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男孩遇見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七日

她一邊啜泣一邊轉身離開我,她哭得抽搭抽搭,重重吸進一口口潮濕的空氣,然後發出一聲聲哽咽。我抓住她的手臂,試圖叫她別哭。「安蒂,我不想這樣跟妳——」
「好吧,」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終於開口。「我明天馬上過去,我們必須把這事搞清楚——一切都得公開討論——在此同時,別緊張,按兵不動,好嗎?上床休息,不要輕舉妄動。」
「你這個大混蛋,你算是哪門子男人?」
「安蒂,拜託。」別讓場面失控,尼克。「我覺得妳把一切想得有點誇張,因為妳還沒有辦法好好討論這件事情——」
就連現在,這個女孩依然緊緊抱住我,簡直像是野草一樣不管三七二十一。
我聳聳肩。我考慮該不該告訴她關於愛咪之事——我老婆正在陷害我——我想了一秒鐘,很快就打消此意。安蒂玩不出跟愛咪同樣等級的遊戲。她會想要和我共患難,而她正把我拖下水。我們若再走下去,她將對我造成不利。我再一次把雙手擱在她的手臂上,重新準備搬出那套說詞。
「我的意思是……」她的口氣有點猶豫。「我覺得好抱歉,我是說我為愛咪感到難過,這麼說聽起來很愚蠢,因為我知道我甚至沒有權利為她擔心、或是為她難過。除了難過之外,我覺得好愧疚。」她把頭貼在我的胸前。我往後一退,跟她保持一段距離,這樣一來,她不得不看著我。
她傷心欲絕、充滿企盼的神情起了變化——淚水汪汪的雙眼,柔情萬千的觸摸,全都消失無蹤;霎時之間,她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鬱,好像一扇百葉窗啪地一聲https://m.hetubook.com.com拉了下來,掩蓋先前的神情。
「我們到時候再討論。」
她向後門移動,我看得出接下來會如何。憎惡和羞辱宛如熱騰騰的氣體一樣從她身上散放而出,我知道她會開一、兩瓶酒,然後她會告訴告訴一個朋友、或是她的媽媽,我們的事情肯定像是傳染病一樣四處散佈。
「安蒂,我們兩人都面對相當沉重的壓力,其中大多肇因於內心的愧疚感。安蒂,我們都是好人,我想我們的價值觀相近,所以我們才受到彼此吸引。我們都不會虧待別人,也不會做出不對的事情,這會兒我們都知道,我們做的事情是不對的。」
她朝著我的臉頰湊過來,好像打算吻我。但她卻咬了我一口。我猛然後退,她衝出門外。
但是安蒂再也無法撫慰我的心情。正好完全相反。
她好害怕。我想像警察敲門,我卻跟一個女孩子在屋裡——那個我老婆失蹤的早晨、跟我上床的女孩。那天早上,我過去找安蒂——自從頭一晚之後,我再也沒有造訪安蒂的公寓,但是那天早上,我直接過去找她,因為我已經花了好幾個鐘頭打算跟愛咪攤牌,一顆心嘆噗跳,心跳聲在耳邊隆隆作響。我試圖跟愛咪說:我要離婚,我愛上另一個人,我們必須做摑了結。我不能假裝愛著妳,我不能玩這種結婚周年紀念的遊戲——這樣做比欺騙妳、對妳不忠更不對。(我知道這套說辭確有可議之處。)但是我試圖鼓起勇氣之時,愛咪卻先下手為強,祭出一套她仍然愛我的鬼話(那個說謊的賤女人!),我失和-圖-書去了勇氣,我覺得自己是個百分之百的騙子和懦夫,一心只想從安蒂那裡得到慰藉——我因為出軌而消沉,卻期望情婦撫慰我的心情,著實自相矛盾。
「我只是……我需要你,」她邊說邊低頭看看她的雙手。「我知道我一直這麼說,但是我真的需要你。我辦不到,尼克,我不能像這樣過下去,我在崩潰,我始終好害怕。」
「是嗎?你知道我的感覺如何嗎?」她睜大雙眼,淚水一顆顆滾下臉頰。「我覺得像是一個愚蠢的大學女孩,你厭倦你老婆,所以跟我上床,而我也盡量配合,讓你方便極了。你可以回家跟愛咪在一起、跟她一起吃飯、在你那個用她的錢買下的酒吧消磨時間,你也可以跟我在你快要過世的老爸家裡碰面、盯著我的乳|頭打手槍,因為啊,可憐的你,你那個刻薄的老婆絕對不會准許你這麼做。」
我移到她前面,阻止她走向門口——安蒂,拜託——她手一抬,想要甩我一巴掌,我抓住她的手臂,只是為了自我防衛。我們的手臂交纏在一起,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好像一對瘋狂的舞伴。
我一臉無助地聳聳肩,意思是:在那之前,沒什麼好說的。
「安蒂,妳知道這不是——」
「尼克,在那之前呢?我他媽的滾蛋嗎?」
「這麼說令人作嘔。」
「我們必須分手,安蒂。我覺得我們都曉得這一點。這麼做很難,但是分手是個正確的抉擇。如果我們如果能夠好好想一想,我覺得我們也會建議自己這麼做。我雖然愛妳,但是我依然是愛咪的先生。我們必須為所應為,做出正確的事情。」
「再和圖書待一分鐘就好,拜託妳聽我說。」
「如果她被找到了呢?」她沒說是死是活。
「對不起,安蒂,但我認為我們現在不應該在一起。這樣對我相當危險,對妳也不好。我覺得良心不安,我的感覺就是如此。」
我感覺心中升起一股怒氣;這整件事情已經變成高中生的爭吵。我這個三十四歲、一輩子從未像今晚如此悽慘的男人,這會兒竟然跟一個怒氣沖沖的女孩吵嘴,兩人像是高中男女朋友一樣,跟我在置物櫃旁邊碰面、我們好好談一談?我用力拉扯她一下,一小滴口水濺落在她的下唇之上。
「安蒂,唉。妳會把我送上絞架。」我把她拉進來,她瞪著我擱在她手臂上的手。「妳他媽的會把我直接送上絞架。」
小戈遵從他的勸告;她丟了兩顆安眠藥到嘴裡,快到十一點就拋下我,我則是果真按兵不動,氣呼呼地縮在她的沙發上。每隔一段時間,我就走到外面,兩手扠腰,直直盯著木棚,好像那是一件我嚇得走的獵物。我不確定自己想要達到什麼效果,但我克制不了自己。我頂多只能呆坐五分鐘,然後非得回到戶外、繼續瞪視。
「嗯,關於這一點,我想我們可以做個補救。我想我們必須補救,」我說,準備一字不漏地搬出坦納那套說詞。
「我走後門,」她說。我狠狠瞪她,她卻沒有道歉,她硬起心腸,我可以看到她五官真的全都變得冷硬。「我必須跟你見面,尼克。我告訴過你。我已經跟你說我每天必須見到你、或是跟你說話,今天你卻不見人影,電話直接轉到語音信箱、語音信箱、語音信箱!」
「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妳還是搞不懂,安蒂。這事不是開玩笑,攸關我的一輩子。」
「聽好,安蒂,」我說,我重重吐口氣,依然拉著她站在門口,不讓她坐下。「妳對我真的非常特別。這整件事情,妳應付得非常好——」讓她想要維護你的安全。
「你,讓我走!」
「但你就是這個意思。」她露出假惺惺的笑容。
「你找了一個律師,這就是為什麼你忙到沒時間打電話給我、花十秒鐘和我說話?」
「我之所以沒有打電話給妳,原因在於我沒辦法講話。安蒂,拜託喔,我人在紐約聘請律師,他明天一早就會過來這裡。」
「那天早上,我們只在一起一個鐘頭,」我說。「自從前一天晚上十一點之後,沒有人見過、或是聽過愛咪的行蹤,警察可以說我跟妳見面之前就殺了她。」
「這麼說很難聽。」
「到時候!在那之前呢?」
「讓我走,尼克,不然我發誓——」
「建議?很好,他是不是建議你不要像個混蛋一樣虧待我?」
「放開我!放開我!」
昨天晚上、我不得不跟她見面之時,我們約在那個我們自認屬於我倆的碉堡,我是如此溫柔、如此關切,我做出好多承諾,試圖安撫她。這些都只是昨天的事,她絕對想不到我要跟她分手。她的反應將會相當激烈。
「他真的給我一些相當重要的建議,」我說。「一些我無法忽視的建議。」
我必須打電話給坦納——那位短短幾個鐘頭之前才受聘於我、全新登場的律師——說出這番他聽了八成後悔收下聘用訂金的話:我認為我老婆正在陷害我。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是我可以想像他https://m.hetubook.com.com的表情——不以為然,一臉輕蔑,一個不靠別的、只靠著聆聽謊言維生的男人所露出的疲憊。
我剛回到屋裡就聽到有人急急敲打後門。他媽的!我的天啊,現在還不到半夜,而且警察會從大門進來,對不對?記者們也尚未盯稍小戈家(但是幾天、甚至幾小時之內,情況就會改觀。)我站在客廳裡,煩悶不安,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又開始用力敲門,而且愈敲愈大聲。我暗暗咒罵一聲,試圖激怒自己,而不是驚慌害怕。面對現實吧,鄧恩。
我匆匆開門,門口站著安蒂,那個天殺的、跟圖畫一樣美麗、打扮得漂漂亮亮、依然搞不清狀況的安蒂——她哪知道她會把我直接送上絞架?
「去你的,尼克。你以為我是某個愚笨的三歲孩童、某個你可以管控的可悲女學生嗎?我從頭到尾都支持你,大家都說你可能是個殺人犯,我依然站在你這一邊。一旦情況變得有點棘手?不、不行,你不可以滿口良知、正確的抉擇、愧疚感,你不可以說什麼為所應為、做出正確的事情。你了解我在說些什麼嗎?因為你是個騙子、一個懦弱、自私的混帳。」
我好想甩她一巴掌。我深深吸口氣,我必須跟安蒂把事情做個了結。我不單只是想到坦納的警告。我老婆了解我:她曉得我會不計一切避免面對衝突。愛咪指望我做出儍事,她相信我會讓這段婚外情持續下去,她也堅信我終究會被逮到。我必須跟安蒂分手。我必須做得漂漂亮亮。讓她相信分手是正確的抉擇。
「我們應該去一趟警局,」她說。「那天早上你跟我在一起,我是你的不在場證明,我們直接跟他們說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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