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可沒有喔。雖然我可以告訴你,我一向睡得很淺。但昨夜我只醒了一次,而那僅僅是因為我家的貓跳到樓下的欄杆上了。」
「真可惜,她什麼都無法告訴我們。」
「你混進別人家門的手段挺有效的嘛。」回到馬車之後,我指出這一點。
「哈!你是對的,他可能真是這樣。你能告訴我其他證人的行蹤嗎?這位名叫『珍珠.普爾』的小姐,還有另一個衛兵在哪?」
「那麼這個案子就比我本來想的還糟。」福爾摩斯做了個嚴肅的結論。「車夫,請開到白廳!到蘇格蘭場。」
「你的意思是?」
「福爾摩斯,瑪莎.塔布蘭謀殺案太過野蠻了,應該不會只是為了幾便士大打出手吧?」
一陣清風吹過蘇格蘭場的開放空間,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福爾摩斯招來一輛出租馬車,疲憊的我們搭車回貝格街去。
他的眼睛閃著淘氣的光芒。「來吧,我親愛的夥伴。就算這種類型的專門知識不怎麼討人喜歡,但還是很值得敬佩。」
「我必須考慮眼前的選項。畢竟我們對這些女性知道得太少。跟她們的朋友與情人談談,也許會有些收穫。」
「葛林太太。」
「真是運氣不佳啊,」福爾摩斯嚷道,「我聽說你們認識一個有辦法弄到貨車的男人。」
「她的脖子被砍到深及脊椎處,撕裂了兩條大動脈,還有七道莫名其妙的割傷刺穿了她的腹部。她看來沒有受到別種類型的侵害,因為我沒看到最近交合過的跡象,刀傷邊緣平滑,而且是刻意為之。福爾摩斯,你怎麼看?」
「很好,福爾摩斯先生。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會繼續謹守事實。死者是瑪莎.塔布蘭,一個不幸的女人,八月七日在喬治巷大樓被發現時身中三十九刀。我們花了一整個星期才找出死者身分,最後是由她的前夫亨利.山繆.塔布蘭確認的。他們育有兩子,但她把琴酒看得比孩子更重要,所以她拋棄了他。當他發現她是怎麼補貼自己收入的時候,就停止支付她的生活費。也實在怪不得他要這樣做。」這時探長小心翼翼咳了一下,才繼續他的報告。「她最後一次被人目擊時,是跟一位酒醉的中士結伴而行。不論這位士兵是什麼人,這個案子都對他十分不利。塔布蘭跟那傢伙閃進一條巷子裡,那是我們所知的最後一件事。」
「班奈特警員,他的巡邏範圍包括喬治巷大樓;還有一位『珍珠.普爾』小姐。在午夜之前的某一刻,普爾小姐跟塔布蘭太太在『兩釀造師』酒吧裡遇見一對御林軍衛兵。他們在酒吧裡喝完酒之後,就配成兩對,各自帶開到暗巷裡去了。我相信你推論得出他們為何這樣做。」
「我同意。」福爾摩斯這麼回答,這時我們已走回街頭,身邊環繞著讓人寬心的茂密樹木與厚實紅磚。「無論誰要為此事負責,我可以確定的是,當時他受制於一股強烈的情緒。」
我正要問福爾摩斯靠他那雙銳利的眼,是否看出什麼不尋常的事物,他卻突然急切的大喊一聲,並俯身撲向那具屍體。
「我不記得我說過這是同一個人犯下的罪行,我只說兩個案子都很奇怪,又彼此相似。」
「這樣清楚多了,」福爾摩斯笑著說道,「事實上,我有幾和_圖_書個問題要問。首先,他們在吵什麼你可有任何概念?」
暗自惱怒的雷斯垂德翻閱他的檔案。「這位珍珠.普爾小姐,不但她的住址不是永久性的,還在兩度指認嫌犯時,證明找上她完全是浪費我們的時間。至於那位大兵,呃,他憑空消失了。」
「當天凌晨兩點,他就在喬治巷大樓北側走近一位年輕的御林軍衛兵。那傢伙告訴班奈特,他在等一個跟著某個女孩離開的朋友。差不多三小時以後,有一個叫作約翰.瑞夫斯的人跑向班奈特,帶來他發現屍體的消息。班奈特說,屍體被擺成凌亂又充滿挑釁意味的姿勢,估計的死亡時間是接近凌晨兩點。所以現在你看得出來,這個案子跟另一案沒有任何關係了吧。」
沉思中的偵探俯視著她。「注意下巴附近的汙點。他先讓她失去意識,然後在地上劃開她的喉嚨,因為她手臂上沒有抵抗攻擊者所造成的瘀傷,這也解釋了路威林醫生所說的,她上半身沒有血跡。從其他刀傷的乾淨程度來看——你很敏銳,也注意到了這點——我們也可以推論,在刀傷造成的時候,她已然死去、昏迷或以其他方法壓制,而無法掙扎,要不然傷口就會是鋸齒狀或者撕裂傷。我相信所有傷口都是用同一個武器造成的,應該是一把保養得很鋒利的六寸或八寸刀刃,可能兩側刀鋒都開了。他殺了她,幾乎在一片漆黑中把她切得四分五裂,然後才逃跑。如果把他做這麼多事的時間考慮進去,這做法其實嚴重威脅到他個人的安全。」
「福爾摩斯先生,我們手頭上有個殺人狂的想法實在是有點誇張,你不覺得嗎?我已經為你準備好塔布蘭案的證據了,但是我認為,你應該會看出這不太可能是同一個人幹的好事。」
「哈哈相反,」我的朋友輕聲回答,「她告訴我們很多事。」
「我們還是來得太遲了!華生,屍體已經被清洗過了,」他喊道,「經過最愚蠢又最有效的清洗!」
她一臉睿智的神情,點點頭回答:「真是惡劣的案子。」
「當然了,妳是他媽媽。妳確定葛林先生會出門很久嗎?喔,真可惜啊。我想妳沒有處理這種事的經驗吧?」
「多嚇人啊!妳住得這麼近,一定聽說了什麼。」
「據我了解,有人用一把折疊小刀戳了她將近四十刀。」
「是白色的,」他厲聲回答,「所以他當然是冷溪衛隊的成員。而現在既然整個衛隊都睜大眼睛在找人,要找人指認嫌犯不會有什麼困難的。醫生,等他找到嫌犯以後就打電報給我,可以嗎?福爾摩斯先生,祝你今天順利。」
「是啊,先生,」她答話了,同時又把眼睛瞇得更小,「可是我家老么七點以前不會回來的。」
福爾摩斯低下頭,他那張瘦削如鷹一般的臉湊近老婦人,說:「我有某些……必須運送的物料,那恐怕是比較適合男人的工作。敢問太太妳是……?」
雷斯垂德的表情就像是正打算說幾句誇讚自己的話,卻被我朋友給硬生生截斷了。
雷斯垂德繼續一本正經地翻找他那些文件。
「至少能比今天早上獲得的更多。」
「那我倒要向你挑戰,請你提出另一個m.hetubook.com.com能夠涵蓋所有事實的解釋,」雷斯垂德喊道,「雖然我們對這位士兵一無所知,但根據我們的了解,他可能是一個極端扭曲病態的人。」
「當然了,福爾摩斯先生。他是個正在休假的年輕士兵,但是很有可能本來只是個流氓。她被發現的時候身無分文,所以在我看來情況很明顯,他們是為了錢而起爭執。」
「你們想幹嘛?我不出租房間,要是你們想找我那幾個兒子還是我丈夫,他們都出門工作去了。」
門倏地打開,猛然伸出一張滿佈皺紋的臉,纖細脆弱的白色髮絲在她臉旁營造出一輪光暈。她那副樣子活像是一隻從自家洞穴裡探出頭來的鼴鼠。而她的眼鏡已經髒到讓我看不出有什麼用處。她打量著我們,眼神就像是看著兩隻粗野的流浪狗,同時她的手也握緊了拐杖。
「雖然此案的手法很冷靜,但我卻期望這只是一樁駭人聽聞的衝動性犯罪。葛林太太的房間可以俯視案發地點,而我又知道尼可斯並沒有被移動過。如果葛林太太很容易醒,尼可斯又未曾被移動過,那就是葛林太太什麼都沒聽見,也就代表沒有發生爭執。如果沒有爭執……」
我好奇地抬起頭。我們背後是布朗與伊苟羊毛倉庫,還有許奈德製帽工廠,兩間都徹徹底底是為了製造業而建的廠房,以致根本不配用建築這個字眼。至於福爾摩斯指的那扇窗戶,是屬於一棟廉價公寓,位置幾乎就在我們的正上方。我的朋友毫不浪費時間,立刻大步向前叩門。
「我是沃辛頓先生,這位是我的同事麥爾斯先生。」
「哎,等等。你們今天就需要貨車嗎?」
「那麼凶案就是預先計畫好的,」我接著說下去,「而要是兇手早有預謀——」
「請說?」雷斯垂德回答的口氣,透露出他的好性情正受到非常嚴重的考驗。
探長惱火地把我們背後的門「砰」一聲關上,而福爾摩斯也大步走向蘇格蘭場的大門。雖然這時沒幾個員警有空停下來交談,但仍是有幾個企圖理解這事件的人,都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著。我不清楚我的朋友在想什麼,但在我看來,雷斯垂德的解釋顯然偏離真相甚遠。
福爾摩斯輕蔑地哼了一聲。「華生,我告訴你,為了找回人為疏失或講究衛生過了頭而弄丟的線索,害我花掉了不少時間,如果蘇格蘭場願意按時賠償,我肯定今天下午就能退休了。但事實是,我被迫搜集剩下的零星殘渣。你有沒有看到什麼路威林醫生不小心忽略的事?對於犯罪的元素,他知道得遠不及你深入。」
「我立刻就為你說明這項理論的諸般優點。首先,塔布蘭被人看到她跟那位士兵一起進去巷子;而她很有可能之後就一直待在那裡,直到屍體被人發現。」
「我猜你剛才提到的那幾點,可能跟犯罪本身沒什麼關係,不過你是怎麼推論出來的?」
「謝謝你,這確實在我的能力範圍內。這位班奈特警員是怎麼說的?」
她驕傲地搖搖頭。「不,其實不是。我跟女兒睡二樓。但是在夜裡,我很敏感的,先生。」
「我還沒講完呢。對我來說最有意思的是,用來摧殘塔布蘭遺體的刀子,跟了結她性命的刀子是不同種類的。我想,在這種https://m•hetubook•com•com不拘形式的活動之中,一把刺刀能夠移動的有效範圍並不大,不過針對這一點,我還沒定論。現在呢,免不了要講到你的理論有何缺陷。動機在錢的謀殺是極其講求實際的罪行,有著最明白的動機跟最平淡無奇的做法。你認為這個衛兵殺死了瑪莎.塔布蘭,是為了讓她閉嘴不要再討錢,然而他卻沒逃離現場,反倒把刺刀放一邊,改拿出他的折疊小刀繼續戳她的胸部、鼠蹊部跟腹部,難道這是因為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已經殺死了對方。」
她噘起她那張皺皺的嘴,暗自思量一會兒之後,就示意我們進屋去談。我們進入一個光線微弱、空間狹小的客廳,裡面沒有任何一樣多餘的傢俱。我們坐了下來。
「要是那樣我就會看見什麼或者聽見什麼,可是我卻安安靜靜地一覺到天亮。怎麼說呢,真讓人發毛。不過您是什麼時候需要貨車啊?」
福爾摩斯抿起薄唇,搖搖頭。「從地上的血跡來看,我相信她不是從另一個地方移過來的,知道這一點很有價值。爭吵是在這裡結束的。除此之外,我只能告訴你那邊的藥劑師最近被搶過,有兩位有錢有閒的紳士在那塊泥巴地上打消一個賭注,還有就是你左邊那位警員養了一條㹴犬,而且是個單身漢。所以呢,華生老友,到最後我們的進度沒有比當初多多少。」他向那些員警揮揮手,請他們繼續他們的工作。
我點點頭。「但你知道的,這做法很常見。有些人甚至宣稱,如果不清洗就看不清楚傷口。」
「我必須承認,」福爾摩斯開口了,「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我提高了警覺。」
「那位警員該不會剛好注意到那位衛兵軍帽上的條紋顏色吧?」
「有任何進展嗎?」
「什麼?」他灰色的眼眸忙著掃視著周圍那些建築物的上層。「喔,對……因為破窗旁邊的舊門有個新門鎖,在方頭男靴腳印之間有明顯的掙扎痕跡,旁邊有一張被撕成兩半的昂貴黑桃J紙牌,而且安德森警員的褲腿簡直慘不忍睹。對,這些事情跟我們的調查無關。不過,我們還是能用得上這些訊息。尤其那扇窗戶的角度正好符合我們的需要。」
探長沾沾自喜的樣子顯而易見。「你看不出這一點,真讓我失望。瑪莎.塔布蘭跟著這位中士躲進喬治巷的陰暗角落,打算做她的生意。另一個年輕衛兵在等他的同僚回來,可是他沒有回來。原因是他跟塔布蘭起了衝突,跟她打起來,然後殺了她,把她的屍體留在喬治巷大樓的平臺上。」
「對,我們也知道。可是只有一道傷口是致命傷,有人以類似刺刀的刀鋒砍到她胸骨上,而這點也再度暗示了那名士兵涉案,」雷斯垂德得意洋洋地宣佈,「最後,她在接近凌晨兩點的時候死去,這代表塔布蘭被殺以前沒時間再邂逅別人了。」
「如果可以,請告訴我這理論有什麼不對?」雷斯垂德質疑道。
「對啊,確實是問題。來吧,華生,我們到囤貨路去。如果有幸得到神助,就有機會發現警方還沒踩上去或是掃進垃圾桶的東西。」
「華生,我還沒弄清楚,」我的朋友一面沉思,一面用他修長的手指敲著馬車廂壁。「我不會看錯的。這件事遠比表面上看來還要古怪和_圖_書。雖然雷斯垂德不遺餘力地提醒我們,這些謀殺案沒有關聯。可是檢視一下尼可斯的案件,這位兇手極其渴望把死去的女人切個四分五裂,而在塔布蘭的案件裡,兇手則堅持把兇器放到一邊,以便開始用另外一把刀冷靜地戳刺他的受害者。」
在粗糙木條做成的檢驗桌上躺著一個女人,稍微超過五呎高。雖然她的臉有著細小的五官,看似歡悅的高顴骨,還有情感敏銳的額頭,但這張臉卻有著疏於照料與生活操勞的深刻痕跡。她的脖子確實幾乎被割斷了,野蠻又毫無目的的撕裂傷讓她的腹部洞開。
停屍間本就是個陰鬱的地方,常在此出入的只有跟教區簽約處理屍體的人,那是他們唯一的維生方式。而此地的特色就是完全不適合當成醫療設施。雷斯垂德已經預先通知過我們要來,所以在找到那堆混亂木條拼湊的工作臺以後,我們立刻親眼見到讓路威林醫生極端不安的景象。
「那麼妳一定被吵到了!妳家的窗戶正俯視著那個地方。」
福爾摩斯點點頭。「這是最奇特的。我們竟然沒挖掘出什麼必須立刻加以調查的線索。我想我們應該要另闢蹊徑。」
我們從建築物後方進入蘇格蘭場總部,然後快步走上那道熟悉的樓梯,去找雷斯垂德探長。我們這位同伴的辦公室,就算在狀況最好的時候也很難說是個聖地,但在那天下午,我們發現這個沒有窗戶的房間幾乎要被凌亂的筆記、地圖跟備忘錄給埋起來了。聽到我們來了,雷斯垂德探長從位置上抬起頭來,堆出一臉假笑。
「我們要感謝誰提供了這些訊息?」
「當然了,福爾摩斯先生,」在我走近的時候,一個年輕警員回話了,同時碰了一下他的圓帽帽簷。「我們正要刷洗這整塊區域,但如果您有這個意思,我們可以給您十分鐘時間。但我們是沒發現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福爾摩斯微微一笑,但他凝視的目光飄遠了。「那沒什麼,在這個社區,就算一家只有一個男丁,那家人也會認識某個能夠弄到貨車的男人。只要用的代名詞夠模糊,你幾乎就立於不敗之地。」
「天哪!麥爾斯,我們今天可不能休息哪,」福爾摩斯苦著臉說道,「為了那些貨物,我本來打算不計代價弄到貨車,但這會兒我們只好去問別家了。」
在我們抵達謀殺現場的時候,白教堂路的擾攘喧囂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北方鐵路橫衝直撞的聲音。匆促搭建又保養不良的粗陋雙層房屋,沿著囤貨路的一側延伸出去;毫無裝飾的倉庫正面空無一物,像個哨兵似的站在另一側。福爾摩斯從出租馬車上跳下來,走近一群記者跟員警,我付錢給車夫,同時要他答應等我們回來。
「我們能怎麼做?」
「他們經常出入酒吧,所以很可能用光了他寥寥無幾的銅板。在瑪莎.塔布蘭要求報酬,他又付不出來的時候,她就變得非常強硬。」
「天哪。他付不出錢來嗎?」
「這究竟是為什麼?波麗.尼可斯跟殺她的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使得這人如此憤怒?」
我仔細檢查這個不幸的可憐女人。她有個可悲的人生終點;要是殺害她的人認為最好先割開她的喉嚨,再把怒火發洩到毫無生氣的軀殼上,那還真算是一種恩典。
看hetubook•com.com來探長在蘇格蘭場的避風港裡恢復了一點冷靜,也恢復那種愛插手管事的態度,他這個態度常常惹毛我那位相當虛榮的同伴。就我多年來的觀察,他們雖然合作辦過種種瑣碎或重大的案子,也都是熱愛正義之士,並且重視彼此的才能——雷斯垂德是不屈不撓,福爾摩斯則是內在的聰穎;但這兩人一碰面,就會有意無意地惹火對方,而且免不了到最後雙方都氣惱又自大。雖說在他們共同偵辦的案件中,福爾摩斯總是把所有功勞讓給雷斯垂德,可是對雷斯垂德來說,福爾摩斯始終是他對抗謎團中,最初也是最後的防線。
我們必須立刻去察看波麗.尼可斯的遺體,所以趕忙搭出租馬車前往老蒙太古街救濟院附設醫院的停屍間。我們一路朝著倫敦東區乒乒乓乓地疾馳而去,沿途上建築物不斷後退,變得愈來愈小,那些房屋正面都蒙上了累積幾十年的煤煙。然而在我們抵達白教堂路的時候,我一如往常被這地方的喧囂吵鬧給震懾住了。有個傳教士站在街旁的琴酒吧與一群吵雜的男性小販之間,對著一小批正在奚落他的居民大喊大叫,拼命要爭取他們的注意。光線與塵埃在滿載的乾草馬車後面閃閃發光;放滿新鮮皮革的貨車上方,有死去的牛只在掛勾上晃蕩。雖然這裡最寬的幹道上人來人往,熱鬧得很,但我仍為著轉進窄巷所看到的悲慘景象而戰慄——一群為了搶奪街角位置賣火柴的孩子怒罵爭吵著,一些男女酒徒靠在門框上,時間才剛過中午就已經醉到站不穩了。
「要是可以的話,我想再問一個問題。」
「老實說,葛林太太,我真的不想跟令郎以外的人討論我的貨品。我實在很難向妳形容,我有多信任他的判斷力,我只能用最熱忱的態度讚美他的出身與教養。我們晚一點會再回來。」福爾摩斯親切地向那位婦人道別,而她帶我們到門口的時候,我發現她是跛著右腳走路。
在福爾摩斯那身清瘦骨架上,每一條肌肉都活躍起來了。只有在犯罪現場,這股精力才會如此勃然煥發。他開始動手工作。這位大偵探在無案可辦時有多懶散,在有案可追時就有多積極。將近二十分鐘以後,他不耐煩地邊用拐杖戳著馬棚牆壁,邊走回到我站的地方。
葛林太太的眼睛像小蠟燭般亮了起來。「喔,你說的是那樁謀殺案,對吧?冒昧問一下,你叫什麼名字啊?」
福爾摩斯的兩手食指相對並成尖塔狀,抵在嘴唇前方。「雷斯垂德,我必須恭賀你,因為你的假說並沒有直接抵觸任何已知的事實。然而,不幸的是,這個假說完全無法涵蓋所有事實。可是,我的好探長,你以前還有過更糟的表現,而且你說的這個理論還指出了幾個醒目的重點。」
起初我以為他神祕的意圖會遭到拒絕,因為根本無人應門。然後這位偵探露出他慣有的諷刺微笑。「緩慢的腳步聲……我想是個女人。嗯,而且有一隻腳微跛。很抱歉,我還沒法告訴你是哪隻腳。喔,那位女士來了。」
「雷斯垂德啊,你真的必須一步步引導我走向結論,因為對我來說,你這些推論很令人不解啊。」福爾摩斯喃喃說道。
「我的天呀。那當然了,妳是因為睡在樓下所以才聽得到囉?」
「的確,福爾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