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一碗牛奶裡的一滴血

亨利挑了挑眉毛。「當然,我和克萊兒總是在廚房裡搞這些事。比較困難的部分呢?」他坐在桌子上,把咖啡放在身邊。我可以聽見籠子裡傳來轉輪轉動的嘎嘎聲。
「那會是一個真的寶寶,也會是我們的寶寶。這有什麼好假裝的?」
「我們正在努力,金咪,我們正在嘗試所有我們想得到的辦法。」
「我們哪有一直在假裝?妳到底在說什麼?」
「對。你介意我先從水裡出來嗎?」我們隨著亨利來到岸邊,亨利用游的,我們則跟著他在防波堤上行走。他從水裡爬起來,渾身濕答答地站在沙灘上,像一隻濕淋淋的老鼠。我把他的襯衫遞給他,他用它擦乾身體,再把剩下的衣服穿上,很沉著地站著,等著搞清楚警察想怎麼對付他。我想先吻他,然後再殺了他,反過來也行。亨利伸手抱住我,他又冷又濕的。我往他身邊靠,因為他很冰涼;他往我這邊靠,因為我很溫暖。警察問他一些問題,他非常客氣地回答。這些警察是伊凡斯頓的警察,還有幾位隸屬莫頓葛洛夫和斯科基,他們就只是為了這件可笑的小事過來瞧瞧。如果他們是芝加哥市的警察,他們就會認識亨利,然後會逮捕他。
我厭倦哭泣,尤其厭倦看著克萊兒哭泣。在她的眼淚前,我是完全的無助、無能為力。
金咪緩慢而吃力地從椅子上起身,從冰箱中拿出一個燉鍋,開始把湯加熱。「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們一直在製造、失去胚胎,這些胎兒、這些細胞團到底是什麼東西?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它們有重要到值得拿克萊兒的命去冒險嗎?它們有重要到我們每一天都要覺得很絕望嗎?老天在跟我們說我們應該放棄了,老天在說:亨利,你是一個搞砸的生物體,而我們不想再製造更多的你了。我已經準備好認命了。
亨利大笑。「逃跑,這就是我們的達爾文優勢。」他摸了摸老鼠,老鼠在他的手裡大便。
我的頭在痛。我想假裝頭痛並不存在,我知道我之所以頭痛是因為我太累了。我在想,不知道我有沒有可能不受干擾地睡在沙灘上。這是個美好的夜晚。就在這時,防波堤上劃過一束強光,照到我的臉,害我嚇了一大跳。
「對,我想我見過。很久以前,大概七歲的時候,我站在通往河邊的台階上,一|絲|不|掛。她警告我最好不要走進她的院子,我跟她說那是我的院子,但她不相信。我那個時候實在搞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笑了,「她跟我說,如果我不離開的話,她媽媽會打我屁股。」
二〇〇〇年一月十四日星期五(克萊兒二十八歲,亨利三十六歲)
「你這陣子一定會把我嚇出心臟病的,哥兒們。」金咪用腳戳戳我。「給我起來,去穿件衣服。」我撲通落到地板上,跪著從桌子底下往後退出來。接著我蜷曲在亞麻油氈上,休息了一會兒,努力保持清醒,強忍著別吐出來。
「我們從複製你的基因開始,用酵素把DNA上損壞的部分弄掉,之後把這些損壞的部分,植入處於四個細胞分裂期的老鼠胚胎裡。這部分比較容易。」
亨利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接著我們把臉別過去。「我們的情況跟這個類似。」我告訴肯德瑞克。
「她死了,就在你出生之前,她得了血癌,後來就死了。」
我從來都沒有在未來看到我有小孩,就算我已經花了很多時間跟比較年輕的我相處,就算我已經花了很多時間跟童年時的克萊兒相處,我還是不認為沒有一個自己的骨肉,我的人生就不會完整。有哪個未來的我曾經鼓勵我要再接再厲、努力不懈和*圖*書。我在幾個星期前確實崩潰了,而且問出口了。在圖書館的書庫偶然碰見來自二〇〇四年的我。「我們以後會有小孩嗎?」那個我只是對我微笑,然後聳聳肩。他自以為是又語帶同情地答道:「抱歉,你得自己去經歷這件事。」
「敏是哪一年生的?」
肯德瑞克吹了吹咖啡,喝了一小口,然後扮了一個鬼臉。咖啡有點苦,我加了些糖。「賽雷拉生物科技公司幫了很大的忙,他們排序了老鼠全部的基因圖譜。這讓我們知道應該到哪裡尋找我們鎖定的四個基因。但沒有他們,我們還是可以成功。
肯德瑞克比了比咖啡壺,我們倆都點點頭。「大概會消失個十分鐘吧。」說話的同時,他倒了三杯咖啡,給我們倆一人一杯。「牠們會去位在地下室的動物實驗室,牠們是在那裡出生的。無論怎麼弄,牠們好像還沒辦法消失超過幾分鐘。」
我走到門外,把門摔上。到屋外後,我覺得好多了,只是想不起來車子停在哪裡,卻又看到它就停在對街。我走到車子旁邊,開門坐進去。
「克萊兒,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已經厭倦了我們一直都在假裝,這件事我想來真的。」
有兩名警察剛到,他們走來防波堤這邊,跟幾名早就在這裡的警察交換一下意見,接著其中比較老的那位警察朝我走來,他留著老式的翹八字鬍,向我自我介紹說他是麥可斯隊長,問我想不想得到任何我丈夫可能輕生的理由。
我仔細研究這張照片,不敢問問題。我抬起頭,金咪望著窗外,望著河。「發生了什麼事?」
「我正在睡覺。他一定是臨時決定游泳,但又不想吵醒我。」
「在他們搞清楚原因之前死了很多母鼠。」
等我們回家以後,我立刻打電話給孟塔格醫生,跟她說了免疫抑制劑和内出血等事情,她很仔細地聽完我的話,叫我下星期去一趟,她要做一些研究。我把電話掛上,亨利正在看《時代雜誌》商業版,他抬起頭,神經質地瞪著我。
「這個,這就是敏,她是我的寶貝。」那是一張黑白且模糊不清的照片,裡頭有一個小女孩,可能才五、六歲吧,她站在金姆太太的房子,也就是這棟我從小長大的房子前,穿著天主教學校的制服,臉上帶著微笑,舉著一把雨傘。「那是她第一天上學。她是如此快樂,也非常害怕。」
「我們收養小孩吧。」我已經考慮好幾個星期、好幾個月了,這似乎是個絕佳的逃生路線:我們會有一個寶寶,他會很健康,克萊兒會很健康,我們會很快樂。這是最顯而易見的答案。
「好啦。」
「沒有,金咪,我沒事,我會沒事的。」我設法抬起膝蓋,再抬起腳,踉蹌地走進臥房,打開金姆先生的衣櫃,裡頭幾乎都空了,只剩幾件乾淨、熨好的牛仔褲,有各種不同的尺寸,從小男孩到大人的都有,還有好幾件乾淨的白襯衫。那是我的小衣物櫃,都已經準備就緒,也恭候我已久了。我穿好衣服後走回廚房,靠在金咪身邊,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們判定這可能是免疫反應。這隻胎鼠有些東西實在是太異質了,以致於母鼠的免疫系統會試圖與之對抗,好像這些東西是病毒還是什麼別的東西。所以我們抑制了母鼠的免疫系統,接著事情就像魔法般運轉。」
「你為什麼在凌晨三點出來游泳?」
我就是想不出解決辦法,克萊兒已經走火入魔了。艾蜜特.孟塔格一直鼓勵她,跟她說各式各樣奇蹟寶寶的故事,給她喝維他命飲料,這讓我想到了電影「失嬰記」。或許我可以罷工。對,就這麼辦:性罷工。我突然笑了起來,笑聲被輕輕拍打防波堤的浪濤吞沒了,我知道機會不大,沒幾天我就會跪地求饒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實在太累了,死亡令我厭倦,把性|愛當作達成目的的手段也令我厭倦,我很害怕這一切將永無盡頭,我不知道我究竟可以承受多少來自克萊兒的壓力。
「基因治療,」肯德瑞克告訴他。「藥物。」他聳聳肩。「就算我們可以讓這件事發生,但我們還是不知道這件事為什麼會發生,或如何發生,因此我們還在努力了解當中。」他把老鼠遞給亨利。亨利把手拱成杯狀,讓肯德瑞克把老鼠倒在他的手裡,好奇地觀察著。
亨利點點頭。「等牠們大一點,消失的時間就會長一點。」
克萊兒說:「但這是假的,我們是在假裝。」她坐起來面對我,我也坐起來看著她。
「亨利……你還好嗎?」她低頭看我,「要不要吃點東西?喝點湯?我做了義式蔬菜濃湯:是要喝點咖啡?」我搖搖頭。「你要不要到沙發上躺一會兒?你生病了嗎?」
「嗨。」我微弱地招呼,覺得我就要暈過去了。
「對不起。」
「你們有過小孩?」
「這值得一試。」我告訴他。
她把冒著煙的湯倒進我小時候最愛的米老鼠碗裡,然後坐下來,用手撫了撫頭髮,把跑出來的白髮塞回腦後的小髮髻裡。金咪望著我,「喝你的湯,我馬上就回來。」她走出廚房,我聽到她拖著腳走過鋪在走廊上的塑膠地毯。我開始喝湯,她回來時,我已經快把湯喝完了。
「我們假裝自己是正常人,在過正常的人生!你老是消失,跑去天曉得什麼地方,而我還假裝我很好,我沒事。你都快喪命了,而肯德瑞克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你還假裝一切都很好,一切都沒事!寶寶死掉的時候,我假裝我一點都不在乎……」她在抽噎、蜷曲成一團,她的臉被頭髮遮住了,像是一塊絲毯遮住了她的臉。
「亨利。」
亨利只說了聲「對」,就繼續看他的雜誌。我張開口,接著又改變主意,走進的工作室。我實在是太興奮了,根本不想跟他吵架。事情就像魔法般運轉。像魔法般。
克萊兒:我看著警方的潛水人員游進密西根湖裡。這個清晨很陰暗,但已經漸漸變得炎熱。我站在丹普斯特街的堤防上,雪瑞登路上有五輛消防車、三輛救護車還有七輛警車,這些車輛的燈光都閃個不停。這裡有十七名救火員、六名醫護人員,還有十四名警察和一名矮矮胖胖的白人女警,她的頭似乎被警帽壓扁了,正喋喋不休地說著一些愚蠢的陳腔濫調來安撫我,直到我想把她推下防波堤了,她才住口。我拿著亨利的衣服,現在是清晨五點。這裡有二十一名記者,其中幾位是電視記者,配著麥克風,旁邊還有轉播車,以及扛著攝影機的攝影師;還有幾位文字記者,旁邊跟著帶著相機的攝影師。有一對老夫婦站在附近看熱鬧,他們很有分寸,但也很好奇。我努力別去意識警方對亨利從防波堤盡頭往下跳的描述:他被警車探照燈的光束照到了。我努力別想。
金咪背對著我,很用力地攪著湯。她的背影投射出火大的訊息,「我不是在『m.hetubook.com.com找你碴』好嗎?我只是問問,只是好奇。可惡!」
「警察叫你從水裡出來的時候,你為什麼沒有反應?」
「說真的,我很餓,給我來一點妳剛剛提到的湯怎麼樣?」
亨利看起來憂心忡忡的,但同時又覺得這很有趣,任何會讓警察不高興的事情他都覺得很好玩。所有的警察都聚到我身邊,不發一語地低頭盯著亨利。
好一陣沉默。「我們有過小孩。」
亨利看起來非常擔憂。「母親死了?」
諸如此類的問題。亨利天衣無縫地撒著謊,搬出一些事實支持他的論點。最後警察很勉強地開了張罰鍰五百美元的罰單,因為他在沙灘關閉期間還來游泳。就在警察放了我們,我們走去開車時,記者、攝影師和攝影機把我們團團圍住。無可奉告,就是為了游泳而已。拜託,我們真的很不想被拍。喀擦喀擦。我們終於走到車子那邊了,這輛車還孤伶伶地停在雪瑞登路上,鑰匙還插在鑰匙孔裡。我發動車子,搖下我那邊的車窗。警察、記者和那對老夫婦全都站在草地上看著我們。但我們並沒有注視彼此。
「我可什麼都沒說。」
「沒有。」就在我絞盡腦汁想找個更說得過去的解釋時,我聽到靠近岸邊的湖裡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哈利路亞。這一刻來得剛好。「他在那裡!」亨利從水裡站起來,他聽見我在叫喊,又再次潛入水中,游到防波堤那邊。
「嘿,金咪。」
「對壓力零度容忍。」肯德瑞克把老鼠放回籠子裡,老鼠一進去之後,馬上逃進捲筒衛生紙軸裡。
隊長看起來不太相信,「他有在午夜游泳的習慣嗎?」
肯德瑞克點點頭。「母親死了,小孩也死了。我們找不出原因,因此開始全天候觀察牠們,結果就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胚胎時空旅行到母鼠的子宮外,接著再進去,然後母鼠就因為内出血而死。要不然牠們就會在胎兒十日齡時流產。這實在很讓人洩氣。」
我從安斯利街開到林肯廣場,再轉到衛斯坦大道,朝北開去。我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一個人在午夜跑出屋外了,我甚至想不起最後一次在沒有絕對必要的情況下開車是什麼時候了。這真的很棒。我加速通過玫瑰崗墓園,沿著那條都是汽車經銷商的商店街開。我扭開收音機,按了廣播頻道預設為WLUW的按鈕,正在播柯川的音樂,我把音量轉大,把車窗搖下來。噪音、風聲、不停重複的車尾燈和路燈讓我冷靜下來,麻醉了我,過了一會兒,我有點忘了我最初出來的理由。我從艾文斯頓路邊的花壇轉到瑞吉,接著走丹普斯特街到湖邊。我在瀉湖附近停車,把鑰匙留在車上,下車散步。天氣很涼爽,四周寂靜無聲。我走到防波堤上,在堤防盡頭站住,俯瞰芝加哥的湖岸線,看著湖岸線在芝加哥橘紫色的天空下來回地移動。
「為了防止水跑進我的耳朵。」亨利表演了一場秀,他在口袋裡掏了掏。「我不知道耳塞跑哪裡去了。我游泳的時候,總是塞著耳塞。」
「為什麼妳和金姆先生一直膝下無子?」
我們沉默了幾m.hetubook.com.com分鐘。湯匙刮到燉鍋底部,發出刺耳聲。我想著克萊兒,當我把車開走時,她站在窗邊望著我。
「可是成功了!肯德瑞克辦到了!」
「亨利……」
「太厲害了!」亨利說道,「那接下來呢?」
我的第一個念頭是在車裡睡覺,但一坐進去後,我就決定把車開去什麼地方。沙灘,我決定開車去沙灘。我知道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主意,我很疲倦、心情很不好,在這種情況下開車出去,簡直是瘋了……但我就是想開開車。街道空蕩蕩的,我發動車子,發出一陣轟鳴聲。我花了一分鐘才把車子開出停車位,並看到克萊兒的臉貼著前窗。就讓她擔心吧!就這麼一回,我一點都不在乎。
金姆太太很驚訝地瞪著我。「你見過她?」
「他是個失眠症患者。」
「他有留紙條嗎?」
籠子裡飄出柏木的味道。我站起來,盯著籠子瞧。我只看到捲筒衛生紙軸、幾個放食物的碗、一個水瓶、一個運動用的轉輪,還有蓬鬆的柏木屑。肯德瑞克打開籠子上方的門,把手伸進去,挖出某個小小白白的東西。亨利和我擠到他身邊,瞪著這隻坐在肯德瑞克掌心、正在眨眼睛的小老鼠。肯德瑞克從他口袋裡掏出一支很小的手電筒,快速地對著老鼠閃照。老鼠開始緊張,然後就消失了。
「嗯?」
「耳塞?」
「你是亨利.狄譚伯嗎?」隊長問道。
「老天爺,你就行行好跟我說吧。」我哭喊著,提高音量。他舉起手,然後就消失了。「混帳東西。」我大聲咒罵。然後伊莎貝爾探頭進來,問我為什麼要在書庫裡大喊大叫的,知不知道閱覽室裡的人都聽得見我的聲音?
「我真的不認為他有跳下去,他是個游泳健將,或許他只是游去……呃,威爾梅特或是什麼地方。」我隨便朝北比了比,「他可能隨時都會游回來……」
「你怎麼辦到的?」我問肯德瑞克,我到現在還無法相信他已經成功了。
「我睡不著。」
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一日星期三/一九九八年九月八日星期三(亨利三十六歲,克萊兒二十八歲)
「一個非常涼爽的夏天,妳的花園看起來很漂亮。所有的科技股都會上漲,妳應該在一月份買些蘋果電腦的股票。」
「你們有吵架嗎?他心情不好嗎?」
她在一個棕色的紙袋上把這些事情記下來。「好的,你呢?你還好嗎?克萊兒還好嗎?你們倆有小孩了嗎?」
我突然想起來了,「她以前是不是常常坐在後院的木馬搖椅上,穿著紅色洋裝?」
「明年七月。」我們在桌子邊坐下來。金咪在玩《紐約時報》上的填字遊戲。
「克萊兒。」
金咪向我眨了眨眼,好像她是露易絲.布魯克斯或是什麼大人物。「嗨,哥兒們,我被這個字卡住了。第九行往下,『K』開頭的……」
「恭喜,」亨利看了時鐘一眼。「牠們通常會消失多久?去了哪裡?」
「是的。但我們解決這個問題了。」
「沒有什麼新鮮事。金咪,沒有小孩。我和克萊兒只要醒著,就都在為這件事情爭吵。拜託妳別找我碴。」
「沒有,」我撒謊。「當然沒有。」我望著密西根湖,確定我的話聽起來並不是很有說服力。
「這將發表在下星期出刊的《自然》科學期刊上,」他帶著微笑,「這篇和*圖*書論文是系列專題的破題首篇。」
「嘿,亨利。」
「你要去哪裡?」
「我不知道。」
「對,她只是早幾年說而已。」
「一九四九年。一九五六年死的。好玩吧,如果她還活著的話,現在會是幾個孩子的媽,是個四十九歲的中年婦女,她的孩子說不定正在上大學,或者更大一點。」金咪望著我,而我也望著她。
「一九九八年九月八日。你從什麼時候來的?」
「哇!」我驚訝不已。肯德瑞克把布蓋回去,然後把燈打開。
克萊兒:肯德瑞克帶著我們穿過一座迷宮,走廊上鋪著地毯,兩旁都是隔間,上頭還鋪著隔音磁磚。我們走進一間會議室,裡面沒有窗戶,鋪著藍色的地毯,有一張發亮的黑色長桌,四周放了鋪著軟墊、會旋轉的辦公椅。會議室裡掛著一個白板,還有幾支麥克筆,門上掛著一個鐘,桌上擺了一個咖啡壺,旁邊還放著杯子、牛奶和糖。肯德瑞克和我在桌子邊坐了下來,但亨利在會議室裡來回踱步。肯德瑞克摘下眼鏡,用手指揉了揉小鼻子的兩側。門打開了,有個穿著手術衣、拉丁美洲裔的年輕男人推著一輛手推車進來。推車上放著一個被布蓋住的籠子。「你想把籠子放在哪裡?」年輕男人問道。肯德瑞克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把整輛推車留下來就行了。」年輕人聳聳肩就走了。肯德瑞克走到門邊,轉動一個旋扭,燈光暗了下來。我只能看見亨利站在籠子旁,肯德瑞克走到他身邊,不發一語地把布掀開。
肯德瑞克看了我一眼。「困難的部分,在於如何讓母畜,也就是母鼠,把經過基因改造的老鼠懷到足月。牠們一直在死亡,大量出血到死。」
亨利:我們在床上,克萊兒蜷縮在她那邊,背對我;我蜷縮在她身邊,面對她。現在大概是凌晨兩點,我們才剛關燈,在此之前,曾就不幸的生育事故進行了冗長且毫無意義的討論。現在我躺在克萊兒的背後,用手捧住她的右乳|房,試著分辨我們仍站在同一陣線,還是我已經被她拋在後頭了。「克萊兒。」我靠在她脖子附近柔聲說道。
「克萊兒……」我伸手撫摸她,這是為了安撫她,也是為了安撫自己,但她把我推開。我下床抓起衣服,到浴室穿上,然後從克萊兒的皮包裡拿出車鑰匙,穿上鞋子時,克萊兒出現在走廊上。
「我塞著耳塞,隊長。」
我的心臟怦怦地跳,連我的耳朵都聽見了。像魔法般。
「牠有刺青。」他說道。
「明年七月怎麼樣?」
「我也是。」他望著我,撫摸我握著方向盤的手。我們一路安靜地開車回家。

突然間,我就在金咪的廚房裡了,我仰躺在她廚房的桌子底下,四周都是椅腳。金咪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她把頭伸進桌子底下,盯著我瞧。我左邊的屁股壓到她的鞋子了。
我跪在防波堤上,亨利看起來又冷又累。我小聲地說:「他們以為你溺水了,有個人看見你從防波堤上跳下去。為了找你的屍體,已經找了兩個小時了。」
「對,到目前為止是這樣沒錯。」
金咪笑得很開心,「嗯,她說得對,是吧?」
金咪微笑。「敏是一個小爆竹,她爸爸叫她大嘴巴小姐,他非常愛她。」金咪把頭轉過去,偷偷用手抹了一下眼睛。我記得金姆先生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大部分的時間都坐在扶手椅裡看電視上的運動節目。
「怎麼解決的?」亨利問道。
「這是我們追蹤牠們的唯一辦法,」肯德瑞克說,「動物實驗室的技|師快被搞瘋了,牠們總是在逃跑。」
肯德瑞克突然往地上撲過去,在地上抓住了什麼東西。「抓到了。」他讓我們看看在他拱成杯狀的手裡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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