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檢查了一次,以掌握事實。這次他來回走動,步伐謹慎、細碎,以保持證物的清晰度。或者該說,去保持泥坑的完好無缺。就他觀察,泥溝與泥坑内只有他的胎痕,沒有其他人的。杜馮索家和鄰居家門口都沒有其他印記,只有他的Crown Victoria留下的米其林輪胎胎痕,眼熟又缺乏戲劇性的車轍,用藥物來比喻就是沒牌子的阿斯匹靈。他很清楚自己的輪胎胎痕長什麼樣子,因為掌管部門預算的人是他,輪胎是他上網向密西根一家警察用品量販店買的。低價,免稅,完全保固。郵務車送來輪胎後,他再帶到隔壁郡請菲爾.阿伯森輪胎店組裝。菲爾跟他打了個商量:他可以提供低廉的收費,但警局要當他的長期客戶,菲爾是個精明的傢伙。
「當代執法單位就是這麼一回事,你要去習慣。」
「等他們找到我之後,我就得事事聽他們的。」
「打電話給州警了嗎?」
露西.杜馮索是遭到步行者綁架。
「你搜索過那一帶了嗎?杜馮索家搜了嗎?」
「也許他們想抓的是鄰居小孩,但搞錯人了。那畢竟是杜馮索鄰居家,女主人也離婚了嗎?」
索倫森把手槍放回屁股上的槍套内:「我主管很有野心,夢想是爬到更高位去,希望有天能成為副局長,因此胡佛大樓要他做什麼他都會照辦,無論那是好事還是壞事,有些主管探員就是這個調調。而胡佛大樓會乖乖聽從中情局、國務院、國土安www•hetubook•com•com全部或白宮西廂的命令,誰握有決策權就聽誰的。」
「偶爾會。」李奇說。
「她不記得了。」
「她沒認真聽。門鈴響了之後,露西.杜馮索前去應門。鄰居的小孩說她看到幾個男人站在門邊,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但她基本上一直待在裡頭的房間內,忙著玩某樣東西,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上面,五分鐘後才想到露西沒有回來。」
索倫森問:「什麼時候的事?」
「不只一個,她說好幾個。」
古德曼說:「我們在討論的證人可是個十歲小女孩,她講話不清不楚,但我猜最有可能在一個小時前。」
「但這當然不可能跟杜馮索一案無關,巧合不可能巧到這種地步。不是打了一陣子監護權爭奪戰的父親現身帶走小孩,也不是戀童變態亂挑人下手剛好挑到她。」
「她無法描述,我甚至不確定她有沒有看到車子。她說她看到了,也稱它是車子,但那可能是任何一種車,皮卡車或運動休旅車都有可能。」
「車子?」
索倫森說:「換作是你,你會拒絕嗎?你以前拒絕過嗎?」
「你有沒有去找另一個鄰居問話?就是那個灰頭髮男人。」
「她不知道。」
「他們會留語音訊息,會傳簡訊、寄電子郵件,我不能拒絕執行他們直接下達的命令。」
「但他們能有什麼作為?州警是個小單位,這個州卻很m.hetubook.com•com大,不可能封住所地方、封鎖所有人的行動。」
「顔色?」
泥濘中沒有其他輪胎痕跡,所有車轍都來自他的米其林輪胎——可靠而低廉的商品,型號P225\60R16s,每個售價九十九美元,安裝加調整的費用是五元。
「完全正確。衡量這些事從來就不簡單,不過妳可以先跨出第一步,可以在他們撤換妳之前完成一些事。」
「他不在家,早上六點就出門工作了,第四間房子的居民也沒注意到什麼異狀。」
「那兩個孩子不會那樣想,她們都把兩戶人家當作自己家,一天到晚進出這兩個地方。」
「不然是什麼?」
「我已經派所有人馬出去找了,到處都沒有露西的影子。」
他最後還是回到杜馮索鄰居家門前,停好車,坐在駕駛座上力抗睡魔,強迫自己動腦。他回想那孩子在門前階梯上的反應,應對她今天面臨的第一個狀況。寡言而困惑,禮貌性地點點頭,坐立不安。她是生活於這個郡的小女孩,十歲大,不是什麼天才兒童。稍微體面一點的大人說的話,她都會相信。任何人向她展現知識與權威,她都會全盤接受。她也會相信任何承諾。「跟我們來吧,小女孩。我們找到妳媽媽了,我們帶妳去找她。」
「一個?兩個?十來個?」
「李奇,這不是巧合。」
「之後呢?」
古德曼回到車上,把原本停放在路邊的車子開到路中央的隆起處停定。這裡的柏油路面乾燥、和圖書一塵不染。他再次下車,在全然無障礙物的情況下重新檢視了一次。
「服裝?」
索倫森沒接話就掛斷電話,繞著匝道狂飆,接著以將近時速一百英里的車速西行。
但沒有其他人通過它們。
索倫森立刻踩煞車,將方向盤轉到底,車子便大迴轉往州際公路所在方向駛去,飛快地經過FBI分區辦公室的正面、側面、後停車場,然後繼續前進,就像他們幾分鐘前那樣氣勢萬千。電話另一頭的男人向他們一五一十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李奇猜他應該是郡警長,人在八英里外,索倫森所謂的地方人員,昨晚第一個趕到案發現場。從講話的語氣來判斷,他應該很能幹,但承受著龐大的疲倦感和壓力,案子的棘手程度也讓他無法負荷。他說:「我今天早上只告訴那孩子她媽媽失蹤了,因為我覺得循序漸進應該比較好。就那個嘛,先跨出第一步,再走下一步。我請鄰居幫兩個孩子請假,也要她留下來陪她們,結果她還是擔心工作不保,出門上班,把兩個孩子丟在家裡。她認為這沒什麼,結果就出事了。我後來繞過去想跟鄰居談談,發現只有鄰居的孩子一個人在家,她說有幾個男人過來帶走了杜馮索的小孩。」
「那就別接電話。」
「我也不知道。」李奇說:「這沒有道理可言。」
「黑人?白人?年輕人?老人?」
「動機。」李奇說:「妳應該要思考歹徒的動機。見鬼了,到底是誰會擄走女性死者的小孩?為什麼要抓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她明明就還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碰上了什麼事。」
「聽到孩童失蹤案他們立刻就會動起來了對吧?」
鄰居小孩沒看到車,是因為根本就沒車過來。
「太瘋狂了。」
開了十分鐘快車後,李奇將索倫森的葛拉克手槍還給她,並問:「現在有小孩子失蹤了,妳主管還是會忽略不管嗎?」
「怎麼做?」
「有幾個人?」
「我不打算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確定了。
古德曼警長已經十三小時沒睡了,又暈又無力,站得很勉強,但他還是繼續辦案。綁匪沒理由停留在他們的轄區内,但他還是讓屬下把無人使用的建築物、穀倉、臨時小屋、避難空間、住宅全巡了一遍,他自己則去跑手下沒預定要去的地方,提供一些助力。他一無所獲,屬下也是。無線電不斷傳遞著疲倦、氣餒的負面氣氛。
為什麼?
「我當然會,不過他們現在可能已經在六十英里外了。」
李奇不發一語。
「當然,但我沒有情報可提供。」
首先,誰會知道杜馮索失蹤了?他的整個部門、鄰近地區的分局,大概還有幾個當地人,以及歹徒。不過他們何必殺死母親後又回來接小孩?
「外表形容?」
「好,我們會想出辦法的。」索倫森說:「我在路上了,不過在我抵達前你應該要繼續搜索。」
「我確定是白人,不然她就會提到他們的膚色,這裡畢竟是內布拉斯加。她對年紀沒有概念,所有大人對十歲小孩來說都很老。」
「我不和*圖*書知道。」
但這怎麼說得通呢?這裡可是内布拉斯加的荒野啊。
「就算她真的看到車子,她也想不起來了。她搞不好是自以為看到了,這不無可能。她這輩子八成還沒看過戶外的行人,那一帶不太可能有人走動。」
「妳之後會有多少自主查案的空間?」
「她記得他們說了些什麼嗎?」
「而你現在成了居無定所、沒有工作的退休老兵,沒在經營穩定的關係。」
「為什麼杜馮索的孩子在別人家還去應門?」
他下車吹冷風醒腦。跺腳一分鐘後靠到副駕駛座那一側的前護板上,讓引擎室内的溫度溫暖他。東方在下雨,旺盛的雲氣朝他急湧而來。他盯著正前方的兩棟房子(杜馮索與鄰居家)尋找靈感,結果毫無收穫。他低頭看著滿是淤泥的排水溝,發現他的車輪胎在泥濘上留下兩道痕跡,十字交叉,彷彿是橡膠、土、水合力紀錄下他的徒然。短短數小時之内,他曾四度停車於此。第一次是半夜從蜜西.史密斯家飆車過來,索倫森也跟著他。接著是早上他自己過來報告新消息,第三次是為了展現好警長的風範過來巡視,結果發現露西失蹤了。如今警方在本地的搜索毫無成果,以失敗收場,他於是又跑了過來。泥濘上有許多胎痕,在他看來不只四次停車的份。有進有出,有前進有倒車,有些筆直有些彎曲。部分地方的路面嚴重受損,湧出的泥濘形成六英尺寬的泥坑,看起來像是瀝青湖。他的車子顯然曾壓過泥溝與泥坑。
「她只提到『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