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倫森說:「打電話給調度員,安排一輛救護車來運走遺體。」
「我沒聽到。」
「我們都聽了。」
「我不反對。」
小女孩點點頭。
「我主要負責交通。你們知道的,就是拿測速槍對著往來於州際公路之間的車輛,一路管到萬惡城市再過去。」
李奇問:「當時門邊有幾個男人?」
鄰居說:「我交代過她們,要她們別去應門。」
「我得打電話回報。」她說:「情勢已經改變了。失蹤兒童還沒尋回,如今這裡也沒有人可以辦案,我們行動的正當性已經蕩然無存了。就算本來有,現在也沒了。」
她說:「我不知道。」
「他叫她露西?」
索倫森猶豫了片刻。
小女孩回答:「我沒去。」
小女孩問:「我惹出麻煩了嗎?」
現在他睡了,李奇心想。
那孩子又開始揉捏手指了。
「我並不清楚案情。」
「什麼顔色?」
杜馮索的鄰居大約三十出頭歲,她十歲的女兒跟她極為神似,差別在於小女孩身材仍纖細、無女人的曲線。她叫寶拉,窩在屋內深處的房間內,根本看不到屋子前方的馬路,除了泥巴外什麼也看不到。她的電視機上掛著一個盒狀的電子儀器,螢幕上不斷有各種狀況上演,主要是爆炸場面。比高爾夫球還小的煙霧突然冒出,只有一丁點大的卡通人物遭到蒸發了。
「六十好幾,」索倫森說:「也許七www•hetubook.com.com十出頭了,總之他離開得太早了。他是個好人,人如其名,是心臟病發嗎?」
「那為什麼露西會去?」
「但妳瞄到一眼了對吧?」
小女孩咯咯笑著。索倫森似乎有些難為情,但她還是走上前去,彎腰親了女孩的額頭。女孩回去看電視螢幕上演的爆炸場面了,李奇望向女孩的母親,說:「我們要向妳借凱倫家的鑰匙。」
「因為那個人叫了她的名字。」
「那你為什麼沒關注案情?」
小女孩懇切地點點頭:「他說他要帶露西去找媽媽。」
「又大又扁。」
索倫森等待著。
「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
「他幾歲?」他問。
他們於是回到索倫森的車上,她用手機撥打分局總機電話。剛剛那個女櫃檯人員接起電話,索倫森便向她報告壞消息,她哭了。索倫森掛斷電話,靜靜等待。又濕又冷又疲倦的兩人盯著擋風玻璃外,沒看到什麼景色,無話可說。
鄰居說:「我早先必須去上班,抱歉。」
「哪一家?」
「就像電視上的樣子。」
「有個小孩失蹤了。」
「普通車。」
叫普勒的傢伙沒回答。
過了許久,那個叫普勒的警察才稍微打直身體,望向曠野。他臉色發青,不是因為老警長的死令他感傷,而是因為看到屍體反和_圖_書胃。李奇下車了,路面上仍有水流,不過空氣突然變得新鮮又乾燥了。索倫森也下車了,叫普勒的傢伙回頭朝他們走來,三人在車子間的空地站成一個三角形。索倫森問:「你是你們部門的第二把交椅嗎?」
「妳確定嗎?妳一定有聽到一些對話。」
普勒說:「我猜是吧。」
「他還說了什麼?」
「沾滿泥巴嗎?」
「接著打電話給古德曼的家人。」
「那你就猜錯了,你現在是老大,雖然只是代理性質的。但有些事情等著你做,比方說你應該要協助我們掌握現況。」
「對,他說露西、露西。」
「電話聯絡得上的那一家。你愛用哪一支電話就用,反正別在我附近講電話就對了。」
「會發現床。」李奇說:「或至少會有沙發。我們需要小睡片刻,目前我們幫不上任何人的忙,我們也不會想步上古德曼的後塵。」
「普通轎車?不是皮卡車也不是四輪驅動車?」
他年紀大了,又長時間沒睡。
女人從玄關的一個抽屜中拿出鑰匙。那是一般家用門的鑰匙,連著一個水晶墜飾,跟車鑰匙用的那個一樣。李奇心想,不知道人造水晶會在幾度高溫下融解?融點八成低於一般玻璃,因為裡頭加了一些讓成品閃閃發光的物質。可見那個鑰匙圈已經永遠消失了,成了Impala焦黑地板上的一抹微量元素,或是水蒸氣凝結成的hetubook.com.com一小朵雲,乘風飄往奧瑞岡。
他接過鑰匙並說:「謝啦。」然後就跟索倫森一起走出門外。古德曼的車仍停在原位,不過救護車已經把遺體送走了,普勒的車也不在了。雨雲遠去,天色明亮,濕潤的冬陽高掛頭頂。索倫森在車道上止步,查看語音留言清單。李奇說:「不用聽了,妳已經知道對方會說什麼了。」
「我猜我們應該要通報警局。」
叫普勒的傢伙回頭走向巡邏車,李奇和索倫森走上鄰居家車道。
小女孩沒回話。
小女孩說:「那個男人說他知道露西的媽媽在哪裡。」
「但你沒跟上進度?」
「我們都不用做。」
「是嗎?」
李奇說:「是的,小朋友,老實說妳的麻煩挺大的,但妳只要告訴我們妳今天早上聽到哪些對話、看到哪些畫面,妳就可以擺脫所有麻煩。乖乖說,問題就通通不見了。」
李奇發現雨停了。
索倫森說:「你認為我們會有什麼發現?」
「他們長什麼樣子?」
索倫森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用嘴型說:「奧馬哈。」
李奇問:「你小時候撞到頭了是不是?」
「好。」
「我不認為他有那種情報。」
「好。」
「他沒向我下達確切的指示。」
辯訴交易,給她動機,獎懲並進是擁有光榮歷史的機制。李奇過去經常搬出這招,十年刑期縮短成三年半,緩刑取代坐牢,提供
https://m.hetubook.com•com情報就撤銷告訴。這招對二十幾歲和三十幾歲的人都有效,成績斐然,李奇認為它沒道理碰到十幾歲的小女孩就失靈。
「為什麼?」
索倫森說:「我明白妳的處境。」她似乎真的能體會。李奇也能,因為他會看報紙,也會聽別人的聊天内容。他知道現在飯碗很容易不保,要找新工作很難。
接著,一個三十五歲的壯漢開著副局長座車現身了。金髮,身材高大,滿臉通紅,制服上罩著一件尼龍料子的羽絨外套,拉鍊沒拉。外套的衣袖處有代表警司的折槓。他走到索倫森窗邊,彎下腰去。夾克正面敞開了,李奇看到他一邊的上衣口袋有個黑色名牌,上頭寫著普勒。另一邊口袋上方則有該分局的星型徽章。他用又胖又紅的指節敲了敲玻璃,但索倫森沒放下車窗,直接指向前方。他緊張地邁出短幅的步伐,朝警長的車子走去,彷彿是準備迎接敵襲的士兵。他繞到副駕駛座那一側,停下腳步,低頭一看,接著蹣跚地退到路肩,彎低身子對著泥巴嘔吐。
小女孩沒說話。
「兩個。」
「古德曼警長沒有免除你們的常務性工作嗎?」
李奇搖搖頭。索倫森見狀點了點頭,但看起來並不開心。她任手機響個不停,最後鈴聲自己中斷了。李奇回頭對著小女孩說:「謝啦,寶拉,妳的表現很棒。妳沒事了,所有問題都解決了。」他的手伸進口袋,從一捲鈔hetubook•com•com票中抽出一美元遞給對方。索倫森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語音留言。李奇說:「現在這位美麗的小姐要親妳的額頭一下。」
賄賂也很有效。
「什麼現況?」
她說:「我不知道。」
小女孩揉捏著自己的手指,彷彿想從手中搓出一個答案。
「八成是。」李奇說:「壓力、疲勞、擔憂或類似的情緒所致,對健康有害。警察應該要領更多薪水才是。」
「然後打給葬儀社。」
李奇說:「我還會給妳一美元買糖果,我朋友會在妳額頭親一下。」
「我主要負責交通。」
索倫森看著小女孩問:「寶拉,妳們為什麼要去應門?」
「沒有,閃亮亮的。」
「你昨晚沒聽取案情簡報嗎?」
「我們應該知道的情報,他都告訴妳了嗎?」
他們發現古德曼仰臥在地,身體緊貼車子前輪,眼窩盛滿雨水。新的水珠打下入那小小的水窪中,旋即溢出,淚水般沿著他的臉頰滑下。他張著嘴巴,喉嚨積水,衣服濕透,看起來像是溺水的人。他的皮膚已冰冷,沒有脈搏。整個人看起來徹底鬆垮、癱軟、空洞,進入死者才到得了的境界。活人身上有肉眼無法察知的上千股肌肉張力,但他身上蕩然無存。
「妳有沒有看到他們的車?」
「晚點再打。」李奇說:「先別這麼快。」他繞過潮濕的草地,走上杜馮索家的車道,鑰匙握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