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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有一天,我一定要讓正義伸張,他對自己發誓。
有個穿著連帽T恤,帶著深色墨鏡,肩上揹著帆布包,穿著滑輪鞋的男子忽然冒出來,從里歐身邊飆速而過,還差點撞倒堤米,然後,從他們前方一呎,那個大腹便便的準媽媽旁邊擦身而過。
蘿莉曾和父親討論過她那一系列以「畢業歡慶會」為第一砲的新節目。里歐聽了很不安,但沒讓女兒看出他的驚慌。他沒想到女兒竟然打算把一群人叫來,聚在一起討論命案——而兇手或許就是其中一人——光想到這一點,里歐就覺得非常不妥。殺死貝琪.邦納.鮑威爾的人,對她肯定恨之入骨,才會用枕頭悶住她,直到她的身體擠出最後一絲氣息。而這個人,很可能具有強烈的自衛本能,不惜鋌而走險以保護自己。里歐知道,二十年前,警局兇殺組中最厲害的偵查員曾偵訊過那四個女大畢業生和貝琪的丈夫,但毫無所獲。要是蘿莉的公司同意她製作這系列影片,真正的兇手和被懷疑是兇手的人很可能再次聚首——除非當年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屋子,殺死貝琪——而www.hetubook.com•com這,絕對是非常危險的事。
要提高警覺啊,里歐提醒自己。我經常告訴堤米,萬一他或朋友遇到麻煩時,我不在身邊,要趕緊去找警察求助。想到這裡,他不自覺地把堤米的手握得更緊。
紐約警局的第一副局長里歐.法利參加完女婿的葬禮後,毫無預瞽地申請提前退休,當時,大家已經傳聞他是下任局長的熱門人選。而現在,五年多過去了,里歐不曾後悔遞出辭呈。六十三歲的他,曾誓言生為警察人死為警察魂,而且確實打算幹到不得不退休為止,豈料人生發生重大變故,讓他改變了生涯規畫。
透過這樣的相遇,他真正碰觸到了堤米,加上知道自己某天就能實現當年的恫嚇,他內心那種想掌握別人生死的權力欲望,瞬間獲得大滿足。
一輛巡邏警車從爺孫旁經過,放慢速度,副駕駛座上的警察對里歐行禮打招呼。
今天早上,他才踏進女兒家沒兩秒鐘,她便急著出門,說,要趕去公司,聽聽高層對她最近提案的那個真實懸案節目做出什麼樣的決定m.hetubook.com.com。里歐聽了,一顆心志忑不安。他知道,他得等到晚上才能知道細節。晚上她回家後,父女會等到堤米吃完晚餐,拿著一本書離在大椅子上專心閱讀,他們開始喝第二杯咖啡時,她才會跟他討論這件事。然後,他會離開,回自己位於一個街口外的家。他希望一天結束時,蘿莉和堤米母子有獨處的時間和空間。幸好,他們那棟大樓的門房不會隨便放人進去,除非打過電話問住戶,確定他們有訪客。
女婿葛雷格慘死於冷血槍口底下的噩耗,加上那位年長婦人聽到的威脅——「堤米,告訴你媽咪,她是下一個,然後是你」——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他決定把餘生用來保護女兒和孫子。從此之後,腰桿直挺,身材中等,一頭鐵灰色的濃密頭髮,身材精壯結實的里歐.法利,醒著的分分秒秒便都處於警戒狀態。
但堤米可不一樣。里歐總覺得,要是葛雷格的兇手改變心意,想先殺害堤米,誰都阻止不了,所以,他決定要當孫子的保鑣,隨時守護著堤米。每天早上,他陪堤米走路到聖大衛小學,放學時,他到hetubook•com•com校門口接堤米。如果堤米放學後有活動,他也會低調地守在溜冰場或遊戲場旁邊。
這時,極度憂心獨生女安危的艾琳忽然昏倒,幸好被葛雷格及時抓住——他正準備離開,去照顧其他病人。這一抓,就沒離開過我們的生命了,里歐心想。三個月後,他和蘿莉訂婚。一年後艾琳死掉時,是他如磐石般穩住了我們父女。
沒任何藍眼睛的人涉及這起事件。里歐想到這點,內心很羞愧地承認自己鬆了一口氣。在殺害葛雷格的兇手繩之以法之前,他必須時時刻刻確定堤米和蘿莉平安沒事。
在那雙深色墨鏡的後方,一雙湛藍眼睛閃閃發亮,溜滑輪的人,放聲大笑。
他知道,他能為女兒蘿莉做的很有限。她需要上班也熱愛這份工作。平時習慣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還會去中央公園慢跑很久,天氣溫暖時,經常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園吃午餐。
對里歐來說,葛雷格.莫朗這個女婿正是他希望自己能生養到的兒子。距離兩人在雷諾克斯丘醫院的急診室第一次見面,已經十年了。那一天,他和老婆艾琳接到電話,說他們二十六歲的女兒m•hetubook•com.com蘿莉在公園大道上被計程車撞到,不省人事,夫妻倆便急奔到醫院。
里歐接堤米放學,從八十九街與第五大道口的聖大衛小學,走回孫子家時,滿腦子就想著這件事。現在,女兒和孫子住在八個街口外,萊克辛頓大道和第九十四街的交口。葛雷格死後,蘿莉立刻搬家,因為她無法看見葛雷格被槍殺的那個遊戲場。
「滾出人行道。」里歐對男子咆哮,但他已拐過街角,消失無蹤。
「爺爺,我好喜歡看到他們對你敬禮喔。」堤米說:「這會讓我覺得好有安全感。」他說話的口氣不帶奉承,完全是陳述事實的客觀口吻。
為什麼有人要開槍殺他?警方進行了鉅細靡遺,地毯式的搜索和調查,想找出是誰對葛雷格的怨恨強烈到要置他於死地。認識葛雷格的所有人,都無法想像會有人如此痛恨他。葛雷格的朋友和同學很快就被排除涉案,警方也去了他服務過的兩家醫院——他在這兩間醫院分別擔任住院醫生和人事主管——徹底翻閱相關資料,以便找出是否有病人或家屬指控他醫療疏失,導致病人死亡或造成永久性傷害。結果,什麼都和_圖_書沒發現。
「嗯,你應該還沒遇過什麼麻煩,是我無法幫你解決的喔,」然後,小心翼翼地接著說:「起碼就我所知,應該沒有。」
「今天早上,有個八年級的學生走路上學時,有一個騎單車的人想搶走他手上的手機。剛好有個警察看到,就叫那個人停到路邊。」堤米說。
葛雷格,高大且令人印象深刻,即使穿著綠色醫師袍也無法忽視。他迎向他們,並以堅定的口吻保證,「她會醒來的,她會好的。請放心,應該只是踝骨斷裂和腦震盪。我們會持續觀察,但她應該不會有事。」
爺孫倆沿著萊克辛頓大道往北走。風勢變了,現在狠狠刮著他們的臉。里歐停步,把堤米的毛料兜帽拉起來,牢牢地蓋住他的前額和耳朵。
要是她真的要製作那一系列節目,對他來說,這恐怕是壞消息,里歐心想。
在地檢署的檔案中,這個案子被標示為「藍眼殺人案」。有時,堤米連轉個身,不經意直視到外公里歐的眼睛,都會閃過一絲警戒的神情。其實里歐的眼珠子是淡淡的青瓷藍,不算正藍色,但他和蘿莉及心理醫生都相信,殺死葛雷格的兇手必定有一雙很藍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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