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有劇作家甲斐千尋能夠寫出這個故事。
走去和大畠老師相約的車站大樓內的咖啡店之前,我去了手機專賣店。
「雖然有點遺憾,但還是放棄算了。現在上山走多少路,等一下下山就要走多少路,看完夕陽之後,這一帶也會很暗吧?」
「哇,哇,這是怎麼回事啊?」
即使不需要仰賴這種東西,我也可以在腦海中播放姊姊的鋼琴。如果我有什麼才華,也許並不在劇本方面,而是辨識音樂的能力。姊姊也瞭解這一點,所以才會向我那麼抱怨。
我發現我還沒有去過一個案發現場。雖然也可以明天再去,但既然要去,在和案發時間相近的時間去是否比較好?既然這樣,那就用和當時相同的方法去那裡。
「既然這種很平凡的地方也會發生命案,就代表可能會發生在日本全國任何一個地方,但即使是稀鬆平常、看起來很相似的命案,發生的背景中會有不同的故事,甚至連隔壁鄰居也沒有察覺,搞不好就連當事人也未必瞭解所有的狀況。」
大畠老師問。橋口小姐再度看著半空中的某一點,然後露出認真的眼神看著老師說:
我告訴阿姨,電影導演長谷部香小時候曾經住過這裡。爸爸的眉毛抖了一下。
阿姨興奮地問,我告訴她,這次的作品不是愛情故事,而是懸疑推理。
「不……車子停在停車場。」
我有點失望,重新轉頭看向吧檯,發現大畠老師的碗已經空了,連湯都喝光了。
以前,我也曾經在路上遇到過那種猜想對方可能是名人的人。事後才知道對方是寶塚的巨星,不禁折服她渾身散發的氣場。大畠老師似乎也有相同的氣場。
「不,我們從事影像工作。」
「我曾經好幾次看到她們在一起,因為她們並不是讀同一所中學,也不同班,所以我感到很好奇。雖然我和那個同學並不算是朋友,但她鋼琴彈得很好,我很崇拜她,於是我就去提醒她,最好不要和沙良走得太近。沒想到那個同學對我說,不可以這麼說,沙良其實很好。我很後悔,覺得也許她可能反而覺得我很討厭,所以一直想找機會向她道歉,結果還來不及鼓起勇氣說出口,她就發生了車禍。因為其他同學並不知道她和沙良關係很好,也就沒有人把這件事和掃把星傳說扯上關係,而且我現在把這兩件事扯在一起,那個同學可能會很受不了我,覺得我完全沒有成長……對不起,我說這種奇怪的話。」
「不是。」
「我沒有告訴警察,即使在接受雜誌採訪時,我也沒有說得像今天這樣具體。因為萬一有人說,立石家住在這棟公寓時,如果我及時報警,就可以預防這起命案發生的話,對我來說可就是無妄之災了。」
大畠老師問。
我想了一下,向老師打了一聲招呼之後,傳了一封電子郵件。
我的期待落空了。即使是手機專賣店,也未必有十七年前機種的充電器。雖然店家暫時保管了手機,但無法百分之百保證一定能夠充電。
「既然這樣,該如何掌握所有的情況?」
「是這樣啊?」
既然這樣……我忍不住興奮起來。如果那裡有單槓,就可以確定是在那裡。
「她當時就住在那家人的隔壁。」
「因為我很受打擊,所以不記得其他同學的情況,但她沒有去參加葬禮,於是我當時想,當時她們應該只是有什麼事要談,關係並沒有很好。啊,但我記得那一年文化祭自由表演時,有一個同學彈鋼琴,結果沙良因為過度換氣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我當時在想,她是不是想起了那個彈鋼琴的同學?但因為沒有其他同學在討論這件事,所以我覺得應該也只是我想多了。」
「是啊。」
阿姨說了目前正在演晨間電視劇的男星名字,這個高高瘦瘦、皮膚很白的男星以前曾經演過超級戰隊系列的電視劇,雖然細長的輪廓和立石力輝斗有共同點,但久保坂的賣點是帶著一絲羞澀的親切笑容。
她應該並不是想要呈現。導演只是自己想瞭解立石力輝斗,不,她想要瞭解的是防火牆另一端,曾經鼓勵自己的那個孩子。
但是,小孩子的感覺不一樣,會覺得那裡是隔絕在可以安心的空間以外的地方,是遭到拋棄的地方,無處可逃的地方,是必須面對孤獨的地方,更是帶著悲傷和恐懼的地方。
「阿姨,妳不是見過那個人嗎?是住在附近的人嗎?」
我從姊姊的手機中找出那張樹的照片,找到相似的地方後,用力把鐵鏟挖了下去。不一會兒,就挖到了裝在雙重塑膠袋裡的餅乾盒。
一直沉默不語的爸爸,從裝了掃墓用品的手提袋裡拿出了一個夾鍊袋。裡面裝的是米糠醬醃的茄子。
我把車子停在車站的停車場,穿越車站大廳,從東側出口走出車站,聽著《通過吧》這首旋律有點悲傷的童謠走過斑馬線,走進了招牌上的字幾乎快看不到的禮品店。這家禮品店沒賣什麼吸引人的東西,而且我來也不是為了買饅頭或是羊羹。上次和爸爸一起去「影院」咖啡店時,我看到這家禮品店門口貼了「腳踏車出租」的廣告。
姊姊是不是不想讓家人知道她喜歡的對象,所以才改了手機密碼?既然這樣,會設怎樣的密碼?像是喜歡的人的生日?
站在吧檯內像是老闆的大叔問道。
「這是立石家以前住的公寓。」
「媽媽一直相信千穗有才華,而且也一直支持她,所以不願輕易讓步。她堅稱無法原諒千穗這麼做,千穗也很堅持,說如果不讀笹高,她從此都不會再碰鋼琴,她們母女的個性太像了。」
寂靜的空氣讓我感到沉重,我故意這麼問。這時,放在一旁皮包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大畠老師傳來簡短的訊息「明天拜託了」,附了一張可愛的表情貼圖。
「這就是緣分,也許就是緣分到了。」
「在可以上網輕易找到别人真相的時代,只憑自己想像的故事就會落伍,必須靠自己的雙腳親自走訪,用眼睛確認追上這些真相,再發揮想像力超越。否則,就無法在下一個十年生存。」
外公和外婆還活著的時候,我去神池的家從來沒有按過門鈴。每次都用力拉開玄關的拉門,大叫著「外公、外婆」,在門口甩掉鞋子,就直接衝進屋內。我不知道每次都是媽媽還是姊姊為我把鞋子放好。
老師說完,回到了車上。
「妳接到委託之後已經回來過兩次,該不會還沒去過?妳週末時在幹什麼?」
我對這棟公寓的感想,讓我對老師的這句話感到生氣。即使三十年前,這棟房子應該更漂亮,周圍沒有這麼多新建的獨棟房子,我也或多或少能體會沙良對住在這裡無法感到滿足的心情。
白天的時候和晚上的時候周圍的樣子看起來不一樣,雖然並沒有停下來仔細打量,只是經過……當時完全沒有發現。雖然已經下定決心想要瞭解,但之後也沒有調查,只是經過而已,但我並不是第一次經過這個路口。
「是為了立石家的事件嗎?」
「對,因為工作的關係。」老師輕鬆回答。
「我也曾經聽說過,和沙良變成好朋友的人都會受傷,或是變得有點精神錯亂,但那個男生在退出足球隊之前都很活躍,在縣賽中成績最好的成績好像是第四名。咦?但他好像在二年級中途就和沙良分手了,因為沙良要參加偶像甄選,覺得會受到影響,所以就甩了他。我只是聽說而已。」
「正確的地點……」
「喔,是那個哥哥。如果是這樣……久保坂直樹應該很適合這個角色。」
下午茶時間快到了,我和大畠老師向她道謝後站了起來。
但是,老師今天只是牛仔褲和黑色連帽衫的簡單搭配,頭髮也綁在腦後,腳上穿著球鞋。
「當然知道啊,因為那家人以前曾經住在這裡。除了這件事以外,這裡還有什麼事值得採訪?話說回來,即使在事件剛發生後不久,也只有一、兩名記者來這裡,而且只寫了一行我告訴他們的事。妳們是為那件事而來吧?因為精神鑑定有瑕疵,所以來調查他小時候的情況吧?」
「妳不是想知道有關千穗的事嗎?」
路旁老舊的房子就像缺了幾顆牙齒的狀態。
阿姨點了點頭,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釋,眼中露出一絲好奇。
繞到屋後,沿著農田旁沒有鋪柏油的山路上山。這裡雖然禁止汽車進入,但允許業務用車輛通行,之前拍攝時,以神池的家為據點;把機器用小貨車載上山,工作人員和演員都徒步上山。這條山路就是這樣一條路。
即使在車禍發生當天,姊姊在公園內和喜歡的男生見了面,從那裡回家時,也不會經過這個路口。既然這樣,就代表她要從公園去其他地方嗎?
「雖然媒體大肆報導說,她明明沒有入選,卻謊稱自己入選了,把她說成好像和狼來了少年一樣的人,但至少我沒有聽到沙良親口說過她入選了。她參加甄選時評審的反應很不錯,在結果出爐之前,她對她的朋友說,可能https://www.hetubook.com.com有機會入選,也許消息就這樣傳開了,然後走了樣,也可能是週刊雜誌自己寫了這樣的標題。」
「請問……」
「什麼意思?」
我合起雙手,閉上眼睛。姊姊,下次我會帶妳喜歡的花來這裡。我小聲嘀咕後,離開了路口。
「應該沒有,如果有的話,絕對會造成轟動,而且聽說她放棄了鋼琴。」
沒想到阿姨很乾脆地接受了。如果是根據原著改編的作品,阿姨猜中演員的機率相當高。即使最後沒有猜中,有些人曾經在企劃階段討論過,每次都讓我佩服不已,所以她向來為這件事很得意。
三個已經遠離青春期的成年人的午餐,只需要十五分鐘就搞定了。和阿姨閒聊了沒多久,蕎麥麵冷麵和天婦羅就已經出現在客廳的餐桌上。
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剛才設定了七點四十五分的鬧鐘。繼續留在這裡,或許可以看到姊姊其他的身影,但無論是怎樣的情境,姊姊最後還是被汽車撞到。
「如果命案發生之前,周圍就是這種狀況,即使家中發生口角,鄰居也聽不到,即使發生了虐待也一樣。每個家庭都一樣,如果這也在計算之中,就太厲害了,但我相信有幾棟房子應該是在這十年期間拆掉的。」
怎麼會這樣?
阿姨說完,走進家裡。
「啊,不是。」
我就像沒有讀書的考生。看到老師臉上無奈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說什麼不願認輸,想要得到認同的想法終究只是說說而已,並沒有認真對待「笹塚町滅門血案」。但是……
「不,那就不知道了。因為當初曾經為這件事發生爭執,所以千穗也極力隱瞞,我也就沒問……」
阿姨看向爸爸,似乎在問她可以說嗎?爸爸默默點頭。該不會只有我不知道這件事?
「我一直想去這種老舊民宅的咖啡廳。」
我也吃著格子鬆餅,內心立刻湧起了享受現烤鬆餅的幸福感。大畠老師看起來只是沉浸在出門在外的放鬆之中。
我握住單槓,用力踢向地面。但重力拉扯著屁股。萬一被那幾個女生看到就糗了。在感到丟臉的同時,內心也湧起了鬥志,覺得這不是自己擅長的項目嗎?
我在發動車子之前,拿出了手機。在走進咖啡廳之前,我就已經確認收到了回覆。那個地方離這家咖啡廳和我家都不遠。
「對,就是那首。中學上音樂課時,老師曾經請那個很會彈鋼琴的同學彈了一曲,當時她彈的就是《小狗圓舞曲》,所以在文化祭時我就想,啊,就是那一首。」
「妳很袒護她。」
「嗯,即使命案並不是在這裡發生……」
「酒吧可以等到太陽下山之後再去,而且我之前喝過很多好喝的葡萄酒,但從來沒有親眼看過夕陽沉落在大海中。」
無論是南北向和東西向的任何一條路,都無法通往家裡,必須從這裡往東回到車站之後,才能騎回家裡。
我租了一輛淑女車來到馬路上。
因為車上沒有衛星導航系統,我把地址輸入手機,確認地圖之後,把車子開了出去。老師忙著從前後左右的車窗觀察外面的景色,讓我很擔心她會暈車。
「不知道是怎樣的人……」
「是以實際發生的事件為基礎的故事,妳還記得『笹塚町滅門血案』嗎?」
我回家再試。我對店員說完後走了出去,走向停車場。爸爸能夠猜到什麼數字嗎?他會勸我別這麼做嗎?他會說千穗也有即使死了也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叫我別再繼續調查姊姊生前喜歡的對象是誰?
空地的另一側是一片農田,蘿蔔和白菜的葉子很茂密,離收成還有一段時間。
「我和她高一時同班,但幾乎沒有說過話。因為她們那群人都很開朗、引人注目,我們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學生。」
雖然大畠凜子是在業界內數一數二的大人物,然而這個世界上沒什麼人對劇作家這個職業有興趣。即使不時會在電視上露臉,但不光是咖啡店內的客人,整個城鎮應該也幾乎沒有人會認出她是劇作家大畠凜子,只不過不時有人偷瞄她,覺得她可能是名人,卻不知道她是誰。
我也只看過大嬸所說的、力輝斗像兇神惡煞的照片。
我沒有報上自己的姓名,就走出了咖啡廳。
黎明時分完成的形狀雖然不再潰散,卻很脆弱,小小的衝擊就會導致徹底粉碎。還少了一點什麼?
我像是被公園後方傳來的音樂聲吸引般走了進去。在水已乾涸的噴水池前,五個穿著相同T恤的女高中生在練舞,我的視線繼續看向深處,在稍高的涼亭內看到了背包之類的東西,應該是那幾個練舞|女生的東西。
抬頭一看,那裡的確有像是晾衣竿敲出來的痕跡。
「當然啊。那個妹妹每天都穿著漂亮衣服,她哥哥那麼可憐,她竟然指著陽臺哈哈大笑,那孩子比她的父母更惡劣。」
我想起在我十二歲生日那一天,姊姊去世的一個月前,她第一次帶我去鐵塔時,姊姊準備了手電筒。我真是丟三落四,竟然還想帶老師去鐵塔。
姊姊和別人在一起,對方也騎著腳踏車,但騎在姊姊前面。雖然前方的號誌燈從黃燈變成了紅燈,但那個人衝了過去,姊姊也跟了上去……
阿姨高興地接了過去,走向廚房,然後轉頭對我說,雖然時間還早,但還是開始準備午餐。這是示意我去幫忙。阿姨做事很俐落,向來不需要別人幫忙,有話要說的時候才會找人幫忙。我猜想一定和電視劇有關。
因為還不到吃午飯的時間,阿姨為我們泡了茶,我告訴她說,這次回來是為寫劇本做準備,要帶大畠凜子老師四處參觀。
「我是在臉書上找到這家咖啡店,剛才的女生是這家店的老闆,她叫橋口陽菜,是笹高八十七屆的學生。」
所以,最後爸媽尊重了姊姊的意見,姊姊也決定繼續彈鋼琴。但是,在姊姊上鋼琴課回家的路上遇到車禍的事發生之後,他們一定產生了莫大的後悔。
我撿起手機,手機既沒有摔破,也沒有缺角。爸爸傳了電子郵件給我,我確認之後。走向停在公園入口附近的腳踏車。
神池家的庭院也可以看到夕陽,太陽沉落的位置不同時,有時候可以看到沉落在海裡的瞬間,今天海上有點雲。
我們分別點了拉麵。
「請問那個同學表演的是什麼曲子?」
「是沙良吧?她是怎樣的女生?」
我聽著老師的聲音,修正了腦海中的影像。力輝斗雖然有自己的房間,但無法關起自己房間的門,也無法在房間内藏重要的東西,所以他才整天去公園和貓玩嗎?
老師似乎事先已經告知要向她採訪。我剛才進來時沒有注意,也許門口掛了「包場」的牌子。
一樓是客廳、廚房、廁所,洗手臺、浴室,當時在一樓最後方房間內發現了父母被燒焦的屍體。二樓有兩個房間,前面那間兩坪大的是力輝斗的房間,後方三坪大的是沙良的房間。
回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剛才的大嬸拿著空的灑水壺,走進門後站在那裡。
「對了,這個給妳。」
我並不瞭解沙良,就連對姊姊也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但仍然無法否定自己的直覺。姊姊和沙良合不來,無論沙良說再多謊,姊姊應該都會識破。
在手機中輸入地址的位置沒有房子,雜草叢生的空地角落隨意丟了幾根生鏽的鐵柱,看起來就像是旁邊那家工廠材料堆放處掉出來的東西。以前不可能只有這一棟房子特別漂亮。
「因為正隆也說要考笹高,所以媽媽也就無法強烈否定。笹高雖然是公立高中。但重視學生個性的教育方針很受好評,所以最後也就同意了,而且千穗和妳媽約定,她會繼續彈鋼琴,高中畢業之後會去考音大。」
「這是正宗的本地拉麵嗎?」
如果是這樣,沙良發生過度換氣可能和鋼琴無關,因為網路上也沒有姊姊彈奏鋼琴的影片。
「命案現場的立石家因為力輝斗縱火,所以全都燒毀了。」
這就是這個地方日落的方式。
「妳告訴媽媽了嗎?」
很可惜,導演的心應該不在正隆身上。她不是那種輕易相信男人的人,但是,假設有一個導演願意相信的人……我無法把這件事告訴阿姨。
阿姨皺起了眉頭。我很意外向來喜歡討論週刊八卦的阿姨竟然會有這種反應,原本我還期待她會滔滔不絕地告訴我她蒐集到的消息。
「我聽正隆說過,他們是幼兒園的同學。我問他還記得對方嗎?他說就像昨天的事一樣,記得一清二楚。那孩子或許是這樣,導演在這裡也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她生活在這裡的時候,和發生命案的時間相差很遠啊。」
「雖然妳這麼說,但也算是一種地位的象徵吧?力輝斗只有中學畢業,沙良就讀的是本地的升學學校,父母甚至連拉麵店也不帶他去,雖然很惹人同情,但
和*圖*書有很多孩子都有相同的境遇,但我不會像媒體一樣認為這就是造成力輝斗行兇的原因,我想背後應該有什麼原因。」
「妳是問沙良的掃把星傳說嗎?原來媒體的人連這種事也知道。」
對我來說,這座鐵塔就像是姊姊的墓碑。
對了,姊姊當時買的是附有相機功能,價格很貴的手機。因為鋼琴老師說可以拍下手指的動作,所以媽媽為她挑選了最新款的手機。姊姊也曾經幫我拍照,不知道手機上有沒有他們的合影。
阿姨像平時一樣興奮地說道,我告訴她,正隆已經和導演見了面。阿姨一直打聽正隆當時的態度,簡直把我當成了為他們牽線相親的人。
大畠老師繼續在周圍走來走去,也許農作物不需要每天照料,周圍看不到人影,感覺只有我們兩個人被遺忘在這個世界。
我把車子停在公寓前的路肩。
如果直接回家,會讓每天只為自己準備晚餐的爸爸過意不去。還是去之前和逸夏見面的那家「不倒翁」吃晚餐,吃完晚餐可以委託代駕服務。一個人的慶功宴。
不一會兒,剛烤好的鬆餅和現沖的咖啡送了上來。原本覺得拉麵已經把肚子撐飽了,但香味讓胃騰出了新的空間。
大畠老師放棄眨眼的雙眼看著我,我簡單向她說明了從長谷部導演口中聽說的事。即使在老師的注視下,我的視線仍然很自然地看向二樓的房間。六個房間中,二〇三和二〇四剛好位在正中央,但兩個房間的陽臺都沒有晾衣服,落地窗前也沒有窗簾。兩間應該都是空屋。
我正準備表示同意,但又改變了主意。
「就是最後那一幕夕陽沉落的景象吧?但是在半山腰上,那裡什麼都沒有。」
大畠老師瞪大眼睛打量著公寓。
「好……」
「沙良有很多朋友嗎?」
這個大嬸目前獨居,每個星期有四天去有卡拉OK的小酒館上班,今天是小酒館公休的日子。她說我們運氣很好。
公園內野貓的照片、和喜歡的人的合影;上高中後結交的新朋友、朋友傳給她的電子郵件——
「因為法院判處他死刑。想到如果我說出這件事,也許就會有不同的結果,不是會睡不著覺嗎?那麼可愛的孩子,真是太可憐了。」
那棟房子和超市「晴海商店」剛好位在坡道的兩側。雖然還沒有到老舊的程度,但因為周圍都是五彩繽紛的獨棟房子,所以看起來那棟三層樓的公寓特別老舊。
我並不知道正確的地點,老師,妳知道嗎?我無法繼續說下去,因為老師皺起眉頭打量著我。
阿姨看著我的臉,深有感慨地連續點了好幾次頭。
「妳們是雜誌社的人嗎?」
我用力騎著腳踏車來到公園時,發現那裡真的有單槓。照理說,腦海中應該會想起商店街抽獎中獎時的歡樂鈴聲,但我腦袋裡只有夜晚空氣流動靜悄悄的聲音。
但晚霞很美,依山傍海的細長形城鎮被橘色的陽光溫柔擁抱。
「他的形象太開朗了。雖然他演技很好,演殺人兇手也沒問題,」
算了吧。我覺得腦海深處響起了爸爸的聲音。
「正因為不可能掌握所有的情況,所以需要我們劇作家發揮想像力,向觀眾提示,也許發生了這樣的故事。雖然有很多作品描寫了三億圓事件,但沒有人知道哪一部作品才是真正發生的事,不是嗎?但即使這樣,仍然可以努力貼近實際發生的事件,也可以產生興趣。長谷部香導演不知道想要向觀眾呈現什麼?」
「姊姊好像在中二後半的時期有了喜歡的人,阿姨知道是誰嗎?」
我問爸爸。接下來是我們家庭內部發生的事。
老師在說話的同時,兩隻腳還是持續向前走。也許我還是不要和她說話比較好,我默默跟著老師的腳步走著,但很快停下了腳步。
即使如此,仍然可以想像沙良可能並不喜歡力輝斗。
「立石家住在二〇四室,二〇三室是長谷部家。」
「啊喲,原來是這樣啊。」
老師已經多久沒有叫我的名字?原本浮在海上的雲漸漸上升,雲和大海之間露出了縫隙,剛好可以讓太陽擠進去。
大畠老師用力點頭,繼續豪爽地大口吃麵,我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低頭吃麵,只吃了幾片筍乾而已。
我前往第二個公園。位在住宅區內的這個公園內只有沙坑和長椅,可以想像白天的時候,母親帶著學齡前的孩子來這裡的身影。
「在命案發生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沙良有哥哥這件事。在命案發生之後,聽和她讀同一所小學、中學的同學說,她哥哥總是在公園遛達,看起來就怪怪的,當時就覺得為什麼沒有及時採取措施。」
雖然已經看了審判紀錄,也去見了當初為被告進行心理諮商的醫生,但仍然無法瞭解沙良和力輝斗對彼此的看法,以及力輝斗萌生殺機的心理變化。
橋口小姐說的話都沒錯。如果不是先和逸夏見面,而是先見到橋口小姐,也許會覺得防火牆另一端的那個人很可能是沙良。
昨天,我從鋼琴房架子上姊姊去鋼琴教室時使用的皮包中,找出了車禍當時掉在馬路旁,但並沒有摔壞的手機,卻找不到充電器。雖然我們假裝姊姊還活著,但爸爸還是去手機店辦了解約,爸爸說,記得當時把充電器一起帶去,店家只把手機還給了他。
「但沙良和那個同學並不是同一所中學,所以代表那個同學在高中時也曾經在學校彈過。」
這很像是沙良會使用的手段。不知道她當初說了什麼謊接近那個男生,但更重要的是……
「雖然我說得冠冕堂皇,但也已經好久沒有來陌生的地方採訪了,更何況是命案的現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難道老師此行是為了協助我完成「笹塚町滅門血案」的劇本嗎?
老師拍完照之後,從背包裡拿出A4尺寸的紙。那是房子的格局示意圖。她拿著圖,說著「這裡是玄關」,然後走進了空地。我也跟在她身後。
大畠老師回答,我覺得那個大嬸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二樓沒有走廊,所以沙良每次都要經過力輝斗的房間才能出入自己的房間。」
立石家搬來之後,經常可以聽到父親的怒罵聲,和把東西用力丟在地上的聲音。
「嗯……」
原本以為劇作界泰斗大畠老師一定會動用多年累積的人脈,張羅到別人難以掌握的資料,可以立刻見到想見的人,也可以輕鬆打聽到各種消息,沒想到她竟然透過臉書找人。
「沒事,妳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我很驚訝這個大嬸竟然知道精神鑑定的事。難道在判決出爐之後,她也覺得難以接受嗎?這個大嬸住在一〇四室,我把車子停在她家的停車位之後,去她家聽她說明情況。
「那為什麼今天會告訴我們?」
「那就帶我去命案現場。」
「那是一首很有名的曲子,連我也知道,就是達啦啦啦啦,達啦啦啦啦。」
阿姨看著我,爸爸也同時看向我。
雖然應該打聽沙良的事,但我還是忍不住問姊姊的事。
《小狗圓舞曲》的鋼琴聲響起,心臟用力縮了起來,姊姊在路口的身影消失了。
防火牆另一端到底是誰?謎底一下子就揭曉了,甚至不能稱之為謎團。
大畠老師問。她把話題帶回了正題。
打開折疊式手機,畫質很粗的螢幕上顯示了錯誤的日期和時間。那並不是姊姊去世的日期和時間,但看到時間的改變,真實感受到這支手機獲得了重生。
我對著阿姨的背影問,阿姨轉過頭說:
我帶大畠老師走去開車。我知道命案現場大致的位置,只是不知道確切的位置。大畠老師似乎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坐上副駕駛座後,拿出了B5尺寸的筆記本遞給駕駛座上的我。上面抄了地址。
為了去之前拍夕陽那一幕的鐵塔,我把車停在神池家的院子裡,原本打算向阿姨和姨丈打招呼,但屋內和屋外都不見他們的身影。老師穿著球鞋,我穿的是樂福鞋,但無論怎麼想,都覺得老師的鞋子弄髒比較可惜。
大畠老師只是隨口說出目前的想法嗎?還是在說給我聽?
大畠老師附和著,拿起免洗筷,合起雙手後,豪爽地吃著麵。
爸爸對我說。有關姊姊的事,我當然都想知道,但爸爸現在說的「想知道的事」,是不是指剛才在墳前討論的事?阿姨知道這件事嗎?
當我和大畠老師坐在廚房的桌前時,她把試喝的罐裝茶放在我們面前,然後說起了之前住在樓上的立石家的情況。
大畠老師繼續問道。
「有人認為當初的精神鑑定不夠充分,老闆,你以前有沒有見過立石力輝斗?」
「那個男生看起來很不錯,我想佳奈子應該也會高興,沒想到後來千穗說她不想去讀音大附屬高中,要去笹高,和妳媽媽發生了爭執。」
「我會寫『笹塚町滅門血案』的劇本。」
那有可能成為補充材料嗎?還是會形成新的形狀?還是終究無法架構出完整的形狀?我在日m.hetubook•com•com出的同時,毫無把握地走出了家門。雖然我知道這麼早出門很離譜,但我坐立難安。
「他有沒有受傷之類的?」
對了,姊姊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她為了忍住不甘心的淚水,用力瞪大眼睛,然後好像要打自己一樣握緊拳頭,一雙大眼睛微微顫抖。
「如果他們不知道立石家以前曾經住過這裡,會不會變成只是散布不吉利的消息?」
比起大畠老師的訊息,我更應該思考「目前該調查什麼」這些身為劇作家的工作,但我仍然滿腦子都是姊姊的事。
橋口小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喂!」
「阿姨,原來妳知道。」
如果當初好好說服她,讓她讀音大附屬高中,去國外留學的話……但相反地,既然是短暫的人生,就不需要用鋼琴綁住她,既然她有喜歡的男生,就應該讓她有更多自由的時間。
我問。之前從逸夏口中聽到沙良中學時代的情況,以為她在班上受到了孤立。
開著爸爸的輕型汽車前往車站的途中,雖然在內心不斷說著這些辯解,但我仍然期待手機內可能保存了像是運動型的男生和姊姊兩人滿面笑容的合影。
我並沒有說要去鐵塔。
「這裡有好幾個房間都是八島租來當作員工宿舍,所以經常有人搬進搬出,對短暫住在這裡的人來說,即使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對鄰居完全不感興趣,也不想和任何紛爭有什麼牽扯。新的住戶搬進來時,甚至不會來向鄰居打招呼,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搬走了,換了另一戶人家。立石家也在這裡只住了兩年左右,當我發現樓上變安靜後,才知道他們搬走了。雖然是十多年前發生的事件,但我並不驚訝,反而覺得那孩子還真能忍。」
十五分鐘左右就抵達了目的地,可以近距離看到八島重工建在海邊的造船廠,以一定間隔發出咚隆,咚隆的沉重聲音。
「怎麼了?」
我無言以對。
「故事完成了」。
「嗯……我覺得好像有,只是我不太知道現在年輕藝人的名字。」
這家專賣咖啡和格子鬆餅的咖啡廳沒有賣午餐,也許離下午茶時間還早的關係,店內只有我們兩個客人。我和大畠老師面對面坐在靠簷廊的四人座圓桌旁。
我傳了電子郵件給爸爸之後,用手機查了地圖。姊姊從這個車站騎腳踏車去鄰町的鋼琴教室上課,從車站回家也是騎腳踏車。我查了車站周圍的公園。在腳踏車可以騎到的範圍內有三個公園。因為都很近,我決定逐一察看。
「老師,妳一開始就打算讓我寫這個劇本嗎?」
也許老師是為了激勵我,才和信吾套好招,向我謊稱自己接受了委託。
「但是……」
我把車子停在神池家的院子,剛好遇到芳江阿姨出來拿報紙。
「所以是哥哥力輝斗遭到虐待嗎?」
「兩位是從東京來的嗎?」
她看到我穿著長袖連帽衫、棉長褲,背著背包,戴著棉紗手套,拿著大鐵鏟,雖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但只說了一句「小心點」。
老師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仍然一臉遺憾地看著山路前方,轉身走下山。
「在案發之後,妳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警察嗎?」
大畠老師緩緩轉頭看著我,打量我片刻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防火牆比我想像中更薄(我想起導演說是隔板),只要從陽臺稍微探出身體,就可以輕易看到防火牆另一側的人長什麼樣子。
但活在我心中的姊姊總是露出不食人間煙火的笑容,對鋼琴沒有任何煩惱和糾結,即使談戀愛,也只有開心的事。
我知道因為我現在是大人,所以才會這麼想。在大人眼中,除非是寒冷的天氣或是下雨的日子,否則被關在陽臺上幾個小時,應該只能算是輕微的處罰。陽臺上既沒有車子,也沒有野狗,根本不會遭遇任何危險。
如果三個公園都有單槓,就很難確定是哪一個公園。來到第一個公園時,就發現這種擔心是杞人憂天。入口處雖然有公園的招牌,但不要說單槓,甚至沒有任何遊樂器材,只是用鐵網圍住一大片空地。同樣用鐵網做成的公園門也關了起來,還掛著鎖。雖然目前公園內一片安靜,但白天應該很熱鬧,會有許多少年在這裡打棒球。
「在我們讀一年級的時候,有一個同學出了車禍。」
上音樂課的時候,姊姊應該彈得很不甘願,因為她之前曾經抱怨,不想在不懂得自己彈的鋼琴和別人不一樣的人面前彈琴。
我放慢了車速慢慢靠近,看到一棟老舊民宅,門口放了一塊木製的招牌。
我要怎麼才能知道那個號碼?我作好了被嫌棄的心理準備,打電話給大畠老師。因為老師的採訪筆記蒐集到有關他的基本資料中,或許有他的生日。
「阿姨之前說過,去年的大雨破壞了山路,對不起,我都忘了這件事。雖然應該不至於走不過去,只是不知道前面的路況如何……怎麼辦?」
即使我在內心對姊姊說對不起,那仍然是自私。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之前住在那裡的人和姊姊、正隆讀同一家幼兒園,只不過無法保證那棟房子目前還在。即使房子已經不在了也沒有關係,至少可以感受一下那裡的空氣。
我很想馬上去拿手機,一問營業時間,得知晚上九點才打烊,於是決定在還了腳踏車之後再去。
但是,密碼錯誤。
「姊姊,我來了。」
老師完全沒有打招呼,劈頭就這麼對我說,我一時答不上來,並不是因為她沒有打招呼。
「就是這裡。」我對大畠老師說完,一起下了車。
大畠老師把手機螢幕出示在我面前。即使聽到八十七屆學生,我也沒有特別的感覺,但剛才看到橋口小姐後,我猜到了這件事代表的意義。她應該是立石沙良的同學。
但大畠老師的衣著和平時完全不同。即使只是在事務所寫劇本的日子,老師也穿著可以稱為禮服的洋裝,一頭長髮也是漂亮的波浪形,臉上的妝也完美無瑕,腳踩高跟鞋。雖然我並沒有問過,但我認為那是她的戰鬥服。
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大膽的可能性。不,剛才我就在想,萬一是這樣該怎麼辦?也許因為我不想承認,所以原本只是太陽穴隱隱作痛,現在變成了頭痛。
「如果佳奈子知道妳和世界知名的導演合作,一定會很欣慰。妳有沒有告訴妳媽了?」
我覺得好像突然被一盆冷水澆在身上,差一點跳起來。即使她不說名字,我也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誰。我緩緩吞著口水,重新看著她,避免打斷她。
阿姨說完,看了每個人的杯子,然後去廚房為茶壺加熱水。也許姊姊和那個人一起去看夕陽後準備回家。
太陽穴隱隱作痛,我用雙手中指用力按著疼痛的位置,凝視著路口。
爸爸小聲嘀咕著。雖然語氣中並沒有責備,但他應該覺得我不該看姊姊的日記。我知道姊姊不會原諒我的行為。
這時,背後響起一個叫聲。是一個六十多歲的女人。我以為她在指責我不能把車子停在路上,忍不住聳了聳肩。
回到立石家原本所在的地方,坐上停在路旁的車子,老師說要去笹高。這次即使不需要住址,我也可以開車過去。
老師看到我後,舉起一隻手站了起來,背起了運動品牌的背包。原來她有背包,然後我更驚訝地發現,那個背包很舊,她該不會是向親戚的小孩借來的?她有這樣的親戚嗎?還是她誤以為笹塚町是個很落後的地方?
「因為認為她愛說謊,所以就覺得殺了她也沒關係,這不是太奇怪了嗎?而且沙良的夢想並不是沒有實現,而是在努力的途中,就因為不當的原因沒有了未來。如果她還活著,或許可以成為偶像。我也從高中時就有了想開一家咖啡廳的夢想,如果去年之前死了,我的夢想就無法實現。在我的葬禮上,如果有多事的人提到我的夢想是想自己開店,只知道我過去的人,或許會在內心笑我,個性那麼內向的人怎麼可能開咖啡店,甚至可能有人會滿不在乎地說,幸好我在面對現實之前就死了。更何況是她的父母只疼愛她,她又沒有做錯什麼?雖然我們不是朋友,但同一所高中的同學就這樣莫名其妙遭到殺害,我感到很憤怒,也發自內心同情,不,是發自內心為她的死感到哀悼。」
上次離開這個公園時,我一溜煙逃走了,這一次,我緩緩轉頭看了一眼才離開。
「不必放在心上,這裡和事件無關啊。」
橋口小姐把馬克杯舉到嘴邊,遮住了自己的臉。我無法整理頭緒。我知道姊姊和沙良是同年級,但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她們之間會有交集。
我問大嬸。
讀小學時,某次校外教學曾經去那家造船廠參觀,當時有許多作業用的大型車來來往往,印象中更熱鬧,如今已經完全不見往日的景象,甚至看不到小型連鎖漢堡店或便當店。
她要求我煮蕎麥麵的乾麵,自己站在天婦羅的鍋子前問我。我說不知道,如果我告訴她,這次也要寫自己的劇本和老師競爭,不知道她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我忍不住一驚,差一點脫口問他「你怎麼知道?」雖然是十五年前的事件,但可能這家店所有從東京來的客人,都是來採訪那起事件的人。
「這裡是妳家?」
我盡可能擠出笑容,向她鞠了一躬。大畠老師事先說好要來採訪,來店裡之後並沒有遞上自己的名片。她應該覺得我是大畠老師的助理,和老師一起從東京來這裡,不會想到我和這裡有什麼淵源,即使覺得稍微有點像,應該也不會察覺。
請原諒我看這些信。我對著在山後方微微探出頭的太陽合起雙手。
「這是在關愛中長大的孩子才會說的話,知道自己實力不足,也發現周遭的人很支持自己,對這件事心存感激。但是,這樣無法在妳想要躋身的世界成為高手。既然知道自己實力不足,那就要靠自己加以克服。即使虛張聲勢也無妨,要告訴自己,自己很有才華,支持大畠凜子的不是觀眾或是製作團隊,而是妳自己。」
「我也會寫。」
縣賽的最佳成績是第四名應該很厲害,但稱不上是鶴立雞群的才華,所以他才沒有遭殃嗎?我忍不住這樣穿鑿附會地想。
「太厲害了,又是以笹塚町為舞臺嗎?這裡有這麼多適合拍愛情故事的地方嗎?真尋,妳知道嗎?」
大畠老師呵呵笑著,喝了一口水,默認了這件事。
騎上腳踏車,立刻用力踩了起來。
「我很樂意。」
不,也許這種反應才正常。對發生在遙遠世界的事才能夠不負責任地大談特談,如果在自己生活的城鎮發生了殺人命案,就會覺得很不光彩,很希望世人趕快遺忘。即使自己並不是當事人,或是並不認識被害人、加害人也一樣。
老師興奮地打量著店內問道。正如她剛才說很久沒有外出採訪,她也很久沒有走進這種老舊的餐廳了,所以反而有一種新鮮感。我猜想應該是以海鮮為主的醬油拉麵,但就連我這個本地人,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正宗的本地拉麵。
完成這個故事的過程,也是我——甲斐真尋的故事。
「經常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但我從來不知道那家人還有兒子,因為每次都是一家三口出現,他們只有帶女兒來這裡。」
大畠老師看著校舍的方向問我。
「很活潑可愛的女生,可能覺得其他客人點的餐都很好吃,每次都點了一大堆自己根本吃不完的餐點,通常只吃一口就說不想吃了,然後把其他都剩了下來。她的爸爸,媽媽也不會生氣,只會說著拿她沒辦法,把她剩下的食物吃完。尤其她爸爸很寵她,因為只有女兒和他有血緣關係,這種態度也不足為奇。」
「那個足球隊的男生沒事吧?」
「怎麼可能?妳不是去過夏威夷好幾次嗎?」
當我說要租腳踏車時,禮品店的大叔向我確認,晚上八點之前要歸還。問我有沒有問題。我看了時間,目前是傍晚六點五十分,時間很充分。有兩種出租方式,一天的租車費是兩千圓,半天是一千兩百圓,但老闆算我五百圓。
「兩位是為了立石沙良的事而來吧?」
我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手機,準備前往下一個公園,這時,突然響起了來電鈴聲,是這個城鎮的區域號碼開頭的陌生電話。我戰戰兢兢地接起來一聽,聽到一個女人彬彬有禮的悅耳聲音。原來是我早上請他們幫姊姊手機充電的手機專賣店,對方通知我,已經為我充好了電。
我想起逸夏提到,沙良經常去男友奶奶家的事。即使在別人眼中,那裡只是一棟老舊的房子,但也許在沙良眼中,就是理想的家。
「長谷部導演這次不來嗎?她本身也漂亮得像女明星,真想親眼見一見她。」
前面有不少樹木都倒了,不遠處崩塌的土石把路也堵住了。
如果和姊姊讀同一所學校,也許就必須面對姊姊發生車禍的現實,而且認識姊姊的老師也可能向我表達哀悼。因為這些理由,我進入了鄰町的私立女子高中。父母完全沒有反對,還開玩笑對我說,可以多向同學學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
「那個同學死的時候,沙良的情況怎麼樣?」
只有昨天和大畠老師一起折返的地方,有倒臥的樹木和崩塌的土石。我走了三十分鐘左右,終於來到鐵塔。
大畠老師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
「結果呢?」
爸爸靜靜地對阿姨說。阿姨比任何人更關心媽媽,聽到這句話,就知道了爸爸和我之後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她用手指按著眼角,用力點了點頭說:
雖然並不是新的線索,但之所以忍不住在內心發出「嗯?」的聲音,是因為我發現內心的天秤已經傾斜,認定力輝斗是好人,沙良是壞蛋。
昨天晚上,我一整晚都沒有闔眼。
「雖然以前和她同一所中學的同學對她的評價不是很好,但她剛入學,就和足球隊的隊長交往,因為那個男生很受歡迎,所以說沙良壞話的人也會被當成壞人。」
到目前為止,有關「笹塚町滅門血案」所見所聞和所有謂查的事,以及對姊姊的新發現都在腦袋裡糾結在一起,在我內心形成各種不同的形狀,然後逐一潰散。
就這樣,我順利打開了姊姊的手機。
「不是可以看到夕陽沉落在海裡的特等席嗎?」
那個地方離有單槓的公園並不遠。雖然還不到晚上八點,但那個路口幾乎沒有車輛經過。路口設置了號誌燈,代表有的時段還是有很多來往的車輛。比方說,以前造船廠生意很好的時候,這條路上也許很熱鬧。
「但是啊,即使父母再怎麼偏袒妹妹,或許也曾經對他動粗,他卻拿著菜刀對那麼可愛的妹妹亂刺一通,還把父母也燒死了,即使精神鑑定有誤,也無法改變他做了這些事的事實,我認為根本不需要同情他。我看了照片,根本就是一張沒血沒眼淚的死神臉。」
持續往前走,來到了通往造船廠大門的大路,有幾個私人經營的餐飲店。老師突然說想吃拉麵,一個看起來像是店員的大嬸正在門口掛布簾,我們就走進了這家中餐館。
「所以呢?」
「我搞不懂電視和週刊雜誌為什麼選那種看起來像兇神惡煞的照片,他的確不是笑容可掬的孩子,但五官很英俊。瀏海很長,平時都遮住了眼睛,但有一次他不知道跑去哪裡,再加上風很大,所以我清楚看到了他的臉,他的眼睛很大,而且是雙眼皮,人長得很帥。聽說他妹妹想成為偶像,如果有像她哥哥那樣的眼睛就更漂亮了。」
橋口小姐主動開了口。大畠老師從背包裡拿出記事本,鞠了一躬說「拜託了」,我也慌忙拿出了記事本。
走了不到一百公尺,大畠老師就上氣不接下氣。
「對不起,我準備不夠充分。」
「我並不認為她非得要成為鋼琴家,千穗有自己的人生,只是無法贊同因為有了喜歡的男生這種理由,就改變自己將來的夢想,以及和夢想相關的升學計畫。這不就只是選擇眼前輕鬆的路嗎?即使分隔兩地,男人不是應該支持女生的夢想嗎?因為有這種想法,所以媽媽在責備千穗時,爸爸也沒有吭氣……」
「沙良有沒有在學校提過她哥哥?」
我寫的「笹塚町滅門血案」或許不是導演想要的故事。
阿姨說話的語氣中充滿了責備,好像我把秘密傳了出去。
老師說完這句話之後。才露出了失言的表情。不可思議的是,我完全沒有任何感想,就像是聽到一百年前認識的人的名字,也就是前世,或是前世的前世認識的人。
打開餅乾盒蓋,有一包用塑膠袋包起的東西。那是一疊信。
「接下來妳有辦法自己完成嗎?」
「還可以嗎?」
日起日落不是很稀鬆平常的事嗎?啊啊,這並不是我第一次這麼想。姊姊明明是這個城鎮的人,她也很喜歡夕陽。
「即使是虛構的故事,有些故事可以靠想像,但有些必須在親眼確認的基礎上創作。」
我問老師,老師雙手放在腿上,聳起肩膀喘著氣。
「媽媽怎麼說?」
老師說完這句話後下了車,但她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去喝咖啡。鋪了地板的房間保留了老屋的橫梁,重新裝潢後變成了咖啡廳。咖啡廳飄出了奶油的香氣,但不會感覺老舊,反而有一種懷舊的感覺。
大嬸腦海中應該浮現出力輝斗年幼的身影。他的指尖碰觸到的是長谷部香導演。我終於看到了防火牆另一側的景象。
橋口小姐放下了拿到一半的馬克杯,然後看著半空,似乎在回想什麼。
「啊?」
我鞠躬向女店員道謝,只不過雖然充了電,但需要四位數字的密碼才能打開手機。我當場試了姊姊的生日。因為媽媽第一次為我買手機時曾經叫我用生日當密碼。
橋口小姐拿著裝了咖啡的馬克杯走了過來,說了聲「打擾了」,在我和老師之間,背對著簷廊的座位坐了下來。
「但最後姊姊還是去了笹高。」
「雖然好像很多房間都沒人住,要不要去敲某個房間的門?」
「千穗也一定會很高興。我原本以為佳奈子死的時候m.hetubook•com.com,你們會這麼做,但終究沒那麼容易放下。這次是有什麼原因嗎?」
阿姨夾著地瓜天婦羅問我。
「我……至今仍然無法想像這裡是命案現場。」
老師不是那種會說奉承話的人,即使這樣,我也無法感到高興。
「千尋,我知道妳會寫。」
也許覺得防火牆就像是牢房的牆壁。
「差不多四十坪左右,原來這麼小的土地也可以建造獨棟的房子。」
「因為這裡是鄉下地方,和大都市的升學學校不太一樣。只要中學的成績在班上前三分之一,就可以進入普通班,只有特別升學班前幾名的學生才是真正聰明的學生。」
還是故意棄姊姊不顧?
老師似乎並不打算和我在咖啡店聊天,立刻結完帳,走出了咖啡店。
「是佳奈子去確認之後告訴我的,這是只有我們姊妹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雖然我不知道具體是誰,但我曾經看到千穗和一個男生在一起。我去參加町內會的聚會,回來的路上,看到他們一起從那條山路上走下來。雖然千穗叫我別說,但我還是……」
而是一個名叫甲斐千穗,很會彈鋼琴的少女。
老師興奮地叫了起來。宛如當線香煙火的紅色圓球掉落地面而嘆息時,從那裡噴出了最後的火花,然後緩緩消失了。
「是嗎?」
「原本以為自己很能走,走這種山路時,馬上就知道自己平時運動不足了。」
「所以這裡是成為故事起點的地方。信吾沒有告訴我這個地方,到底想要讓我寫什麼?」
我終於知道,假裝姊姊還活在世上的行為,其實並不是為了回想真實的姊姊,而是在埋葬她。
外公、外婆離開之後,即使已經熟門熟路,那裡已經變成了別人的家。爸爸和我按了門鈴之後,在門口等待屋內的人出來應門,但聽到芳江阿姨數十年不變的開朗聲音,有一種回到了熟悉地方的感覺。
「是《小狗圓舞曲》吧。」
「妳怎麼知道?」
「不是,不是我。」
大畠老師用刀子切下半塊鬆餅,又大口吃了起來。可能是為了爭取和老闆談話的時間。即使明知道客人上門是為了採訪,如果看到客人一口都沒吃自己做的料理就這樣冷掉,心裡一定不舒服,但看到客人大快朵頤的樣子,或許願意敞開心房暢所欲言。
我記得以前有一段時間,媽媽和姊姊之間的關係很緊張,但那是我剛懂事的時候,她們那一次的關係並不是對立,而是媽媽在激勵姊姊,和她共同克服難關。因為媽媽從來不曾用這種態度對我,所以我還有點羨慕姊姊。
「是喔。」
我看到了姊姊騎著腳踏車的身影。雖然看到前方的紅燈放慢了速度,但並沒有察覺到汽車,於是直接騎了過去……
即使如此,我仍然想知道。這種對自私的厭惡感,很像不久之前,對長谷部導演的感情。導演常常道歉,應該並不是基於對(導演認為)自己曾經傷害的人的罪惡感,而是意識到自己用想要重新站起來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涉入了他人想要隱瞞的事。
只有我家的錄影帶和鋼琴教室每次錄音的MD上有姊姊的演奏紀錄。如果是CD,現在或許有時候會聽一下,但碰觸MD這種現在幾乎已經很少使用的東西,就覺得好像在告訴我,姊姊的時間一直停在那個時代,所以很自然地避開了。
老師問是不是我的母校,我搖了搖頭。
週刊雜誌上刊登的力輝斗照片幾乎都是他在中學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但每一張的眼神看起來都很陰沉。即使是知名導演的作品,如果挑選久保坂來演,一定會在網路上引起抗議,要求導演不要糟蹋這個演員。
大畠老師語帶遺憾地嘀咕。她向校方提出了採訪要求,但遭到了拒絕,原本期待我可能有熟識的老師。如果我事先找正隆或是逸夏幫忙,或許可以解決這件事,我為自己不夠機靈懊惱不已。
「不可能。」
「我想應該是看到了長谷部導演勇敢面對自己的現實。」
我可以感受到大畠老師的視線,她用眼神無聲制止我不要衝太快。
「他有沒有像哪個藝人?」
她接著指定去一家我完全沒聽過的咖啡廳。她再度提供了住址,我發現離我老家不遠,但我從來不知道那裡有咖啡廳。
我該告訴大畠老師嗎?
「導演似乎將焦點集中在加害人的身上。」
我寫的「笹塚町滅門血案」的主角不是立石力輝斗,也不是沙良。
即使大畠老師踩到了還剩下液體的寶特瓶,仍然沒有停下腳步。
「本人更帥喔。」
「原來是一所升學學校。」
「嗯,也對啦……」
這一次,我反手握住了單槓,然後用力向後退一步,助跑了一步之後腳向上踢。身體順利一轉,翻上了單槓。手機掉在地上,我又連續向前翻了兩次,才跳下單槓。我不需要想像踢太陽的感覺這種建議。
「因為那天太陽已經下山了。」
老師腦海中的攝影機應該已經動了起來。
我邀大畠老師一起吃晚餐,她說今天有一篇隨筆要截稿而婉拒了我的邀約,當我送她回飯店時,她也拒絕了我明天為她送行。
「所以你們知道姊姊的男朋友是誰嗎?」
「是來採訪那起命案嗎?」
接著聽到了汽車的煞車聲,對方停下腳踏車回頭看,看到跟在自己身後的女生發生了車禍,於是嚇得逃走了……
「姊姊,今天我們一起去見了千穗。」
「有時候有雲層,即使天氣好的時候,原以為可以看到,但最後還是沒看到。妳是不是根本沒有意識到,能夠輕鬆地說出看夕陽沉入大海根本不足為奇這種話有多麼奢侈?反過來說,就是即使不去夏威夷,也可以看到。」
大畠老師問,但她並不是在助我一臂之力。
來為我們點餐的女人看起來比我稍微年長,感覺很親切。我和老師一樣,點了使用了當令果醬的格子鬆餅和有機咖啡。
以前是否有一段時間,這個路上的角落曾經供奉了許多鮮花?
老師看著夕陽問我。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看著老師,但老師的視線沒有移動。
「聽說沙良的目標是成為偶像,妳覺得她怎麼樣?」
那所高中的校規並不禁止學生參加演藝活動。我想到的不是姊姊,而是立石沙良。正因為學校不禁止,她才能夠在學校公開談論甄選的結果。
爸爸回答。媽媽應該曾經問姊姊對方是誰,我可以輕易想像出姊姊抿緊嘴唇,瞪著媽媽的表情。
爸爸和阿姨似乎都接受了我的說法。
還了腳踏車後,我去了手機專賣店。
我以前曾經來過這個公園。最後因為幾個小學生去學區外而被校方發現,老師把我們臭罵了一頓。
她一個人?
「這裡的確沒有什麼可以帶妳去參觀的觀光景點,但也不必特地去看夕陽啊,倒是有一家可以喝到很棒葡萄酒的酒吧。」
——要不要適可而止,控制在千穗活著也會同意的範圍就好?
老闆口若懸河地說著,同時做好了拉麵,放在我們面前。
一個小時後,我坐在鐵塔基座上看完了信,寄了電子郵件給長谷部香導演。
「大畠凜子老師打算寫怎樣的劇本?」
「好,我會帶妳去,只是要走一小段山路,但現在離夕陽還早,在那之前,我們可以先去一個地方嗎?」
大畠老師接著指定了一個和「笹塚町滅門血案」無關的地方。那是我第一部擔任編劇的作品中的場景,老師說想去當初在笹塚町這裡拍攝外景的地方。
想到這裡,就很想念夕陽。
我再度深刻體會到,和老師相比,我並不是沒有實力,而是我太不用功了。
大畠老師從背包裡拿出小型數位相機拍了幾張照。
我慌忙低頭追趕,老闆和大嬸仍然在聊事件的事,但都是週刊雜誌報導的內容,並沒有打聽到任何新線索。
我回答了無關緊要的事。
「雖然記得,但日本各地都有類似的命案,為什麼偏偏選笹塚町的命案?真尋,該不會是妳提議的?」
今天,我曾經開車,載著大畠老師經過這個路口往西,駛向海邊的方向。因為剛好是綠燈。所以我完全沒有踩煞車就駛了過去。
妳們姊妹越簡單的東西越容易忘記。
「是嗎?嗯,也對,是殺人兇手……」
「原本我覺得住在他們左右兩側的鄰居還真能忍,但後來發現這棟公寓隔壁房間的隔音比較好,我覺得在寒冬季節把小孩子趕去陽臺還是大有問題,也從來沒有人去提醒他們。話說回來,那個爸爸看起來很兇,萬一被他懷恨在心,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所以大家才不想多管閒事。更何況以前也沒有聽說虐待兒童這種字眼,即使聽到小孩子挨罵,也不會想到要報警或是通知公所。但是有一次,我在深夜下班回家時,看到一個瘦巴巴的孩子站在陽臺上,我覺得不能袖手旁觀,所以就下定決心去提醒他們,結果被趕了出來,叫我不要管別人家怎麼教育孩子,所以我也開始小小地抵抗,只要聽到樓上傳來怒斥聲或是很大的聲音,就用晾衣竿用力敲天花板。妳們看,那裡不是有一個洞嗎?」
校方當然不同意我們入內採訪,我只能把車子停在操場旁的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