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要去確認一下。」
古德曼不發一語。
「我們會的。」索倫森說：「之後我們再去敲蜜西．史密斯的門，別以為可以省掉這步，那位太太還可以再睡一會兒，但別想永遠睡下去。」
李奇找到調整桿，往下一扳，將整個座位往後推，好收納他的腿。結果椅墊撞上麥坤的膝蓋。李奇看著艾倫．金恩說：「你何不跟麥坤先生換位子？身高最高的兩個人都擠在這側了。」
「我不知道。」古德曼說。
畫質不好，顯示出灰影拼湊出的夜晚世界。通行車輛的燈光如血液般流淌在螢幕上，暈開，熒亮，彷彿延遲了光源的水平移動速度。
索倫森點點頭。「時間很晚了，民眾都睡了，你知道她住哪嗎？」
「加油站有沒有監視器？」
第四台監視器拍下的畫面夠寬闊，南北向的郡級二線道、馬路對面空心磚酒吧前的石子地、酒吧本身、蜜西．史密斯那間雞尾酒吧的一角、酒吧與雞尾酒吧之間的空隙都入鏡了。魚眼效果使畫面產生變形，鏡頭彷彿水平直視著那條縫。直播畫面上有一團光，就落在畫面右側邊，是警車發出來的。
他跨出三步來到車用吸和圖書塵器旁的垃圾桶前，扔掉厚紙托盤。唐．麥坤為他打開駕駛座門，像是在舉行一個小小的儀式。他鑽進車内，把咖啡放到杯架上。麥坤隨後上車。
「沒有例外。」
「顯然你知道。」索倫森說：「她在這一帶混幾百年了，是大名鼎鼎的一號人物，我們得去敲她家的門，然後再去敲女服務生家門。」
竭盡全力，賭一把。
但有總比沒有好。
索倫森對其中三台攝影機沒有半點興趣。第一和第二部分別架在車輛入口與出口，角度很低，是拍車牌號碼用的，鏡頭拉得很近，完全無法顯現周遭背景。第三部攝影機裝在收費亭天花板上，收銀員肩後方，以防他幹走收入。零售業的標準安排，信任員工，但也不忘防範措施。
李奇就這樣往前開，將平均車速維持在速限内。每當車體搖晃擺盪時，車鑰匙串上的水晶墜飾就會打到他的膝蓋上。
索倫森沒回答。她往自己的左側橫跨一小步，稍微遠離紅色馬自達的駕駛座門，斜斜望進空心磚酒吧和雞尾酒吧之間的縫隙，然後說：「我看到一家加油站了，在馬路對面。」
「謝謝你。」她又說了一次。
https://m.hetubook.com.com「總是？」
古德曼說：「我們不能去敲蜜西．史密斯家的門，不能挑大半夜去。」
金恩說：「我總是坐前座。」
「不，我是在想加油站可能會有監視器，而且也許有廣角鏡頭，魚眼效果那種，那些鏡頭搞不好會對著這個方向。」
「也許有。」索倫森說：「有些大卡車得加上百加侖的油。現在經濟不景氣，有些駕駛也許會禁不住內心魔鬼的誘惑，加完油就跑，不付油錢。石油公司不會樂見這種狀況，所以也許會採取防範措施。」
「妳覺得會有目擊證人？如果兇手來停車、重新出發那一刻剛好有開長途拖車司機來加油，那我們就真的很走運了。而且他還得望向正確的方向，瞪大眼睛細看，而不是抓抓屁股放空。再說，就算真的有這個人，我們要怎麼找到他？」
李奇的駕駛技術差強人意，但也沒什麼可取之處了。他的身體有兩種運動方式：極慢，極快。大多數時候他都會倦怠地晃來晃去，像個典型的壯漢，看上去安靜又慵懶，有時根本呈現昏睡狀態。然而在必要時刻，他的身體又能爆發出猛烈的動作，想維持多久就能維持多久，手腳快得像一抹飛掠的影子，冷靜ｈｔｔps://ｗww.heｔuｂｏｏk•cｏｍ•cｏm下來後又會再度陷入遲鈍之中。他沒有折衷的運動模式，但好駕駛需要的正是這種模式。他應該要敏捷地採取行動或進行反應，同時保持節制；機警，但懂得衡量迅速，但深思熟慮。而李奇很能讓自己進入那種折衷狀態。當他發現兩百碼外有危險時，要不是大力一抖，就是會完全忽略它（前提是它會自動閃邊）。他不曾失手撞死或撞傷任何人，只有蓄意謀殺的經驗，不過他懂得正視現實，不會欺騙自己：他的開車技術低於一般水平。
結果加油站有四部攝影機，都是黑白的，沒半部彩色攝影機。錄下來的影像都儲存在硬碟内，而硬碟放在收費亭内的架子上，收銀機後方，香菸旁邊。四部攝影機拍到的畫面也會即時傳到現金抽屜左方的液晶螢幕上，分別占據四角。
李奇於是聳聳肩，扳動後照鏡，繫上安全帶，調整出一個舒適的姿勢，然後打Ｄ檔，輕踩油門，讓車子緩緩滑上二線道，開一百英尺後上匝道，重回州際公路。
不過第四台攝影機有好一點，好那麼一丁點。那是個黑色玻璃半球，高高架在看板柱中段的托座上，並調整成整座加油站一覽無遺的廣角模式。櫃檯人員說是為了保險起見才裝和_圖_書它。如果有兩輛大貨車同時倒退，拖車撞成一團，這監視器畫面就會派上用場——他們可以判斷是誰先退的。如果有人偷油或偷柴油，它也可以呈上法院，還原整件事情的經過：那個車牌號碼進來了，駕駛加油，然後把車開走，那個車牌號碼離開了。
又多了一個他們並沒有連開三小時的證據。
不過金恩沒說錯，州際公路又直又寬，接下來的路段又變成三線道了。大又舒適的雪佛蘭筆直前進。晚上車流量少，他不需要主動或被動應對種種狀況。事實上，他最大的挑戰是保持清醒，而這正是他的拿手把戲。他幾乎可以永不間斷地榨出最基本的意識之流。他的雙手分別放在方向盤上十點鐘與兩點鐘的位置，規律地望向後照鏡，約二十秒左右就看一眼。先看副駕駛座那一側的，然後是車内後照鏡，最後是駕駛座那一側。他右肩後方的凱倫．杜馮索清醒地坐著，默不作聲，緊繃又焦慮。李奇聽到她身旁的唐．麥坤發出緩慢的呼吸聲，沒完全睡著，但意識也不清明。副駕駛座的艾倫．金恩醒著，看起來寡言又陰鬱，似乎想事情想出神了。他的頭微微側向一邊，因此可以同時盯著前方道路和李奇。還有車速表，李奇心想。
李奇走出小吃店，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拿著裝有四杯咖啡的厚紙托盤，一心以為這幾飲料是白買的，以為載他過來的車子會消失無蹤。結果他預期錯誤。車子已離開加油機旁，不過它停放在打氣軟管和車用吸塵器附近等著李奇，引擎怠速，大燈亮著。艾倫．金恩坐在副駕駛座上，凱倫．杜馮索坐在他身後。唐．麥坤站在駕駛座車門附近，看起來又冷又累。李奇沒猜錯，這傢伙身高約六呎，體格纖瘦，手長腳長。
古德曼沒回應，沉默中帶有戒備之意。
沒人去上廁所。
古德曼說：「所以呢？」
古德曼警長掛斷電話說：「蜜西．史密斯小姐的手機關機了。」
十五個字，比雙方見面後她說的唯一一句話多八個字。他心想：大家都知道四十出頭的瘦女人不加糖也不加奶精。接著開口說：「我只是剛好猜到，走運。」
「好。」索倫森說：「教我倒帶的方法。」
李奇帶著咖啡過馬路，把加奶精、加糖的那杯遞給麥坤，接著繞過車頭，把另一杯交給金恩，最後打開杜馮索車門，遞出第三杯：「沒加糖的黑咖啡。」
「在那裡的人也看得到我。」
杜馮索猶豫了一下後接過咖啡，說：「謝謝，我都是這樣喝，你怎麼會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