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禮拜堂的牆壁和地板都是以石塊建造的,我呼吸進去的空氣也因此顯得潮溼而冰冷。
我父親是卡靈頓莊園的庭園設計師。占地五十畝的卡靈頓莊園,是紐澤西州英格伍鎮上僅存幾塊占地廣大的私人土地之一。從曼哈頓往西走,上喬治華盛頓大橋三英里之外,就是隸屬於高級住宅區的英格伍鎮。
我從父親的描述中得知,小禮拜堂的入口是一扇沉重的木門,而且就座落在二樓走道的盡頭。
到了二樓之後,我帶著越來越不安的心情,躡手躡腳的走過一個又一個鋪著地毯的迴廊,穿越那些先前未預料到的迷宮走道。突然間,它就出現在我面前——那扇正如我父親所描述的沉重木門,在整棟裝潢得相當現代化的豪宅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個男人說完那句話之後,我就無法聽見接下來的對話,除了最後那個女人在離開禮拜堂前丟下的一句,「別忘了hetubook•com.com」。那男人並沒有馬上離開,我可以聽見他焦躁的呼吸聲。然後,他開始輕輕的吹起口哨,旋律就是我母親在高中戲劇演出時唱過的那首歌。現在回想起來,我認為他那麼做或許是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吹了幾個小節之後,他停止了,然後便走出禮拜堂。
我非看不可。
二十二年前八月的一個星期六午後,當年我六歲。雖然我父親那天休假,他卻決定必須到那裡去檢視一下新裝設好的戶外照明設備。因為;當晚卡靈頓家要舉辦一場兩百人的大型晚宴。爸爸已經因酗酒問題和雇主鬧得不太愉快,如果裝置在主要花園的那些燈又出了什麼問題的話,他很可能會因此丟掉工作。
我知道,我對那一刻的記憶是絕對正確的。自從我懂事以來,我就知道自己和幼稚園裡的朋友不一樣,因為我沒有媽媽。我也總是央求外婆告訴我有關母和圖書親的事,只要她記得的,任何事都好。外婆告訴我的其中一件事,就是我母親曾在高中戲劇演出中擔任女主角,並在劇中演唱了一首「I Heard That Song Before」的歌曲。「哦,凱薩琳,她唱得好棒。她的聲音是如此優美,每個人都大聲鼓掌並且高喊,『安可,安可』。她只好應觀眾要求再唱了一次。」然後外婆就會哼一遍給我聽。
那個女人顯然在向那個男人要錢,而那男人說他已經付她夠多了。然後她說,「我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他則說,「這首歌我以前也聽過。」
那兩個人是誰,我並不知道。而現在,二十二年後的今天,找出那兩個人的身分卻變得如此重要。從那晚所發生的種種事件中,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當晚有一些賓客留下來在宅邸中過夜,家中的僕役則有五人,外加當地的外燴廚師和手下。但僅https://m•hetubook.com•com知如此或許依然不足以拯救我丈夫的性命.如果他的生命確實值得拯救的話。
我從聲音可以猜出,走進禮拜堂的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急促與憤怒,在整間石室中迴盪著。我知道他們在為錢爭執,因為那個話題我很熟悉。我外婆總是對我父親嘮叨,說如果他再繼續酗酒下去,很快他和我都要喝西北風了。
聽到那樣的許可對我而言是正中下懷V我曾聽父親向外婆描述過這幢雄偉石砌豪宅的內部,而我早已開始天馬行空的想像了。這棟豪宅是十七世紀建於威爾斯,裡面有一座祕密禮拜堂。當年,在奧立佛.康威爾(Oliver Cromwell)試圖用血腥將天主教趕出英格蘭的年代,神父不僅居住在裡面,也可以舉行彌撒。一八四八年,彼得.卡靈頓一世派人將整座宅院拆掉,然後一個石塊一個石塊的重建https://www.hetubook.com.com於英格伍鎮。
由於在歷險的過程中沒有碰見任何人,讓我更加大膽起來。我快跑上前,衝過去將門打開。門在被我拉開的同時發出嘎吱的響聲,但也打開了一道足以讓我鑽進去的門縫。
在度秒如年的漫長等待之後,我終於離開了。我匆忙走下階梯來到外面。當然,我從未告訴父親我曾進去過屋內,也沒透露我在禮拜堂偷聽到的對話。但那份記憶卻深深的烙印在我腦海中,而我十分肯定自己聽到了什麼。
等了五分鐘,直到父親的身影消失在花園裡,我就立刻衝向他先前所指的那扇門。我的右手邊就是後廳階梯,於是我便悄悄的溜上二樓。如果我不小心遇見任何人,我打算用找洗手間當做藉口,而我也說服自己,那麼說並非全然是個謊言。
我正瀏覽著眼前的一切,突然間聽到門又發出嘎吱聲,我知道一定是有人推門要進來了。一時驚慌失措的我,只好跑到兩排木製長和*圖*書椅中間,趴在地上,然後像駝鳥一樣把臉埋在雙手裡。
因為我和爸爸兩人相依為命,所以他別無選擇,只好帶著我一起去。他讓我坐在最靠近陽台的一張花園長凳上,嚴格的指示我乖乖坐在那裡等他回來。然後他補充道,「我可能會久一點,如果妳要去上廁所,可以從轉角的紗門進去。員工專用的洗手間就在那裡。」
置身於這個禮拜堂就好像時光回溯一樣。這裡比我想像中要小得多,我本來以為它會像聖派屈克大教堂中的聖母禮拜堂一樣大。偶爾我們到紐約購物時,外婆總會去那裡替母親點根蠟燭。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我,我母親和我父親在那裡結婚的當天,她看起來有多麼美麗。
剝落且布滿裂痕的聖母瑪麗亞雕像是這個房間中唯一的宗教遺跡,而室內微弱光線的唯一來源則是雕像前方,那個以電池供電的杯型蠟燭。兩排木製的教堂靠背長椅前,則放置著一張充當聖壇的小木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