎貝兒。」
「小賤貨,」蓋伯驚呼,「妳把我刺傷了。」他緊抓樹枝,想要拔|出|來,卻大叫一聲,放棄了。
愛莉默禱了一聲,抬起了腿,抵著攻擊者的身體縮成球,強迫他挪動位置。他詫異地嘟嚷了一聲,尚未醒覺,愛莉就向後踢,鞋跟對準了他的胯|下。
「好。」依莎貝兒的聲音恢復到和平常一樣。「愛莉,妳違反了我重視的每一條規則,m.hetubook.com.com妳也辜負了我的信任。妳現在是站在非常之薄的冰面上。席爾文……」
愛莉說話速度很快,解釋了信件、會面、克里斯多福說的話,以及他們有內應的事。她把哥哥說的話大致都說了,只隱瞞了有關依莎貝兒的部分——目前她還沒辦法說。
「席爾文是老經驗,還做出今晚的事,絕不可恕。」依莎貝兒的聲音裡毫無同情,唯有聽天由命。「他拿你們兩個的生命冒險。他比誰都清楚校規。他知道他要面臨的處罰是什麼。」
「一個字也別說。」她厲聲說。
佩托先生清清喉嚨。「我的小組相信他們已經離開了校園,可是我不認為。主樓被我的人團團圍住,目前就有四個在主樓內巡邏。」
依莎貝兒帶頭,席爾文跛行在愛莉身邊,拉吉.佩托殿後。
腎上腺素如酒精一般在她的血管中奔流,她很想把蓋伯打個過癮,可是席爾文卻把她拉開。他說了什麼,她聽不明白——他的聲音很微弱。
她以另一條腿去踹那隻手,但他死不放開。發覺他的手勁變得更大,愛莉明白她是逃不了的,連忙放聲尖叫。
他明明知道會失去一切還跟我去?愧疚與困惑在她的內心交戰。
而且不出幾分鐘就會死。
「席爾文,」依莎貝兒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她站在那裡,一身白色家居袍,頭髮披在肩上,有如復仇天使。「會為他自己的行動負責,拉吉。愛莉,到我的辦公室來。」她指著協助席爾文的醫護人員。「把他帶到醫務室去。」
「你的身體就是武器,」佩托先生總這麼說。「利用它。」
他很可能還有幫手,她需要立刻行動。
「我想要參與,」愛莉說,坐得筆直。「無論會發生什麼事,我都要幫忙。」
「妳在做什麼?」拉吉瞪著她,難以置信。「妳知不知道會有多危險?」
愛莉極震驚,轉頭看席爾文,但他只是以腫脹的雙眼盯著依莎貝兒。
兩人衝出了林線,加速跑向主樓前的草坪,愛莉還真笑了。他們成功了。
這一靠近,她才看出蓋伯做了什麼,不禁心痛——他流血的地方太多hetubook.com.com了,醫生恐怕都不知該從何處施救。但是她聽見了他一直在說的話。
她搜尋他的眼睛,好似能夠找到答案。
這下子武器變成蓋伯的了。
他把校長的名字叫得像在威脅,或是提醒。愛莉搞不清楚狀況,只來來回回看著他們。
好一會兒,她只瞪著愛莉頭頂上的騎士少女繡帷。愛莉想說話,她卻舉起一隻手阻止她。
「人呢?」
席爾文把她的手抓得太緊,很痛,可是愛莉不介意;她也不想放開他。他很熟悉這片樹林——他似乎隨時都知道他們的方位,停下來只是為了把流進眼睛的血擦掉。小樹苗以吋許之距向後飛逝,小樹枝拉扯她的頭髮和衣服,但是愛莉發現自己完全向眼前的情況臣服,變得無畏無懼。跑得越久,她感覺越舒泰。她的肌肉放鬆卻強壯——她整個人很有精神。還莫名其妙的想笑。
「我知道。」她的聲音冰冷。
依莎貝兒閉上眼睛,吸了口氣,平靜下來。「我真的不願看你在我的辦公室流血,請你務必體諒。」她朝醫護人員彈了手指。「給他一條毛巾。你們三個,跟我來。」
「對。」蓋伯並沒有回頭看她,他的語氣譏誚。「快跑,愛莉。妳可不想留下來看我怎麼對付他。等一下我就會去找妳,而且妳踢了我的老二,我會給妳一點苦頭嚐嚐。」
她說話時,依莎貝兒的表情變換。她的頰上染上紅暈,金紅色眼睛也閃動著怒火。她和拉吉.佩托互換了意味深長的一眼。
她立刻就聽見四周的黑暗中啪一聲,又砰一聲。
「所以我們並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她的聲音嚴厲.。「愛莉。」校長一轉過來,愛莉就看出她的臉色蒼白,顴骨的皮膚繃得很緊。「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
他大喊一聲,同時放開了她——愛莉重重摔在地上,滾進了小路旁的樹叢裡。她手忙腳亂爬起來,不待站穩就拔腿急奔,但是強健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又把她拖倒在地。
「席爾文,一離開這個房間,你就去看醫生,否則,上帝為鑑,我會親自把你送上下一班飛回法國的飛機。」依莎貝兒憤怒www.hetubook.com.com的聲音嚇得愛莉回到現實。說完,校長又轉向佩托先生。「我們知道多少?」
她眼中的憤怒是那麼的鮮活,愛莉忍不住替席爾文害怕。
「門外漢才會犯的錯,席爾文,」蓋伯低聲說。胳臂一使勁,切斷了席爾文的呼吸,席爾文的臉已經變紫了。他的手虛弱地抓著蓋伯的一條胳臂。缺乏氧氣供輸,不出幾秒鐘他就會昏迷。
他們倆被簇擁著進了入口大廳;拉吉的一個手下在角落裡照料席爾文的傷勢。其他人則聚在周邊,堂而皇之看著他們爭吵。
「可是我們沒死啊。」不經意流瀉的驕傲感讓她站得更高更挺。「而且我現在想說的是,這都是我的錯。我逼席爾文陪我去,他是想阻止我的。」
兩人放慢腳步,愛莉四下張望,摸不著頭腦。席爾文把她拉近,黑影漸漸靠近,變成了人——拉吉的保全。
「知道啦,知道啦,『小賤貨』,」愛莉不客氣地說,「你說過了。」
她關掉了手電筒。
等了一秒鐘,讓她的眼睛重新適應,然後她躡手躡腳走回小路。越靠近,打鬥聲越響。無論剛才有多慘烈,席爾文都還沒有摔倒。
看準了小徑外有株小橡樹,愛莉朝那兒過去。他們兩人全神貫注,沒看見她。眼看快要就位了,她卻踩到了小石頭,滑了一下。席爾文彷彿知道是她,向聲音的來處轉了過去,就這麼一分心,就被蓋伯勒住了喉嚨,而且蓋伯還用另一隻手來掐住他。
砰一聲,很像是在流理台上拍打肉的聲音。可是愛莉現在正在找東西,極力不讓耳朵聽見。看見席爾文臨時找來的棍子讓她想起了夜間部的就地取材武器課。當時她還覺得有點離譜,而且不用教她也會。可是當時並沒有人要殺席爾文。突然之間,根本就沒那麼簡單。
「我需要你向其他人報告你發現的事。明天一大早我會在老地方召開會議——那是說你還動得了的話。」兩人目光交鎖,她又說:「傑瑞.柯爾如果能放過你,不驅逐你出夜間部,你就算是走運了。你自己心裡明白。」
「什麼?妳不能把席爾文踢走,」愛莉抗議,在椅子上向www.hetubook.com.com前滑。「是我要他……」
蓋伯忙著調侃席爾文,沒注意她。說不定他並沒有聽見害席爾文分心的聲響。
可是正跑過草地,一群黑影就從林木間冒出來,奔向他們。
她幡然醒悟,呼吸一滯:她的腿是自由的。而攻擊者最脆弱的一點就在她的大腿後。
愛莉驚駭地看著他把棍子朝席爾文的頭揮過去。席爾文在最後一秒向右佯躲,肩膀上挨了一記。他的哀號刺穿了愛莉的耳膜,可是他站穩了陣腳,以肘錘攻擊蓋伯腹部。
進了辦公室,依莎貝兒遞給他們兩瓶水。愛莉把水倒在毛巾上,輕擦席爾文的傷口。大部分是皮肉傷,可是他的臉腫得嚇人;不知道蓋伯是否打斷了他的下顎。
拉吉並沒有因此而軟化嘴角出現了細小的紋路,洩漏了他的憤怒。「沒有學生應該做出這麼不負責任的事情來。妳可能會死。席爾文也可能會死。」
蓋伯和席爾文在小徑上,面對彼此。蓋伯的頭部受傷,血從臉頰流下。席爾文一手緊握著一支大棍子,繞著蓋伯打轉,有如一頭黑豹。
說時遲那時快,蓋伯一個閃躲,就攫住了席爾文的棍子,一翻一轉,就奪下了棍子。
愛莉!動動腦筋啊!佩托先生會要她怎麼做?
三個。還有一個人。愛莉盡量不去想萬一第三個人出面阻止她攻擊蓋伯,席爾文不知會有什麼下場。
席爾文趁機瞄了她一眼。「快跑,愛莉。」
不是真的,愛莉,她跟自己說。只是夜間部的練習。沒有一個是真的。就做妳該做的事就對了。拉吉.佩托在看喔。
可是恐懼似乎讓她的頭腦當機,她自己的呼吸也變得極短淺。只要她掙扎,那雙箍住她的手臂就會收得更緊,害她以為她的肋骨都快斷了。
都是我的錯,要是席爾文有個好歹……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為了我冒生命危險?
攻擊者放開了手。
恐慌漸漸爬升,害她更難專注。
蓋伯大聲慘叫,伸手去抓突出一截的樹枝,愛莉趁機抓住席爾文的手,把他拉開。他血跡斑斑,拚命喘息,不過他還活著。
她以為大不了就是讓他受點皮肉傷,樹枝就會彈開。或是斷裂。
「快跑。」他的呼和-圖-書吸急促,一跛一跛地拉著她就跑,兩人衝入了黑暗中。
「醫務室。」依莎貝兒的聲音帶著怒火。
愛莉也不急著看是怎麼回事,跳起來就作勢要逃跑。這時,月光從雲後露出臉來,她也看清了一切。
不過她的武器選得很精,目標也選得好,所以她竟然刺穿了他的皮肉。
愛莉的喉頭哽住,轉身就跑進了樹林裡。她聽見後面蓋伯在說話,自信滿滿。「她走了,你可以放鬆了。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跟卡特的女人亂搞,席爾文。太不像你了。你通常不都喜歡沒人碰過的新鮮貨?」
可是她連動都動不了,是要怎樣利用?她的胳臂被箍得死緊,她的腿……
她喃喃自語,打開手電筒鑽進低矮的植物叢中,四處搜尋。席爾文慘叫——是一種受刑的慘呼,聽得她連骨頭都發冷。但在此同時她也找到了她要的東西。
「我現在實在是太氣你們兩個……」她一手揉額頭,彷彿在釐清思緒。「我們稍後再討論你們兩個違反校規的事。以及你們冒的危險,特別是你,席爾文。」她氣沖沖地白了他一眼。「你應該比誰都清楚。現在我們不討論,因為我可能會忍不住把你們兩個都開除。可惡!」她一巴掌拍上辦公桌。「你們把自己和這所學校置入險地,」依莎貝兒說,「而且你們兩個還明知故犯。」
「這妳倒不用擔心,」依莎貝兒冷冰冰地說,「到了這個地步,無論妳喜不喜歡,妳都已經陷進來了。」
一明白他真的會死,愛莉嚇得整個人僵住。可是她非動不可。而且要快。
「小賤……」
愛莉搖頭。「我不能丟下你。」
「今晚巡邏校園的警衛交班是在午夜——兩名來換班的人員收到我傳的簡訊,聲稱不需要上班。」他的語氣乾脆俐落,完全是公事公辦。「他們遵照程序,以我們的替代傳訊網通知我。所以我們才知道今晚有事。我們加派了三倍的人手,確保納森尼爾的人近不了主樓。」
他的眼中閃動怒氣。「快跑,快。」
以前老是聽夜間部的人說蓋伯有多厲害,是所有人裡最優秀的。
「我們知道的有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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