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雪莉往後怵縮，怕他出手攻擊。「葛萊德，」她不高興地說：「你本來就要出院了，我是來幫你安排市立旅館的房間，好讓你可以有得吃，有得住，不用風吹日曬雨淋，可以過得稍微像樣一點。」

他知道那種旅館是什麼德性。垃圾堆，名符其實的垃圾堆。到時候，等她前腳一走，我就收拾東西走人，他心想。我要找個類似那輛廂型車的地方，讓我每晚可以窩在裡面休息。就在這時，他忽然睜大雙眼，因為社工身後那道牆上的電視螢幕，有個記者正在展示他和佩姬及小普的全家福照片。他們要他當替罪蓋羊了，他心想。那場爆炸，還有那晚自己跑進廂型車的女大學生。

還有一個遊民說，星期六晚上，山米想在葛萊德平常占據的停車場外睡覺時，被葛萊德痛扁了一頓。

常在該收容所出沒的幾個遊民告和_圖_書訴那裡的主任，好幾年前他們就見過他。「他通常獨來獨往，不跟人說話，睡街上時，如果有人想睡在他附近，他就會抓狂。不過這兩年來，晚上都沒人見到他，大家猜想他一定找到可以睡覺的好地方。」

「因為有時你用的姓氏不是這個。」

「對，不要。」雪莉．莫瑟以堅定的口吻說，即便她知道葛萊德在想什麼。我們按照規定，走完程序。讓他安頓好後，他就會想辦法開溜，她心想。還有，真不知道他有什麼樣的過去，不過，我們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吧。她起身，說：「我來找人幫你穿衣服。他們已經幫你弄到比較暖和的衣服。」

雪莉出發前看了葛萊德的資料，發現他昏倒在門口的那間收容所對他所知不多。他只在那裡待過幾晚，而且每次給的姓氏都不同，不過他們認為，他的名字葛萊德和*圖*書應該沒錯，畢竟他每次都說自己叫葛萊德。他給的全名，有時是葛萊德．翰特，有時是葛萊德，杭特爾，另外還有葛萊德．霍林，以及葛萊德．哈斯汀——昨晚，他恢復意識，等著救護車到來時，提供給收容所的名字就是這個。

葛萊德想起了他和佩姬及小普拍的全家福照片，頓時淚光閃爍。

喬伊．凱利。幫我跟我媽說，我愛她……但我從沒去找過他母親，葛萊德心想。我沒辦法告訴她，她的兒子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設法捧住自己的內臟，而且，他的血拂命流，把我全身染得像我也快死了……

葛萊德看到床邊的女人流露友善眼神，便躺回去，但還沒完全躺下，就開始咳嗽。一陣低沉哮喘咳得他胸背不停震顫。好不容易，他終於躺回枕頭上。

「渾身沒那麼熱了。」他說。

雪莉．莫瑟看得出來，要從ｈｔｔps://wwｗ.hｅtuｂｏok.com•cｏｍ葛萊德口中探出他家人，是白費功夫。「那，你曾經從軍嗎？」她換個方式問：「根據你的病歷紀錄，你的胸和背都有傷疤，而且你也差不多是越戰老兵的年紀。」

身為社工的雪莉．莫瑟年約五十出頭，是個美麗的黑人，她被派去醫院拜訪遊民葛萊德。星期二傍晚，她來到貝爾維尤醫院，站在他的病床邊。有人幫他洗過澡、刮過鬍子，頭髮也修剪了。不過他的支氣管炎很嚴重，幸好被送來醫院這十九小時，發燒已退，而且進食狀況也很不錯，可以準備出院，所以雪莉就是要來告訴他，她已在市立旅館幫他安排了一個房間，可以供他入住。

「我明白了。葛萊德，你有家人嗎？」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葛萊德隱約記得他一走到收容所就昏倒了。接著，他忽然想到。「我的手推車！我的hｔｔps://m•ｈeｔuboｏk•cｏm.ｃｏm東西！在哪裡？」

她快問出來了。「我沒當過兵。」葛萊德回答，然後補上一句：「當年徵召時，我不認同上戰場殺人，所以拒絕被徵召。」

「有時我老糊塗嘛。」

「閉嘴。」他怒斥雪莉．莫瑟。「給我閉嘴。叫他們把衣服還給我，我要離開這裡。」

「一個都沒有？兄弟姊妹呢？」

她的身後，掛牆的電視螢幕上，新聞主播說：「如果有人認得這張照片裡的一家人，請立刻聯絡這支電話……」

「幸好昨晚他們把你送來醫院。」雪莉說：「否則，拖到今天，就是嚴重的肺炎。」

可是他沒前科，雪莉注意到這一點，此外，她也感覺得到他當流浪漢已經很多年。他告訴護士，他六十八歲，雪莉心想，他看起來確實差不多這個年紀。不過，有件事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那就是，若他繼續流浪街頭，遲早會死於肺炎。

葛萊和*圖*書德提醒自己別衝動。他知道他差點出手打她。要是我真出手，就會被逮捕，就會被關進他們稱為牢房的鬼地方。「對不起，」他道歉：「真的對不起，我不該對妳發脾氣，畢竟這一切都跟妳無關。妳人很好。」

他設法掩飾驚慌，對雪莉說：「我願意讓妳帶我去住旅館。我想通了，不能繼續在街上過日子。」

「對。妳懷疑啊？」

「他們會幫你保管的。」雪莉趕緊要他放心。「葛萊德，你的姓氏真的是哈斯汀嗎？」

她碰了一下他的手，他一雙眼睛倏地睜開，頭還從枕頭上彈起來。「不好意思，哈斯汀先生，」她輕聲說：「我不是故意嚇你。你現在還好嗎？」

掌握這些資訊後，她來到葛萊德的病床前。他閉著眼睛。雖然他的臉布滿紅斑，人中和唇緣還有深刻皺紋，但她看得出來，他年輕時肯定很帥。

「你有家人，對吧？」雪莉問，語氣充滿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