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拿
BINAH
十八

「沒有必要道歉。」貝爾勃說:「你都已經那麼做了。只要告訴我們後來怎樣了。」
「你到過普洛文斯嗎?一個神奇的地方,即使是今天也還感覺得到。到那裡去吧,一個神奇的地方,仍然充滿了秘密。在十一世紀時,那裡是香檳伯爵的領地,一個中立區,中央政府無權干預。聖堂武士在那裡自由自在;到現在還有一條街是據他們而命名的。那裡有教堂、宮殿、一座俯瞰整個平原的城堡。還有很多錢,商人們做生意,開展覽會。但是最重要的,自史前時代就在那兒的:隧道。隧道網——真正的地下墓穴——延伸到山下。現在有些隧道開放給民眾參觀。人們可以在隧道裡秘密會面,而如果他們的敵人進來了,這些同謀者可以在幾秒鐘之內驅散,消失無形。假使他們對這些通道十分熟悉,他們還可以自一方向出去,再從相反的方向進來,像貓一般無聲無息,不為人知。他們可以躡腳走到入侵者的背後,在黑暗中將他們宰割。兩位,有上帝為證,那些隧道簡直就是專為理事會而設的。你可以在夜裡快速潛入,嘴咬一把刀,手拿兩個手榴彈,你的敵人就會像老鼠般走投無路了!」
貝爾勃開口道:「可是這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吧。」
「只是有一點而已。」我說:「在那時候,要除掉一個異教徒,最簡單的方法便是指控他雞|奸……」
「不。」貝爾勃說:「我最痛恨那樣了。讓我們看看你的原件吧。」
我意識到艾登提上校的經歷並不只限於戰場而已。
「我突然想到兩名龍騎兵在那地底下可能有所發現。最近我讀到一本關於勒恩城堡秘密的書,另一個與聖堂武士有關的故事。一個身無分文且身分卑微的教區牧師在一個只有兩百多個居民的小村內修復一座古老的教堂。在唱詩班席次的地板上,有一個石塊被掀起後,露出一個盒子,據說盒裡放了一些極舊的手稿。只是手稿嗎?我們不確知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那個牧師後來變得非常富有,到處亂花錢,過著放蕩的生活,最後終於被送上了教會法庭。會不會類似的事也發生在那兩個龍騎兵身上呢?或者是其中一人?殷戈先下去;讓我們假定他找到某件很珍貴的物品,而這寶物小到可以藏在他的袍子内。他上來後,對他的同伴卻隻字未提。呃,我是個頑固的人,要不然我不會過著https://m.hetubook.com.com像現在這樣的生活的。」
「可是殷戈那一份並不是原件呀。」我說:「那張羊皮紙才是原件。」
「果真如此你也不會知道的。然而我知道殷戈的抄本是真的,因為我想不出還會有另一種事實。因此般戈的抄本就是原件。這一點我們同意嗎?或者我們要坐在這裡吹毛求疵?」
「兩位,現在我就讓你們看那張紙上寫了什麼。請原諒我用影印本。並非我不信任,只是我不想使原件更加破舊。」
「那麼就只剩下書本了。我把書名都寫了下來,又檢查書内的畫線和書頁邊緣的筆記,尋找任何線索。過了好半晌之後,我笨拙地拿起一本裝訂厚重的舊書;我不小心把書掉了,結果從書裡飄出一張寫了字的紙。那是一張從筆記簿上撕下的紙,由墨水的顏色看來,可知那紙並不是很舊的:那可能是殷戈在世的最後幾年內寫的。我看了一眼,突然注意到在邊緣處寫了幾個字:『一八九四年,普洛文斯。』嗯,你們可以想像我的興奮,以及翻騰的情緒……我意會到殷戈將原本那張羊皮紙拿到巴黎去了,而這是一張複印本。我並不覺得良心不安。殷戈小姐為這些書除灰塵已經多年,卻從未發現這張紙,要不然她會告訴我的。好吧,就讓她繼續蒙在鼓裡吧。這個世界是由勝利者和失敗者所組成的。我已嘗夠了失敗,現在該是把握勝利的時候了。我把那張紙摺了起來,放進衣袋內。我向殷戈小姐告別,告訴她說我雖沒找到什麼感興趣的資料,卻仍會在我所寫的任何論述中提及她父親的。她說:上帝保佑你。兩位先生,一個行動主義者,尤其是一個內心燃燒著無比熱情的人,在面對一個已被命運宣判而寂寞苦悶的女人時,是不能猶豫的。」
他的眼眸閃亮。「你可明白普洛文斯必然是個多理想的藏身處嗎?一個秘密基地可以在地下,而當地人就算真看到了什麼,也是一個字也不會說的。當然,國王的人馬也到過普洛文斯。他們逮捕了表面上可見到的聖堂武士,將這些武士帶去巴黎。瑞諾.普洛文飽受苦刑,卻不肯開口。很明顯的,為了秘密計畫,他必須被捕,好讓國王以為普洛文斯省已掃蕩乾淨了。可是同時他的拒絕開口也算是個信號:普洛文斯是不會屈服的——秘密的新聖堂武https://www.hetubook•com•com士們所在的普洛文斯。有些隧道可由一棟房舍通向另一棟。你可以從一座穀倉或倉庫走進隧道,出來時卻是一座教堂。有些隧道内不但有柱子,還有拱形天花板。即使到現在,在上城區的每一戶人家都還有圓拱形屋頂的地窖——總共至少有一百個。而且這些地窖都有通向隧道的入口。」
「但是讓我們再回到他的閣樓去吧。我想知道殷戈有否留下任何線索,所以我對那個好心的小姐說,如果我檢視她父親的書籍,說不定可以查出她父親在普洛文斯發現了什麼。如此,我便可以在我的論述中將他褒揚。她很熱心。為了可憐的爸爸,什麼都可以。她邀我逗留一整個下午,必要的話次晨再去。她為我端來咖啡,開了燈後,便回到她的花園去,留下我全權負責。那間書房有光潔的白色牆壁,沒有必須搜尋的櫥櫃或縫隙,但我絕不疏忽。房裡的少數幾件家具,我全都仔細上下查看過。我搜過一座幾乎全空的衣櫥,裡面只掛了幾套衣褲並塞了些樟腦丸。我也檢查了三、四幅風景彫板的後面。我就不再多說細節了,不過相信我,我做了最仔細的搜索。例如,光是摸摸沙發椅的填充物是不夠的;你還得插些針進去試試裡面有沒有異物……」
「何以見得是普洛文斯呢?」
「但是殷戈在抄襲時有可能筆誤的。」
上校抬起手撫摸他臉上的疤,接著又將雙手舉向兩側的太陽穴,將頭髮梳向頸背,以確保頭髮一絲不苟。
如果我們的眼睛可以穿透地球,因此由南極到北極,由我們所站立之地到對蹠地,看見地球的內部,我們會駭然注視一團由無數裂縫和洞穴交疊成的混亂。
——湯瑪士.白那特,《Telluris Theoria Sacra》,阿姆斯特丹,沃特斯,一六九四,三八頁
「推想。」我說。
「卡素朋,當原件已不存在時,最後那份複印本就成了原件了。」
「我到巴黎的中央電話局去,查了全國的電話簿,尋找一個姓殷戈的家庭。我只找到一戶,在奧錫爾,於是便寫了一封信自我介紹說是個業餘的考古學者。半個月後我收到一封回信,寫信的是個年老的產婆,也就是龍騎兵殷戈的女兒。她對我何和_圖_書以會對她父親感興趣頗感好奇。事實上,她問道:看在老天份上,我可不可以告訴她一些事呢?我意識到這事有點神秘,便立刻趕到奧錫爾去。殷戈小姐住在一棟小木屋內,屋外遮滿了常春藤,木閘門的鎖不過是用一條繩子圈住一根鐵釘。一個老小姐——乾淨,仁慈,沒受過什麼教育。她立刻就問我,我對她父親知道些什麼。我告訴她,我只知道有一天他曾下到普洛文斯的一條隧道裡去。我說我正在寫一篇關於該區的歷史專論。她目瞪口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她父親曾到過普洛文斯。是的,他曾經是個龍騎兵,但他在一八九五年便已退職了,當時她尚未出世。他買下了在奧錫爾的這棟木屋,並在一八九八年在當地一個女孩的支助下娶她為妻。殷戈小姐五歲時,她母親過世了,那是一九一五年。她父親在一九三五年時失蹤了。真正的銷聲匿跡。他每年至少要到巴黎去兩次,但那一次他卻一去不回。當地的憲兵隊打電話到巴黎去查問:這個人憑空消失了。假定他已死了。於是我們的小姐,孤零零的只繼承了一點微薄的遺產,只好出去工作。顯然她從未找到一個丈夫,而從她的嘆氣聲聽來,這之中一定也有個故事——或許是她一生中唯一的故事,而且必然以悲劇告終。『艾登提先生,』她說:『我對爸爸的命運一直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的墓——如果他有墓的話——也沒看過,使我常常感到痛苦而懊喪。』她渴望談論他,描述他是個溫柔、沉著、講求方法、又有教養的人,常常在他閣樓的小書房裡讀書寫字。偶爾他也會種種花,或和現在也已過世了的藥劑師交談幾句。他固定到巴黎去——他說是去辦事——且總是帶了一包包的書回來。書房裡仍然滿是他的書;她要帶我去看,於是我們爬上樓去。
「那是個乾淨而整潔的小房間,殷戈小姐每週要打掃一次:她可以送花到她母親的墓去,但為她可憐的父親,她只能做到這個。她將書房保持著他離去時的模樣;她真希望自己曾上過學,她就看得懂他那些書了,不過那些書好像是以像舊法文、拉丁文、德文、和甚至於俄文寫成的。爸爸幼時是在俄國生長的;他父親是法國使館的官員。在那間書房裡,約有一百本書,我很高興地注意到那些書多數都是關於聖堂武士的審判。例如,他有雷努德的《聖堂武士審判史和_圖_書實》,一八一三年出版,是本罕有的珍藏。有許多本是關於秘密著述體系,一整套是關於密碼,還有一些是古文書學和外交史。在我翻閱一本舊帳簿時,我發現了一條令我震驚的註解:關於出售一只盒子,但沒有進一步的描述,亦未提及買者的姓名。也沒有記下任何價錢,只是日期是在一八九五年,而緊接下來的財務記錄卻都是十分詳盡的。這本帳簿屬於一個用心理財、頭腦精明的紳士。有些記載是關於自巴黎古書商購買書籍的項目。我感到曙光乍現。
「剛開始的確只是猜測。我只是在解釋我何以會開始探索普洛文斯。但現在我們說到真實的故事了。在普洛文斯中央,有一幢巍峨的哥德式建築,『教區穀倉』。或許你們也知道的,聖堂武士的力量來源之一,便是他們直接徵收教區稅而不必付任何稅捐給城邦。一如其他各處,在這幢建築下方有個通道網,而今狀況不良。嗯,當我在普洛文斯翻閱檔案時,我找到了一份一八九四年的當地報紙。在這份報紙上,有一篇關於兩個龍騎兵的報導,一個是杜爾斯的卡密.賴佛騎士,一個是彼得堡——是的,彼得堡!——的文道.殷戈騎士;這兩人在幾天前到『穀倉』去過。在管理人的陪同下,他們下到一個地底房間去,在地下二樓。管理人為了讓他們知道再下去甚至還有好幾層樓,便用力踐踏地面,使他們因而聽到回聲及返響。該記者稱讚兩名龍騎兵勇敢,說他們立刻取來燈籠和繩索,像下到礦坑去的男孩般進入未知的隧道,以手肘撑著身體前進,爬過那些神秘的通道。報上又說,他們爬到一個中央有壁爐和一座乾井的大廳。他們用繩索繫了一塊石頭,將它放到井中,結果發現井有十一米深。一個星期後,他們帶著更堅實的繩索又回去洞內,由兩個同伴放殷戈下去井裡。殷戈在那裡發現了一個石壁的大房間,十米平方,五米高。這時其他人跟著他下來了。他們意識到自己是在第三層,地下三十米。我們並不知道他們在那房間裡看到什麼又做了什麼。該記者承認,當他到現場去調查時,他沒有勇氣下到井裡去。那則報導令我感到興奮,並渴望探訪該地。只是自上世紀末以來,有許多隧道都已坍崩,而且就算當時真有那麼一口井吧,誰也不曉得現在這口井會在哪兒了。
「在普洛文斯的地穴裡,殷戈必定找到了一只裡hetubook.com.com面放滿了寶石的金盒子。他不假思索地便把盒子藏到衣袍裡,才又上去,對其他人隻字不提。回家後,他在盒子裡找到了一張羊皮紙。這是很顯然的。他到巴黎去,連絡上了一個古董收藏者——可能是個嗜血的典當商——但儘管如此,賣掉那只盒子所得的錢仍使殷戈足以安適過活了,就算說不上是富有。然後他更進一步的,退了職,退休到鄉間,開始買書並研讀那張羊皮紙。或許他自始便是個尋找寶藏的人;要不然他不會到普洛文斯去探索隧道的。他可能受過足夠的教育,所以他有自信終究能夠靠自己解讀那紙文件。因此他平靜而不受叨擾地工作了三十年,一個真正的偏執狂。他有沒有將他的發現告訴過任何人呢?誰知道呢?總之,到了一九三五年,不是他覺得已有相當進展,便是他覺得已鑽進了死胡同,因為他那時顯然決定要去找另一個人,不是要把他所知道的對此人說,便是去查明他需要知道什麼。而他所知道的必然極機密也極驚人,以至他去找的那個人把他給做了。
「沒錯,而且你絕不可以為我真相信聖堂武士會……他們是戰士,而我們戰士喜歡美女。無論有沒有宣誓,男人就是男人。我之所以提起這個只是由於我不相信迦薩異教徒在聖堂武士所在之處找到庇護所純是巧合而已。但不管怎麼說,聖堂武士是從他們那兒學會使用洞穴和隧道的。」

「不,年輕人,事實。你沒看過普洛文斯的隧道。一廳接一廳,深入地下,牆上全是古老的塗鴉。這些塗鴉多半是在洞穴學家所稱的『側室』裡發現的。德魯伊教的教職政治畫,在羅馬人到來之前刻到牆上的。凱撒大帝從頂上走過,而在下面,人們卻在策劃反抗、埋伏、施咒。那裡也有迦薩教的象徵。是的,兩位,在普洛文斯的迦薩教徒皆被驅除了,可是在香檳卻仍有一些;他們逃過劫難,在這些異端的地底洞穴中秘密會晤。他們有一百八十三人在地上慘遭火刑,但其他的卻躱在地下。史學家稱他們為『摩尼教的保加利』。所謂的『保加利』,只是保加利亞,保加利亞籍的迦薩教徒。『保加利』(bougres)這個法國字,是否令你們有所連想呢?它的原意是雞|奸,因為據說保加利亞迦薩教徒有這麼一個小缺點……」他緊張地笑笑。「還有誰也被指控有同樣的缺點呢?聖堂武士。奇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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