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西
HESED
二十四

我寫信給你是因為既然我能查到你的地址,那麼安其利也能查到的。如果他與你連繫,至少你知道我採行的對策。但由於我所採行的似乎不是什麼上策,你若想的話儘可對他說出一切。我很不好意思,我道歉。我覺得像是個從犯。我無法為自己找到任何正當而高貴的辯解。必定是我的農人血統吧;在我們的國家,我們那地區的人可說是很卑劣的。
我告訴他我到那裡去只是湊巧,而那女孩提到六個封印令我萬分驚異,因為上校也曾談到過。他說想不到我還能那麼清楚地記得上校在兩年前說過的話,然而兩年前我卻只說上校隱約提到了聖堂武士的寶藏。我答道上校確實說過寶藏是在六個封印的保護下,而我並不認為這是什麼重要的細節,因為寶藏通常都是受封印保護的,一般是七個,還有金甲蟲。他說如果寶藏是受金甲蟲保護的,那他不明白何以我會為那女孩的話感到震驚。我要求他別再拿我當嫌疑犯般對待。他大笑,改變了語氣。他說他對那女孩那麼說並不覺得奇怪,因為艾登提必然對她談過他的幻想,說不定是想利用她建立某種靈體的連繫——一如在那些圈子裡的人所說的。他又說,靈媒就像是一塊海面,一個照片盤子,有著如遊樂園般的無意識。皮加利社可能經年在對她洗腦,因此一旦她陷入恍惚入迷的狀態——因為她的恍惚是真的,而非裝出來的——她會看到早已銘印到她腦海中的影像;這並不是不可能的。
現在是最令人不安的一部份了,因為那個可憐的女孩似乎十分痛苦:她發抖、冒汗、低號,然後便以破碎的句子開始說著有一扇門必須打開。她說力量的漩渦已出現,因此我們必須爬上大金字塔。站在台上的布倫比拉興奮起來了,用力敲鑼並高喚艾昔絲之名。我輕鬆地欣賞著他們的表演,直到我聽到那女孩在嘆息和呻|吟中說到了六個封印,等待一百二十年,和三十六個隱匿者。毫無疑問的,她說的是普洛文斯的信息。我等著多聽些,可是那女孩卻筋疲力竭地向後倒下。布倫比拉撫摸她的額頭,以他的香爐為觀眾祈福,然後宣稱儀式結束。和_圖_書
總之,繼續這個故事吧:七個祭壇男童穿紅色袈裟並持著火炬走進來,跟著是司儀神父,顯然是皮加利社社長——他有個很普通的名字:布倫比拉——穿粉紅和橄欖綠色的法衣。跟在他後面的分別是司鐸和六個長得全都像平克勞斯貝的沙彌。
你也知道我對這些不尋常的事有多好奇。因此,回米蘭後,我便找到了一本《皮加利》。由這本雜誌中,我獲悉幾天內將舉行一場卡格里歐楚的招魂會。我去了。
你的,
傑可波.貝爾勃
——約瑟芬.裴拉丹,《如何成為天使》
牆上披掛著寫有猶太神秘教各種號誌的旗幟和布條,也有的畫著不同種類的貓頭鷹,聖甲蟲和朱鷺,以及來源不明的東方神祇。靠近後側牆壁搭了一座台,台上放有幾把由粗木頭架構成的燃燒的火炬,背景則是一座祭壇,包括一個三角形的屏風和古埃及主神艾昔絲及其丈夫歐西利斯的雕像。房間四周以阿努比的塑像圍成一圓形劇場,還有一張卡格里歐楚的畫像(不可能是別人的吧,對不對?),一具埃及第四朝之奇異比王形式的金箔木乃伊,兩座五臂的大燭台,一面以兩條猛蛇吊起的銅鑼,一座被一條印有象形文字之印花布蓋住的誦經台,和兩個皇冠,兩個三腳鼎,一個小型石棺,一張王座,一張假的十七世紀安樂椅,四張並不相配的椅子,以及蠟燭、小蠟爐、奉獻燈、全都閃著詭異的光芒。https://m.hetubook•com•com

卡素朋,我能說什麼呢?或許我該把真相告訴他,可是在我們家鄉,男人都是很固執的且絕不屈從。
這整件事——如德國人所言——unheimlich
就在我逐步走入類似點的森林之際,我接到了貝爾勃的來信。
本來我差不多已把那整件事全忘了,但兩個星期前我開車在蒙特費洛區附近閒逛,也很巧地登上聖李奥堡壘。在十八世紀時,這裡是教宗的轄區。教宗將卡格里歐楚囚禁在此處,一間無門的牢裡(由天花板上的活門進去此牢之後就再也出不來了),犯人可由一扇小窗子看到村裡的兩座教堂。我在卡格里歐楚睡過且病逝的架子上,看到一束玫瑰;他們告訴我說至今仍有許多獻身宗教的人到那裡去憑弔這位烈士。在最勤勉的朝聖者中,有一群皮加利社的會員,一群米蘭的玄學學生。該社並出刊一本名為《皮加利》的雜誌——真有想像力。m.hetubook•com•com
我略感敬畏,也急於了解。那女孩已恢復知覺,穿上一件舊大衣,正要從後門走出去。我試著朝她移近。等我近到伸手可碰觸她的肩膀時,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臂。我回頭一看——是安其利巡官。他要我讓那女孩走:他知道到哪兒找她。他邀我出去喝杯咖啡。我去了,彷彿我在做什麼壞事被他逮了個正著,而說起來也真有那麼一點。在咖啡店裡,他問我為何會到那招魂會去,又為何想找那個女孩。這激怒了我。我說,這並不是獨裁的時代,我想找誰就可以去找誰。他道了歉,並解釋說,雖然艾登提案並非首要,他們卻嘗試查明他在米蘭到葛拉蒙出版社和與那個神秘的雷可斯基見面之前的兩天裡究竟做了些什麼事。在艾登提失蹤一年之後,警察——純粹是出於幸運——發現有人曾看到他和那個靈媒女孩一起走出皮卡利社,而安其利之所以對這女孩感興趣,是因為她的同居人是麻醉品組熟知的人物。
他告訴我說,如果我還知道些什麼,最好說出來,因為那女孩竟會憑空消失實在很奇怪,而他只能想出兩個原因:不是有人意識到安其利在監視著她,便是有人注意到傑可波.貝爾勃曾想和她說話。因此,她在恍惚狀態中所說的話可能與某件嚴重的,未完的事有關。他們——不管他們是誰——以前並不曉得她知道得那麼多。「現在,設若我的同事突然想到說不定是你殺了她……」安其利面帶笑容又加了一句:「你現在該明白我們必須合作的原因了。」我差點沒發起脾氣來,而天曉得我並不常發脾氣。我問他為何一個人不在家便要被當成遭到謀殺了。他反問我記不記得上校的下場。我說如果那女孩真被殺了或綁架了,那必是在那晚發生的,而那晚我卻和他在一起。他問我怎能那麼肯定,因為我們在午夜時分分手,因此他怎會知道那以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我問他他是不是認真的。他說,什麼,我有沒有看過偵探故事?難道我不知道最可能的嫌犯便是那個沒有明顯的不在場證明的人嗎?他說如果我有自凌晨一點到第二天早上的不在場證明,他就把他的頭捐給器官銀行。www•hetubook.com•com
布倫比拉戴上一頂有半月的三層皇冠,拿起一把儀式用劍,在台上畫了魔法信號,並以各種結尾為「耶」的名字召喚好幾個天使的靈魂。這時我想起了殷戈信息中那些偽閃族的符咒,但只是一刹那而已,因為我立刻就被一件不尋常的事分神了。放在台上的麥克風連接著一個可以接收空中之聲波的調諧器,只是操作者必然犯了什麼錯誤,因為我們先聽到一段迪斯可音樂,接著是莫斯科電台。布倫比拉打開石棺,取出一本魔法符咒的書,搖搖香爐,喊道:「喔,主啊,祢的王國來吧。」這似乎達成了什麼,因為莫斯科電台立刻失聲,但然後,在最神奇的時刻,它又傳出了,一首醉酒的哥薩克人所唱的歌,那種他們伴隨著以臀部刷過地板之舞步的歌。布倫比拉召喚克拉夫古拉.撒羅摩尼斯,冒著自我犧牲的危險在三腳鼎上燒一張羊皮紙,呼喚卡納克神廟的許多個神祇,試驗性地要求被放到伊索德的方形石上,並持續不懈地叫喚「熟悉的三十九」,而這必是觀眾所熟悉的,因為全廳的人都為之悚然。一個女人陷入心神恍惚之境,兩眼翻白。人們急著要找醫生,但布倫比拉召喚五芒星之力,坐在安樂椅上的司鐸便開始扭動呻|吟起來。布倫比拉走到那女人跟前,焦慮地問她關於「熟悉的三十九」,而我突然意識到所謂「熟悉的三十九」指的便是卡格里歐楚。和_圖_書
拯救艾沙免於魔鬼的迷惑,拯救可憐的希伐免於感性的幻想,讓最高的天使契拉布保護著我。
親愛的卡素朋:
但是兩天之後,安其利到出版社來說,很奇怪的,當他在儀式過後的第二天去找那女孩時,她竟已不見了。鄰居們說自儀式當晚之前的那個下午,便沒人再見過她。他的疑心被喚起了,因此他進入她住的公寓,卻發現那地方被搜得零亂不堪:地上全是紙張,枕頭都堆放在一個角落,捏亂的報紙,被倒空的抽屜。沒有她的蹤跡。她的男友,或她的室友或無論你要怎麼稱他,也一樣失去了蹤影。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你人在巴西。我完全失去了連絡,甚至不知道你已畢業了(恭喜)。總之,在皮拉底酒吧,有人對我說了你的現況,因此我想,告訴你那不幸的艾登提上校之事到目前為止的一些發展,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我知道事已隔兩年多了,而且我必須再一次致歉:那天早上是我為你惹了麻煩,雖說我並不是故意的。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