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約五十歲出頭、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的瘦女人站了起來。「我的名字叫做葛萊緹絲。三年前,我在做公益時認識了班恩,我的人生因他而改變。我寫信給許多囚犯。」聽到這裡我嗤了一聲,被葛萊緹絲聽到了。「我寫信給許多囚犯,因為對我而言,這是最符合基督教義的高尚義舉,要去愛那不可愛的。我相信在場的所有人都看過電影〈越過死亡線〉。但是,我從班恩的通信中,卻看到了滿紙聖潔的光芒。這孩子,患難生信心!而且還會逗我開心——逗我開心耶,需要幫助的人明明是他,他卻有辦法把每天經歷的困境說得那麼有趣。」
「奈德!準備上甜點了!」梅葛妲對著廚房吼道,奈德急急忙忙跑出來,肩膀聳得快要碰到耳垂。他手上端著只剩半盤不到的果醬餅乾,嘴唇上則點著餅乾屑。
「比我還久。」說完我就後悔了。我心想:如果爸多跟她聯絡,譬如三個月來一通電話,而不是每八個月才打一通,她說不定就不會這樣大嘴巴了。蓓姬繼續說:「我剛才也說了,他手上有刮傷,兩隻手都有,但是我不敢確定不是被拉環弄傷的。我不記得他是在出門前刮傷的,還是出門後被抓傷的。」
「好。反正要談我家人的血案就是了。」
「……但我們母女、同心。她會與世界奮鬥到班恩重獲自由。」客廳裡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還有就是……就是……」她聲音顫抖,眼看就要哭出來了,「他真的很好!這一切錯得太離譜了。我沒辦法接受在這世界上像班恩這麼好的人居然……居然被關在牢裡,這未免也太莫名其妙了!」
她問得好像這世上真有一座特別的城市,裡面聚集著會計師和保險精算師。
「真的很歡迎妳來。」梅葛妲又說了一次。
「怎麼個激動法?」
「我像我媽。」
「最後,也是最最讓我振奮的,就是現在機會掌握在我們手裡。我想妳也知道,當年妳爸有他當時的女朋友蓓姬.班尼恩替他做不在場證明。正是因為如此,改過自新一點也不可恥,因為蓓姬正在撤銷當年的證詞,即使她可能被判五年徒刑。」
「不不不不,他們先前調查過路尼了,可以提供妳資訊,讓妳了解最新狀況。我是說,妳現在總相信班恩是無辜的吧?」
「化療。卵巢癌。」凱特琳附在我耳邊說。
「我要感謝妳們連月來對我的支持。」她開口說,聲音尖細,「路尼.天利用了我,利用了大家。這一點我想妳也很清楚。」我過了幾秒才意識到她是在跟我說話。我點點頭,點完馬上就後侮了。
「算是吧,分分合合的。我是說,我中間有交過其他男朋友。但他就是有辦法跑回來跟我復合,好像我們本來就說好了一樣。好像我們早就討論過,他說他會消失一陣子再回來,然後我們就會像之前一樣繼續在一起。我真想www•hetubook•com.com認識會計師之類的男人。我這輩子就從不知道好男人要到哪裡找。妳都去哪裡找?」
我牙一咬。感覺事態不妙。
我又再往前開了幾條街。梅葛妲住的地方跟我那裡一樣落魄,但是社區氛圍宜人得多;房舍雖然都已老舊,但是居民自信不減,偶爾還是會粉刷油漆、懸掛旗幟、養花蒔卉。這就像長相平庸的女孩子到了禮拜五晚上就又重燃希望,穿著鑲滿亮片的上衣在酒吧流連忘返,你想總能從裡頭挑出一個漂亮的吧,但是並沒有,永遠都不會有;而其中長得最醜的,配件通常也最多,佩戴滿身,梅葛妲的家就是這樣:院子裡豎滿了庭院裝飾,小矮人的腳是用鐵絲纏的,彈呀彈地;紅鶴的腳是用彈簧做的;鴨子的翅膀是塑膠製,風一吹就盤旋打轉;還有一隻遭到遺忘的紙製聖誕麋鹿,濕一濕軟軟地坍在院子裡,上面沾滿泥巴,被稀疏如嬰兒毛髮的雜草掩蓋住。我熄了火,跟賴爾盯著院子,看著那些東倒西歪的庭園擺設。
「所以……」他說。
我想像我爸呼吸濁重,肩背獵槍,頭上那頂骯髒的斯泰森牛仔帽則微微向後翹,大搖大擺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看到我媽便立刻舉起十號獵槍。那聲怒吼再度在我腦中響起,每次回想當晚的一點一滴時總是這樣,我試著想像那聲怒吼從我爸嘴裡發出來。
「她看《代罪羔羊》耶!」梅葛妲尖著嗓子插嘴道:「這不是很諷刺嗎?」
「而這,就是我們今天齊聚一堂的原因。」梅葛妲對客廳裡的所有人說,「我們要打破僵局。解.救.班.恩.出.獄!」
無所謂。
當這女人上她的廁所,找她八成找不到的衛生紙,然後在悠悠晃回床鋪的途中經過馬達、扇葉、電視內部——老爸老愛假裝在修理東西——搞不好還扎到腳趾頭,覺得自己真倒楣時,我卻正從雪地一路爬回腥風血雨的家,發現家人全死光了。對此,我記恨著。
大家紛紛點頭附和:他真的很風趣——真的真的——他就是那麼令人驚奇。奈德端著一壺咖啡走出來,大家把馬克杯遞過去讓他斟滿,覺得夠了就打個手勢,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車子被珍娜開走了。」
「我們……呃……發生了關係。然後路尼因為啤酒沒了,所以就跑出去買。我想當時大約是晚上八點,因為我正在看連續劇《代罪羔羊》,不過我記得那一集是重播,真掃興。」
這群女人顯然想在這裡待上一晚上,但我沒這個打算。我站在門口,眼角餘光瞞到景泰藍糖果皿。梅葛妲怎會有這麼高級的東西?我一邊看著賴爾跟梅葛妲交涉,一邊把糖果皿收進口袋裡。她真的會去?她知道他的下落?她真的相信?梅葛妲說著,翻開了支票簿。我每眨一下眼睛,蓓姬就又離我更近了一點,兩個人好像在下詭異的西洋棋。我還來不及逃去洗手間,她就在我手肘旁了。
一個高高瘦瘦、穿著貼身牛仔褲的女人站了起來,眾人報以熱烈的掌聲。她留著一頭短髮,上半層燙捲兼挑染,一雙眼睛小而呆板,好像兩枚在錢包裡放了太久的銅板。她看著我,然後移開視線。她撥弄著項鍊上那顆超大的藍色石頭,正好配她的藍條www.hetubook.com.com紋運動衫。我想像她在家中那沾滿水珠的鏡子前面,暗自慶幸這條項鍊跟運動衫稍微有搭。
「嗨,凱瑟琳。」我心想,對於陌生人的死,弔唁何時才會停止?也許永遠不會停止吧!
「妳跟路尼一點也不像。」她瞇著眼看我說。「可能是因為鼻子的關係。」
「那就用走的。反正你需要運動。」
「麗比,我叫凱特琳。關於妳家人的事,我感到很遺憾。」我身旁的貴婦低頭看著我,散發香味,我的鼻孔翕張了幾下。
梅葛妲移往客廳走道中央,像是在競選舞臺上的紅鼻子講者般,自信滿滿地說:「麗比,我們已經不計較妳當年所醸成的災難。我們相信妳爸才是真正的凶手。我們掌握了他的犯罪動機,把握住機會……還有很多重要的證據。」她編不出其他法律術語,詞窮了。「動機:凶殺案發生前兩週,妳母親珮蒂.天針對撫養孩子一事,對妳父親提出告訴。這是路尼.天第一次必須在法律上對家庭負起責任。加上他還欠下好幾千塊美金的睹債。在這樣的情況下,除掉你們一家五口對他的財務狀況大有幫助。他去妳家的那天晚上,還以為妳媽會把遺產留給他。沒想到班恩不在,妳逃跑成功。其他人都死在他手上。」
我們敲了幾聲敞開的門,但沒人應,便自己走了進去。賴爾和我並肩站著,像畫作〈美國哥德式〉裡的一男一女,一動也不動地站了五秒,直到大家從熱絡的交談中回過神,盯著我們猛瞧。一位用髮夾夾著鋼絲絨頭的女士,猶如在使眼色般地拚命對我眨眼睛,大大的笑容凍在臉上;還有個約二十初頭、美得令人驚豔的棕髮女孩,餵寶寶吃桃子餵到一半的她抬起眼皮來看我們,嘴角浮現期待的微笑;另外還有個臭婆娘,身材跟雪人一樣,緊抿著嘴,摸弄脖子上的十字架,不過除了她之外,其他人都謹守親切待人的戒律。
「不可能。」凱特琳熱烈地說,「我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是凱特——琳。」她用甜甜的聲音說,金色的胸花上下顛動。這也是辨別富家女的方法:只要別人一叫錯她們的名字,她們立刻糾正。是「愛麗西——」,不是「愛麗莎——」;是「黛寶——拉」,不是「黛伯——拉」。她糾正完,我沒接話。賴爾正在客廳另一頭和某位女士交頭接耳,報告自己的經歷。我想像她的熱氣鑽進他小小的耳朵裡。大家邊聊邊看著我,耳語後又轉過頭來。
「也是唯一的妹妹。」我說。
「我才吃兩塊。」
「結果——我的天啊——一早警方就跑來問話,問路尼昨晚十二點到凌晨五點人在哪裡,問『我』他在哪裡。他從頭到尾都非常堅持自己很早就回家了,還沒十二點就到家了。雖然我不這麼想,卻一味附和他的話。我一味地附和。」
「放屁!才吃兩塊!」梅葛妲從扁扁的菸盒中掏出一根菸來點燃。「到商店去幫我買包菸。還有,再多買一些餅乾回來。」
「妳還住在金納吉?」
「這次聚會……呃……反正梅葛妲這個人就是這樣,所以這次聚會和原本策劃的不太一樣。」
「呃……妳知道嘛,她是『解放班恩協會』的一員,就是那個想救班恩出獄的社團,所以她還和_圖_書邀了幾個她們社團的人一起來。」
「隨便。總之,我的錢花得差不多了。所以這是我們籌措資金的管道。」
「警方雖然在路尼的小木屋裡找到妳們家裡的纖維,但是屢次舉證都不被採用,因為那年夏天路尼經常在妳們家出入,不過無論如何這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班恩身上並未驗出受害者的血跡和組織,檢方卻一再指稱家中發現班恩的血跡。」
「呃……不如就直接開始吧?」說著我拍了一下手。雖然很沒禮貌,但我想沒有吊人胃口的必要。
「我跟各位介紹一下,這位就是麗比.天,班恩的小妹。」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歡迎蔽臨寒舍。」梅葛妲說。
梅葛妲牽著我走進客廳,我假裝咳了一陣,趁機抽手。她安排我在沙發中間坐下,左右都有坐人。我不喜歡跟陌生人手臂碰手臂、膝蓋碰褲管。我一下抬起右半邊屁股,一下抬起左半邊屁股,掙扎著不要陷進沙發裡,但我的個頭實在矮小,最後還是像卡通人物栽在超大的沙發上。
乓乓乓,廚房裡走出梅葛妲,一百八十多公分,毛燥的頭髮非常地蓬。我無法將她和上次在殺手俱樂部的她連結起來,上次的記憶就像太早抽出的拍立得,矇矓又模糊。梅葛妲身穿高領毛衣,外搭無袖連身裙,身上的珠寶顯得很突兀:金色的垂墜耳環,金色的粗項鍊,而且除了無名指外,每一根手指上都戴著戒指。這些戒指有如生錯地方的藤壺,擾得我心神不寧。不管怎樣,我依然握住她伸出的手。她的手溫暖且乾燥。她「嘛哈哈哈哈」地叫了起來,把我攬入懷中,那豐|滿的胸部如海浪在我身上拍打。我渾身僵硬,身體抽離,然而梅葛妲依然牽著我的手不放。
我心頭閃過班恩的身影:他正在看電視,媽媽抱著一籃髒衣服經過,伸出空著的手搔一搔他的頭;他面露笑容,但是沒有回頭,直到她離開客廳,才把頭髮重新梳好。
我想像我爸雙眼圓瞪,不懷好意地把蜜雪推倒在床上,用全身的力量壓得她深陷床墊;蜜雪掙扎著要呼吸,急著想把爸的手掰開,忙亂中在他那沾滿油污的短手留下一條抓痕,而那雙短手勒著蜜雪的喉嚨,愈收愈緊……
「所以?」
的確有走進教會的感覺。也像突然闖入守靈的喪家:一堆咖啡、十來個身穿黑色毛衣的人在低聲交談,臉上掛著惋惜的微笑。香菸繚繞的室內,空氣是偏藍的色調,我心想:自從離開黛安阿姨菸霧濛濛的拖車屋後,這景象多久沒見到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一個年輕的女孩站了起來,年紀跟賴爾差不多,發抖地說:「我叫艾莉森,我透過我媽認識了班恩,我媽今天有事不克前來……」
「反正路尼就這樣跑出去了,沒有再回來;妳也知道那時是冬天,所以我很早就睡了。我被他進門的聲音給吵醒,但是他沒有時鐘,所以我也不曉得當時幾點。不過我確定絕對是半夜,而且一定很晚了,因為我睡睡醒醒的,最後受不了只好下床上廁所;當時天色已經微亮,離路尼進門不過幾個小時。」
「跟大家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蓓姬。」梅葛妲說。我敢說梅葛妲一定是〈歐普拉秀〉的忠實觀眾,她說話的節奏跟很像歐普拉,但是少了人情和-圖-書味。
「什麼意思?」
梅葛妲不耐煩地吸了一口氣,氣惱我將我家人占為己有。
梅葛妲看到他下來,卻沒向客人介紹,只說:「奈德,到廚房泡咖啡。」男孩僵著肩膀,從女人堆中走過,視線緊盯著牆壁,沒人曉得他到底在看什麼。
「我認為妳有必要替妳哥的案子翻案。」戴著十字架的雪人說話來勢洶洶,這裡面最不友善的就是她。她連站都懶得站起來,只管把身體稍微往前傾。「妳必須修正錯誤,這種事情大家都做過。關於妳家人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也替妳所經歷的一切感到難過,但是妳現在非得成熟面對這一切不可。」
儘管沒有任何一個人對這段發言點頭,但是客廳裡瀰漫著一致同意的氣氛,彷彿眾人異口同聲地「嗯啊」、「嗯啊」,只是這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就像火車雖然遠在數里之外,但是聲響卻驚天動地朝你駛來。我瞥了賴爾一眼,他偷偷翻了個白眼。
麗比.天。現在
「小時候去過。」
「麗比,這……奈德,咖啡泡好了吧?」接著梅葛妲開始進入正題,「我們今天是想跟妳聊一聊妳父親,在妳哥遭人誣告的這樁血案中,主嫌其實是妳爸。」
「那晚餐後呢?」賴爾打岔,我等著他轉頭,想給他一個感激的微笑,但是他一直沒有回頭。
開往梅葛妲家赴約的路上,賴爾沉默不語、神情緊繃。我猜想他是不是在打量我和我那一袋要賣的紙條。我決定要脫手的都不是什麼有趣的東西:我準備了五張生日卡片,是我媽多年來寫給蜜雪和黛碧的,內容簡短,字跡潦草凌亂,但都是由衷的祝福;我還帶了一張她寫給班恩的卡片,估計能賣個好價錢。雖然我很內疚,知道這麼做不好,但是我更害怕沒錢、害怕破產,這比當好人重要得多。班恩十二歲生日的卡片裡有一行字:看著看著你就長大了,哪天一不留神,你就會開車了!讀到這裡,我不得不把卡片蓋在桌上,轉身離開,因為還等不到班恩學開車,媽就過世了;而班恩要吃一輩子牢飯,學不學開車都無所謂。
「天啊,奈德,不要再吃了!」梅葛妲氣沖沖地說,怒視著點心盤。
在場全是女性,大約有數十位,都是白人,多數看來憂心忡忡,但也有少數幾位光鮮亮麗,像是整天鏡子不,離身的上流女。區分貧富的方式就是這樣,不是看打扮,也不是看車子,而是看額外的點綴,例如古董胸針(富家女都有古董胸針),或是勾勒得恰到好處的唇線。她們八成是從富豪群聚的米申高地開車過來的,大概覺得自己寬宏大量才會度過密蘇里河、來到這北部的鄉下。
「所以我就要坐在那裡,接受他們的無禮對待?就像上次那樣?」
那還用說,我可是受邀前來的,我真想這樣回答。
「是女兒對爸爸吧?」
「好。去就去吧。」
梅葛妲沉重地點了點頭。
賴爾轉頭看我,手指張開,彷彿教練要指點球員如何打贏眼前的硬仗。「所以,不要擔心,我想妳只要記得:提到班恩時說話要小心。凡事只要扯上他,這些人就特別容易激動。」
我們開過密蘇里河,在午後陽光下,河水卻不見波光。我不想看到任何人讀這些卡片,太私密了,hetubook.com.com我害怕會觸動心裡的什麼。或許那些人在讀的時候我可以不在場,任他們像在二手市集挑燭臺那樣品頭論足一番。
「天啊,不會吧。」說完我立刻靠邊停車。
她點頭。
我看了賴爾一眼。他鼻頭微微一皺。在客廳外,年約十五歲的男孩從鋪著地毯的樓梯上走下來,他身材圓圓的,不像他母親那麼有分量。因為家裡來了客人,他穿上襯衫配卡其褲,下樓時瞥了客廳一眼,但避免與人四目相接,大拇指則摸弄著皮帶上緣。
「先搬離那裡吧!」
賴爾指引我開往梅葛妲的家,我們穿過一片比中產階級還中產階級的社區,每隔幾戶就飛揚著聖派翠克節的旗子,上面畫了鮮豔的酢漿草和愛爾蘭小妖精,只是稍嫌陳舊。我可以感覺到賴爾毛躁地坐在我旁邊,焦躁如常,接著他面向我,膝蓋差點撞到汽車排檔。
「聽我說,妳說妳想調查路尼,而這就是妳的機會了。他們會出錢讓我們……呃……讓妳,讓妳去找他問個明白,就爸爸對女兒兩個人這樣。」
梅葛妲竟然請來了這麼一位貴賓——我爸的女朋友。我瞪著她,用意志力逼自己不要眨眼睛。
蓓姬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事情是這樣的:一月二號當晚,我在路尼的木屋幫他煮晚餐,那天晚上吃的是什錦炒飯,因為是跟路尼一起吃,當然還配了很多啤酒。他喝的是米奇啤酒,喝之前要拉開拉環,但是拉環很銳利,像蟹螯,所以路尼經常被割到。這妳還記得吧,麗比?他開個瓶蓋動不動就流血。」
在場沒有半個男性,黛安阿姨鐵定會說這是母雞聚會(說完還冷哼一聲)。我納悶這些人怎麼認識班恩的,他不是在坐牢嗎?對她們又有什麼魅力可言?她們是否每天夜裡都坐在凌亂的床鋪上,身旁身材像果凍的丈夫正在打呼,卻幻想救出班恩後要如何與他共度餘生?還是她們認為班恩是需要她們無私大愛的可憐孩子,是平日打網球之餘的消遣所在?
「只有一位受害者,蜜雪.天,她的指甲縫裡驗出他人的表皮組織;這相當合情合理,因為她是被勒死的,所以當時最靠近凶手的就是她。」賴爾說。我們安靜了幾秒,寶寶的牙牙學語聲愈來愈尖銳,簡直要嚷起來了。「可惜那塊表皮組織在送進實驗室化驗的途中不見了。」
「沒那麼快。」
「我已經一年多沒跟他聯絡了。」
「哈——囉——?難道刮鬍子不小心刮到流血也不行嗎?」戴著十字架的女人沒好氣地說。
「不過,在正式開始之前……」梅葛妲繼續往下說,「我們想跟妳分享我們和妳哥哥結緣的經過。我們都好愛你哥哥。」
我的車鑰匙還插著,一發動,剛好電臺正在播放著比利喬的歌曲。我立刻轉臺。
其他人好像接到暗號,一齊努嘴冷笑。
「歡迎。」梅葛妲後方的女人忙著附和。
「很好,這就好比有人走進你們教會,說自己痛恨上帝一樣。」
「我說完了。」蓓姬兩手一攤,肩膀一聳,一副「你能拿我怎麼辦」的喜劇演員招牌動作。
「這種話妳也說得出來?儍妞!」帶著寶的棕髮女孩說。
蓓姬聽了似乎不太高興。
「就好比……妳去過教堂吧?」
「你們在一起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