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李奇問:「你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會的,我保證。我會下樓、鎖門,等你的密碼。」
「就算真的是這樣,在早上之前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她說:「把自己關進地下室。」
「然後?」
車子在Crown Victoria旁邊停定後,他們踏入車外的駭人低溫中,發現侯藍局長站在第一個小木屋的門邊,頭戴毛皮帽、身穿拉鍊已拉上的大衣和沉甸甸的靴子、手戴厚手套,這一身打扮讓他移動起來十分笨拙、僵硬,他呼出的氣在他面前凍成白霧。
「我不會有事的。」
這樣夠安全了。
「答對了。」李奇說:「立刻、馬上、隨即行動,半秒都不能拖,甚至要在警察走出門前就開始移動。把自己關起來,關到我回來為止。」
李奇點點頭,沒說什麼。
「我十分鐘後到你那裡。」
「當年就是這樣。」
「你會離開多久?」
侯藍看著他答:「因為我想出鑰匙在哪裡了。」
「打造最好的願景,做最壞的打算。如果警察有不好的預感,她們也不會馬上告訴妳。她們不會希望最後只是虛驚一場,這樣看起來會很遜。所以妳要自己看著辦,相信自己的膽子。一有疑慮,馬上就衝到地下室去。流彈和瞄準過才擊發的子彈一樣,是能取人性命的。」
侯藍看到他們並不開心。
「沒什麼。在這樣的夜晚,誰都想得到。」
李奇在電話上聽彼得森說他接下來要怎麼行動,他彷彿把思緒運作的過程全都播報了出來:「監獄在一小時前就點完名了,因此警報不會響和圖書。絕對不會響的,對吧?敵人沒有下手機會。我想他或許可以在警報未響的狀況下來襲,但我們人手還是夠多。屋內有四個人,外頭有三個人,全都是菁英分子,我親自安排的。所以你人在不在屋內都沒有影響,對吧?你是多出來的人手,暫時是。因此你離開索爾特太太家,她也不會有危險。同意我的看法嗎?」
「對。」李奇又說:「一有動靜就躲起來,就算警察實際上沒離開也一樣。只要妳有任何不自在、不安寧,只要不妙的感覺一浮現,妳就躲起來。」
「製造商是?」
鑰匙就在第一間小木屋的煤油爐裡。煤油爐有延遲取物時間的特性,因此是很好的藏物之處。先前爐子太燙了,他們不會想到要找,如今它已冷卻到可觸摸的溫度,就像彼得森家那個封火後的火爐。來自維吉尼亞州的那通電話說:就放把火燒了那個地方,再篩篩灰燼。空軍基地的鑰匙材質很可能和彈頭相同,絕對禁得起火烤。說對了,鑰匙確實禁得起火烤,毫髮無傷。它被丟進爐心加熱,如今冷卻了下來,但沒有變形。T字形的鑰匙大約有三英寸寬,鑰匙齒紋相當複雜,稀有的外國金屬隱約反光,或許是鈦吧。在當年偏執的氣氛下,沒有人會允許你針對成本問東問西。
李奇來到走廊上,穿起大一號的大衣,摸了摸口袋:帽子、手套、手槍都在,放的位置也都正確。電話響了,坐在最後一階的女警接聽電話,然後一聲不吭地把話筒遞給李奇。
「皇冠實驗室。」
「不會響的。」
「到底在哪?」彼得森問。
「這就是人性和*圖*書,安德魯。快習慣這種思考方式吧。」
「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麼?點名可能會出錯?」
「上面有明說是哪種剩餘物資嗎?」
「李奇,怎麼了?」
車子開了十英里後轉進與高速公路平行的那條路上,繼續前行。高空中的雲氣稀薄,月光傾注而下。風不斷從西方吹向他們,風中挾帶的冰屑在擋風玻璃上形成觸感有如砂紙的一層薄殼,連雨刷都刮不掉,彷彿是薄石塵。彼得森將暖氣切換到除霜模式,低頭透過擋風玻璃下側融出的圓形範圍看路。不過隨著車子越開越遠,那圓形範圍也越來越小了。
結果來自維吉尼亞州的聲音說:「我們找到貨物清單的一部分了。」
「或許會有兩個小時不在吧。」
他們看到前方有紅色的車尾燈。
李奇回到客廳,珍妮.索爾特抬頭看著他。他告訴她自己要外出一趟,目的地和原因也都交代了。他問:「如果警察不得不離開,妳要怎麼做?」
「你好。」他說。預料會聽到彼得森的回應。
李奇說:「喔,該死。」
「我什麼也聯想不到。」
「四十噸?他們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我想警察一動,我就要立刻跟著動。」
「就我對上古時代的印象而言,我們並不會把二戰後剩餘的物資從歐洲運回來。不是處理掉就是在那裡賣掉,賺來的錢不換成美金,直接交給傅爾布萊特科技獎學金運用,一石二鳥。既可以擺脫老舊的垃圾,又可透過交換學生散播和平、情誼、促進彼此了解。」
「你真的這麼想?」
他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媽的,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我們現在該回去嗎?」
「你覺得不會響?」
「你相信他們會按程序辦事?」
「再說一次。」
「別相信他們。清單上有什麼?」
「所以那可能是我們不能送人,或者不能賣人、不能燒掉的東西。可能是基於安全上的考量。或許是隨身武器。我想二戰時期的駕駛員都會攜帶,在敵人領土被擊落時就能派上用場。」
「四十噸戰後冗餘物資,是從幾個英國舊空軍基地,也就是二戰時期東英吉利的幾個轟炸機機場運來的。這些機場有的在五〇年代中期就關閉了,因為跑道不夠長。」
「我得走了。」
「監獄是全新的。」
「幹得好。」
「我的槍。」
「只要照我的話做,妳就不會有事。」
他們再次右轉,開上蜿蜒的郡級二線道。車子左方不再迎著寒風,擋風玻璃也不再結霜了,老舊的跑道浮現在眼前,夜色下顯得巨大而灰濛。上頭還是乾淨的。砰,車子開上跑道,雪鏈開始發出嘰嘰、鐺鐺聲。
「這裡夠安全了。」李奇說。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它粗略地指出這些東西是駕駛員的必需品,還列出現在已經沒人知道的製造商名稱、現在已經沒人知道的代碼。」
「要帶著什麼?」
「某個叫皇冠實驗室的公司。」
「你回來會報上密碼。」
「我們不會把四十噸內衣或帽子從歐洲一路運回來,太沒道理了。直接送給別人或燒掉還比較不費事。」
一看到彼得森車頭燈的光打進巷道內,他就跨出門外,下門廊,急忙趕往珍妮家車道的另一頭。襲向他的冷空和-圖-書氣就像鐵鎚一樣。彼得森車子的輪胎壓過結凍的雪,發出一連串嘎吱、劈啪。車子停定了,李奇坐進去。暖氣正送出微溫的風,李奇沒把帽子和手套脫下。車子壓過車轍,晃晃蕩蕩地完成掉頭,往大馬路開回去,之後右轉往南方開去,速度比夏天時慢一點,比路上有車時快一點。如今路上一輛車也沒有,才晚上九點,但整個州彷彿在實施宵禁似的。所有人都在室內瑟縮成一團,彼得森的車便成了戶外地表上唯一在移動的物體。
「我敢打賭,他們根本沒點名。他們會在五點到八點間鳴笛,認為所有人都會晃回他們該去的地方,到了八點牢房就自動上鎖。」
這兩英里路他們開得非常快。
是一輛停定的車,尾燈朝向他們,黑色車體的前頭則有車頭燈投下的一潭白光,一縷廢氣從排氣管旋出、變濃、打轉、飄移,最後被風吹去。
侯藍停頓了幾秒。「不。反正我們回去的時候肯定會聽到警報,在最糟的情況下,索爾特太太得獨處五分鐘,甚至十分鐘。這是個賭注,我們就賭吧。但我真心希望你們打一開始就沒來。」
「沒有人想得到的。可能是內衣或帽子。」
話聲透露出憤怒。
「代碼是什麼?」
「連拉克蘭的人都不知道?」
「當然了。」
彼得森放慢車速,打遠光燈,停定的車上沒人。車型是福特的Crown Victoria,沒有標誌。烤漆是深藍或黑色,在刺眼的遠光燈中很難判斷到底是哪一種。
「他們說他們耗費很大的力氣。」
「不可能響,對吧?囚犯被關回牢房,點名也點完了。」
和-圖-書
「金屬和水泥是全新的,但在那裡工作的是同一批人。」
「他們有文件管理員,就和我們一樣。他們有什麼工夫好費的?」
「怎麼了?」
「是侯藍局長的車。」彼得森說。
李奇將鑰匙勾出爐子,交給侯藍,侯藍將鑰匙帶到石造建築的門前,插入門鎖中,一轉。鎖開了。
「安德魯,你真是個白癡,別再喝那該死的酷愛(Kool-Aid)了。監獄那裡做事做得一團亂,郡級拘留所更是爛透了。如果你以為他們每天晚上真的會乖乖點名,那我說我海邊有塊地可以賣你,每英畝五十美元,在一英里外,你也會信吧?」
「我不在乎誰想出什麼。你們兩個都不該來這裡的,太不負責任了。如果警報響了怎麼辦?」
「你認為敵人會在警察離開前就行動?」
「什麼時候動身?」
彼得森說:「李奇想出鑰匙在哪裡了。」
「孩子,有夜間巡邏這種玩意兒啊。他們規定要做十次,每小時一次。我猜他們會略過九次,但總是會做個一次。某個人會拿手電筒晃來晃去,照向床鋪,做他們八點就該做的事。」
「然後我下半輩子都得用來還這個人情了。你肯定知道要找出五十年前無關緊要的文件有多難吧?」
「連他們都不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上古時代的歷史。」
「N06BA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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