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
22、終極的OK

我不確定Google破解馬努蒂烏斯之書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我知道有些事情肯定不會發生:普蘭伯過世的兄弟姊妹們不會復活。他們不會再度出現。他們甚至不會用絕地武士的風格,以幽魂似的藍光乍現。真正的人生不會像《龍歌三部曲》。
「唔——沒辦法。」我暫停一會。「等等,妳會嗎?」
尼爾在市中心參加一場Google的發展會議——他想多多認識凱特的同事,播下收購Anatomix的種子——不過他派了伊果過來,伊果完全沒接觸過這類的議程,但似乎立即掌控了一切,其實他可能是店裡最聰明的人。
從書籍掃瞄部過來的傑德也扮演著關鍵的角色,因為他以前其實也做過同樣的事。「感光字元閱讀處理會有錯誤,」他解釋,「比方說,小寫的f跑出來會變S。」他在他的筆電上打出來,這樣我們就能看看它們並排的模樣。「小寫的rn看起來就像m。有時候A會變成4,那種情況很多。我們必須校正那些可能的錯誤。」
「只是我自己的理論嘛。」
我跟廷多爾說,他的反應比拉賓好一點,但我不確定他興奮的是即將揭曉的事情,還是說他對任何事情的反應都這樣。如果我跟他說,星巴克即將推出聞起來像書本的拿鐵新品,搞不好他也會說同樣的話:
Google來了一個代表團,是凱特挑選與派遣過來的:比我年輕的普拉卡席跟艾咪,還有書籍掃瞄部的傑德。他一臉讚賞地上下打量矮櫃。也許我晚點可以賣點東西給他。
「哈囉,葛瑞格。」普蘭伯說。
所以那天下午,就在午餐過後,在二十四小時神祕書店裡,老守護者跟新守護者舉行了盛大的聚會。普蘭伯最資深的學生也到場了:白鬚蒼蒼的費多洛夫,還有名叫慕芮兒、銀髮削得極短的女性。我從來沒見過她;她一定是專挑白天來書店。慕芮兒跟費多洛夫跟隨著他們老師的hetubook•com•com腳步,他們也不按牌理出牌。
「你們一定也要校正文本的光學固有向量。」他重複,彷彿說的是顯而易見的事。
「我們買到愛因斯坦的傳記了,」我說,「艾薩克森寫的喔。就是寫了史提夫.賈伯斯的那個傢伙。還想要嗎?」
「我以前一直覺得事有蹊蹺,」他靜靜說,「可是我一直以為跟毒品有關。」
「了不起!」他還在打轉,「無法形容!什麼時候?在哪裡?」
不過這依然可能是天大的新聞。我是說,一本首位偉大出版商的祕密書籍,經過數位化跟解碼,然後對外公開?《紐約時報》可能會在部落格裡加以報導。
「嗨,葛瑞格。」普拉卡席同時說。
「什麼?」她說,「我叫黛芬妮——」
他們面面相覷,然後同時把視線投向葛瑞格。
「可是你一直懶得拿出來講?」
費多洛夫點點頭,突然插話。「還有文本的光學固有向量。」
「唔,是啊,」他說,「我以為那堆書裡有些塞滿了古柯鹼。」
奧利佛認為,在我們經費逐漸萎縮的狀況下,我出手太闊綽了。「你不覺得我們應該讓錢撐得越久越好?」
所以我們現在有了少年巫師。有了吸血鬼警察。有了記者的回憶錄、設計師的宣言、名人主廚的繪本小說。為了表示懷舊——也許帶點挑釁的意味——我們還買進《龍歌三部曲》的新版,三部曲全都進了。我也替尼爾訂了舊版的有聲書。其實他已經不再看書了,可是他在練舉重的時候也許可以邊聽。
她帶我進去,打開窗戶,往空中揮舞雙手,想把大麻的氣味驅散。我在喝茶的時候把來龍去脈都跟她講了。她睜大雙眼、全神聆聽;你可以看出她想馬上衝到閱讀室去,披上那種黑袍。我跟她說,可能沒那個必要。我跟她說,永生書會的天大祕密可能會在幾日之內解開。
Google人全都茫然地盯著他看。
「可是我真正有興趣的,」凱特說,「是Google F和_圖_書orever。」對:延長壽命。她點點頭。「他們需要更多資源。我會在PM上當他們的盟友——真的替他們講講話。就長期來說,那可能是我們可以做到的最重要工作。」
伊果舉起瘦巴巴的手,簡潔地說,「我想你們可以用墨水飽和度值,做出3D矩陣?」
Google人茫然地望向葛瑞格。他也茫然地瞪著眼睛。
每天都有新書到貨。我過來開始輪班的時候,奧利佛會指出一疊箱子給我看,睜大雙眼、略帶懷疑。打從我從紐約回來,跟他說了我在那裡查明的一切之後,他就一直有點忐忑不安。
我們終於在週四晚上碰面去吃壽司,是臨時起意的一場約會。那天很冷,她在薄薄的灰毛衣跟閃亮的襯衫上頭穿了件厚重的千鳥格紋外套。完全不見她紅T恤的蹤影。
「要命,奧利佛!什麼跟什麼嘛!」
費多洛夫的白鬍子裂成了燦爛笑容。
Google人點點頭,在筆電上做筆記。艾咪替iPad裝上了小鍵盤。
上頭用誇張的角度拍了電纜車,擠滿乘客,前頭一身俐落藍制服的就是廷多爾本人:較年輕也更瘦,髮色烏黑而不是灰白。他一臉開懷笑容,半身懸在車外,朝著相機揮動閒空的手臂。電纜車駕駛廷多爾;是的,我看得出來。他過去一定都——
「他們在發明印刷的一千年前,就已經算出地球的周長了。」她吸吸鼻子。然後用筷子朝我戳戳。「你算得出地球的周長嗎?」
凱特滔滔說著Google的案子,現在她全都一清二楚了。他們正在製作3D的網頁瀏覽器。他們正在製作一輛自動行駛的汽車。他們正在製作壽司搜尋引擎——她說到這裡還用筷子往下戳戳我們的晚餐——幫助人們找到具有永續性跟不含汞的魚類。他們正在打造時光機。他們正在發展可以靠傲慢來運轉的可再生能源形式。
「史蒂芬森、村上春樹、吉布森的最新作品、《情報》、《草葉屋》、莫法特的新版——」我邊走邊指和-圖-書出來。每本都有個貨架插卡,全都簽有普蘭伯先生。我擔心他可能會在意別人借用他的名義對書本表示認可,但他根本沒注意到。
老實說,我還以為她的反應會稍微興奮點。
我試著讓普蘭伯跟著對這些事情興奮起來——我們夜間的收據還是二位數,可是已經比以前慣有的多了一位——可是他的心思全都放在大解碼計畫上。某個冰冷的週二早晨,他一手握著咖啡、另一手拿著神祕的電子閱讀器,大步走進書店,我讓他看看我在書架上增添的新貨:
「很好,小子。」他點點頭說,依然低頭看著電子閱讀器。他根本不曉得我剛說了什麼。他的書架離他越來越遠。他點點頭,大手滑滑閱讀器的螢幕,然後抬起頭來。「今天晚點有個會議,」他說,「Google人要來書店看看——」他唸成了四個音節,谷—歌—呃—人——「跟我們見見面,討論技術問題。」他頓住。「我想你應該也要出席。」
「精彩!快活!絕對關鍵!」他的雙手搭在腦袋上,撥整糾纏的灰色鬈髮。他在公寓裡——接近海洋的單間小套房,你可以聽到霧笛對彼此喃喃低語——以快速的小圈繞行,手肘掃過牆壁,撞歪了舊照片。其中一張鏗噹掉落在地,我往下伸手撿起。
門上的鈴鐺叮叮響起,戴著黑框眼鏡、四肢修長的馬尾男人連忙走進書店。「抱歉,我遲到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擠出口。
「噢!」她尖聲說,然後把門開到底,「是你啊!你——你有沒有——我的意思是——出了什麼事?」
「亞伯特.愛因斯坦!」我喊道,向人行道探出身子。
「唔,」葛瑞格說,「這真是尷尬。」
我們決定,我們應該把舊金山學會的所有成員都邀請到山景市,親眼目睹整個過程。普蘭伯要我負責通知我最熟的幾位成員。
「妳把中世紀的出版商吹捧得太高了吧。」我說。
普蘭伯同意讓書店繼續營運下去,和_圖_書直到銀行帳戶的經費用光為止,於是我回去工作,而且還身負任務。我訂了一份書籍經銷商的目錄,在Google發動一個更大的廣告攻勢。我還寫電郵給舊金山大型文學節的主辦人,那個節慶持續一整週,會吸引遠自佛雷斯諾出手大方的讀者。機會渺茫,可是我想我們辦得到。我想我們可以找到真正的顧客。搞不好我們不需要Festina Lente公司的支援。也許我們可以把這個地方變成真正的事業。
晚餐過後,凱特沒跟我回公寓。她說她有電子郵件要看、有原型要審核、有維基的頁面要編輯。噢,天啊——週四晚上,我這個人類真的輸給了維基嗎?
「也許我們明天可以交點事情給他們做,」凱特繼續說,「萬一我們在這本書裡找出什麼瘋狂的東西呢?像是DNA序列?或是某種新藥品的化學方程式?」她的眼瞳放光。就這點我還真佩服她:她對永生具有真正的想像力。
她一臉空白。「唔,太好了。」她終於開口。
就在她描述每個超大案子的當下,我覺得自己越縮越小。當整個世界都是你的畫布時,你怎麼可能對任何事情——或任何人——保持長期的興趣?
午夜過後,我瞥見Booty's的北臉女在外頭的人行道上,垂著頭正要走向公車站。我跑向前門。
「星期五早上,廷多爾先生。」我告訴他。星期五早晨,在閃閃發亮的網路中心。
我從蘿絲瑪莉.拉賓開始。我登上陡峭的步道,爬到她位於山坡的哈比人洞,在門上敲了三下。門只開了個細縫,拉賓瞪圓的一眼向外對我眨啊眨。
「你說話的語氣就像真正的保護主義者,」我嘖嘖說,「錢又不像陶瓦。我們要試試看,才可能賺更多。我們必須嘗試一下。」
「這些是書,」費多洛夫說,「不只是一串串的字母。」他用手指撫過書頁。「所以我hetubook.com•com們一定不能只把字母當成推測的基礎,也要把書頁算進去。有些最複雜的編碼系統仰賴的是紙頁的組合。」
她面帶笑容,腳跟一轉——很高的鞋跟。接著,書店創下了新紀錄,今晚賣出了五本書。
我跟凱特幾乎有兩個星期沒碰面了。她忙著安排大解碼的所有事宜,也在忙Google的其他案子。產品管理就像吃到飽的自助餐,而她飢腸轆轆。我那些意在調情的電子郵件,她一封也沒回。當她發簡訊來的時候,最長也只有兩個字。
我在黑暗裡踽踽獨行,納悶一個人要從何開始判定地球的周長。我毫無概念。我應該乾脆就去Google搜尋吧。
結果發現,葛瑞格——普蘭伯祕密閱讀器的來源————同時是Google的硬體工程師跟永生書會舊金山分部的見習生。結果也發現,他真是無價之寶。他在神祕書店成員跟Google人之間扮演傳譯官,對一組人解釋平行處理、對另一組人解釋紙張對開尺寸。
「不一定吧,剛說的那種車子聽起來滿厲害的啊——」
她點點頭。「嗯,其實滿簡單的啊。重點是,他們以前都很懂自己的東西。有些他們早就知道的東西,還等著我們重新發掘呢。OK跟TK,記得嗎?老的知識。這可能就是終極的OK。」
廣告攻勢啟動之後的二十四個小時,有十一個寂寞靈魂晃進來,這點滿讓人興奮的,因為以前只有獨獨一個寂寞靈魂——就是我自己。我問起廣告的時候,這些新顧客點點頭,然後其中四個還真的掏錢買了東西。四位裡有三個買了村上春樹的新書,我把那本書疊成整齊的一小摞,旁邊放了張卡片,解釋這本書有多精彩。還模仿普蘭伯細長的筆跡,簽上了普蘭伯先生,因為我想大家可能想看到那樣的東西。
我們老老少少全都圍著櫃檯,那裡大大地灘開了後側書區的幾本書,供人察看。等於把永生書會幾個世紀的努力濃縮起來的速成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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