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火車離開了。
戴弗洛從駕駛座下車,我們在「隨想曲」的後車廂會合。現在是十一點五十一分,還有九分鐘。我們看著馬路。
還有四分鐘。
我腦裡的時鐘指出現在是十一點四十九分。巴特勒的問題牽扯到複雜的變數,他在三哩外,車速絕對不會低於六十哩,因此他只要開三分鐘就能到家。但是最後一部車的頭燈照到凱罕之前,他都不能踩油門狂飆。最後一名駕駛可能開得很慢,因為喝了一肚子啤酒,先前又看到沛黎洛停在路邊虎視眈眈。我猜巴特勒十一分鐘後才會開來,到時剛好是午時零分;我說出這個推論。
我說,「巴特勒就停在凱罕大門外。」
「是沛黎洛。」坐在旁邊的她也一起看著,「他可能停在一百碼外,最後一部車開過之後,他默數到十就會匆忙趕回家。」
「不對,他會搶先行動,」戴弗洛說。「剛才十分鐘都很安靜,他五分鐘前就會開離大門,當時離沛黎洛可能就不m.hetubook.com.com遠了。」
「好啊,」她說,「就像珍妮絲.查普曼。」
我們看著馬路。
她拆下機槍腰帶,小心地放在後座。十一點五十四分,還有六分鐘。我跪下來,耳朵貼著鐵軌,聽到極小的金屬震動聲。火車就在南方六哩外。
是車頭燈。
我開門下車,踩在平交道邊緣的碎石上。左側的鐵軌就在一碼外,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我估計火車大概在十哩外的南邊,這會兒可能正通過瑪麗葉塔。
沒有聲響。
光線越來越亮,靜默的夜裡傳來輪胎疾衝、引擎轉速拉高的聲音。光暈漸漸變成直線光束,汽車行駛的聲音越來越大,一秒後,巴特勒的車子就在我們面前從左閃到右,高速駛過平交道,完全沒放慢速度。他的車子暫時離地,然後輪胎橡膠著地發出莫大聲響,地面也揚起塵土,此後便消失無蹤。
身子底下的土地不斷搖擺,我們也往上彈跳了好幾吋。疾駛www.hetubook.com.com的火車頭帶來強風,車頭燈一閃而過。巨大的車輪就在五呎外,往後就是無窮無盡的車廂,每一節都在月光下跳動、震閃耀著。整整一分鐘六十秒,我們都緊緊挨著對方,刺耳的金屬聲響穿透我們的耳朵,跳動的土地打得我們麻木,強風捲起的灰塵刮過我們的身體。戴弗洛在我的身下仰頭無聲吶喊,不住地擺動腦袋,握拳使勁搥打我的背。
「如果她真如我們所料。」我脫下野戰服外套鋪在草地上,盡量把衣服攤開鋪平。
「都是午夜?」我問。
「你不喜歡在車上做?」
笑容越來越燦爛。
萬籟俱寂。
她笑了。
就像之前,起初只是微微的震顫,猶如遠方剛發生的地震,我們身邊的鐵軌碎石開始發出嘎嘎喀喀聲,枕木搖擺,鐵軌本身也開始發出低鳴,聲音嘈雜、刺耳又不停歇,枕木上下左右跳動,碎石互相摩擦、抖動。我手下、膝下的地表有節奏地震動。我抬頭喘息,和-圖-書餘光瞥到遠方的頭燈。南邊二十碼外的舊水塔開始搖擺,象鼻般的水管規律擺動。我們身子底下的地面往上撞擊,鐵軌發出怒吼,火車鳴笛長嘯,聲音響亮、悲壯。四十碼之外的平交道鈴聲響起,火車廂一節又一節地出現,勢不可擋。火車還很遠,還很遠,然後就出現在我們上方,同樣龐大無比,依舊震耳欲聾。
四周寂靜無聲。
戴弗洛往回走,打開後車門,檢視後座。她說,「為了以防萬一,我們應該先準備好。」
她說,「我很愛這個地方,只能用這種方法開來,因為凱罕路旁邊有水溝,過不來。但是這裡值得我大費周章,我常來。」
東方出現一絲光線。
戴弗洛說,「是老好人巴特勒。」
如同世界末日。
我們不文明也不優雅,胡亂踢掉鞋子,脫掉長褲,忘卻所有成年人的世故,屈服於純粹的獸|性衝動之下。戴弗洛躺在我的外套上,我立刻壓到她的身上,用掌心撐起身體,等待遠方出現火https://m.hetubook•com.com車頭燈的閃爍光芒。車子還沒到,還有三分鐘。
我轉身望出後車窗,我看得到馬路就在四十多碼不到五十碼外。起初什麼也看不到,沒有車輛經過,接著有部車從左邊的東方往西開,迅速駛離凱罕,往鎮上前進。那部車很大,車頂有燈光,車門有警徽。
我轉頭,看到車廂以六十哩的時速駛向遠方。風停了,地震也漸漸平息,先是恢復成微微震動,最後毫無動靜。平交道鈴聲消失,鐵軌不再低鳴,黑夜又陷入一片靜謐。我們離開對方的身體,仰躺在草地上喘息、流汗,疲累又暫時失聰,身體的快|感和外界的刺|激徹底淹沒我們。我的外套在我們底下縐成一團,我的膝蓋和手心都擦傷了。我猜戴弗洛可能比我更慘,我轉頭看她,卻看到她手裡拿著我的貝瑞塔手槍。
我說,「就在地上做吧。」
我們盯著馬路。
「後座太窄。」
「每一次都是。」
「對,巴特勒必須與時間賽跑,他的手中掌握著我們的命運和-圖-書。他開過之後,我保證這裡就只剩我們兩人,這是個小鎮,李奇,我知道每個人的行蹤。」
「太擠了。」我說。
她看看手錶。
我們盯著馬路。
她說,「我們無法及時趕回旅館。」
地面開始震動。
她的雙腳夾住我的臀部,我們立刻開始,打從第一刻起就是乾柴烈火,動作急促又猛烈。她喘氣連連,頭部左右擺動,將我的T恤抓成一團,使勁拉扯。我們一邊親吻一邊呼氣,她拱起背部,脖子後仰,頭在地面上扭動著。她始終張著眼睛,看著後方上下顛倒的世界。
她說,「現在最難,要控制動能。」她用力把方向盤打到左邊,右邊車輪一離開右側鐵軌,她又踩油門,加速度讓左前輪開過左側鐵軌。整部車抖了一秒,她的腳依舊踩在油門上,其他車輪也跟進,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每個輪胎側壁碰撞到鐵軌金屬時都發出咯吱咯吱聲。她再度停車,車子就停在鐵軌旁,而且與鐵軌完全平行,最外圍的碎石離我的車窗只有五呎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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