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桿不見了。
駕駛人搖下車窗,我彎腰往裡看,司機高大肥胖,以至於膝蓋都合不攏。他戴著司機的黑色帽子,打著黑領帶,穿著黑西裝,兩眼看起來水汪汪的。他說,「需要幫忙嗎?」
我心想,他是個律師。
「不成,李奇,計畫已經擬定,不會撤銷。」
車子放慢速度在我面前停下,我走向右邊,繞過引擎蓋,步向駕駛座車窗,稍微後退,找到最好的角度。我想看看乘客,我猜他會坐在車子後座右方,助手座往前移,才有更多空間伸腳。我知道一般人的習慣,我自己也坐過黑頭車一、兩次。
「我們沒有其他方法,不能公諸於世。當地執法單位知道之後,記者五分鐘就會趕來,那可不成。」
「死者是誰?」
「無所謂了,這是大錯特錯,只是證實車主是凱罕的人,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怎麼查?和-圖-書你以為他們會寫進正式紀錄?」
我沿著原路回去,在鐵軌半路看到有部車子從東邊的凱罕駛來。肉眼看來,車子只是遠方的一小點,但是看得出不是小車,起初我以為是吃完午餐回來的戴弗洛,結果不是。車子是黑色,很大,很快,行進平穩,是豪華黑頭車,就開在馬路正中央,跨越中間的分隔線遠離粗糙不平的路肩。車身搖擺、起伏地往前開。
「是不是?」
我掛斷電話,吃了漢堡,喝了咖啡,然後出發去辦嘉柏早上交代的事項,也就是回到汽車殘骸散布的地點,摧毀那塊令人不快的車牌。我轉向東邊的凱罕路,然後沿著鐵路枕木往北走,經過大象般的水塔,象鼻的部分是黑色橡膠帆布,因為經年累月的風吹雨打變得老舊、斑駁,整座水塔則因為溫暖的南風而略微傾斜。再往前五十碼,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走下鐵軌,步向上次半埋在土裡的保險桿。
「明查暗訪,看看有沒有軍官莫名其妙被開除,也許是上校。」
「你鬼扯什麼?」
四處都找不到,有人把它挖出來帶走,像被長矛刺入的凹洞已經用土填平,還用靴子後跟踩過,用鏟子背面鋪平。
我往前走到殘骸更密集的地方,發現整個現場都遭到破壞。有人仔仔細細前挖後翻,左看右查。距離大概兩百碼,也許帶走一千塊碎片,無疑還看到十倍之多的更小殘渣。範圍很大,是大工程,也是重活兒。必須慢慢做,而且辛苦費力。我估計大概需要六個人,也許八人,可能在上級一聲令下排成一列前進,確實執行任務。
「我們還沒開始查,法醫還在驗屍。」
「我有間接證據指出有阿兵哥到凱罕營地圍牆外,另外一項間接證據就是一www•hetubook.com.com具屍體。我告訴你,這件事情已經失控了。」
乘客是男性,年紀比我大,白髮,看起來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身穿羊毛材質的上等西裝,旁邊座位放著皮革公事包。
「而且不合法。」
我沒在軍中看過這種靴子的鞋印,但是鏟子可能是軍隊配給的掘溝工具。很難下定論,沒辦法排除這個可能,也無法一口咬定。
我問,「是嗎?」
「你的意思等於是直接告訴我車主就是B連的人。」
「是的,還很愚蠢,只會招來反效果。不會有這種事情,以前也沒發生過。」
這是軍方才有的精準程度。
我說,「傅瑞澤,這件事情已經失控,你得重新想清楚,掩蓋事實向來比罪行本身更惡劣,別再這麼做了。」
他的語調不對勁。
「不客氣,」對方說。「沒問題。」他搖上車窗,我往旁邊站,車子開走。
「這個計畫包括hetubook.com•com凱罕周圍的封鎖區嗎?尤其是針對記者?」
「我沒暗示任何事情,相信我,我們不得不出此下策,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傅瑞澤說,「凱罕堡沒遭到封鎖,否則就是重大的政策轉彎。」
我在凱罕那側走下平交道,跨開兩腿站在路中間伸出雙手,手勢又大又明顯。車子離我一百碼時,我便用雙手在頭頂交叉揮動,這是全世界都懂的呼救信號。我知道駕駛一定會停車,別忘了,這是一九九七年,人們的常識要在四年半之後才會改變,那是許久以前,較少猜忌懷疑的年代。
「就這二十年内。」
我說,「對不起,是我的錯,我認錯人了,但還是謝謝你們停車。」
「記者嗎?」
「拜託告訴我你是開玩笑,」我說。「因為你hetubook•com•com的語氣活像那部車就屬於里德.萊利。」
「我不知道如何從外觀辨識記者,也許步兵團有教導這項技能,我們憲兵可沒學過。」
「上述那位軍官有任何解釋嗎?」
戴弗洛開車前往凱罕,丟下我一個人站在人行道上,我經過空地到餐館,獨自用餐。這次又點起士漢堡,再走到門邊打電話到國防部,找參議院聯絡組的約翰.詹姆斯.傅瑞澤上校。他第一聲就接起電話,我問,「哪位天才決定把車牌號碼當成機密資料?」
「還沒查到身分?」
「海軍陸戰隊就有這個經驗。」
「好鬥的中年男子。」
沒反應。
「何時?」
「我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傅瑞澤說。「不要再問了,也別再提起那個名字,不要在不安全的電話線上提起。」
「你應該去查一查。」
不回答。
「海軍陸戰隊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他說,「我不能說。」
「不予置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