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福瑞
TIFERET
七十三


一個人可以活在對這個搖動戟槍者——事實上是他自己——的憎恨中嗎?那搶奪了我的甜蜜的賊。「平靜些,柯利。」狄對我說:「在陰影中生長,是那些準備要征服世界者的特權。不要太過凸顯,威廉會是我們掩護之一。」於是他對我說了「宇宙陰謀」——喔,只是一部份而已。聖堂武士的秘密。
「當心,狄博士!」艾力維牧師陰沉地說:「你在玩一個危險的遊戲,你沒有同盟了。」
許多年過了。梭普從未停止過敲打牆壁。現在我知道是為了誰,為了什麼目的。他的名字是努佛.戴。這個戴(透過什麼神秘的秘法,使「戴」和「狄」如此同音?),在梭普的激勵下,抨擊培根。我並不知道他說了什麼,但是幾天前培根入獄了。被控雞|奸,因為,他們說(我一想到可能是真的便不禁顫抖),你,黑女,督伊德的黑處女,也是聖堂武士的黑處女,不過是……不過是永恆的雌雄同體,被……被誰的雙手所創造出來的呢?現在,現在我知道了……被你的愛人,聖日耳曼伯爵!但是這聖日耳曼伯爵若非培根本人又會是誰呢?(梭普,這個活過好幾世的聖堂武士,無所不知……)
我告訴他:「我從沒有寫那一句。」那是事實……很明顯的,培根在失蹤前插入了那幾個字,好傳達消息給那些在一個宮廷接一個宮廷中將會歡迎成為染色專家之聖日耳曼伯爵的人……我相信在未來,他會嘗試讓人們相信威廉的作品是出自於他的手。當你自地牢中的黑暗張望時,一切都是那麼顯而易見!

「讓我看看吧。」孔拉茲說:「我可以問問在宮廷裡有很多熟人的梅耶,可是你要告訴我『處女之乳』、『最機密之哲人爐』的秘密。」
「有話直說吧,狄。」他說著,轉過身來並中止了禱唸。「你要什麼?」他很像一隻填塞的犰狳,一隻看不出年齡的變色龍。
「艾力維牧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狄說:「我們到這裡來是為了替皇帝製幾盎斯的金子。我們不是無聊的魔法師。」
那人說:「你有沒有看到一個生物在這區域走動?」
「給我權力。」狄臉上有著深不可測的表情。「他的財富便有保障。」
「我還不了解你嗎?」狄說:「等到你把詩寫完又公諸於世,只怕已過了五年了,說不定更久。然而,這個佈餌的主意倒不壞。」
我和狄博士到黃金市去。我們沿行一條離猶太人公墓不遠的通道,不但路面狹窄,且有股臭味。狄告訴我務必小心。「如果會晤失敗的消息傳出去,」他說:「即使現在其他幾批人也會自己行動了。我怕猶太人;在布拉格這兒有太多耶路撒冷派的間諜了……」
「培根是豬,可是他有天分。」我說:「他為什麼不自己寫呢?」
但是我扯離題了。在這囚牢中,我覺得很冷,拇指很痛。我藉著一盞垂死油燈的微光寫著最後幾部將以威廉之名流傳的作品。
我天真地問:「聖約翰之夜,是照他們的推算還是照我們的?」

回到倫敦後,狄說:「他們想搶在我們之前得到解答。柯利,你一定得為威廉寫些什麼……對他們的某種可怖的暗示。」
於是有許多年,我為女皇和全英國寫作,卻全歸在這個蒼白的年輕人名下。如果我看得遠些,那是藉站在一個侏儒的肩膀上。當時我三十歲,所以我絕不允許任何人說三十是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
他舉步欲走。孔拉茲爬過來,抓住他的大衣縫邊。「有一天,也許有個人會來找你,他會想寫你的故事。當他的朋友吧。」
顯而易見的,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傑可波.貝爾勃潛心鑽研薔薇十字會時期的歷史著作。可是當他報告他的發現時,他給我們的只是一點點幻想的輪廓而已,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我們又據之提出可貴的建議。我現在知道事實上他在阿布拉非亞上創作了更要豐富許多的敍述,其中各種引述瘋狂地與他的私人神話相混合。結合其他故事之片段的機會,刺|激他寫出他自己的故事。他從未對我們提及此事。我仍認為他當時是很勇敢地在試驗他在小說領域上的天分。要不然便是他在這個如任何普通魔鬼作家一樣加以扭曲的偉大故事中界定他自己。
狄舉手拍了一下額頭,吐出一連串可怖的詛咒。「哦,」他說:「什麼力量給了你這麼高超的心智?」蒼白的威廉將這句子寫了下來;這個怯懦的抄襲者。狄急切地翻看陰曆表和日曆。「該死!見鬼!我怎麼會這麼蠢呢?」他辱罵努尼和史賓賽。「什麼都得靠我一個人想嗎?宇宙誌學者,我的頭!」他對努尼吼道。接著是咒語:「阿馬那西亞,左洛巴布爾!」於是努尼像是被一頭隱形的山羊撞了肚子一記,臉色倏地變成慘白,向後退了幾步,重重地坐到地上。


「你還不知道怎麼做呢。」狄對我說:「當心,不然我連你的鼻子也給割掉。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恐懼……」
詩神謬司,祢在哪裡,竟會遺忘如此之久?我覺得虛弱,生病。威廉正等著我為他在地球劇院的小丑角色寫出一點新東西。
狄靠向巷子微濕的牆面,面如死灰,髮如鬃毛般立起。「我知道艾力維牧師這個人。」他說:「我將會在格里高里曆的一六〇八年八月五日死去。所以,柯利,現在你得幫我實現我的計畫,由你來將它履行。以神妙的煉金術將慘白的河流變成金色。別忘了。」他說。我當然不會忘記的,還有威廉幫我,也與我對抗。
這時,從陰影中站出了一個猶太教老牧師,戴了頂油膩膩的帽子,與我現在戴的這一頂極為相似。他說:「想必是狄博士吧。」
狄裹上他那件似斗篷般的大衣,只露出閃亮而兇惡的眼睛。「走吧,柯利。」他說:「這個人現在是我們的了。你,孔拉茲,在我們返回倫敦之前,讓那機器人遠離我們。然後,讓布拉格付之一炬吧。」

「詛咒你,狄博士。」牧師說:「我真心告訴你,你不會看到一個新世紀的黎明的。」說罷他僅只又踏入夜色中,邊低喃著一些沒有子音的怪語。哦,惡魔和神聖的語言。
他就此打住。摩擦著窗玻璃的慘淡的霧,摩擦著窗玻璃的黃色煙氣,漸漸伸展到街角。我們現在走到了另一條巷子;白色氣體由與地面等高的格柵冒了出來。透過格柵,可看到髒汙的小房間,灰撲撲的牆壁多半都傾斜了。我看到一個身穿破舊大禮服,頭戴常禮帽的老頭子摸索著下樓(梯階是直角的,難得一見)。狄也看到他了。「卡利佳里!」他喊道:「他也在這兒。在著名的千里眼,素素瑞絲夫人的房子裡!我們得快點了。」
他沒有時間。直到許多年後,當德國被薔薇十字會的狂熱侵襲時,我們才知道這一點。那時,自分散的情報,某些字句,將二與二擺在一起,我才明白《薔薇十字會宣言》的作者其實是他。他以約翰.華倫汀.安德列為筆名寫出的!
「整個地球。」
梭普也在寫。我越過他的肩看他寫什麼。一則令人難以理解的信息:「河流,流經夏娃和亞當的……」他把那一頁藏了起來,望著我,看出我比鬼還要蒼白,在我眼中看出了死亡。他對我低語:「安息吧,永不要害怕,我會為你寫的。」
「誰?狄嗎?」
女王的臉上現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很好,我的好狄。」她說:「我要求的不多,只要所有的權力。如果你成功,你可以得到迦特勳章。還有你,威廉,」——她以淫|盪的甜蜜對那個小寄生蟲說——「迦特勳章,再加上金羊毛勳章。跟我來吧。」
「威廉,」我對他說:「讓你的頭髮留長到蓋住耳朵吧;那很適合。」我有個計畫。(取代他的位置嗎?)和_圖_書
我偷瞟一眼,看到以秘密字母所寫的什麼。博士立刻將那份手稿藏到另一堆發黃的紙張下。活在一個每一張紙——即使只是剛從製紙廠運出的——都發黃的時期,真是美妙。
有許久,我都很早上床就寢,但有一晚在午夜裡,我搜尋了狄的保險櫃,結果找到了一些公式。於是我嘗試召喚天使,如他在月圓之夜所做的一樣。狄發現我四肢大張躺在大宇宙之圓的中央,好似遭到了鞭打。在我的額前,畫有所羅門王的五芒星。這下子我得把我的帽子再往下拉,半蓋住眼睛了。
「不是。韋魯藍男爵,培根。你難道不知道現在掌權的人是他嗎?他強迫我寫日後他將稱是他自己所寫的作品。你明白嗎,柯利?我才是真正的培根,而後世卻永不會知道!喔!寄生蟲!我真恨那地獄裡的火把!」
他舉起一隻枯瘦的手,唸出那可怕的三個字:葛拉蒙!我覺得體內有股火熾燃起來,拔腿而逃(逃進黑夜裡)。
我讓狄博士看了我的一些力作,主要是以黑聖母——我童年的光彩形象,「黑」是因時代所投射的陰影及自我所有中被奪走——為主題的一些詩,和一篇悲劇短篇,七海吉姆的故事:他搭乘華特雷利爵爺的火車返回英國,獲悉他那亂|倫的弟弟竟將他父親殺死了。
「笨蛋。」他對我說:「你沒看過特利牟斯的書嗎?收件人的天使只有在他接到信息時才能加以闡明。我的天使們又不是騎馬的信差。我們已失去了法國武士。但是我有個計畫,我知道如何找到德國那一線。我必須到布拉格去。」
有許久,我忘了自己是陶波特。至少是打從我決定自稱為柯利起。其實,我所做的不過是偽造了一些文件、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皇后的部下是冷酷無情的。為了遮蓋我那受到重創的殘存雙耳,我被迫戴上這尖頂黑帽,人們因此竊竊私語說我是個魔法師。魔法師就魔法師吧,有類似聲譽的狄博士不也發達了起來嗎?!
「大家夥兒都聚集了。」狄謙遜地答道:「艾力維牧師,真是意外的驚喜……」
「你的機器人?我不知道什麼機器人。」
我問:「博士,為什麼不透過你的天使與他們聯絡呢?」
「笨蛋。」狄對他說。
我們走出門去。在大西洋上方,一股低氣壓氣團正往東朝俄國移進。
「到莫斯科,到莫斯科。」我瘋狂地低喃。柯利,你明知你們絕不會到那裡去的。倫敦塔在等著你。
「我們到莫斯科去吧。」我對他說。
我們一敲門,門便如魔法操縱般地應聲而開。一進門,是一間寬敞的房間;這兒有七個分叉的燭台,希伯來語神名的浮雕,還有如聖體架的大衛星。入口處一個變體般不規則的長方形餐桌上,堆放了許多顏色如某些舊畫釉彩的舊小提琴。從天花板上垂掛下一隻製成木乃伊的鱷魚,在陰暗的光線中微微搖晃。光線是出之於一支火把,或是許多支,或是根本沒有火把。在後側,有個老人跪在類似布帽或天篷的聖幕之前,正不停且褻瀆地低聲禱唸上帝的七十二個名字。在突然的啟示下,我知道這人便是亨利.孔拉茲。
「大師,」孔拉茲屈膝跪下,親吻狄博士枯瘦的手。「大師,我會照你所說的去做,你也會遂你所願的。記住這句話:薔薇和十字。你會聽到別人談起的。」
另一個有趣的密碼事例是由最優秀的培根學者之一,維也納的埃弗瑞德.韋勃.伊本霍夫博士,在一九一七年公諸於世的。他運用先前曾用在莎士比亞作品上同樣系統,開始檢視塞凡提斯的著作……他繼續調查,發現令人驚歎的實證:《唐吉訶德傳》的第一本英文翻譯本,有培根的親手校正。他的結論是,這本英文版本才是該小說的原本,而塞凡提斯所出版的卻是其西班牙文譯本。和-圖-書
過了整整一年,狄才決定原諒我,並把他的《神秘學之四》獻給我,「以誌和解」。
「到塔上去,到塔上去。」培根大笑。自那以後,我便躺在這兒,和這個自稱是梭普的活死人,而獄卒只知我叫七海吉姆。我以真摯的熱切透徹地研讀哲學、法律學、醫學、和——很不幸的神學。我在這兒,可憐的瘋子,而我所知的和以前一樣多。
魔鬼之腹,我照做了,可是威廉卻毀了內文,將一切從布拉格搬到威尼斯去。狄大發脾氣。但是蒼白的威廉卻自覺受到其皇家姘婦的保護。而他還是不滿足。當我把他最好的十四行詩一首一首地交給他時,他竟以無恥的眼光向我問起「她」,問起「你」,我的「黑女」。聽到你的名字由那人的唇發出,實在可怖!(我並不知道這個靈魂因抄襲和替身而受貶責的人是為培根而尋她的。)「夠了。」我對他說:「我已厭倦於在陰影中構築你的榮譽。你自己寫吧。」
「不行。」他說:「我們要回倫敦去。」
於是他信守諾言,藏在面具後的面具。我緩慢地消退,而他自我取走了甚至是最後一絲的隱晦之光。
我從窗上的一條裂縫目睹了皇家婚禮,披紅十字的騎士們隨著喇叭聲策馬慢跑。我該在那兒吹喇叭的,為了塞西莉亞,可是我的獎品又一次被剝奪了。吹奏的是威廉。我在陰影中寫作,為了他。
在另一條巷子的幽暗中——想到這裡,我已不再有的耳朵在舊帽子下輕顫——一個巨人聳立在我們前方;一個可怖的灰色巨物,表情木然,全身披了綠色銅鏽,拄著一根莖木糾結的白手杖。這幽靈散發出濃郁的檀香味。巨大的恐懼神奇地與這個面對著我們的生物結合,然而我卻無法將目光自端坐在他肩上的球狀物移開。在那球狀物上隱約可見一隻埃及朱鷺貪婪的臉,而在那張臉後還有更多的臉;是我的想像與記憶的夢魘。那鬼的輪廓在那陰暗的巷子裡,膨脹,收縮,如緩慢而非生物的呼吸……而且——喔,真可怕!——我瞪視著他,注意到他沒有腳,踩在雪上的是兩隻沒有形狀的木腳,灰色無血的肉捲在上方,無比的腫脹。
狄以一種令人氣結的無邪問:「什麼卷軸?」
——J.杜喬索伊,《培根,莎士比亞,或聖日耳曼?》巴黎,柯隆比,一九六二,一二二頁

我們聽到一個響聲;一道厚重的斜紋布幕升了起來,我們先看到一隻透明的手,然後「她」出現了,高傲的聖女。
女王死了,國王萬歲……現在,我成了一個令人困窘的證人。一晚,當「黑女」終於可能是我的,她在一種可以製造幻象之煙草的影響下在我懷中盡情狂舞,她,永恆的蘇菲亞,發皺的臉如一頭老母羊……他卻將我引進一個埋伏。他帶著一些武裝的人走進來,要我用一塊布蓋住眼睛。我立刻猜到了;尖酸的諷刺!他大笑。而她!你笑得那麼瘋狂,彈球女郎——鍍金的榮譽可恥地誤放,處女之德被無禮地踐踏——他以貪婪的雙手觸摸她,而你叫他西蒙——又親吻他那可怖的疤痕……
「狄,」她說:「我什麼都知道。不要以為我的祖先們救了武士是為了讓他們統治世界的。我要求,你聽見我了,我要求這秘密只能是『皇家』的財產。」
「我不能。」他睜大眼睛如狐猴一般,答道:「他不讓我寫。」
「我來告訴你如何復仇吧。」梭普低語,於是那天他對我揭示了他的真實身分:一個波那帕特的修道院長,埋在這地牢已有幾世紀之久。
「賭注是什麼呢?」我問。和-圖-書
我到莫德湖去找他。他正在查看一張地圖。他說話閃爍其辭,這魔鬼般的老人,銳利的眼睛有種兇惡的閃光,枯瘦的手撫摸著小綹的山羊鬍子。
他們回來了,彼此互罵。「那是不可能的。」狄說:「『計畫』是非常嚴密的,有種天界的完美。我們應該在聖約翰之夜見到法國武士的。」
那年夏天,我常感到一股無名怒火。狄將我召到莫德湖去。那兒有威廉、我、史賓賽,和一個目光靈活浮動的年輕貴族,名叫法蘭西斯.培根。他有隻精巧、可愛的棕綠色「眼睛」。狄說那是「蝮蛇之眼」。狄對我們說了「宇宙計畫」;事關與巴黎聖堂武士之法蘭克福分會的會晤,以及將一張地圖的兩半拼在一起。狄和史賓賽將在斐洛.努尼的陪同下前往。他交給我和培根一些文件,並要我們發誓唯有在他們沒有回來的情況下才能將文件打開。

「機器人!」狄喊著,對著天空舉起雙臂。他那件寬袖黑外套掉到地上,好似創造出一條帶子,一條連接半空中的雙手和地面——或地下深處——的臍帶。「潔芝貝兒,馬庫茲,煙進入你的眼睛!」他說道。突然間那機器人消散無蹤,如一座沙堡被一陣強風吹散。它的陶土身體化為萬千碎屑,如原子塵般佈滿空中,使我們睜不開眼睛,直到最後那些碎屑如一堆灰燼般堆在我們腳邊。狄彎身以枯瘦的手指在灰燼中搜尋,拉出一個卷軸,貼胸而藏。
培根被釋放出獄,且靠著魔法再度得到君主的寵信。威廉告訴我說,現在他夜裡都是在泰晤士河畔度過的,在皮拉底酒吧,玩著一個來自諾拉的義大利人明的奇怪機器,而這義大利人則已被他送到羅馬的火刑場燒死了。那是一種天靈的設計,吞噬在天使光芒閃亮中之無限世界裡衝馳的小球體。培根以鼠蹊部緊貼機器架構,為勝利的獸行而大笑,模仿天體在德肯領域中的事件,以求了解宇宙和新亞特蘭提斯的最終秘密,仿效據說是為安德列所寫之宣言的神聖語言……啊!我哭,現在已一清二楚,卻已太遲而徒然,我的心在緊身衣花邊下狂跳;這便是為什麼他拿走了我的喇叭,護身符,可以命令魔鬼的宇宙契約。他在所羅門之屋裡將會設計什麼陰謀呢?太遲了,我對自己重複,到現在他已擁有太多權力。
「孔拉茲,」狄說:「第三次接觸並未發生。」
我對威廉低喃道:「我必得是你的,還有我所有的一切……」威廉回了我溫和而感激的一眼,便跟在皇后之後,消失在帘幕後。統治權是我的!
我那過於清晰的記憶……
孔拉茲爆出可怖的咒罵:「該死!現在怎麼辦?」
天色已黑,雪閃著藍藍白光。在猶太區的黑暗入口處聚集了一些耶誕市場的小攤子,而在這些攤子之間,有個鋪了紅布的木偶戲台,被冒煙的火炬照亮了。我們自一座石拱門下走過,附近有座掛著冰柱的銅噴泉,來到了另一條通道。在古老的門上,包金的獅子頭以牙齒深深咬住了銅環。沿牆傳過一陣輕顫,難以言喻的聲響由低矮的屋頂傳來,排水管嘎嘎作響。房舍似乎自有一種蒼白的生命,隱藏的生命。……一個放高利貸的老人,裹著一件舊大衣,自我們身邊走過。我好似聽見他低喃:「當心亞德納修.柏那茲……」狄也低聲答道:「我所怕的是另一個亞德納修……」接著我們突然置身於金匠巷了。
「你終會出去嗎?」我問他。
狄說:「孔拉茲,你可以丟出某種餌;你可以讓我和德國武士取得連繫。」
「生物?」狄假裝驚異地問:「哪一種生物?」
現在,在我所受苦的這間囚室的黑暗中,腦筋比誰都要清楚的我,知道安德列是為誰而寫的。梭普,我的獄中同伴,也是前葡萄牙聖堂武士,告訴了我。安德列為一個西班牙人寫騎士小說,這西班牙人目前也在另一所監獄中受苦。我不知道為什麼,但這計畫適合那無恥的培根;他想以拉曼卻騎士歷險記之秘密作者而留名青史。培根要安德列為他捉刀寫一本小說,然後他假裝是這本小說的秘密作者,在陰影中為另一個人的功成名就而以為樂。(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呢?)和_圖_書
他們說培根死了。梭普向我保證那不是真的,沒有見過屍體。他以假名住在赫塞的領地中;他現已加入至高神秘,因此長生不死,準備繼續為「計畫」的勝利而戰——以他的名字,且在他控制之下。

在這據稱的死訊之後,威廉來看我,面帶他那偽善的笑容,那是鐵柵無法為我遮擋的。他問我在第一一一首十四行詩裡為何要寫到一個染匠。他唸出那句詩:「似染匠的手,它浸泡在……」
我們加快腳步,走進一條幽暗的巷子裡,到達一間破房子門前;這裡既邪惡又極猶太味兒。
狄微微一笑,喔,這笑容是那麼神聖!然後他彷彿在禱告般的集中精神,又低聲說道:「當你想把昇華的水銀移到水裡或『處女之乳』中,將這東西適切地放到小秤鉈和酒杯之間的薄板上搗碎。不要加蓋,要看到熱氣直接加到這東西上,將它拿到三塊木炭燒的火上,讓火燒上八個太陽日,然後將它移開,放到大理石上敲打,直到成為均勻的糊狀。這一步完成後,便把這糊狀物放到一只玻璃蒸餾器內,以一大鍋的水將它蒸餾,但它必須距下方的水有二指寬度,保持懸在半空。然後,雖說水銀並不直接碰到水,但因置身於這溫暖而潮濕的子宮裡,它會變成液體。」
「你很有天分,柯利。」狄對我說:「所以你需要錢。有個年輕人,一個你不敢想像之高位者的嫡子,我要幫他爬上名與榮譽的梯子,他沒什麼天分。你就當他的秘密靈魂。寫,且活在他的榮譽陰影中,只有你和我,柯利,知道這榮譽是你的。」
「檔案名稱:狄博士的櫃子」
「陛下,我不計一切想得到那秘密,而且我是為了『皇家』而得的。但是我得先找到其他保管人,那是最快的方式。當他們愚蠢地把他們所知道的交託給我之後,要消滅他們就不難了。無論是用匕首還是砒霜水。」
「陛下。」我們全都下跪。
「這是羅傑.培根的手稿。」他對我說:「是魯道夫皇帝借給我的。你知道布拉格嗎?我勸你到那裡一遊,你可能會發現什麼改變你一生的事物。」
狄博士死了,低喃:「光,更多的光!」並要求要一根牙籤。然後他說:「咕阿利斯,亞提非斯,帕里歐!」是培根將他害死的。在女王死前,以多年心與智的並用,培根設法誘惑了她。那時她的容貌已變了;她退化成一具骷髏的狀況。她的食物也受到限制,只能吃一個小白麵包捲,喝一碗菊苣菜湯。她身邊放了一把劍。當她發怒時,她會舉劍用力刺帘幔和掛在她避難所牆上的掛氈。(萬一帘幔後躲了個人在聽她的動靜呢?現在又是怎麼了!一隻老鼠?好主意,柯利,一定要記下來。)當那可憐的女人境況如此悽慘時,培根很容易便使她相信他是她的姦夫,威廉——披著羔羊皮,跪在已瞎眼的她的腳旁。金羊毛!他們說他的目的是王位,但我知道他要的是完全不同之物,對「計畫」的控制。那也是他變成聖阿爾班子爵之時。他的地位既已強固,他便把狄除掉了。
「如果……」他原想回答,卻又噤了聲。他以湯匙敲打牆壁,用他曾對我透露是自特利牟斯那兒學來的一種秘密字母,傳達信息給隔壁的囚犯。蒙沙威特伯爵。
史賓賽一臉蒼白。他費勁說道:「我們可以抛出一點餌。我正要完成一首詩,一個關於精靈皇后的寓言。讓我加進一個紅十字會武士如何?真正的聖堂武士會認出他們自己,會了解我們所知的,也會跟我們連絡的……」
「至少把卷軸還給我吧。」艾力維牧師求道。
「少來了,狄。」艾力維牧師說:「那是我的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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