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到他走到前院，他就站在籬笆前盯著馬路，光站著，非常有耐性，就像全天候的警衛。我把一元紙鈔塞在電話塑膠殼與牆壁之間，拿起話筒，先撥了我必須打的號碼。我要找總部的史丹．羅利，接電話的是他的士官長，一分鐘後，他就接起電話。

我問，「請問李奇先生在嗎？」

嘎嘎聲和喀嘶聲後是一片死寂，一九九七年的財政部沒有保留音樂。有個女人接聽，「李奇辦公室。」她的聲音年輕又聰明，可能是名校研究所畢業的優等生，眼裡充滿燦爛和夢想的光輝，可能還很漂亮，也許穿著格子短裙和白色高領毛衣，我哥哥很會挑人。

「大家都這麼說。不必幫我留言，就說我只是打聲招呼，報個平安，問候他好不好。」

「只想去洛杉磯？」

m•ｈeｔuｂoｏk.ｃｏｍ•com「你還真快活。」

「她多慮了。」

「他恐怕有好幾天都不會進辦公室，到喬治亞州出差了。」她的語氣彷彿當那裡是土星或海王星，不但遠得要命，還非常荒涼。她問，「需要我幫你留言嗎？」

「她是清潔工，就在鎮上的酒吧工作，她負責在暢飲時段開始前先把那些地方打掃乾淨。」

我稍後離開時，秀娜的弟弟並未離開警衛崗哨，我揮手，他也揮手，但是沒離開原位，依舊盯著地平線遠方。我走回凱罕路，左轉回鎮上，走向平交道的途中，聽到背後有部車子駛來，還鳴笛示意。我轉身，戴弗洛就停在我旁邊，動作俐落乾脆。一會兒之後，我已經坐在她的助手座，我們之間只隔著一把套著www.hetubook.com.com皮套的霰彈槍。

「應該不太可能。那地方在巴爾幹半島吧？那裡的人有一頭羊就算中產階級了，有兩頭就算富翁，和美國不一樣。」

「你要打電話？」少年問，似乎認為這件事有多麼了不起。

「希望知道，」我說。「他只有一個弟弟。」

「你才是思慮不周。」

「你媽媽不想聽到這種事情？」

「她想保護秀娜的安全，我媽媽很怕這個世界。」

「你還知道秀娜什麼事情？」

「有很多事情值得我開心。」

「各式各樣的好事。」我掛斷電話，再夾了一張一元紙鈔，撥了我想打的號碼。我打到財政部總機，接電話的人似乎是中年婦女，語調很優雅。她問，「請問要查詢什麼事項？」

「哪裡都行。」

「放心，」和*圖*書我說。「你會拿到失業救濟金，至少可以領一陣子。」

我說，「請接喬伊．李奇。」

「她有說什麼事情只能告訴你，不能告訴你們媽媽的事嗎？」

他說，「我知道我很想她。」

我說，「真意外，你還在，還有飯碗呢。」

「為什麼？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媽媽在哪裡上班？」

「在當鋪打工，就在布萊納酒吧隔壁，她的算數不錯。」

「卡拉．狄克森還負責財務嗎？」

「那就太多了。」

我望出窗外說，「美國有些地方也是這樣。」

「打兩通，」我說。「一通是一定要打，一通是我想打。」

「公共電話是兩毛五，如果我打一通付一元呢？」

「沒有，她只是想去那裡旅遊。」

從房間看不出秀娜．琳西的個性，她已經長大成年，不是少女。牆上hetubook.com.com沒有海報，沒有任何旅遊紀念品，沒有叫人臉紅心跳的日記，沒有朋友送的禮物。她有一些衣服、幾雙鞋子兩本書，就這樣。有一本薄薄的書是解釋如何成為公證人，另一本則是過時的洛杉磯旅遊書。

少年帶我去看他姐姐的臥室，相當乾淨整齊，並沒被當成聖殿供奉，也還沒清光所有物品。房間散發出一種失落、迷惑，缺乏元氣的氛圍。床鋪得好好的，一小堆衣服整齊地折好放著，家人似乎尚未決定這個房間將來的用途。

羅利說，「真希望我負責財務，那就能學會很多必要技能，例如如何存錢。」

「我可以去查清楚。」

「你覺得該留多少就留多少，我要去屋外了。」

我們回廚房，我問，「如果我把錢留下，你ｈｅｔuｂｏｏk•cｏm.ｃｏｍ媽媽會同意我借用電話嗎？」

「她想拍電影嗎？」我問。

「幫我問個問題，我想知道我需不需要擔心科索沃帶回來的錢，例如黑幫組織要漂白的大量現金等等。」

「我不知道這要多少錢。」

「她討厭這裡，想要離開。」

「我要打長途電話。」我說。

「太棒了，他從沒提過他有兄弟，你知道嗎？你們的聲音很像。」

他說，「我的工作可能比現在的你還穩當，法蘭西絲．尼利回報了。」

少年想開口，結果打住，最後只是聳聳肩，什麼話也沒說。他走到四方形空地房間中央站著，彷彿正在吸收消化某件事情，某件存在於不流通室内的事情。我有種感覺，他很少進這個房間，在秀娜生前很少進來，死後也不常來。

「他知道是哪個弟弟嗎？」

「就說他弟弟打來。」

「她有工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