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男孩遇見女孩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八日

「你為什麼一直強調我的說詞?好像這些都是我自己編的?」
「你沒有試圖對她提出告訴、或是諸如此類的行動?」
我考慮著要如何回答。
我們兩人都喝一口。
「尼克,甚至連我都不了解那些線索,」小戈說。「它們是你和愛咪之間的鬥智遊戲,你說它們把你引入那些……足以將你定罪的狀況,但這只是你的片面之詞。我的意思是,皺巴巴的牛仔褲加上遮陽帽等於漢尼伯?拜託喔。」
「尼克,他們如果做出這個推論,就算我們運氣好,」坦納說。「他們可以任意詮釋。他們可以判定小戈竊取你的身分,開立那些信用卡,她用信用卡買了木棚裡那些東西,愛咪發現此事,她們兩人起了衝突,然後小戈殺了愛咪。你覺得這個推論如何?」
「一腳跨過,搶在前頭?」
他們並肩站在我家大門的台階上,兩人臉色陰沉,脊背僵硬。門外大概聚集十二個記者和狗仔隊,但是他們發出的噪音卻好像二十四個人齊聲吶喊:『瑪莉貝絲、妳相信妳的女婿嗎?瑞德,你得知己快要當外公,心裡的感覺如何?』艾略特夫婦走進屋裡,兩人眼睛低垂,神情氣餒,喃喃說聲哈囉,我砰地一聲關上大門,把攝影機擋在門外。瑞德伸手輕按我的手臂,瑪莉貝絲瞪了他一眼,他馬上把手移開。
她開始啜泣,然後轉身離去。她用力推開大門,奪門而出,攝影記者興奮不已,趕緊拍攝。她走進車裡,兩位記者緊貼著車窗,一邊拍打車窗,一邊試圖讓她開口說幾句話。我們在客廳裡可以聽到他們不斷重複她的名字:瑪莉貝絲——瑪莉貝絲——
「過十分鐘再打電話給我。」
「瑪莉貝絲,這裡是他的家,他還住在這裡,」瑞德說。
「沒錯,她依然失蹤,對不對?愛咪?」
「你到哪裡去了,尼克——我非得知道不可。」
「瑞德,我無論如何都沒有殺害、或是傷害愛咪。」他一直瞪著我。「我絕對沒有動她一根汗毛,你相信我嗎?」
「妳這話什麼意思?」
大部分的男人把體育運動當作哥兒們的共通語言。這句台詞只有宅男影癡才聽得懂,等於是一般男人討論知名足球賽的一記妙傳。我們都知道這句台詞,憑著這一點,我們就不必花一整天閒扯你好不好、我好不好,跟對方拉關係。
「哈!說得好。如果我們跟警察解釋愛咪怎樣陷害你,我們就必須解釋她為什麼陷害你。為什麼呢?因為她發現你私藏了一個非常漂亮、非常年輕的女朋友。」
他神情悲傷,像一隻傑克羅素㹴犬似地匆匆搖頭,然後轉身離去,追隨他太太的步伐走向車子。
「她咬了你,尼克。」
「拜託你直說吧,尼克。」
我可以感覺到坦納的疑慮。我必須好好讓他瞧一瞧愛咪的人格。她的謊言,她的惡毒,她強烈的報復心。我需要其他人支持我的說法——『我老婆不是神奇的愛咪,而是復仇的愛咪。』
「沒錯。」
「然後我閱讀雜誌。」
「你不必回答,但我打算猜一猜:愛咪不快樂,對不對?誰知道她為什麼不快樂,我甚至連問都不想問。我可以猜一猜,但我不想問。但我知道你一定曉得這一點:當她不開心之時,她喜歡扮演上帝的角色,左右人們的喜怒,操縱人們的生死。而且不只是上帝,還是舊約聖經的上帝。」
我依然懷念我的雜誌社——我把過期的雜誌藏起來,好像它們是色情刊物似地,而且偷偷閱讀,因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和-圖-書「好吧,我們該怎麼做?」我問。
「沒錯。」
「喝一口吧。」
「有天晚上,愛咪過來我家!那時我已經和另外那個女孩交往了大約一個月——愛咪過來,而且表現出我們初識之時的模樣。我喜歡的一個喜劇演員在北卡羅萊納州德罕市祕密登台,她弄到一張盜版的光碟,買了一些漢堡,我們看光碟,她一隻腳跨在我的腳上,然後她窩到我懷裡,我們……抱歉,她是你太太。我的重點是:這個女孩知道怎樣使弄我。結果我們……」
「她從來沒有再跟你聯絡?」
我點點頭,嚥下一大口威士忌。「沒錯,講得通。」
「我閱讀以前雜誌社的過期雜誌。」
「那是疹子。」
瑞德大笑。「你知道我剛才打算說什麼嗎?我正想說我再也不曉得應該相信什麼。然後我想想,那是別人講過的話。那是電影裡的台詞,不是我應該說的話。然後我想了一秒鐘,我在演電影嗎?我可不可以不要再演下去?我知道我擺脫不了。但是在那短短的一秒鐘之內,你心想:『我說些不同的話,然後整個情況都會改觀。』但是情況不會改觀,對不對?」
「他媽的!我當然沒有動手。你呢?你動手了嗎?」
「跟我說說吧。」
「是的。」
「嗯,」我先開口。「我聽到你的留言。」
「喔,你知道那回事,」他說。
「那麼你現在就幫幫我,」我說。
他又啜飮一口酒。「當時真是他媽的荒謬。」
「你有沒有把她綁起來?」
「說什麼?」
瑞德留在原地,雙手叉在口袋裡,試圖琢磨出自己應該扮演什麼角色。坦納的話語——我們必須讓艾略特夫婦繼續站在我們這一邊——在我耳邊不斷複誦。
「為什麼?」
我抬頭一看,坦納和小戈都非常、非常同情我。
瑞德想要說話,我加以制止。「瑞德,請跟我說我能做些什麼。」
「我知道你曾被控強|暴,但我不見得相信你是個強|暴犯。我想要聽聽你怎麼說。」
剛過中午,我開車回去我家。滿街採訪車、以及成群露宿在我家草坪的記者蜂擁而上,我開不進車道,被迫停在屋前。我深深吸口氣,鼓起勇氣走出車外,記者們好像飢腸轆轆的小鳥一樣圍上來,爭相啄食,焦躁不安,隊伍一下子打散,一下子再度聚合。『尼克,你知不知道愛咪懷孕?尼克,你有什麼不在場證明?尼克,你殺了愛咪嗎?』
「嗯。」我聽到他灌下一大口、喝乾威士忌、搖搖杯裡的冰塊。「有天晚上我看到這則新聞。你的事情、愛咪的事情。當時我人在床上,吃著泰國菜,不管別人的閒事。愛咪!過了這麼多年,居然又聽到她的名字,我感覺青天霹靂,腦子一片空白。」他跟酒保大叫再來一杯。「我的律師說我絕對不該跟你講話,但是……我能怎麼說呢?我他媽的心太軟。我不能讓你受到曲解。老天爺啊,我真希望酒吧沒有禁菸。這個話題必須搭配威士忌以及香菸。」
我聳聳肩。「氣憤。」
「好吧。我跟愛咪在一個派對上認識——這大概是七年之前的事情囉——她好酷,非常風趣、非常古怪、非常……酷。我們一拍即合,你知道的,我沒有碰過太多跟我一拍即合的女孩,最起碼不是愛咪那麼漂亮的女孩。因此,我心想……嗯,我剛開始以為有人惡作劇。你知道的,陷阱何在?但是我們開始約會,交往了兩、三個月,然後我發現其中的陷阱:她不是我以為自己在交往的那種女孩。她可以引述有趣些事情。但她其實並不喜歡那些事情。她寧願板著臉,事實上,她寧願我也板著臉、或是不風趣,而這點很尷尬,因為我幫幽默網站撰稿,但是對她而言,這些全都是浪費時間。我的意思是,我甚至想不出她一開始為什麼願意跟我交往,因為她顯然根本不喜歡我。這樣講得通嗎?」
坦納點點頭。「沒錯,我們必須趕快行動。如果又冒出另一個證據、如果警方拿到搜索木棚的傳票、如果安蒂找上警察——https://m.hetubook.com.com
「我是尼克.鄧恩,你曾經打電話給我,想要和我談談我太太愛咪.鄧恩。嗯、愛咪.艾略特?我得跟你談一談。」
「沒有。」
「我可以請問你為什麼打電話給我嗎?」我回了一句。
我們遍尋我老爸家的每一個角落,這花不了多少時間,因為屋裡空空蕩蕩,櫥櫃和衣櫃全都空無一物,看起來簡直可悲。我拉扯地氈的四角,看看有沒有東西掉出來。我檢查一下洗衣機和烘乾機裡面,把手伸進壁爐內部往上摸索。我甚至查看抽水馬桶後方。
「我們認為廚房裡也發生某種……口角和衝突。」
「如果這是《教父》的一景,我早就找到我們尋找的東西,跑出來開槍射擊。」
「因此,我開始找藉口,減少跟她見面的次數。我沒有提出分手,因為我是個白癡,而她非常漂亮。我希望事情說不定會有轉機,但是你知道的,我經常提出藉口,比方說我忙得走不開、截稿時間快到了、我的朋友來訪、我的猴子生病了等等,我也開始和另一個女孩子見面,有點像是約會,只是隨便玩玩,沒什麼大不了。最起碼我認為如此。但是愛咪了——我依然不曉得她怎麼發現的,說不定她躲在我的公寓附近監視,但是……他媽的……」
「愛咪之所以把她遭到謀殺嫁禍於你,難不成是因為……她……怎麼說?……覺得無聊?」
「尼克!」小戈厲聲說道。
我勉強走進屋內,把自己關在裡面。大門兩側各有一扇窗戶,我鼓起勇氣,趕快拉下百葉窗,在此同時,鎂光燈不停對著我閃動,記者們大聲質問V尼克,你殺了愛咪嗎?百葉窗一拉下,戶外的噪音停了下來,感覺就像金絲雀夜晚被蓋上一塊布。
「你說什麼?」
我閉緊雙唇。
「她不會,」我說。
「我絕對不會、我絕對不可能,我只聽到你該死的嘴巴裡說出這些話。你知道嗎?我現在甚至連看都不想看你。真的,我不想再看到你。你這個人怪怪的,你從頭到尾表現出的模樣,讓人覺得你的內心有所欠缺。就算結果顯示你完全無辜,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如此看輕這事。你如此漫不經心,難不成你以為自己丟了一把該死的雨傘!愛咪為了你放棄一切,她為了你付出這麼多,這就是她得到的回報嗎?這真是——你——我不相信你,尼克。我就是過來告訴你這一點。尼克,我不相信你,我再也不相信你。」
電話一響他就接起。「喂?」
「如果我們現在堅稱愛咪陷害你,我認為警察肯定一笑置之。這套說詞太薄弱,我相信你,但是它真的太薄弱。」
「拜託,你在開玩笑吧,」我說。
「坦納.波爾特?你當真嗎?」她問。
他媽的,我也想喝一杯。我走進我的廚房——這是僅次於酒吧的最佳選擇——幫自己倒一杯酒。我已經試圖不要貪杯,但是外面陽光灼灼,屋內一片陰涼,再加上一杯散發出濃郁酒香的威士忌,感覺真好。
我保持沉默。
「意思是?」
「跟我說一說,」我說。「那個性侵的罪名。那樁強|暴案。」
「但是尋寶遊戲的線索——」我開口。
「她慢慢施加懲罰,」湯米說。「而且重懲。」他對著電話笑笑。「我的意思是,你應該跟我見個面,」他說。「我看起來不像大男人主義的強|暴犯。我看起來像個沒用的蠢蛋。我確實是個沒用的蠢蛋。拜託喔,唱卡拉OK的時侯,我的萬無一失點唱曲是抒情搖滾〈Sister Christian〉,我看《教父2》看到掉眼淚,而且每看必哭。」他喝一口威士忌,然後輕咳一聲,似乎需要一點時間放鬆。
「疹子。壓力太大。」我轉過臉避開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瑪莉貝絲,坦納不是那種人。他是一位頂尖律師,這會兒我需要他幫忙,警方——他們只是緊盯著我。」
「弗雷多,啊,老兄,沒錯,可憐的弗雷多。」
「我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你認為發生了什麼事?」他說。「愛咪出了什麼事?」
「只有你和我。我跟你站在同一邊。」
「我不喜歡目前的局面,」他終於說。「很多問題沒有好好控制,除非我們控制得非常、非常嚴密,不然我不會跟警察商談。根據我的直覺,我認為我們應該搶先一步,也就是說,我們應該趁著警方逮到我們私藏這些物品之前,直接把木棚裡的東西呈報給警方。但是我們如果不知道愛咪想讓我們在這裡找到什麼,也不清楚安蒂想些什麼……尼克,你猜得到安蒂的心態嗎?」
瑪莉貝絲憤憤地嘆口氣,轉個彎走進客廳。「這就是案發現場?」她問。她的臉垮下來,而且新冒出一道道皺紋——眼睛浮腫,臉頰鬆垮,嘴角低垂。
「我們真的非得告訴他們不可嗎?」我問。
「你不會錄下我說的話,對不對?沒有人在旁監聽?因為我可不想被錄音。」
「沒錯。我之所以想跟你談談,原因在於我覺得……你試圖跟我聯絡,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因為你曾被控強|暴。」
「再等下去不是很冒險嗎?」小戈問。
「你們發生性關係。」
「我的去向跟這事無關。」
「我只是做一些有時早上會做的事情。我假裝離家上班,然後開車到我們社區最荒涼的地方,然後我……其中一棟房子的車庫沒有上鎖。」
我非但不感到難過,反而心生警戒。艾略特夫婦甚至尚未駛離車道,我心裡就想著:我們必須趕快過去找警察。我們必須趁著艾略特夫婦尚未當眾表示對我失去信心之前,趕快跟警方說明。我必須證明我老婆不是她假裝的那種人。她不是神奇的愛咪,而是復仇的愛咪。我忽然想到湯米.歐哈拉——那個三次致電舉報熱線、曾被愛咪指控性侵的傢伙。坦納已經調查他的背景:從他的姓名研判,我以為他是個雄赳赳的愛爾蘭人,但他不是。他也不是消防隊員或是警察。他幫一個布魯克林的網站撰稿,網站風趣詼諧,水準不錯。根據他張貼在網站上的照片,這個傢伙骨瘦如柴,戴著一副黑色鏡框的眼鏡,黑髮濃密到令人感覺不自在,神情嘲弄,咧嘴一笑,身穿一件Bingos樂團的運動衫。
「看來確實如此,」她說。「你好像被人咬了一口。」
「沒錯,大概從十點半待到中午之前。」
「她不會。她現在非常生氣,但是她……我不相信她會對我做出這種事情。她知道我是無辜的。」
「我們必須提出愛咪的動機,不然說不過去。但問題是,如果我們主動奉送安蒂,他們卻不相信誣害的理論,那麼我們等於提供警方一個你殺妻的動機。財務問題?確有其事。太太懷孕?確有其事。女朋友?確有其事。這是殺人犯的三大要件,你會身敗名裂,女士們會擺出陣勢,張牙虎爪地把你撕成碎片。」他開始踱步。「但是如果我們按兵不動,安蒂卻自己找上警察……」
坦納站在我老爸客廳的中央,拉拉他那條檸檬綠領帶的末端。小戈和我沾滿灰塵,全身髒兮兮,但是不知怎麼地,坦納身上那件鈕扣領的白襯衫依然白得發亮,好像保有紐約的絢爛與華美。他瞪著一個櫥櫃的一角,一邊咬著下唇,一邊拉拉領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這個傢伙說不定花了好多年精煉這種表情:『當事人,請你閉嘴,我正在想事情。』
「因為如果我們告訴警方你的說詞,也就是愛咪陷害你——」
「接下來我只知道兩個警察上門,他們幫愛咪做了性侵檢驗,結果發現她身上『帶有多處與暴力性侵吻合的傷口』。她的手腕曾經遭到勒綁,當他們搜查我的住處之時,我的床頭板、靠近床墊之處冒出兩條領帶,而且,容我引述警方所言,領帶『與勒綁的痕和圖書跡吻合』。」
我上樓,順著自己的心意沖個操。我閉上眼睛,任憑飛濺的洗澡水沖去我老爸家的灰塵。我又張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愛咪的除毛刀。粉紅色的除毛刀擱在肥白——碟上,感覺既是兇惡,又是不祥。我老婆是個瘋子。我娶了一個瘋婆娘。每個混帳總是不停念叨:『我娶了一個變態娼婦。』但是我真的娶了一個百分之百、貨真價實的變態娼婦,想到這裡,我心中不禁稍微升起一股惡毒的快|感。『尼克,這就是你老婆——全世界最會操控人心的王八蛋。』我不像自己認為的那麼低劣。沒錯,我是個混蛋,但不是超級混蛋。我之所以出軌,肯定是一種先發制人的反應,我被一個瘋女人綁了五年,潛意識當中想要反抗,因此,我當然會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單純、善良的家鄉女孩。這就像是缺乏鐵質的人們渴望大啖紅肉。
我依言照辦。他似乎在酒吧裡,我相當熟悉那種聲音:酒客們喃喃低語,冰塊卡搭卡搭,偶爾有人大叫「再來一杯」、或是跟朋友打招呼,迸出一陣奇怪的噪音。我忽然非常想念我自己的酒吧。
「因為血跡。」瑪莉貝絲摸摸椅凳,動手試圖把它抬高幾吋,然後放手讓它落下。「我但願你先前沒有動手整理。你把一切弄得整整齊齊,看起來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她停下腳步,再度踢踢椅凳,目睹椅凳依然屹立不搖。
「我確定他們已經搜集所需的一切,」瑞德邊說,邊捏捏她的手。「我們何不問一問我們可不可以看看愛咪的東西、讓妳挑一樣具有特殊意義的物品,好嗎?」他貓了我一眼。「尼克,這樣行嗎?我們身邊如果有一樣她的東西,我們心裡會舒坦一點。」他轉頭看看他太太。「那件姥姥幫她織的藍毛衣。」
「褐色的小屋等於你爸爸的房子,而房子卻是藍色,」坦納加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目前的局面讓我非常、非常緊張。基本而言,我們處於一個極為棘手的局面。我們必須告訴警方關於木棚之事。我們必須主動出擊,坦白招認我們發現了什麼。但是我必須跟你詳細說明接下來會如何。我們跟警察招認之後,他們會追查小戈。他們會做出兩個推論:一,小戈是你的共犯。她幫你把這些東西藏在她的院子裡,而且她非常可能知道你殺了愛咪。」
「我認為這樣做不妥,目前看來更是不可行,尤其是如果我們無法得到安蒂支持,因為這樣一來,我們就得告訴他們關於安蒂的事情。」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邁步在客廳裡走來走去,邊走邊拿起各樣東西。她用腳趾頭踢一下椅凳。「尼克,他們說的就是這個椅凳,對不對?」她問。「這張四腳朝天、但是應該翻不倒的椅凳?」
「弗雷多?」
「好,謝謝,」他說。「我非得到酒吧喝一杯不可,這個話題似乎必須搭配威士忌。」他的聲音感覺愈來近,低沉凝重:我可以想像他窩在吧檯前面,護著眼前的酒杯,一手遮住嘴巴講電話。
「我不想問,你也不想回答,我了解,但是我需要聽到你親口講出來:你沒有殺害我的女兒。」
「我知道。你當初有沒有動手?」
「你倒是頗有『教父』之風,」小戈說。
「我不想要該死的藍毛衣,瑞德!」
「老兄,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已經看到媒體報導,你被罵得狗血淋頭。我的意思是,你是頭號嫌犯。因此,我應該離得遠遠地——我不需要那個女人重回我的生命之中,即便沾上一點邊也不行。但是,他媽的,我但願當初有人幫幫我。」
「沒有,我們的性關係甚至不太……那樣,嗯,你知道吧。我完全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和圖書事情。她一定是趁我起床小便、或是做些其他什麼事情之時,把領帶藏在那裡。我的意思是,這下我麻煩大了,情況看起來非常糟糕。然後,她突然撤銷告訴。兩個星期之後,我收到一封用打字機打的字條,寄件人匿名,字條說道:說不定下次你會三思。」
他默不作聲,我等著他和希拉蕊.韓迪一樣把電話掛掉。
「首先,她撤銷控訴——你知道吧?」
「我的意思是,尼克:坦納.波爾特?你當真嗎?他只幫犯了罪的人辯護。」她往前靠近一點,抓住我的下顎。「你臉頰上是什麼東西?」
「沒錯,兩廂情顧的性關係。然後她離開,站在門口、吻別說再見等等,整套把戲,樣樣不缺,萬事OK。」
「好吧,那麼我們就搶先好幾步,」我說。「我們告訴他們關於木棚之事,我們跟他們說愛咪陷害我。」
我好想狠狠打她一巴掌。瑪莉貝絲和瑞德養大了愛咪。你若說她是他們的工作成果,其實一點也不誇張。他們創造了她。我好想說:『你們的女兒才是惡人,』但是我不能——除非我們已經告訴警方。因此,我保持目瞪口呆的模樣,試圖想出我能夠說些什麼。但我看起來像是故意拖延。「瑪莉貝絲,我絕對不會——」
「對不起,我剛剛在洗渫。」我的頭髮還在滴水,沾濕了運動衫的兩肩。瑪莉貝絲的頭髮泛著油光,衣服皺成一團。她看著我的神情,好像我是個瘋子。
「然後呢?」
「讓我們看看我們今天能不能打動安蒂的心,」坦納終於說。
「接下來怎麼了?」
「瑪莉貝絲,我確定尼克很累,」——瑞德瞄了我一眼,對我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就跟我們一樣。我想我們最好把該辦的事情辦好,然後——」
「尼克,愛咪失蹤的那天早上,你說你在安蒂那裡待了大約一小時,是嗎?」
「我一直收看新聞報導,」他說。「你完蛋了。」
「喔。」
「嗯,那麼七點半到十點之間,你人在哪裡?」
我拿著毛巾擦乾身體之時,門鈴響了。我探頭到浴室門外,聽到記者們再度高聲大喊:『瑪莉貝絲、妳相信妳的女婿嗎?瑞德,你得知自己快要當外公,心裡的感覺如何?瑪莉貝絲,妳認為尼克殺了妳的女兒嗎?』
他又哭又笑,笑聲與淚水交織。「老天爺啊,我沒辦法保持腦筋清醒,」瑞德說。他滿臉通紅,好像受到核能灼傷。「我想不出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情。我就是想不出!」他依然面帶微笑,一滴眼淚滑到他的下巴,落在他的襯衫衣領上。「拜託你直說吧,尼克。」
「噢、不、不、他媽的、不。我只是很高興她走了。然後上個星期,我吃我的泰國菜,坐在我的床上,看著新聞報導。報導提到愛咪,也提到你。完美的太太,結婚紀念日,沒有屍體,百分之百的大災禍。我發誓,我當場直冒冷汗,我心想:『沒錯,那是愛咪,我的天啊,她晉級到謀殺。』老兄,我是認真的,不管她為你捏造了什麼,我敢發誓絕對是他媽的毫無破綻。他媽的!你應該感到非常、非常害怕。」
湯米又大喊再來一杯威士忌。「讓我問問:你們的婚姻還好嗎?愛咪快樂嗎?」
「我還是不明白他怎麼——我的意思是,如果警方找不到任何證據呢?如果……我不知道,他們似乎放棄了,他們好像不管這棟房子,隨便任何人進出。」
「這就是我過來這裡的目地。瑞德,我不是過來挑一件愛咪的毛衣、像個三歲的小孩一樣把毛衣緊緊抱在懷裡。我要我的女兒。我不要她的東西。她的東西對我不具任何意義。我要尼克告訴我們究竟怎麼回事,因為這整件事情變得非常醜惡。我從來沒有——我這輩子從來沒有感覺如此愚笨。」她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她抹去淚水,顯然不高興自己掉淚。「我們信任你,尼克,我們把女兒交付給你。拜託你跟我們實話實說!」她伸出顫抖的食指,直指我的鼻子。「那是真的嗎?你不想要那個小寶寶嗎?你再也不愛愛咪了嗎?你傷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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