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路是南北向,一連串的建築都面對鐵軌,橫在門口的則是空無一物的陳年黃土路。當年客運列車必定氣喘吁吁地停住,火車頭就停在遠處的水塔邊,車廂的玻璃往南延伸。餐廳和咖啡館的老闆勢必小跑步越過黃土路,在車廂門口放置木階。幾百名乘客魚貫湧出,因為長途舟車勞頓而又餓又渴,紛紛跨過黃土路填飽肚子。四周肯定充滿錢幣鏗鏘聲、收銀機的叮叮聲和火車嗚嗚呼嘯。乘客上車,火車離站,木階被收回。安靜一小時之後,下一班火車又緩緩開來,周而復始。
我踏出巷弄,走到鐵路旁的黃土路上判斷光線強弱,尋找現在看不到的東西只是徒然浪費時間,但是月兒依舊高掛,夜空清澈,我便繼續往前走,走上鐵軌後左拐,踏著枕木往北。以前的人要離開內陸,前往芝加哥或紐約,就是走這條路線。我經過平交道和舊水https://m.hetubook.com.com塔。
起初震動幅度很小,彷彿遠方有地震。我停下腳步,底下的枕木微微顫動,兩邊的鐵軌開始發出聲音。我轉身看到遠方有個小亮點,是單一的車燈;幾哩之外的南邊有一班午夜列車正快速向我駛來。
龐大的筒倉狀車廂以六十哩的時速消失,呼嘯的風聲降了半個音,地震強度再度恢復為微震,然後完全靜止。鐵軌的哐噹聲成為低鳴,平交道的警鈴也停止。
這個地點不容易看到,布萊納酒吧的後門在十五呎外,而且酒吧側邊沒有窗戶,藥局後方則是整面的牆壁。酒吧隔壁是附有西聯匯款據點的當鋪,右側的窗戶面對後巷,但是週日晚上應該關著。沒有目擊證人,而且案發過程也不長,割斷喉嚨要不了多少時間,只要刀刃https://m.hetubook.com.com夠銳利,施壓的力道夠大,行兇過程就是劃過八吋傷口距離的時間。就這麼簡單。
火車離開了。
此時地面開始震動。
我站著不動,鐵軌的嗡嗡聲越來越大。枕木上下微幅敲擊,底下的石礫咔噠彈跳。地面的震動幅度變大,遠方的頭燈在有限的距離內左右晃動,如同閃爍的星辰。
我對於要走多遠才能找到藍色車子殘骸的概念立刻有所改變,我本來以為就在附近,但是剛剛親眼見識到列車的威力,我猜車子大概已經被撞到紐澤西或加拿大了。
四周又陷入寂靜。
我盡可能小心地就著昏暗月光觀察整條大街,這條路往南延伸兩百碼,非常筆直,後來漸漸收窄,變得蜿蜒、曲折,進入住宅區,兩旁有院子大小不一的民宅。鎮中心的大街西和-圖-書側有商家和各種商業機構,當中穿插著狹窄巷弄,有些通往灌木林,兩邊有更多小房子。大街東側也有類似的建築物,店家和各式機構林立,有餐館、旅館等。馬路對面的小巷子在東側這裡相對應的通路,只是比較寬廣的石板路;而且每一條都通往大街後方的街道,那條的道路只有單側有房舍。早期那裡一定是鎮上的市中心,也是我這個晚上探訪的重點。
單面街道在當年是重鎮,如今依舊是經濟命脈。
我很快就找到珍妮絲.梅.查普曼遇害地點,沛黎洛說她血流成泊,所以一定會用沙子掩蓋血跡,我在布萊納酒吧左側的巷弄看到一堆剛鋪平的沙子。這家酒吧約莫位於這條街的中心,出事的巷子就在它左邊,急拐兩次通往大街,巷口兩邊分別是傳統藥局和五金行。也許沙子就來自五金行,三、四袋的六十磅沙袋就能解決問題,沙子均匀地在平滑
hetubook.com.com的石板上鋪成淚滴狀,大概有三、四吋厚。
我走下鐵軌,繞回水塔,背靠塗過焦油的木板。肩膀後方的木材和腳下的地面都搖動著,鐵軌哐噹響,遠方的火車發出又長又響亮的汽笛聲,二十碼外的平交道警鈴響起,紅色警示燈開始閃爍。
想當然耳,客運火車早就停駛,因此餐廳和咖啡館也隨之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酒吧、汽車零件行、酒吧、當鋪、酒吧、槍枝店、酒吧、二手音響店和酒吧;列車則由凱罕開來的車流取代。車子停在陳年黃土路上,一群群的受訓突擊兵下車,在這條街上花掉山姆大叔派發的零用錢,不同於嘉柏的描述,這裡有頻繁的經濟活動,就像當年火車帶來大批顧客的年代,我在世界各地都看過類似的場景,只是車子可能是「野馬」、「葛蘭托里諾」或GTO;如果是在德國就是二手寶馬或賓士;在遠東地區則是奇怪的豐田「皇冠」或達特桑汽車。至於啤酒則是不同品牌、濃度,當鋪用的是不同貨幣,槍枝的口徑和子彈不一樣,二手音響設備的電壓不同;除此之外,這些經濟活動都如出一轍。和-圖-書
火車迎面駛來,好一段時間看起來都相當遙遠,但是轉眼間就在我頭頂呼嘯而過。車體龐大得不可思議,聲音更是震耳欲聾,地面搖動之厲害,我身邊的舊水塔都原地跳動,我也被震得上下彈了好幾吋,呼嘯的強風抽打著我。火車頭一閃而過,接下來則是無窮無盡的車廂上下左右擺動地穿過月色,片刻不停留地奔向北方,十節、二十節、五十節、一百節。我緊緊靠著木杆整整一分鐘;在這六十秒鐘,我聽著刺耳的金屬聲響,腳底被震得發麻,火車帶來的氣流不斷打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