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跑出來吃早餐?」
「我們追查車牌,發現車子的主人是隔壁郡的律師。他曾經進監獄和囚犯會面五次,都是在我們逮捕飛車黨頭頭之後。就像你說的,他正是那條平行的軌道。如今他們已擬定好計畫,就進行肅清,斬斷關係鏈。」
「只不過那輛巴士有它自己的駕駛,也就是說在回到西雅圖前我都只能坐在車上當乘客。從昨天下午四點到旅程結束為止,我都拿不到薪水。」
其中四張提及的都是正派合法的事情。
「靠北邊,是獄卒會去喝酒的地方。」
「不客氣。」李奇叉了半片培根加上半個荷包蛋,一口吞下。
「你認為這是酒吧鬥毆所致?」
到底誰才是瘋子?
「應該是發生在居民社經地位較差的區域,但不是在火線上。」
「那你又怎麼會來這裡?警察沒給你早餐嗎?」
「拖吊車今天早上到了,巴士已被拖離高速公路。我們從明尼蘇達州租了一輛車來頂替,暴風雪過後馬上就會到。」
好不容易回到警局,他發現一場大災難降臨了。
一分鐘後,彼得森講完電話,掛上話筒,看起來憂心忡忡。處理家鄉的事務得心應手、怡然自得,碰上其他狀況就有點靠不住。他說:「有人在車上被射殺了。」
他在更衣間換好衣服,把舊衣服丟在櫃檯後方的垃圾桶。戴上帽子,帽簷下拉直到蓋過耳朵,再拉上大衣附的滾毛邊帽。拉上大衣拉鍊,穿上手套,走到人行道上。
「怎麼傳?」
「你知道其他乘客的狀況如何嗎?」
諾克斯問:「他們把你丟給誰?」
「死前受了些瘀傷。」
「查什麼?」
諾克斯聳聳肩。「我被丟到某個鎮民家。」
有女服務生過來了,李奇向她點了菜單上份量最大的早餐。
「我們查過酒吧了,有間地板乾淨到不行。」
「病理學家對凶器的看法是?」
李奇靜觀其變,漸漸就搞懂和圖書狀況了。不是什麼難事。有人犯下重大的傷害罪,彼得森派人去處理,同時確認原本就該做的事都有妥善處理。犯罪現場似乎在右方桌緣,對應的大概就是波爾頓鎮的東鎮界。鎮警局原先駐守的點似乎在鎮中心略偏西南方,大概就是安全岌岌可危的目擊證人珍妮.索爾特住的地方吧。彼得森分配到她身邊的資源比犯罪現場多,這可能代表他真的很重視證人,也可能代表犯罪現場的受害者已經沒救了。
裝盤送上來的早餐像是一座小山,李奇吃到一半的時候,身穿一整套外出服的彼得森進門了。他輕輕鬆鬆就找到了自己,李奇理應要為此感到驚訝,但實際上還是要看他到底找了幾間店才準。
一共八張。
「我想他們人是還不錯啦。」
李奇出發了,他奮力穿過鏟雪車推到一旁的積雪,還在廣場上不斷打滑。他的耳朵、鼻子、下巴都變得麻痺無感,他的雙手插在口袋內。飄出蒸氣的地方是間咖啡店,他走進店內溫熱而潮濕的空氣中。一個櫃檯,四張桌子。巴士駕駛傑伊.諾克斯獨自坐其中一張桌子前面,看他桌上杯盤狼藉的模樣就知道他吃了一頓大餐,而且是在好一段時間前就吃完了。李奇走到他對面,抓住一張椅子的椅背,做好往後拉的準備。動作的停頓就像是在徵詢對方的同意。諾克斯見到他既不開心也沒有不爽,若有所思地繃著一張臉。
「鎮上有治安不好的地方嗎?」
「有沒有人剛清地板,有沒有可疑的汙漬。」
「不太妙。」
李奇咀嚼了一會兒,嚥下食物後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已經夠好心了。」
也可能兩者皆是。
彼得森問:「你會覺得寂寞嗎?」
「還不賴。」
「有任何配合辦案的證人嗎?」
「實際狀況更糟。」李奇說。
時間是早上七點五十五分。
彼得森推薦的店在鎮民廣場西邊,李奇走了長hetubook.com.com長一段路,過一個路口才到。賣的是給健壯農夫穿的衣服,質料堅固。有冬季衣物區和夏季衣物區,兩區賣的東西沒什麼顯著差異。有些商品沒有品牌,有些是名牌,但有明顯瑕疵。能選的顔色不多,都是暗色系的。價格低廉,連鞋子都很便宜。李奇由下往上買起,先挑了一雙黑色防水靴,接著才挑衣服。他的原則是:有得選的時候就選橄欖綠或藍色。選橄欖綠是因為他待過軍中,選藍色是因為曾經有女孩說藍色能突顯他眼珠的顏色。他這次選了橄欖綠,因為跟他借來的棕色大衣還滿搭的。他挑了有法蘭絨內襯的褲子、T恤、法蘭絨襯衫、厚棉質毛衣,加上白色內衣褲、黑色手套、卡其色毛線帽。總額一百三十美元,老闆收他一百二十元現金。大概是四天份的衣物,平均每天三十美元。加總起來,李奇每年光在衣服上花的錢就超過一萬美元。有人會說他瘋了,不過他喜歡這一套。他知道大部分人每年花在衣服上的錢遠低於一萬美元,他們擁有數量較少的高級衣物,收在衣櫃裡,在家中地下室洗熨。但衣櫃和地下室都是在房屋的內部,而房價(或租金)和維護、維修、保險費用加總起來遠高於每年一萬美元。
「你到酒吧查過了嗎?」
李奇搖搖頭。「我要外出一下,待會回來。」
「她是,但習慣某狀況不等於喜歡某狀況。」
「我想確實不等於。」
「你認為是某個獄卒下的手?」
還有四十個小時。
「在哪?」
「然後?」
「沒有,不過酒保失蹤了。昨天開著自己的車匆忙離去。」
彼得森安靜了一下子。「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李奇說:「有時會。」
「那你們最好開始過濾了。」
時間是中午十一點五十五分。
李奇問:「獄卒們都在哪裡喝酒?」
他笨手笨腳地取下鞋套,將一隻腳的皮鞋鞋底放到煞車踏板上,打https://www•hetubook•com•comD檔。
「上過巴士的那個警察。」
他還是覺得冷。
李奇獨自在座位前坐了一會兒,接著閒晃出去,發現彼得森在一間空辦公室內。它的入口也在走廊上,離大辦公室入口不遠。房間中央有四張桌子併在一起,牆上掛著長長一張水平向延伸的軟木板,底部在人的腰部高度,頂部在人的頭部高度。彼得森正要將昨天在犯罪現場拍的照片釘到板子上。死者穿得一身黑,照片有全景照和近照。地面積雪,右太陽穴受到鈍器重擊,沒有血跡。
李奇沒回他,只說:「有什麼新消息嗎?」
彼得森說:「我們剛剛收到解剖報告了,他死後絕對被人搬運過。」
「有些地方比較亂一點。」
最後一張是監獄的客戶要求會面,和案號517713有關的急事,中午見面。
「謝謝你。」彼得森說。
「都不對。」李奇說:「籬笆和雨水管從頭到尾的直徑都相同。太寬了,人很難緊緊抓住、用力揮動。我猜凶器是球棒,而冬天很難找到球棒,大多收在衣櫃、車庫、閣樓裡。不過有時候酒保會在吧檯下放球棒,很快就能一把抄起,這當然不會發生在鎮上治安良好的地區。而他們如果是在治安極差的地區幹起來,大概會用霰彈槍吧。」
彼得森點點頭。「我知道。他們派的殺手沒在路上,我們沒攔截到他。他已經在鎮上了。」
「她不是當地人嗎?」
「還不賴。」李奇又說了這麼一句。
李奇問:「誰?」
「金只是無法忍受獨自在家的寂寞罷了。早上孩子和我都得離家,一天當中就屬這時刻她不太喜歡。她通常會躲在房間裡。」
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肉品冷凍庫,冰冷的空氣滲入內臟、肋骨、雙腳、屁股、眼中、顏面、肺部。這裡簡直像韓國氣候最惡劣的區域,但他在韓國的時候比現在年輕多了,而且他是接獲命令才過去的,有薪水可拿。差得可多了。雪花在他和*圖*書周圍飛舞、迴旋,逐漸增強的風壓在他身上。他開始流鼻水,視野模糊。他不斷在別人家門口稍作休息,回警局的十分鐘路程變成了二十分鐘長的嚴冬漂流記。
「你還有什麼想法嗎?」彼得森問。
諾克斯沒回話。他突然起身取下附近掛鉤上的東西,頭往帽子裡一塞,圍起圍巾,奮力穿上大衣——從尺寸和顏色來判斷,這些全都是鎮民借他的。他向李奇點頭致意(表情看起來很不爽)後走出店門,進入雪中。
「他們應該要整頓一下那座爛橋的。」
李奇不發一語。
李奇沒接話。
李奇點點頭。「我算是跟你太太做了約定,所以得找間服飾店買衣服。我要買便宜、沒有任何花俏裝飾的衣服。你知道要去哪買嗎?」
李奇問:「他還有哪些地方受傷?」
彼得森不發一語。
李奇還是坐下了。「還好嗎?」
「金說你不會,除非你曾經坐在南達科他州房屋的門廊度過一天又一天,放眼望去的方圓百里內空無一物。」
「一個巴掌拍不響。獄卒很習慣應對暴徒和混亂的場面。」
「他們沒給你早餐?」
其中三張提及辦公室內部的瑣事。
「我不是很喜歡他們,可以嗎?」
加上一杯咖啡。
律師將車停在辦公室停車場,穿上鞋套。進入大廳後再度脫下,裝進塑膠購物袋,和公事包一起提進電梯。他的祕書在他辦公室外的小隔間內向他打招呼,他沒回應,因為他還不知道這個早晨是吉是凶。他只伸出手,要祕書交出留言單。
「嗯。」李奇說。
「每天都有十幾個律師來探監呀。」
律師將手提包放在辦公室內,帶走裝了鞋套的塑膠購物袋。他在大廳穿上鞋套,沿著原路穿過停車場,走回車上。繫安全帶,發動引擎,打開座椅加熱裝置,啟動雨刷。他知道高速公路依舊處於封鎖狀態,但他可以走別的路線去監獄。漫長筆直、一路延伸到地平線的南達科他州道路。
「他們散落在各處,其中一個人的手臂用吊腕帶吊著,另一個人的手腕打了和_圖_書石膏。不過他們大致上都沒什麼怨言,目前我不認為有誰打電話請律師準備提告。事實上有些人的想法比較樂觀,把這趟行程當作某種神祕之旅呢。」
「他在獄中交了朋友,也可能是強迫某個人幫忙。他先把話傳給幫手,幫手再傳給他自己的律師,就像兩條平行軌道那樣。你們搞錯該監聽的房間了。」
彼得森將手放到諾克斯坐過的椅子上,李奇便用叉滿食物的叉子示意他坐下。彼得森就座後說:「抱歉,在家裡的時候沒讓你吃到早餐。」
「我知道你們關起來的傢伙是怎麼傳話的了。」
電話鈴聲大作,彷彿警局內半數的電話機都響了。接待櫃檯後方的老人兩手都拿著話筒,同時對它們說話。大辦公室內只有彼得森一個人,他站在一張桌子後方,一支話筒夾在他的肩膀與耳朵之間,電話線隨著他的身體顫動、搖擺。他兩隻手都在比畫,動作短促、敏捷、果決,像個運籌帷幄的將軍,而波爾頓鎮的地圖開展在他面前桌上。
還有四十一個小時。
「我不喜歡佔別人便宜。」
彼得森安靜了一下子。「還有什麼想法嗎?」
「為什麼這麼說?」
「是圓圓的、表面相當滑順的東西,可能是機器切割出來的金屬或木頭,籬笆或雨水管之類的。」
雪還是很大,彼得森的警車已經在停車格上化為一座白色小丘了。李奇將身上大衣的帽子翻起來戴上,直接從白色小丘旁走過,來到人行道上,瞄瞄左方,瞄瞄右方。雪花在他四周飛旋,鑽入他的帽子下方,在他的頭髮和睫毛上結塊,還飄進他脖子下方。他正對面有座鎮民廣場或公園,再過去有一排商業區建築。距離太遠,雪又太大,李奇很難看清它們究竟是些什麼店。不過其中一棟建築屋頂的排氣孔飄出了一縷蒸氣,也就是說它可能是乾洗店或餐廳。李奇走過去後能吃到早餐的機率是百分之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