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當然也沒問過那位來過三次、每一次都買他手工打製的刻了「You belong to me」的綠松石戒指的客人,怎會對他這項作品情有獨鍾,但他還是常常想起他。
放回聽筒,蘇珊出神良久。是有人在惡作劇?
蘇珊多坐了片刻,一面收拾她的筆記,一面想著最後的那通電話。可不可能潔恩.柯勞森放在她這裡的戒指,是在那買的?如果是,那是不是說那個得為瑞吉娜的失蹤負責的男人,是紐約人?
「你肯定記不起我叫什麼名字。」客人的語調是愉悅的。
今天的會議要決議的全是些巨額的捐贈案。對一個妳已經對他的信任度打了折扣的人所提出來的計畫案,要她無異議同意撥款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用查看她的行事曆,蘇珊知道她三點和四點都已被預約。五點過後,她本打算去黎諾克斯山醫院。而今,她的計畫顯然得延後了。
此刻,站在喜達公寓的湯姆,既憤怒又哀傷。一刀斃命。
杰克任何自我辯解的話都沒有,只對她說:「蘇珊,對不起。」
「沒錯,妳知道有關那男人的事?」蘇珊立即問。
如果是,為什麼?
她心不在焉地走進控制室,看見傑正在把一捲錄音帶放進一個信封袋。
「早料到她不會去,她聽起來好像很害怕。不過我打電話來,最主要是想告訴妳我曾見過瑞吉娜.柯勞森。那是在我跟妳父親參加一個股東會議的時候,已經是史前時代的事,快四年了。」
「我五點有空。」
還是嘉士.衛爾斯確實來電要錄音帶,只是現在不想對那名叫潘蜜拉的女子承認?如果是這樣,又是為什麼?
「總之呢,她的話搔動了妳父親的心。他不但染黑頭髮,還去整形拉皮,並開始跟冰琪出雙入對,不再避諱。現在他更慫恿荻去度個海上假期。荻有告訴妳嗎?」
「蒂芬妮,要是妳記起來是在哪裡買的,還是聽眾朋友有誰知道有這麼一間店,或知道有哪間店賣這樣的戒指,請打電話給我。」
「死者昨天曾向警方表示:發生在公園大道與八十一街交叉路口的車禍,她親眼目睹是有人將那名婦女推出人行道……」
知女莫若母。她母親便如此說過:「我知道今天要是換作妳被荻心儀的人吸引,妳絕不會跳進去搞三角關係。妳會悄悄疏離妳對那人的好感。不過,蘇珊,有件事就算妳覺得那未免太荒謬,妳還是必須接受:荻嫉妒妳。」
就某方面而言,蘇珊.錢德勒跟瑞吉娜像得不得了。她們一樣的聰明敏銳,一樣的充滿愛心。潔恩想起蘇珊眼中的關切之情;她知道我有多失望,也知道我正在忍受病痛的折磨。
注視著轉動的軸圈,唐納想起找過他一次的嘉士.衛爾斯。那只是一次很平常的約談,而嘉士.衛爾斯自那以後不曾再來找他。倒是他打過一次電話給嘉士,催他一定得去找醫生做心理輔導。之後,唐納沒再跟嘉士有任何的聯絡。對於嘉士.衛爾斯未再來找他,唐納的心是暗暗慶幸的,因為基於一個非常私人的原因,他不希望嘉士再跟他有任何的接觸或是牽扯。
如今,這個故事有了他自己的版本。他的計畫是如此周詳,一切都涵蓋在他設計的防護罩下,可是卻有幾根頑皮的羽毛偷溜了出來:卡洛琳.衛爾斯、喜達.強生、蘇珊.錢德勒,以及那個矮子。
「謝謝妳,蒂芬妮。」蘇珊簡潔地說。「妳打電話來是……」
然後,當他捕捉到刀光,他明白了自己的確有理由感到不安。一股尖銳的痛楚穿透他,接著,他滑入無盡的黑暗。
越過正在採取指紋的同事,湯姆走進臥室。喜達睡過,顯然。因為枕頭是凹的。現在是早上八點,據法醫估計喜達死了八到十小時。這表示喜達在昨晚十點到午夜之間醒了過來,下了床,穿上罩袍,到桌上寫字或是繪畫,然後到廚房燒水。
道格的學歷背景完美無瑕。毫無疑問,他極為優秀,極為聰明。胡勃甚為欣賞他,視他為接班人,向她建議讓他進董事會,聘任他作基金會的託管委員。
「從電話裡可以聽得出那男人覺得自己做那樣的要求很尷尬,可是母親御旨既下,他能如何?」金尼拿出他已寫好收件人地址姓名的信封袋,「不曉得為什麼這個姓好耳熟,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但我就是想不起來。」
「蘇珊醫生,我非常喜歡妳的節目。」那是個年輕、活潑的聲音。
湯姆轉向同他一起前來的另兩位同事,「馬上給我偵訊這幢公寓所有住戶。一個都不能漏。查清楚他們昨晚的行蹤,什麼時間回家的,尤其給我留意十點到午夜之間有誰進出。我要知道是不是有人曉得喜達.強生寫過什麼東西給什麼人。現在我要回警局。」
稍後,她拿出行動電話撥到電臺。
https://www•hetubook.com•com當一向性急的喜達沒有在警局現身時,湯姆打電話過來。發現電話沒有人接,他立刻叫管區過來查看。要是他沒有這麼做,肯定要好幾天才會發現喜達遇害。
「很榮幸。」蘇珊瞄了眼收件人姓名。「明天見。」
「李察的手腳真是快,我看他八成已經忘了向我要節目錄音帶的事。」傑聳肩。「我只好用寄的了,連同這一個。」他指指已寫好收件人姓名地址的另一份。「這傢伙昨,天打電話來向我們要節目的錄音帶,他說他母親沒聽到昨天的節目渾身不舒服。」
「我幫妳接加護病房的等候室。」
「我得走了,媽,拜拜。」蘇珊堅決地掛斷電話。她將咖啡放進微波爐,再消除電視靜音。一名記者正在報導有個住在上東城區的老婦於家中被殺死。蘇珊正要關掉電視的時候,電視畫面一變,由主播重播昨天一則新聞,而主播的旁白說明,那名被害的老婦昨天曾向警方表示在公園大道發生的車禍是蓄意的謀殺,而非一樁意外。
喜達在出事之前,曾在失了蹤的那張紙上作畫還是寫字?為什麼?接到喜達電話的東尼,胡拔曾說喜達告訴他她要先睡,明天一早再到警局。
回到客廳,湯姆的目光回到書桌。她為什麼會剛好死在書桌前?要是她已經察覺到危險,她起碼會嘗試逃開,不是嗎?
阿布度又笑了,為這位客人的體貼而覺得窩心。他將牌子交給客人,含笑地看著他掛上牌子,並旋上門拴。此時阿布度才有點訝異地發現,天氣根本不冷,甚至還出了太陽,但客人卻戴著手套。
他早到了二十分鐘,接待小姐說錢德勒博士還在路上,請他到休息室等。在走廊上,唐納遇上了節目製作人傑.金尼。兩人在簡短的相互招呼之後,唐納叫住本已邁步欲離的製作人。
或者,她是正在拿什麼東西給來人看,而那東西在那人殺死她後,被那人拿走了?
「可想而知,遇到這樣的人物,妳父親有多賣力吹噓自己,想讓她覺得他的投資眼光有多好。而我當然無法充耳不聞他的自吹自擂,所以就提醒他別忘了他和我之間還有一大筆財務有待解決。當著她的面,他否認得一乾二淨。」
「沒有。凱倫,要是妳有在收聽我們、的節目,請跟我聯絡,即使只是打通電話也好。」
很久以前他聽過一個故事。故事是說有個女人散播了一個毀人名譽的不實謠言,後來她表示後悔,並願意做任何事來補償。苦主告訴她,她可以找個起風的日子,迎著風割開羽毛枕頭,再把所有的羽毛一根不少的抓回來放回枕頭套裡。女人馬上表示那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苦主說:同樣的,想要向所有聽過她謊言的人,一個不漏予以澄清也是不可能辦得到的事。
「這裡有兩個,另一個我放在後面的工作臺上。我去拿。」
負責拍照存證的同事已經完成拍照,法醫也已經完成檢驗。現在他可以碰她了。湯姆在喜達的身邊蹲了下來。喜達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臉充滿了驚駭。他輕輕轉過她的手掌,檢視她掌上的傷痕,那是她為了擋那致命的一刀才受的傷。接著他注意到她右手的手指上有好幾個墨水印。
他的語氣平靜,可是蘇珊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到傷痛。直覺告訴她,無論他承認與否,他太太的死的確跟他這本著作有相當的關聯。
「是專業性的拜會。有些問題,我想請教妳。我覺得找妳諮詢會比較自在。我想早點見面,能安排今天的話,就安排今天。」
「是的。各地法院常找我去當專家證人。」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臨出門時接到一通電話,而那人似乎有很大的困擾。我總不能跟人家講我趕著出門,就啪一聲把人家的電話切了吧。」
晨間新聞時,還是沒有任何有關喜達.強生的報導,這表示她的屍體尚未被發現。不過到了九點,新聞播報了。主播先點明有個住上東城的老婦在家中被刺身亡,下一句話使他的精神集中了起來。
「不用我提醒你在措詞時,『別』特別描述那是個怎樣的信封吧?你只需要問人她腋下是不是夾了什麼東西。聽懂沒?」
蘇珊想到那只綠松石戒指。「這麼看來,她的確有想過跟人談段船上戀愛。而她也那麼做了,談了一個守得密不透風的戀愛。」
「我擔心荻,蘇珊。」她母親的聲音變得困擾。「她的情緒很低落。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有朝氣,也不像妳那麼堅強,蘇珊。」
她母親大笑。「沒有一直都是,不過我快恢復以前的水平了。蘇珊,記得別工作得太累。」
在回辦公室的計程車上,蘇珊打開報紙。翻到第三版時,她看見卡和_圖_書洛琳.衛爾斯的照片擺在上面,旁白註明她是室內設計師,以及車禍的時間地點。蘇珊很仔細閱讀全文報導:這個事件頗吸引她的注意,從今早的晨間新聞看來,它顯然發展出一樁案外案。
女子回到線上,「錢德勒醫生,恐怕有人搞錯了。」
接下來的這一通令蘇珊錯愕不已。
七點半她已穿好衣服,化好淡妝,正在吃她典型的早餐——果汁、咖啡及半個英格蘭鬆餅。她打開電視想看「早安,紐約」新聞節目,但還來不及看,電話鈴聲響起。是母親。她拿起遙控器按下靜音的按鈕。
「妳昨天的節目真是太棒了。那個女的後來有沒有去妳的辦公室見面?」
蘇珊一整晚睡得很不安穩。當她醒來,依稀記得數個片段的夢境,潔恩.柯勞森、荻以及杰克全擁簇到她的夢裡來。潔恩悲悲切切地一直向她說:「蘇珊,我要瑞吉娜。」荻則伸長了她的玉手,「蘇珊,我要杰克。」
「喔,妳是,妳一直都在揭。」
她繼續閱讀下文,「……丈夫是名建築師嘉士.衛爾斯……」
「李察博士,你寫這本關於失蹤婦女的書,是否起因於你太太的失蹤?」
「這我就記不大得了。反正就是在一間小小的、賣自由女神像的紀念品店。」
絕對不能讓她活下來。
「有,有三個。」
蘇珊沒說打電話給她的那個人是她的姊姊荻。回到加州的荻似乎非常憂鬱。「我好寂寞。我下星期要去旅遊,搭一艘郵輪,費用父親出。這是個好主意吧?說不定我在船上會遇上一個有意思的男人也不無可能。」之後,她又說:「對了,亞歷.賴特有沒有打電話給妳?」就是在那時蘇珊才領悟過來荻打那通電話的真正原因,她盡可能趕快結束通話。
蘇珊發現他的態度溫婉,措詞中肯,她相信聽在聽眾的耳朵裡一定相當受用,而且沒有在聽訓的感覺。
啜了口咖啡,她展開報紙,開始閱讀頭條新聞。看不到三個字,她放下報紙。對這個世界而言是重大的事情,對她則激不起半絲的漣漪。她很清楚,自己的世界即將畫上休止符。
唐納跟著他走進一間工作室。
從變低的聲音,蘇珊知道對方用手摀住受話器。縱使如此,蘇珊還是可以辨認出女子在詢問:「嘉士,你向人要了一捲蘇珊.錢德勒醫生昨天節目的錄音帶嗎?」
可是他搖頭,「這本書跟我太太的死毫無關係,我太太並不能稱為失蹤,她死於意外,當時有多名目擊者,只是我們始終找不到她的屍體。」
等計程車抵達她的辦公室時,她知道傑會將那捲節目錄音帶託快遞送到她這裡。蘇珊暗自盤算了一下:她的下午已排得滿滿的,不過等最後一個約會結束後,她就可以到黎諾克斯山醫院。據健談的醫院櫃臺小姐說,嘉士.衛爾斯一直待在他妻子的病床邊。
大二那年她在妮妲那兒打工,二十八歲的杰克則是初綻頭角的商業攝影師。兩人由相識而相愛,然而好景不長,荻不久出現。荻,美麗、成熟、迷人、丰姿掉約的荻,是時裝攝影師眼裡的寵兒。有三個男人追求她,向她求婚,可是她誰也沒要,就偏偏要走了杰克。
倘使當年荻沒有介入,是她跟杰克有了結果,那,極可能她也死了,蘇珊心想,因為她不只會到滑雪場,還會跟他一起滑雪。
「有沒有人在追妳,而妳沒告訴我?荻說她昨天在冰琪和查爾斯的宴會上,認識了一個似乎對妳一見鍾情的人,她說那個男人帥呆了。」
蘇珊笑得大搖頭。「媽,妳怎麼這麼狠!」
「格林威治村的哪裡買的?」
「時代不一樣了。我記得我祖母那個年代從不鎖門。就算鎖了,她也會在大門掛張大大的告示牌,牌子上寫著:鑰匙在信箱裡。很不幸,那個年代已成為歷史了。」
「好吧,就算是好了。」她母親笑呵呵說:「言歸正傳,總之瑞吉娜後來跟我們談得很投機,她告訴我們她下一次放長假時將上郵輪旅遊,顯然這是她很熱切期待的。我告訴希望同船的人們不會老找她,請她給他們投資理財的建議,若是那樣,那她的旅遊可就玩完了。我記得她大笑,並說她計畫過個豐富、有意義的假期,那可不包括跟人談論道瓊指數。她說她父親四十多歲就因心臟病發過世,還說他曾告訴她有多遺憾自己沒騰出時間去度假。」
看來是我多心了,阿布度想,人家根本沒生我的氣。「我當然記得。」他微微一笑,顯示自己絕非吹噓。
唐納費力隱藏他的震驚。「你可以一次做兩份拷貝?」
雖然他覺得她教hetubook.com•com人十分傷腦筋,但十九分局的隊長湯姆.席仍然認為喜達還是有可愛的地方。他經常對屬下說,對待老人家要有耐心,而且不可輕忽喜達的任何投訴,因為她所投訴的事情,均非無意義的報案。舉個例說吧,她曾投訴有個流浪漢在公園的遊樂場徘徊,結果查出那人有猥褻兒童的累累前科。又有一次,她說有個青少年常騎著一輛單車,在她所住的社區附近繞來繞去,結果他們逮到他正在向一個老年路人行搶。
兩點五十分,蘇珊兩點的病人前腳才剛踏出,她就接到潔恩.柯勞森的電話。從對方平緩、有教養的聲音裡,蘇珊可以捕捉到一縷壓抑。
然而昨天下午的事,使潔恩遲疑了。昨晚當他打電話來,她讓他知道她很不高興。以他的聰明,道格應該知道他那個糟糕的理由,誰也說服不了,但他還是那樣做了。既是如此,那他就得有付出代價的心理準備。
接下來是接聽電話時間。
蘇珊瞄了一眼時鐘:她不想打斷母親,但時間不容許她再多耽擱。「沒有。我不知道荻有沒有想去參加海上旅遊,不過她昨天有打電話給我,只是我沒接到。」
之後的數通都是指名要唐納.李察回答。有一人曾在法庭上目睹過他作證「你表現得就像你確確實實知道你在說什麼。」李察對蘇珊挑了挑眉。「我希望我是。」
東尼.胡拔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聆聽著有史以來最嚴厲的訓話。
「妳就很堅強,媽。」
湯姆站起身,將注意力移向書桌。書桌的上蓋是打開的。湯姆記起去年喜達腳踝扭傷時,他曾來看過她。當時書桌的蓋子是放下的。而他敢打賭喜達平時一定是關上蓋子,只有要用時才會打開。
節目一結束,唐納站起身。「對不起,有人在診所等我,我趕時間,恐怕得先走一步。」他遲疑了一下。「找個時間一起吃晚餐如何?不用現在回答,我會打電話給妳。」之後他便離去。
他們當然無法從歐文.亞當斯追查到他身上。真正的危險還是在卡洛琳.衛爾斯。昨天她就認出了沒戴假髮、沒戴角膜變色片、沒戴眼鏡、沒貼八字鬍的他。這表示要是她活了下來,難保哪天他不會在紐約被她遇上,到時她肯定會再指認出他來。
走進以布簾區隔裡外的裡間,阿布度來到小小的儲藏室。在儲藏室的一角,他設置了一個工作區。那第三枚綠松石戒指,他昨天才完成。
書桌上有一個剛拆封的文具盒。說它剛拆封,是因為用來包裝的玻璃紙仍附在上面。看見紙的上面印著:喜達.強生精心繪製,湯姆會心一笑。除了墨水瓶外,還有一支老式的鋼筆,那種人們用來素描的筆。他摸摸那隻筆,檢視手指,指頭上果然沾上了印子。接著他數了一下剩餘的紙張。十一張。然後數信封。十二。
之後,蘇珊撥黎諾克斯山醫院的電話。當她終於跟總機搭上線,她向對方說明她要找一位在加護病房的家屬。
「簡直是莫名其妙。潘蜜拉,是誰這麼無聊,玩這種惡作劇?」
「非常謝謝妳,蒂芬妮。」蘇珊連忙道。「現在請收聽我們的廠商所提供的訊息。」
她想到昨天下午,想到那個失約的凱倫。她有好多問題要問,想問。她也想到道格。道格的姓已道出他是雷頓家族的一員,他常提起費城那邊的堂兄弟,每次提起總充滿了關愛。費城那邊的親戚,跟她同輩的人均已往生,低一輩的,已很久沒往來,她對他們的記憶只有他們小的時候。雖是如此,他們誰是誰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倒是道格,最近他提到他們時,老是把他們的名字搞混。她不禁要懷疑他是否真的跟他們有那麼親近。
最荒謬的是,他們倆真的是天生絕配,而且的確是愛戀著對方。愛到連片刻都不想跟對方離開。這點可以從兩人的習性得到證明。荻痛恨寒冷,如果她不是太愛杰克,會叫杰克別再要她陪他去滑雪場。要是她那天有把他留在家裡,他就不會遇上雪崩身亡,說不定他今天仍會活著。
走進浴室,蘇珊拿起牙刷,擠上牙膏,然後開始賣力地刷,彷彿那可以刷去荻淚眼汪汪向她招認時,她現在依然可感受到的苦澀。
脫下睡袍,蘇珊步進蓮蓬頭底下,任熱呼呼的水柱澆淋在自己的身上。
警局。
潔恩不自覺地露出一抹淺笑。瑞吉娜會喜歡她跟蘇珊.錢德勒親近的,她心想。
他或許不會跟她說,但無論他要昨天節目的錄音帶的理由是什麼,都不會是因為他媽媽漏聽了昨天的節目。
在頭一段節目,他們談的主題是女人如何自保,以及如何避開潛在的危機。
「博士你可以不用回答……」蘇珊望著他,等著他的示意,以切斷這通電話。
第一通是問及昨天節目的後續。「凱、倫hetubook•com.com昨天有沒有去妳的辦公室,蘇珊醫生?」
「倒數十秒,蘇珊。」製作人告知。
「不瞞妳說,我的確覺得它挺有意思的。不過我更必須承認,等我結束這本書的宣傳行程,回到我的世俗天地,我會更悠遊自在。」
蘇珊很高興她母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晴空萬里。「嗨,媽。」幸好母親還是喜歡她稱呼一聲媽,而不是愛蜜莉。
「還可以啦。」
要是瑞吉娜在就好了。瑞吉娜總是說:「兩個腦子好過一個腦子。我們就是實證,不是嗎,媽媽?」又說,我們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拍擋。
五十年前,甫踏上美國這塊土地的阿布度.巴基,是一個清瘦、內向、害羞的十六歲少年。他一到這裡就替他叔叔工作。叔叔在格林威治村的麥當格街上開了一間紀念品店,而他的工作就是掃地、抹桌子、擦拭大大小小的展示品。
果然,一年來,那位客人不曾再來過。
「沒問題。」
蘇珊衝進錄音間已是九點五十分,她看見節目製作人拉長了臉。
「對不起,」蘇珊趕忙道,「是我的製作人告訴我的。很抱歉在這種時候還打擾了衛爾斯先生。我可以問衛爾斯太太的情況嗎?」
「沒有。」
當年聽到這個故事時,他只覺得有趣。因為他的腦海馬上浮現那個極為討厭的女人,追著滿天滿地的羽毛,徒勞地想要將羽毛一一塞回枕頭套裡。
望向顯示器,蘇珊說:「接下來這一位是楊克斯區的蒂芬妮。蒂芬妮請說。」
潔恩站起身,她該到董事會了。她還得研究一下那些計畫案。然後,她會打通電話給錢德勒醫生,跟她約個時間見面。
潔恩.柯勞森不確定她是否能出席基金會的會議。昨晚很難受,痛了一整晚,現在她最想要的就是待在家裡休息。可是責任感督促她,跟平常一樣,七點起床,洗澡,著衣,然後吃薇拉為她準備的清淡早餐。
「那間店的矮個兒老闆說戒指是他自己打製的。這樣吧,蘇珊醫生,反正我跟我男朋友已經吹了,那個戒指就送妳好了。我會寄給妳。」
「找到戒指了?」
「喔,沒有,我沒有。」阿布度沒有叫出對方的姓,因為他不想提醒對方他前次犯的錯誤。
稍後,一名女子接起電話。蘇珊問她嘉士.衛爾斯先生是否在那裡。
如今阿布度是這間店的老闆了。時光在這間店裡似乎是停住的。連招牌都跟叔叔在世時一樣。雖然阿布度或多或少已克服了內向寡言的缺點,但他還是慣於與顧客保持距離。除了那些喜歡他做的手鍊、戒指的顧客,他才會和他們聊上一兩句。
「那,我三個全拿好了。啊,午餐時間到了。這樣吧,阿布度,咱們就把牌子先掛上,門也鎖上,免得又有客人晃進來,那你就別想能走得出去了。」
緊跟在別具寒意的一天之後,是一個典型的亮麗十月天。唐納.李察決定好好享受一下美好的晨光,於是沿著西公園大道往坐落於四十一街與百老匯上的電臺走。
「我才高興見到你,阿布度。我還以為你已經忘記我了。」
他知道要是不走運,她醒了過來,她會告訴大家她是被歐文.亞當斯推倒的。一個她在郵輪上認識的男人。
「對不起,蘇珊,我不是有意要揭離婚時的種種瘡疤。」
「是這樣子的,昨天那個叫凱倫的女人不是說有個男人送了她一枚戒指,內側刻了『You belong to me』嗎?」
「我只是想在妳上班之前,跟妳聊一聊。」
「是,長官。」
短暫的緘默後,「替她祈禱吧,錢德勒醫生。」對方掛上電話。而幾乎是立即的,一個電腦合成的聲音響起,「如果你想打電話,請掛上電話再撥。」
金尼聳聳肩,「沒問題。事實上,我正要替昨天打電話來索取節目錄音帶的一個男人拷貝。他說是替他母親要的。來吧,我一併拷貝。」
「蘇珊,我跟杰克之間的感情是命定,我跟他都掙扎過,但……就是沒辦法。」
而她已經要到了呀,蘇珊想。她推開被子起床,伸展身軀,想藉此紓解胸口的不適。這實在令她相當困擾:都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這件事居然還如此影響她的心緒。僅是一個片段的夢,就能把她帶回大二與杰克相識的點點滴滴。
「我昨天好像忘了提我需要一份拷貝存檔,不知道方不方便幫我拷貝一份昨天和今天的節目帶,費用我會給貴節目單位。」
「請問妳是哪位?」
「你的記憶力不錯。」客人溫和地說。「阿布度,你猜怎麼著?我需要另一個戒指。你曉得我說的是哪一款。還有存貨嗎?」
瞪著電視,蘇珊受過法律訓和-圖-書練的素養告訴她這並非巧合,而窮研心理學的那一面,則在探討是什麼樣的人會失控到連續犯下如此冷血的犯罪案。
所謂的史前時代,是以冰琪為紀元。
「你漠視一通極為重要的電話。要是你有給予喜達.強生她應得的尊重,有找人去跟她談,說不定她就不會死!說不定我們會有明確的線索可以去追查一宗蓄意殺人但目前未遂的案子,而不是加上一宗蓄意謀殺案要追查!」湯姆指著他的鼻子咆哮,「你給我馬上去跟所有列名目擊衛爾斯太太被撞的人談。看他們有沒有人注意到她在跌倒前,腋下是不是夾了一個牛皮紙信封。給我聽清楚了嗎?」
「不準時,會有麻煩的人是妳,蘇珊。到時別怪我公事公辦。」製作人說。
「好久不見,真高興見到你。」阿布度綻出他鮮少展露的笑容。
凡是手工打製的飾品,全放在靠近收銀機的那個玻璃展示櫃。阿布度走到櫃臺後,自玻璃櫃中取出一只小戒盤。
巴布度一面拿起戒指,一面驚嘆地暗忖:這位客人真是神通廣大,居然能一出手就把到三個女孩子。才轉過身,他嚇了一跳。他以為客人會在外面等,沒想到他跟了進來。
阿布度無法不好奇,畢竟他自己和太太共同生活了四十五年,太太去世後也不曾另覓老伴,實在想不透怎有人能一再付出感情,對不同的對象。上一次那位客人來時,名片從皮夾掉了出來。阿布度很自然地趨前拾起,也很自然地瞄了眼名片上的文字,再交還給那位客人。看見客人臉上有不悅的表情,他心想客人大概是覺得自己可以撿,認為他冒犯了。於是阿布度向他道歉,並呼了他的姓。立即地,阿布度知道自己又犯了人家的忌諱了。「他不要我知道他是誰。」阿布度心想,而且只怕他以後不會再光臨自己的店了。
現場沒有遭破壞的痕跡,這表示喜達是在自願的情況下開門。莫非她在等人?還是某人以詐騙的手法,騙過喜達這個機警多疑的老鳥,教她替那人開了門?
「你意思就是找個好男人嫁了。」
「不會有多世俗吧,你不是常常到處跑?」
喜達.強生那根羽毛是揪回來了,但還有三根還在空中逍遙。
「根據荻的說法,可不是『還可以』哦。」
「蘇珊醫生,」蒂芬妮笑著說,「我想告訴凱倫一聲,那麼小氣的男人不要也罷。去年我們去格林威治村閒逛時,我的男朋友就買過一個那樣的戒指送給我。那玩意兒看起來很漂亮,但是一個只要十塊錢。」
他蹙著額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除非警方真的笨到無藥可救,否則他們一定不會把喜達.強生的案子視為闖空門來處理。要是他們將喜達.強生的案子跟卡洛琳.衛爾斯的車禍案連結在一起,他們不無可能會追查出卡洛琳曾打了通電話到蘇珊.錢德勒的節目,並提及一只刻了「You belong to me」的戒指。一旦上了報,上了電視,人們會開始談論,然後那個在格林威治村販賣紀念品的矮子,說不定會記起有位他知道姓什麼叫什麼的衣冠楚楚男士,曾向他買了數枚刻有那樣銘文的戒指。
就和叔叔一樣,阿布度每天會在一點鐘掛牌鎖上店門去吃午餐。這天,星期二的下午,他拿著寫了「休息至兩點」的牌子,正要往門上掛時,那位神祕客人卻突然出現了,並親切地問候。
到了廣告時間,蘇珊告訴他:「我若想保住飯碗,真的得小心了。你根本是天生吃廣播這行飯的。」
「在這裡。」阿布度遞出戒指,心裡仍在嘀咕著為何突然之間會有一股不安的感覺。
一整夜他一直在醒醒睡睡之間徘徊,每一次醒來,他都會打開電視,收看紐約本地一臺。每一次的新聞內容都一樣:在公園大道與八十一街的交叉路口發生車禍的卡洛琳.衛爾斯,仍是昏迷不醒,尚未脫離危險期。
「進廣告。」傑的聲音鑽進蘇珊的耳機。
「女性朋友都知道要是她們將車子停在陰暗且沒有警衛的停車場,或是將車子停在離家六條街遠的地方,等於是在向危險招手。另一方面,那些在自家屋子裡的女性朋友,往往只因為是在自己的家裡,便會降低警戒之心。在我們現今這個時代,要是妳不鎖門,無論社區是如何安全,妳等於都是把自己陷於面對搶劫或是更糟的狀況。
不過真正的關鍵還是:為什麼?
蘇珊能理解對方為何遲疑,想來無孔不入的傳播媒體必定緊追著他不放。「蘇珊.錢德勒醫生。事情是這樣的,衛爾斯先生曾來電索取我昨天的廣播節目的錄音帶,我想親手交給他,不知道衛爾斯先生六點半還會不會在醫院?」
蘇珊注意到唐納.李察投給她同情的一瞥。「其實你大可以請李察博士先行代打。我昨天就告訴你,人家李察博士是天生吃這行飯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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