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說:「Un peu, mais lentement.」
「妳現在還是,」我說。「一日陸戰隊,終生陸戰隊。」
「我住在這裡。」她說。「晚安。」
我左轉,走向旅館,聽到雪佛蘭的引擎發動,輪胎開始轉動,車子緩緩經過我,然後大迴轉停在我面前,車頭正對我,就停在圖桑旅館路邊。我往前走,正走到旅館門口,便聽到戴弗洛開車門下車,我以為她還有話跟我說,便停下腳步,客氣地等她。
我的生理時鐘指示當時是十一點二十分。我在床上坐了一會兒,雖然那天很早起,身體也相當疲倦,卻還不算筋疲力盡,而且我有事情要辦,時間又不多,因此我等到一般人睡和圖書著,才回到走廊上。戴弗洛已經熄燈,門縫沒再透出光線。我躡手躡腳下樓,走到大廳,櫃檯再度無人照應。我走到街上左轉,走向尚未探究的境域。
「真的?我媽也是,我是說她也是癌症過世,但我當時不是新兵。」
我走進大廳時,她已經上樓。在餐館看到的老先生就站在櫃檯後方,準備做生意。我看得出我沒帶行李一事頗讓他不知所措,但是現金力量大,他收了十八元,交給我二十一號房的鑰匙。他說房間在二樓,是大馬路邊的房間。他說那邊比後方安靜,聽起來不合邏輯,後來我才記起那條鐵路。
伊莉莎白.戴弗洛付了她的漢堡和我的派、咖https://www.hetubook.com.com啡。我覺得她很大方,因此我便負責小費,女侍又因此笑逐顏開。我們一起走出餐館,並肩站在「隨想曲」車邊。月色越發皎潔,薄薄的雲層已經散開,星子高掛天空。
「我很遺憾。」
「不是妳的錯。」我本能地回答。「她當時在巴黎。」
「我還在新兵訓練營時,我媽就得了癌症走了。」
「什麼意思?」
「你會講法文?」
「值得的,」她說。「我很高興當過海軍陸戰隊。」
「一點點,而且很慢。」
戴弗洛立刻提高警覺,「什麼事?」
她微笑不語。
「沒幾年就過世了。」
和-圖-書點頭,手放到車門上。我看出她的意思,「晚安了,戴弗洛警長,很高興認識妳。」
「頭髮,」我說。「我們的髮型應該貼著頭形。規定是說,逐漸變短。往內縮到脖子上的髮根處,你們呢?」
她問,「你媽媽還在世嗎?」
「我也是,我在帕里斯島。她搬到那裡去住?」
她說,「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留長髮,海軍陸戰隊對女兵的規定是不可標新立異。頭髮可以碰到衣領,但是不能長過衣領。可以用髮夾,但是用了髮夾就戴不了帽和-圖-書子。」
「他沒機會說出口,他因公殉職。」
「總得犧牲。」我說。
「我留了十五年的平頭,」她說。「我知道要退役之後便開始留長。」
我說,「我可以再問一件事嗎?」
「她是法國人。」
樓梯通往二樓南北向通道的中央,走廊沒鋪地毯,只靠四個低瓦數的燈泡照明。後側有扇門,馬路這側有九扇門。十七號門的門縫透出鮮黃色的狹窄光條,那個客房也靠馬路,戴弗洛應該準備就寢了。我的房間是四扇門外,更靠北方。我進房開燈,室内空氣不流通,冷冰冰又遍布塵埃,在在都顯示長時間無人使用。矩形房間有著挑高天花板,原本是比例宜人的空間,可惜過去十年硬是在角落加了一間浴室,窗www.hetubook.com.com戶是一對彩釉玻璃門,通往我在路上看到的鐵欄杆陽台。房裡有床、一張椅子和一個梳妝台,地上鋪著磨損嚴重的老舊波斯毯。
我就著月光和灑出窗外的燈光看她,默默想像她平頭的模樣,一定非常火辣,我說,「很高興多了解一件事,謝了。」
「你爸爸說的?」
我拉上窗簾,取出隨身物品,也就是我的新牙刷。我把牙刷放在浴室櫃子的霧面玻璃架,我沒帶牙膏,我認為這種玩意只是味道宜人的潤滑物,我在軍中認得的牙醫堅稱,刷毛的來回摩擦就足以維持口腔健康,所以我都帶著口香糖維持口氣清新,牙齒也依然健在。唯一的例外是多年前在俄亥俄州克里夫蘭街頭鬥毆,有個幸運的指關節打掉我一顆上排臼齒。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