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付。即使現在去收銀臺,也會遭到拒絕。她們一定不想被奪走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和同學的人請客。
雖然古川沒有考上同一所大學,但他就讀了東京的另一所私立大學,畢業後也沒有回到老家。深瀨他們的大學不在東京都內,但對岡本來說,關東圈都算是同一個地區。古川也沒有來參加廣澤的葬禮。
「我會向我老婆澄清,家裡有幾個由樹還住在這裡的朋友的電話。」
霸凌的男生在所有同學面前公開另一個男生父母離婚的事,然後調侃他。即使不是葵,任何人都會感到不舒服,至於會不會出面制止,則又另當別論。遇到這種情況時,該說什麼呢?叫他不要說這種話嗎?
「話說回來……」
麻友問道。雖然好像看透了深瀨的想法,但她應該只是自己感到好奇。他們兩個人都看著葵。
「你不必客氣。」
「是不是很矛盾?因為剛才這番話不是我的想法……而是廣澤對我說的話。」
想要回溯廣澤由樹度過了怎樣的人生。
深瀨的腦海中可以清楚重現廣澤不發一語地撿課本的身影。高大的背影本身或許就有一種威嚴,但是,現在他覺得廣澤當時挺身而出,和他的身材高大無關。廣澤內心根本無意評斷善惡,只是想要讓紛爭和霸凌落幕。如果自己挺身能夠解決問題,他會毫不猶豫踏出那一步。他就是那樣的人,所以,那時候他喝了啤酒。
「真是的,終於點著了,謝謝你幫忙。」
「我也很喜歡這片風景,但由樹似乎覺得太小家子氣了。」
「不,」葵露出好像快哭出來的表情搖了搖頭,「雖然我喜歡他,雖然很想在情人節向他表白,但後來沒有這麼做。」
「廣澤由樹曾經當過家教。」
廣澤並沒有對那個男生說:「住手!」也沒有擋在葵的面前保護她,只是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把地上的課本和筆記本撿了起來,放在課桌上。在廣澤做這些事時,踹倒桌子的男生咂著嘴,走出了教室。之後沒有再找葵的麻煩,也沒有再霸凌另一個男生。
「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而且他們不知道畢業紀念冊什麼時候不見了。雖然看到廣澤在高中畢業典禮那一天帶回家。但不知道他放在家裡,還是讀大學時帶走了,在廣澤車禍身亡後,他們想要看畢業紀念冊,但無論在家裡、還是他宿舍的東西中都沒找到。
那個男生應該已經很節制了,但是,葵說她很害怕。桌角撞到了她的大腿,椅子大聲倒地,原本放在課桌內的筆盒和課本都掉在地上。
「沒關係,謝謝你,如果他有女朋友,我會很高興,但很希望是廣澤主動向那個女生表白。」
深瀨說這句話的聲音幾乎連自己也聽不到,他擡頭看著葵,更不知道葵有沒有聽到他說的話。
松永和廣澤是在小學四年級時加入本地少年棒球隊「太陽隊」。學校發給大家少年運動的簡介後,喜歡運動的男生幾乎都想參加足球隊,松永當然也不例外,但他父親是太陽隊的教練,比他大兩歲的哥哥也理所當然地加入了棒球隊,所以他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餘地而不抱希望。只是他不想一個人參加棒球隊,於是就邀廣澤一起參加。雖然他們並沒有約定,但幾乎每天早上都在同一個地方見面,然後一起去上學。廣澤雖然沒被選為接力賽的選手,但松永發現他跑得很快。
——我們也找了很久,但怎麼也找不到。
葵問完之後低下了頭。深瀨覺得她和受松永之託來這裡的麻友不同,她來這裡,不是想聊廣澤的事,真正的目的是想問這件事。同時想知道廣澤的大學生活,想要補充廣澤人生中,她不瞭解的那個部分,所以和自己的目的相同。深瀨決定如實告訴她自己知道的事。
「嗯,那個男生揪住他,罵他是叛徒,但因為由樹個子高大,所以對方也感到害怕,之後就沒再找他麻煩。也許由樹預料到這樣的結果,才會袒護那個軟弱的男生。」
「我可以說一些很沒禮貌的話嗎?」
廣澤還說他當過一年家教。雖然很愉快,但那是一個中學三年級的學生,順利考上志願學校之後就不再請家教了。他提到家教時,只說了這些話。當廣澤得知深瀨曾經有一段時間在便利超商打工時,立刻對深瀨說,那家超商自製品牌的咖哩速食包很好吃,之後就一直聊咖哩。
「是嗎?」
「深瀨,你回來了,有沒有見到小陽?」
「廣澤由樹長得很像他母親。」
「對不起……」
「請問是深瀨先生嗎?」
按了玄關的門鈴後,廣澤的母親出來迎接。屋內飄出油炸物的味道。
「是喔。」廣澤的父親聽了深瀨的回答後應了一聲,探頭向桌子下方張望,拿出菸盒和菸灰缸。廣澤的父親一定覺得很無聊。自己到底來這裡幹嘛?深瀨忍不住感到自責。今天並不是去參加自己不感興趣的聚餐,而是主動登門造訪,卻讓對方忙著招呼自己,而且還讓對方為難,但他又想不到可以炒熱氣氛的話題。
「因為,一旦我說了,他就會說,好啊。」
他用手機捜尋了到西高中的地圖,心想廣澤以前就是沿著這條海岸線騎去學校,忍不住打量著周圍。
比起發動無視他的首謀,深瀨更想狠狠地揍她一頓。
即使被岡本發現是以自己的立場在說這句話也沒有關係,而且岡本是覺得深瀨和那個朋友很相似,才會說這番話的吧。
深瀨繞去「松永酒店」買了一瓶葡萄酒給廣澤的父親,一方面感謝他幫忙聯絡了松永。雖然廣澤的父親不瞭解真相,但深瀨還是覺得送酒給他的行為很輕率。
在右外野防守的廣澤直接接起了只差一點就算是全壘打的球,然後直接投向本壘。棒球在半空中畫出很大的弧度,沒有落地反彈,就飛進了捕手的手套中。
可能是線香一直點不著,打火機發出的喀擦、喀擦聲中似乎帶著焦躁。深瀨走去廣澤父親那裡,在他對面蹲了下來,伸手擋住了風。雖然應該沒有太大作用,但風突然變小,線香點著了。
「他只問了我一次為什麼,我回答說,我和透明人不合,他就懂了。」
如同一條長線上的一個點。
「呃……」
當面說這件事太痛苦,要不要用寫信的方式?他打開抽屜,尋找有沒有信封和信紙,發現放在桌角的手機響了。收到了來自一個陌生信箱的電子郵件。原來是松永聯絡的同學,說明天會和另一個同學一起和深瀨見面。寄件者的姓氏並不是古川,雖然沒有寫名字,但從措詞來看,應該是女生。
自己的父親恐怕也會說同樣的話。深瀨在聽廣澤父親說話時暗想道。當然,深瀨並沒有出國旅行的打算。廣澤為什麼想去旅行?
雖然不知道松永當初是怎麼跟她說的,總之變成了受廣澤的父親委託製作文集,所以麻友才努力回想起廣澤功課的事和霸凌的事,盡可能詳細說明當時的情況。
「聽說外國人看到瀨戶內海,會以為是河流。」
即使有點尷尬,還是應該去幸運草咖啡店買咖啡豆,作為送給廣澤父母的伴手禮才對。如此一來,就可以泡咖啡給他們喝,然後告訴他們,廣澤說的就是這種咖啡,他們也許會感到高興。
自己的確曾經出現在廣澤的人生電影中,但是,自己的戲份並不多。在大學參加同一個研討小組只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只有一幕或是兩幕而已。原本以為即使如此,只要從自己腳下的影片開始調查,就可以慢慢回溯廣澤以往的人生。但顯然想得太簡單了,此刻才終於發現,自己和廣澤共度的那一幕和其他幕之間並沒有交集。
你看起來很擅長主導這種事。雖然深瀨這麼想,但並沒有說出口,而且很感謝他提供了說詞。
松永靦腆地抓了抓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從運動衣口袋裡拿出手機。
廣澤家出現在前方,一天來兩次,就不會覺得太遠。那是一棟木造的兩層樓日式房子,庭院很寬敞,他突然想到廣澤以前可能在這裡練習揮棒,眼前浮現出以前不曾想像過的廣澤。
「星期天嗎?那乾脆找有空的人一起來。」
廣澤的父親拿起放在腳邊的水桶,用長柄杓子掬起水,仔細淋在墓碑上。深瀨覺得廣澤的父剛才好像在對自己進行面試,決定能不能把兒子朋友的聯絡方式告訴自己,自己似乎通過了面試。
所以,岡本看到谷原、村井和淺見,覺得他結交了相匹配的朋友,內心為他感到高興。
是這樣嗎?深瀨把差一點脫口問的話吞了下來,但之後短暫的沉默,就像是廣澤的父親在內心嘀咕,原來你不知道這件事。廣澤的父親再度看向大海。
等一下。他喝了一口冰咖啡。廣澤的手機雖然燒掉了,但他在大學時使用的筆電應該還留著,筆電的電子郵件資料夾內,是否有他好朋友的電郵信箱?但深瀨只知道廣澤手機的電郵信箱,即使真的有古川這個朋友,即使真的如谷原所說,廣澤有女朋友,應該也是用手機聯絡。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那時候只有足球受歡迎,運動能力強的傢伙全都參加了足球隊,所以參加縣賽時,成績都很不錯,班上的女生甚至成立了粉絲俱樂部,大家根本不把棒球放在眼裡。」
「我就是。」
同樣的,只要在這本筆記本上寫滿廣澤的事,廣澤的身影就會浮現。不管重不重要,完全不加以取捨選擇,只要是有關廣澤的事,全都寫下來。
「所以,我上中學之後,也去參加了足球隊。」
「因為那是太陽隊球帽的顏色,喔,太陽隊是他參加的少年棒球隊。」
「你終於正眼看我了。你可以邊吃邊聽,但請你仔細聽我說廣澤的事。」
「但有時候在路上遇到時,會站在那裡聊天。最後一次剛好是在他發生車禍的一年前的夏天,我問他過得開心嗎?他說和在這裡時差不多,但可以去看夜場比賽很開心。」
剛才還覺得商和*圖*書
務飯店是外地人的地盤,但本地人一出現,氣氛就立刻改變了,簡直讓他為剛才的想法感到無地自容。聽到葵也用廣澤來稱呼廣澤,就覺得漸漸接近了自己所認識的廣澤。點逐漸變成線的預感,讓他內心興奮不已。
「三年級時新年回家的時候。」
——啊,不,對不起。因為我明天會和由樹的幾個高中同學見面,所以想看一下畢業紀念冊,只是想先瞭解一下是怎樣的學校。我不知道那個姓古川的同學有沒有和谷原聯絡,我會傳電子郵件問一下谷原。
「像妳這樣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懂得見風轉舵的人都很精明,很懂得為人處事,每天都可以過得很開心。」
松永陽一正在擊球區輪流向除了捕手和投手以外的各個位置擊球,他看了長椅的方向一眼,立刻大叫著:「小昂!」的名字。原本站在二壘和三壘之間的小學生跑了過來,從松永手上接過球棒,似乎要代替教練。松永站在一旁看著名叫小昂的學生擊了一球後走向深瀨。
岡本在桌子上徒手寫著漢字。古川。深瀨剛才聽到一半時,就有了這樣的預感。
幸好他知道廣澤的老家在哪裡。
「廣澤由樹有一個姓古川的高中同學。」
可惜深瀨無法回答,因為我也想喝,只能抓抓頭說:「沒有啦……」
「為什麼這次沒有邀他一起參加足球隊?」
「爸爸,深瀨買了葡萄酒給你。」
——遇到討厭的事,下次要自己說討厭,否則在快忘記的時候,又會遇到相同的事。
「廣澤由樹習慣在狹窄蛇行的道路上開車。」
「謝謝。」
「風景真美。」
——我覺得你和我很合得來啊。
他忍不住像和客戶談生意時一樣,起身恭敬地站在那裡。聽到兩個女生笑著說「真好玩」時,額頭上頓時噴出了汗珠,但努力告訴自己,對方和自己同年,總算完成了自我介紹。
「聽說由樹有時候也會加入谷原的球隊参加比賽。」
廣澤的母親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要說出仍然記得的事,證明她並不是完全忘了深瀨,但最後只好問:「最近還好嗎?」深瀨告訴自己,廣澤的母親願意用開朗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就應該感恩,然後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說,這個週末他要出差去四國,希望可以去為由樹掃墓。他之所以說謊,是為了避免專程登門拜訪,導致對方起疑心,覺得其中是否有什麼原因,但又覺得這種小謊言的累積,往往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但是,廣澤這麼做,他不是會變成霸凌的對象嗎?」
麻友突然被問道,似乎有點驚訝,「啊!」了一聲,抱著雙臂,思考片刻後回答說是橘色。
「廣澤由樹曾經在搬家公司打工」
「只要是有關廣澤的事,任何事都沒關係,請妳告訴我。」
雖然谷原差一點送命,但也許兇手並不是一開始就想置他於死地。為了預防有人繼續受害,也許不應該尋找兇手,而是必須說出真相。不一定要告訴警方,只要告訴廣澤的父母,真心誠意地道歉,兇手得知之後,或許就會收手。
「不好意思,打擾你們練習。」
廣澤的父親靦腆地笑著站了起來,將手上的一把線香分成兩半後,將其中一半遞給深瀨。兩個人閉上眼睛,對著墳墓祭拜,廣澤的父親轉過頭,凝望著遠方。城鎮的遠方是大海,有幾個小島浮在海面上。
但至少也許不會感到自卑了。
廣澤的父親似乎也想瞭解他所不知道的、兒子的大學生活。深瀨很難說出最愉快的回憶。因為和廣澤在一起時,日常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事都很快樂。電影、落語、牛丼……但如果要說,當然非那件事莫屬。
「不久之前,由樹高中同學打電話來家裡,問了大學和由樹同一個研討小組成員的地址,說想要寄信給你們,所以我就告訴他谷原的地址,不知道他有沒有收到?深瀨,你有聽說這件事嗎?」
深瀨問,岡本有點為難地抓了抓頭。
寶特瓶的可樂從放在腳踏車籃子裡的塑膠袋內探出頭。
「不,他參加了棒球隊。」
深瀨聽著松永得意洋洋地說著往事,看向右外野的少年。剛好輪到那名少年接球,球飛向右外野。他撿起在地上彈了兩次的滾地球,用力投球。二壘手接住球之後投向本壘。深瀨對高中棒球和職棒都沒興趣,但覺得眼前的傳球才是正常的方式。
「見到了,他告訴我之前他們一起打少年棒球的事,聽說廣……由樹無論防守、打擊和投球都很厲害。」
「不,我雖然不會喝酒,但很喜歡大家喝了酒之後的愉快氣氣,我會多吃菜。」
他很想轉頭衝下剛才走過的路。只要一回頭,恐怕就會拔腿狂奔,深瀨擡頭看著前方的天空。連天空的顏色都和斑丘高原一樣。
對方似乎沒有報上自己的全名。
「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廣……由樹的朋友的聯絡方式。」
當他回答時,服務生走了過來。岡本沒有打開菜單就說:「這裡的湯麵很好吃。」點了自己的份,深瀨也點了相同的湯麵。
麻友一口氣說完,但似乎說不出下文,注視著半空陷入了思考。
光聽到岡本的預告,深瀨內心就湧現窒息般的不安,但無論任何事,都應該聽對方說。
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妳不是向來有話直說嗎?為什麼只有在這種事上畏首畏尾?」
廣澤發生車禍,難道不是因為他開車技術不好,而是喝了酒的關係嗎?廣澤曾經說,他喝了酒就想睡覺,之前去廣澤家時,他父親也說了類似的話。
「我哥哥在我的橘園內養蜂。我老婆說,由樹喜歡在吐司上加蜂蜜,所以就寄了很多給他。我忍不住數落她,未免寄太多了,我老婆就打電話向由樹確認,結果掛上電話時,滿臉得意的神情。由樹告訴她,把蜂蜜送給朋友,朋友很高興,還說那個朋友泡的咖啡很好喝。之後,我老婆皺著眉頭說,那個朋友會不會是女生?我猜想她是吃醋了,所以就調侃她說,八成是這樣,因為通常都是小情侶一起喝咖啡。」
——喔。對,是深瀨……
廣澤的父親低頭看著蕎麥麵的容器說。
「哪有!我、不,我們……發自內心地為那天晚上的事感到後悔,也為廣澤的死感到難過。至少我、對我來說,他是我人生第一個好朋友。」
「原來他這麼說啊。」
「他什麼時候和你談這件事?」
「啊喲,是深瀨?」
所以,那時候他答應去接村井。
他是問松永陽一。
雖然葵說話的語氣很平靜,但還是不留情面地繼續批評。她又瘦又矮,並沒有特別漂亮,也不可愛,外貌很普通,如果從小就用這種方式主張自己的正義感,在學生時代的處境恐怕令人堪慮。深瀨回想起自己的中學時代,發現自己班上也有這種類型的人。
沒錯,之前在斑丘高原的別墅時,廣澤曾經說,他讀中學時參加了棒球隊。
「因為那是一所好大學,原本以為都是一些書呆子,但發現你們幾個很有型,或者說很帥氣,看起來很開朗,應該很受女生歡迎,很高興他終於能夠和這種人交朋友了。」
難道真的以為可以一邊喝咖啡,一邊心情愉快地聽廣澤的老同學聊往事嗎?根本沒有任何人原諒自己,這和他們知不知道廣澤喝酒這件事毫無關係,即使沒有喝酒這件事,他們也認為是自己和另外三個人害死了廣澤。
「不,我住在車站前的海濱商務旅館。」
即使閉上眼睛也無法入睡,他乾脆起床漱洗,打算出門散步。因為商務飯店沒有提供早餐,所以他打算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早餐,找一個風景不錯的地方吃早餐。
如果當時廣澤也在同一間教室,一定會在他身上感覺到某些東西。
「真不愧是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同學,太羨慕了。因為我從來沒看過他打棒球,深瀨先生,你覺得是什麼顏色?」
「我從中學開始就一直這麼想,卻完全沒有遇到任何和我相同顏色的人。但廣澤和我一起對抗霸凌,我們在聊書和電影時也都很投機。我在吃七彩巧克力豆時想到,表面上我們屬於不同的顏色,但我覺得內在也許是是相同的顏色,所以想努力看看,如果在情人節送他七彩巧克力豆,不知道他能不能瞭解我想要表達的意思。只不過在持續觀察廣澤之後,漸漸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然後知道自己對他的認識有很大的誤解……麻友,如果要妳用顏色來比喻廣澤,妳會用什麼顏色?」
「你知道他的聯絡方式嗎?」
「為什麼這麼問?」
「雖然可能是很微不足道的事,但我很喜歡和他一起喝咖啡。由樹帶了橘子蜂蜜來我家,建議我要不要加在咖啡裡,沒想到超好喝。」
「是不是很驚訝,他的肩膀到底有多強?」
「葵,妳和由樹交往了嗎?」
完全是直球攻擊。可能話剛出口,就會挨拳頭。
「也不是什麼事,我只是希望能向很瞭解廣澤……的人,打聽廣澤是怎樣的人。」
「是谷原!」
雖然覺得葵說話太狂妄,但她臉上露出落寞的笑容。深瀨默然不語地等待她的下文。
「我從小就不擅長交際,由樹是我第一個好朋友,但是,當我越回想由樹的事,就越發現自己對他一無所知,甚至覺得我和他之間的愉快回憶,也只是我的夢而已。」
深瀨還沒有發問,廣澤的父親就主動提到他的名字。深瀨凝視著廣澤的父親,但廣澤父親的視線仍然看向大海的方向。
「我起初以為廣澤和我是相同的顏色,雖然不是認為紅色就代表正義,但我在看人的時候,會用顏色來比喻對方。這個人是同系色,這個人是相反色,這個人是互補色。當我用美術課學到的十二色相環來判斷時,覺得即使和合不來的人也能夠相處融洽。對不起,我的比喻方式有點奇怪。」
廣澤的父親默然不語地聽著。和圖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深瀨的雙眼,好像試圖注視兒子在深瀨眼中的身影。深瀨為自己只能和廣澤父親分享這種程度的事感到抱歉,如果換成谷原,一定可以侃侃而談廣澤在打棒球時的情況,廣澤的父親應該也會更高興。
「結果我們父子大吵一架。我對他說,太異想天開了,我讓你去讀大學,可不是為了讓你畢業之後做這種事。如果想出國旅行,可以趁學生時代去啊,我花了大錢,讓你有可以好好玩的時間,為什麼要等到畢業之後再去?因為我一直認定他大學畢業之後就會回來,然後去公所工作。」
——即使懷疑他父母,也必須見面聊一聊啊,所以一開始見面也無妨。還是你知道廣澤在大學時,除了我們以外,和誰走得很近嗎?
董事長要求他在一個小時內,寫一百句「我〇〇」的句子。他很快想到了姓名、出生地、興趣、星座、血型這些內容,接下來卻不知道該寫什麼。然而,在他思考時,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雖然已經寫了「我喜歡喝咖啡」,但無計可施之下,又繼續寫了「我喜歡曼特寧咖啡」等好幾種類的咖啡,然後又用相同的方式,列舉了自己喜歡的書名和電影片名,還有喜歡的食物,在寫完喜歡吃壽司之後,又寫了好幾種壽司的食材,最後總算湊足了一百個。
是這樣嗎?深瀨回想起自己讀小學的時候,發現好像的確是足球隊的男生掌握了班上的主導權。
高中一年級時,葵和廣澤同班。第二學期時,班上發生了霸凌現象。一個在中學時代毫不起眼的男生,在運動會和文化祭上很出風頭。和那個男生同一所中學畢業的另一個男生心裡很不是滋味,於是就開始找麻煩。葵和那兩個男生讀不同的中學,所以起初只是遠觀,但有一次發生了她無法原諒的事。
「不,那個男生走到我面前,用力踹倒我的桌子。」
深瀨之所以在松永面前感到自卑,是因為松永能夠毫不猶豫地叫廣澤「由樹」。但他隨即改變了想法,與其說是友情的程度,更因為是受到了認識時期的影響。還是小學生時,同學也都用深瀨的名字「和久」叫他,即使不是那麼要好的同學也一樣。因為在狹小的城鎮,無論父母、兄弟和親戚都認識,如果只叫姓氏,根本分不清在叫誰。
「我幫你問問,和廣澤讀同一所高中的人有沒有空。」
「你不必這麼做,還特地為爸爸買……」
下課後,那個女生特地走到深瀨的座位前。
有一天,他去學校時,發現氣氛不太對勁。不到半天的時間,他就發現班上的同學都故意不理自己。深瀨原本在班上就很不起眼,每天早上沒有幾個同學會向他道早安,即使在教室門口遇到,同學也經常不擡眼看他,但那並不是無視,而是無意識之下的行動。然而,那天卻不一樣,同學都刻意避開他。既然要無視,可以像平時一樣對他視而不見,但那些同學故意繞一個大圈子走開,或是乾脆轉身跑開,好像有人規定不能走進深瀨周圍半徑一公尺的範圍。再遲鈍的人,也會發現自己遭到無視。
廣澤的母親露出和廣澤相同的表情笑了起來。原來她記得我,她不可能做出那麼惡劣的復仇行為。
「不,我在運動方面完全不行。」
廣澤的母親說完,快步走去廚房。
一個女生在班導師上國文課時突然雙手用力拍桌,站了起來,然後當眾告訴班導師,深瀨遭到全班的無視,暗指班導師太失職,竟然沒有發現這件事。於是國文課改成了班會課,當班導師問哪些同學不理睬深瀨時,除了告狀的女生以外,全班同學都陸續舉起了手,結果在沒有查出誰是主謀的情況下,全班同學都站起來,對著深瀨鞠躬道歉:「對不起!」以鬧劇的方式結束了對深瀨的無視。
「你是不是打算製作類似追悼文集的東西?我們這些老同學中,也曾經有人提出過這個建議,因為從來沒有想到,我們這個年紀,會發生有同學去世這種事,大部分同學都很受打擊,我當然也一樣。於是有人說,蒐集大家送給由樹的話,做成一本文集各自保留,但最後沒有人主導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哪有……」
「今天可不要排擠我。」
深瀨窺視著松永的表情問道,很擔心自己的說話方式變得很自虐,但松永的眼中似乎只看到當時的廣澤和自己。
即使找到寄告發文的兇手又怎樣……?
雖然當時自作聰明地這麼解釋,但日子一久,開始覺得也許不管寫什麼內容都沒有關係,那只是訓練自己在從事業務工作時,表達自己的意見。即使如此,他仍然覺得深瀨和久這個人填滿了那張紙,只要把熱水倒在紙上,也許會出現深瀨的複製人,就像電腦程式一樣,只是多了一點人性。
深瀨的話還沒說完,松永就開始傳電子郵件。雖然深瀨原本覺得最好一對一見面,除了能夠瞭解廣澤表面的事以外,也可以問一些比較深入的問題。
不知道是否因為一口氣大聲說完這段話,他的肚子發出很大的聲音。在「咕」的聲音後,又發出了喀嚕嚕嚕的聲音,簡直就像是漫畫的場景。不知道廣澤的母親是否覺得很好笑,她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如果發現捜尋廣澤車禍的紀錄……
他把筆記本上下顛倒後翻了過來,從背面開始記錄。松永看到他翻開空白的那一頁後說:「當然是那件事。」然後娓娓訴說起來!
深瀨覺得很像是廣澤的風格。
深瀨進了屋,在脫鞋子之前,遞上了葡萄酒。
「難道你們真的以為是因為他身材高大,所以敢反抗班上的老大嗎?」
「高中的時候,參加修學旅行或是文化祭之類的活動,大家不是通常都和社團的朋友玩在一起嗎?我也理所當然地認為廣澤會加入我們,沒想到他每次都說,已經和其他同學約好一起玩,婉拒了我們。那個同學很不起眼,根本沒有其他朋友,廣澤心地善良,當對方露出好像流浪狗一樣的眼神靠近他,他就不忍心拒絕,那個人明明一無是處,卻自以為是廣澤的好朋友。既然是不起眼的人,就應該去結交不起眼的朋友,他卻覺得自己和那些不起眼的傢伙不一樣。」
「你可以告訴我你們之間最愉快的回憶嗎?」
「這裡的厚煎鬆餅一直都很受本地人的歡迎,在鬆餅熱潮之後,就把菜單也改成鬆餅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由樹應該也來這裡吃過。」
廣澤的母親端著放了菜餚的托盤走了進來,把裝在玻璃容器內的蕎麥麵和沾醬放在桌子上。
「不,也很少……」
深瀨用力握緊了放在腿上的拳頭,雖然全身都很用力,淚水卻緩緩從眼中滑落。
「藍色吧,像是大海或天空的顏色。」
「聊起這些事,還是無法相信由樹開車失誤這種事。」
「在討論要不要接那個同學時,是不是一開始就是以由樹去接為前提?」
「結果沒事嗎?」
「對不起,我說了這麼失禮的話。那就希望你製作出一本出色的文集。畢業紀念冊任何時間還我都沒有問題,用完之後可以寄去小陽家,我們走吧。」
「但那個不起眼的同學可能真的喜歡廣澤。」
「對。」
「那我也就不客氣,來喝你送的葡萄酒。」
他寫了一長串以廣澤由樹開頭的句子。
他走去岔路,坐在可以眺望大海的堤防上,打開了三明治。如果自己也在這裡出生,會和廣澤一起上下學嗎?放學後或是假日,會這樣看著大海,一起吃麵包或是飯糰,討論升學的問題嗎?
謝謝妳們特地來這裡,謝謝妳們抽空前來,雖然深瀨知道自己必須向她們道謝,但只能微微鞠躬。當他回過神時,發現她們拿走了帳單,各自付了自己餐點的費用。
「妳說了什麼?」
「外面很熱吧,來,趕快進來。」
「不過,大部分人都離開這裡了,因為事出突然,能夠找到三個人就算很好了。深瀨先生,你今天晚上會住在廣澤家嗎?」
——不知道有沒有給谷原添麻煩?
深瀨再度走在通往廣澤家的坡道上,因為廣澤的父母請他去吃晚餐。
「你們這幾個人中,也有一個打棒球的,我忘了他叫什麼。」
不知道是否習慣了葵的咄咄逼人,麻友輕鬆地反駁道。
必須先去見一個人……因為剛才在畢業紀念冊中發現了那個人。
是不是因為受到廣澤父母的熱情招待,就誤以為已經獲得了原諒?是不是因為在葬禮時,能夠坐在家屬旁,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廣澤最好的朋友?
「謝謝你,我之前完全不知道廣澤的棒球打得這麼好,很高興聽到你聊這些。」
原本只打算調查出結果後,再向淺見、村井和谷原這幾位大學時代研討小組的成員報告,但因為不知道廣澤老家的電話號碼,不得不打電話給淺見。
事實上,在距離很遠的座位上,就有三個大聲說著關西話的大嬸,漸漸消除了他正在愛媛縣的感覺。
他簡單回答,讓談話不至於中斷。
深瀨說出了自己的感想。雖然太陽很烈,但因為風很大,所以即使站在太陽底下也不覺得不舒服,反而好像難得晒被子時一樣,身體裡的溼氣都蒸發了。深瀨覺得眼前這片平靜的景色就像是廣澤這個人。
那根本是殺人。
「廣澤由樹是遭人殺害。」
他可能聽到兒子在抗議:「喂、喂,饒了我吧,我可沒有這種嗜好。」
「其實我根本沒必要那樣大動肝火。由樹並不是說一輩子都不工作,只是一年而已,可能他想要去某個國家看看,或是想要做什麼事……早知道應該至少聽他說一說。」
——伯母以前有見過他嗎?
聽到岡本這麼說,深瀨改變跪坐的姿勢盤腿而坐。
「我不知道,不清楚有沒有人知道……我和古https://www.hetubook.com.com川讀同一所中學,可以幫忙打聽看看。」
「對了……你們剛才聊到谷原。」
深瀨,我想出國旅行一年。
之前曾經聊過打工的事。深瀨記得當初聽廣澤說他在搬家公司打工,覺得很像是他的選擇。廣澤曾經說,雖然時薪不錯,但如果更早考到駕照,薪水就更高了。廣澤在說這番話時並沒有太懊惱。
他是麻友幫忙約到的排球隊隊長岡本翔真,長相英俊,皮膚白淨。他一定很有異性緣。深瀨心神不寧地在岡本對面坐了下來。
——我……不知道。
雖然深瀨不是很願意,但這樣的確比較方便,他從皮包裡拿出手機。
——我覺得這樣太奇怪了。
「那如果玩聯想遊戲,要出一題答案是廣澤由樹的問題呢?」
「謝謝妳,真的幫了大忙。」
——古川,他說和由樹高中三年都是同一個班級。
「這就像是國文考試,應該更難吧?」
深瀨很想說對不起,但還是把話吞了下去。對不起。我無法回答妳的問題。
松永說完站了起來,把手放在嘴巴兩側,對學生大叫著:「好,休息十分鐘。」深瀨覺得他也在暗示,差不多到此為止,於是闔上了筆記本。
廣澤的父親也許在瞭解真相之後,也會把秘密藏在心裡。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很喜歡吃蕎麥麵。」
在第一次正式比賽中,廣澤大顯身手。
因為剛好是午餐時間,餐館內人滿為患,當他報上「岡本」的姓名後,服務生帶他來到二樓的榻榻米房間,雖然不是包廂,但房間內沒有其他客人。一個男人坐在最後方的桌子旁,一看到深瀨,立刻舉起一隻手,露出爽朗的笑容。
由於手機的鬧鐘設定沒關,隔天早晨,和上班日一樣,六點半就被大音量的電子聲吵醒了。
「原來是你啊。」
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問一下?不,即使不問也很清楚,古川大志一定很像自己。如果用葵的方式來比喻,就是有相同的顏色。
「我也想見見那個朋友,可以請教他的名字嗎?」
他搭飛機來到松山機場後,再搭電車前往廣澤老家所在的愛媛縣沿海的城鎮。這是他第三次造訪,卻是第一次單獨造訪。他這次才終於發現,之前預約機票,以及和廣澤父母聯絡這些事都完全交給他人進行。最好的證明,就是他把行李寄放在之前來參加法事時投宿的那家商務旅館,走在並不是第一次走的路上,卻對周圍的風景感到陌生,有點擔心自己是否走錯地方了。
深瀨聽到他們互叫著爸爸、媽媽,不由得感到心痛。
「我能理解,但是,我覺得……他是透明色。無論是個性很強的顏色,或者是灰暗的顏色,透明的廣澤都會接納,所以會誤以為是和自己相同的顏色。只要他沒有女朋友,任何人向他表白,他就會說好啊,然後漸漸融入對方的顏色。既然這樣,我就不能讓他染上像我這種很自我、很惹人討厭的顏色。所以在重新分班,和他不同班之後,我就不再傳電子郵件給他,也不再打電話。」
深瀨覺得如果只是尋找兇手,和這個女生見面並沒有意義,但目前對廣澤還缺乏充分的瞭解,筆記本上也只寫了三頁而已。對了!深瀨在寫了指定的時間和地點的內容下方,又加了一行字。
背後傳來聲音,他瞥向後方。原來是廣澤的母親騎著腳踏車爬上坡道。他慌忙鞠躬說:「伯母好。」廣澤的母親跳下腳踏車,站在深瀨身旁。
麻友努力改變話題,深瀨也回答說:「看起來很好吃。」拿起刀子切鬆餅。
深瀨感覺到自己臉頰發燙,用手背擦著臉上的汗水。廣澤的父親似乎覺得很有趣地笑了起來,但表情中有一抹陰影。
廣澤的父親轉頭看著深瀨問道。這次還沒有聊到工作的事,所以他記住了一年前法事時聊了幾句的內容。
「行動和想法並不是隨時都一致,幾乎所有的人都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並不是最出色,但有時候可以因此維持世界的協調。有時候指出一些當事人沒有察覺的事,可以獲得改善,但如果指出當事人早就意識到的事,就無法改變任何事,相反地,反而會讓對方覺得丟臉,讓對方變得更固執。」
走下廣澤家門前的坡道,回到車站前的海濱商務旅館,深瀨在狹小的書桌上攤開了筆記本。廣澤的母親說,打電話去廣澤家打聽在大學和廣澤同一個研討小組成員住址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總之,廣澤的母親在電話中說,很期待深瀨的造訪。至於這句話是否出於真心,要等見面之後才知道。
松永看著手機螢幕,一邊打字一邊說:
深瀨放下刀子擡起頭。
從廣澤家沿著蜿蜓坡道繼續往上走,就是廣澤的墳墓。寺廟就像是和緩山地的一部分,每個墳墓都面對大海的方向。
一直以為瀨戶內海的海水是藍綠色,但眼前這片平靜的大海一片蔚藍,彷彿反射了夏日的天空。廣澤騎車上學時,是不是覺得今天的大海也很漂亮?不,他很熟悉這片風景,只有外地人才會說,大海很漂亮,或是海風很舒服這種話。
「你要不要坐得輕鬆點?」
「這……」
雖然他們同年,但旁人一定不會覺得他們是朋友,很可能誤以為岡本以介紹女朋友為誘餌,詐騙深瀨購買英語會話教材。
廣澤的父親露出笑容。
「首先,他很大,應該說個子高大比較好。」
雖然他不知道誰是主謀,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別人,但他告訴自己,只要忍耐一個星期,一切就會恢復原狀,故意面不改色,假裝這種事根本無法影響自己……
在學校的升學指導室角落見面時,淺見會面露難色也在情理之中。雖然深瀨一心想要瞭解廣澤由樹,但原本的目的是要調查到底是誰把告發文寄給四個人的相關人,又把谷原推下鐵軌。如果是因為奪走了廣澤而要復仇,廣澤的父母嫌疑最重大。即使沒有親自採取行動,也完全有可能委託他人。不需要委託熟人,只要願意付錢,網路上有很多人願意代勞。
廣澤的父親突然說道,讓深瀨感到難過不已。
深瀨進公司時,完全沒有其他人和他同期進入公司,所以無緣參加電視上常看到的新進員工集體合宿進修,但董事長給他出了題目。
他很想就這樣離開,但發現離下一個約會只剩下不到十分鐘,立刻站了起來。因為對方說要邊吃午餐邊聊,所以指定了見面的地方,那是車站前商店街上的一家中餐館!
「夜場比賽?是棒球的嗎?」
深瀨微微站了起來,松永說了聲:「請坐。」然後在深瀨身旁坐了下來。
「對,我做業務,主要在外面跑。」
雖然深瀨對飯店並不是很熟,但坐在海濱商務飯店一樓大廳旁的咖啡廳四處打量時,覺得飯店這種地方並不屬於當地民眾,反而是外來客的地盤。說得誇張一點,有點像是大使館。尤其當地人並不會在商務飯店這種地方舉行婚禮或是尾牙這種宴會,所以對當地人來說,雖然知道這個地方,卻很少會踏進來。難道是因為周圍聽到的談話聲中並沒有夾雜本地方言,所以才會有這種感覺嗎?
「因為他身材高大,所以之前就猜想他力氣應該很大,但連我爸都被他嚇到了。」
深瀨睜著眼睛,雙手合十。雖然有很多話想要問廣澤,但並不想對墓碑說話。因為他覺得在目前的狀態下,廣澤不可能回答他任何事。
「太好了。」
岡本立刻拿出手機發電子郵件,深瀨看著他的手思考著。
於是,松永和廣澤漸行漸遠,高中也讀不同的學校。松永在中學時代參加足球隊後,從來無法成為正式球員,於是上高中後,再度進入棒球隊,但廣澤在高中時參加了排球隊,所以也無法在練習比賽時遇到。
雖然很在意那個姓古川的高中同學,但從和廣澤一起長大的朋友口中得知了以前不知道的廣澤,自己內心的廣澤更加立體,也因此感到滿足。最重要的是,和廣澤的父母相處融洽,讓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了。
「因為上了中學之後,大家都會自己決定想做的事,不會再說什麼足球隊更受女生歡迎,我們一起加入這種話。」
麻友問!
——像是社團,或是打工。……啊,對不起。
深瀨從廣澤的父親口中得知,松永從小和廣澤一起長大,而且就住在附近。聽說他繼承了家裡的酒鋪,於是就直接去了店裡,松永的母親說,他每週六下午都擔任本地少年棒球隊的教練,並打了他的手機,聯絡了他。
「是喔,那請他們打你的手機,或是傳電子郵件給你比較好吧?」
等一下見到廣澤的老同學時,也要向他們打聽廣澤女朋友的事。
不知道為什麼,深瀨不是對廣澤,而是能夠對那個遭到無視的男生的心情感同身受。那個男生當時不知道有多高興,受到多大的鼓舞,深瀨好像自己受到保護般,內心湧起一股暖流。
「雖然大家都不想這麼做,但如果不聽從他的命令,到時候自己可能會成為箭靶,結果大家都很不甘願地聽從了他的指示,只有由樹一如往常地對那個軟弱的男生打招呼。」
雖然他很想立刻去見古川,但這並非當務之急。
「真的嗎?如果可以,最好約他明天白天見面。」
「原來並不是由樹隨便亂說……深瀨,我記得你在辦公用品的公司工作?」
「啊?」
「那喜不喜歡看呢?」
「那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由樹是因為開車去接朋友,才會發生車禍。聽說和他一起去旅行的同學很後悔,說早知道應該搭計程車去,或是應該阻止他,也向由樹的父母道歉,是不是這樣?」
葵說完,拿起刀子,把鮮奶油已經融化的鬆餅切成四等份,把一片比嘴巴更大的鬆餅塞進嘴裡。深瀨覺得她藉此表示已經無話可說了。
——是怎樣的聲音?
即使如此,她仍然很自然地稱廣澤為「由樹」。
「而且,他在棒球隊時的投球技術很www.hetubook.com.com好……說到底,就是他很善解人意。」
「你是由樹的大學同學吧?找我有什麼事嗎?」
「真難得一見啊。」
廣澤會和自己分享夢想嗎?廣澤想去哪個國家?昨天為了檢査印表機,打開了廣澤家的老舊電腦時,想到不知道電腦上是否留下了廣澤搜尋的紀錄,但隨即覺得應該有更多他父母的隱私,所以盡可能不碰電腦。
深瀨覺得雖然葵和自己或許是不同的顏色,但就像綠色和紫色中都有藍色一樣,構成他們的顏色中,應該有相同的成分。
深瀨盤算著也可以拿給廣澤的父母看。
「廣澤由樹生前喜歡吃咖哩。」
廣澤的母親一隻手鬆開腳踏車把手,在深瀨的臉前甩著手,似乎在為他搧風。這是深瀨第一次這麼近距離仔細看廣澤母親的臉。
廣澤的母親開心地說。
「由樹沒有說什麼嗎?」
剛才默默聽著他們說話的廣澤父親也愉快地說道,大家都拿起了筷子。
事實上第一次去研究室時,當所有人都到齊後,深瀨發現廣澤時,雖然既不瞭解他的性格,也不知道他的興趣愛好,但立刻為發現了同類鬆了一口氣。
寫完這行字,他又塗掉,直到完全看不清原來的字。該說出一切嗎?該說出不會喝酒的廣澤被半強迫地喝了酒,而且明知道他開車經驗不足,還讓他在天候惡劣的深夜,獨自開往地形又窄又複雜、又有連續彎道的山路嗎?
深瀨只要一緊張,就很容易流汗,熱的時候反而不會大汗淋漓。然而,他在走上爬坡道時,用手帕擦了好幾次汗。早知道應該帶一條毛巾掛在脖子上。他停下腳步這麼想道,剛才駛過他身旁的小貨車突然倒車回來。他慌忙跨過沒有蓋子的側溝,閃到路旁,那輛小貨車在他數公尺前方停了下來。一輛將後視鏡收起的小轎車緩緩駛了下來,和小貨車擦身而過。深瀨負責區域內也有幾個地方道路很狹窄,但和這裡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聽說有一個在班上當老大的男生叫全班同學都不要理班上某個軟弱的男生。
廣澤的父親蹲在不遠處擋住海風,為線香點火,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巨大的岩石。深瀨看著廣澤父親寬闊的背影想到,廣澤的體型像他父親。剛才在廣澤家的佛壇前上了香,喝了冰麥茶後,和廣澤的父母三個人準備出門時,剛好有客人上門,所以是深瀨和廣澤的父親兩個人來掃墓。兩個人一路上幾乎沒有交談。深瀨記得之前廣澤的父親喝酒時很健談,現在才發現,那是因為有谷原和村井在的關係。
深瀨完全聽不懂岡本在說什麼。
如今,他對這件事沒有太大的自信。
雖然深瀨預料到葵接下來會問自己,但還是和麻友一樣,抱著手臂陷入了思考。受到麻友剛才說的橘色影響,聯想到蜂蜜和咖哩的黃色,但如果是廣澤內心的顏色,應該不是黃色,而是更寬廣、更大器的顏色。
那是認識深瀨之前。也許廣澤遭到父親反對之後,在認識自己時,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
「先吃吧。」
如果說得天花亂墜,到時候就真的必須做一本這樣的文集出來,但如果能夠因此消除廣澤的朋友內心的警戒,讓他們分享各種往事,即使真的這麼做也無妨。深瀨從皮包裡拿出筆記本和筆。原本打算每天回飯店之後,記錄當天瞭解到的事,但這樣可能會遺漏重要的事。
「我受小陽之託來這裡和你見面,雖然我們高中同校,但能說的也和小陽差不了多少,而且我和由樹也只有中學三年級時同班而已。」
「太厲害了,他這麼活躍,在學校一定很受歡迎。」
因為是同一個學院、同系的學生,照理說應該曾經修過相同的課,但之前從來不曾聽廣澤提過是轉學進來,或是曾經在國外留學,兩個人之間從來沒有聊過認識彼此之前的學生生活嗎?
「他功課很好,但我直到中學三年級快結束時才知道這件事。數學課時,老師出了一題有點像智力測驗的難題,還說只要有一個同學答得出來,今天就讓大家自習,但沒有人主動舉手回答,結果老師問,廣澤也不會嗎?我記得當時很驚訝,老師這麼問,代表由樹的功課這麼好嗎?由樹被老師點到名之後,就開始解題。因為他即使得到全班最高分也不會炫耀,所以我之前完全不知道。從這一點來看,他這個人很低調。」
深瀨充滿期待地看著麻友,但麻友面露難色地用食指抓了抓額頭。
廣澤的父親也有來不及聽他說的事。深瀨也想知道這件事,不知道廣澤是否曾經告訴其他人。
「我記得他在小學的田徑運動會時,代表學校去參加了四國的壘球擲遠比賽,六年級時得了第三名。」
「啊?」
——我怎麼也想不起來。
深瀨喝完了咖啡,面對大海站了起來,用力伸著懶腰,為了迎接新的廣澤做好準備。
「是嗎?是這樣嗎?我搞不懂。」
深瀨默默點著頭。麻友雖然面帶笑容,好像在閒聊般問這些事,但深瀨覺得腋下冒著冷汗。
「是嗎?真了不起……由樹之前說,大學畢業之後,想出國旅行一年。」
「廣澤由樹高中時騎腳踏車上學。」
廣澤這麼回答。那一年,包括他們兩個人在內,有四名四年級學生加入少年棒球隊,另外有四名六年級生、三名五年級生,所以松永和廣澤練習了沒多久,就上場參加比賽了。
「宮田太太說她去了出雲大社。」
廣澤個子高大,給人悠哉遊哉的感覺,深瀨一直以為他在別人眼中,是一個慢性子的爛好人,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和任何運動項目無緣,每次參加運動會就心情惡劣。
深瀨問,廣澤的母親一臉驚訝,似乎不瞭解這個問題的意思,但還是回答說,就是普通男生的聲音。深瀨一度想說出告發文的事,但又擔心廣澤的母親以為在責怪她。更何況如果使用變聲器,男人裝成女人的聲音,或是女人假裝是男人的聲音,廣澤的母親可能就不會輕易告訴對方谷原的地址。
「啊。但他不在這裡,因為他連讀大學也跟著廣澤。」
那個人寫的信就是告發文。打電話的人就是兇手嗎?
——你要去他老家嗎?
葵會不會是廣澤的女朋友?葵一旦得知車禍真相,很可能會寄告發文。如果發現他們幾個人沒有反省,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採取下一步行動,也難怪她一見到深瀨,就表現得咄咄逼人。
門打開了,廣澤的父親穿著汗衫和襯褲走了進來。他剛才似乎在洗澡。
廣澤的父親說,但深瀨覺得不能只是笑笑作為回答。
剛才默默聽著他們說話的葵大聲反駁。
——棒球和足球,我都很喜歡。
「你說對了,雖然時間隔了有點久,而且目前也還不確定會以什麼方式呈現,但我希望盡可能向更多人打聽廣澤的事。」
「我說不要因為自己在中學時代曾經是風雲人物,就見不得別人好。」
「他的擊球呢?」
深瀨也看著蕎麥麵,原來比平時吃的蕎麥麵粗了三倍。
果然不出所料,當松永邀廣澤一起加入太陽隊時,廣澤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因為廣澤答應得太爽快,松永忍不住問他,不參加足球隊沒關係嗎?
她並不是無法這麼做。
即使如此,廣澤的父親仍然願意提供話題,所以他很有精神地回答。
廣澤也這麼想嗎?比起和自己在一起,他更想要和谷原他們在一起嗎?……也許是這樣,所以才沒有把參加谷原棒球隊、和村井一起去吃咖哩的事告訴自己。
「對了,深瀨,你吃不吃蕎麥麵?剛才有朋友來家裡,說是去出雲大社旅行回來,送了伴手禮,因為是半熟的蕎麥麵,所以要趕快吃完。」
「你不必這麼客氣。」
「深瀨,我記得你不喝酒。」
「這些菜夠不夠吃啊。」
除了這件事,還聊了什麼有關棒球的話題?他努力回想在斑丘高原別墅時的聊天内容,但想到谷原的名字,就會滿腦子都想到他被推下鐵軌的事。
深瀨對著廣澤父親的背影道謝,看著淋了水之後,在陽光中閃著清涼光芒的墓碑。
「廣澤在大學時……身邊有沒有這樣的人?」
深瀨覺得麻友說話的方式很像幸運草咖啡店的老闆娘,忍不住在心裡為她喝采,問得好,再多問一些。
火辣辣的夕陽照在背上,他的POLO衫全都溼透了,他感到不舒服的同時,回想起松永在臨別時說的話。廣澤的朋友認為,雖然他考到駕照不到半年,但難以相信會因此發生車禍。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只是中學之後,關係就不再密切,連松永都這麼認為,應該還有其他人會有相同的疑問。
——他叫什麼名字?
「廣澤也一樣嗎?」
他在飯店隔壁再隔壁的便利商店買了冰咖啡和三明治,但沒有走向廣澤家那一帶山的方向,而是沿著國道走向大海。
我自以為是何方神聖,竟然跑來這裡找兇手!
那兩個女人分別自我介紹,她們叫上田麻友和吉梅葵,隨興的打扮顯示她們是本地人。傳電子郵件給深瀨的是麻友,除了手提包以外,還背了一個應該裝了畢業紀念冊的尼龍袋,但叫大家「坐下來再聊」,主導場面的是葵。聽她們說,這裡的鬆餅很好吃,深瀨雖然不餓,但也點了鬆餅和熱咖啡。
廣澤的父親說完,廣澤的母親立刻去廚房拿了過來,把三個杯子放在桌子,在廣澤父親和自己的杯子裡倒了葡萄酒,為深瀨的杯子裡倒了可樂。「乾杯!」廣澤的父親拿起杯子,廣澤的母親和深瀨也舉起了杯子。雖然沒有說為什麼乾杯,但三個人應該都想著廣澤。
等一下要記錄這件事。他在腦海中浮現這些文字的同時,立刻想到另一條路。那是通往斑丘高原別墅的山路。就是廣澤開車失誤,發生車禍的地點。聽說廣澤是在升上四年級前的春假考到了駕照,在考到駕照之後,沒有在這條路上開過車嗎?
深https://www.hetubook.com.com瀨走進客廳,不見廣澤的父親。客廳內的冷氣開得很涼快。房間中央的桌子上放著綜合天婦羅、握壽司和醋醃章魚小黃瓜,深瀨覺得這些都是配蕎麥麵的菜色。
「麻友,妳和廣澤從小學到高中一直都是同學,要不要由妳先說?」
「以前在中學上社會課時,也聽老師這麼說過。」
深瀨來到位在廣澤家門口那條坡道下方的市民運動場。傍晚五點,一群穿著制服的小學生正在運動場上練習棒球。球場上只有七個人,人數似乎不足。深瀨這麼想著,走向三壘旁的長椅坐了下來。那是在電話中約定見面的地方。
雖然深瀨感到眼眶發熱,但葵的話還沒有說完。她感謝廣澤為她解圍,並相互交換了電子郵件信箱。有話直說的葵經常覺得傳電子郵件太慢了,就會直接打電話給廣澤。她剛才說的那番話,就是廣澤當時在電話中告訴她的。
麻友哭喪著臉,但深瀨覺得能夠瞭解葵的心情。
「即使很稀鬆平常的事也沒關係。比方說,如果要寫五句廣澤由樹是怎樣的人,妳會寫什麼?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
看到深瀨沒有說話,廣澤的母親擔心地問。
「不然還有什麼?」
深瀨坐了起來,打開當作電視櫃使用的矮櫃抽屜。雖然找到了原子筆,卻找不到筆記本或是記事本之類的紙張。你到底在什麼公司上班?連他自己都想要吐槽自己時,終於找到一本B5尺寸的全新筆記本。深棕色的封面看起來像咖啡的顏色,當初覺得可以用來記錄在幸運草咖啡店學到的知識,但裡面仍然是一片空白。
深瀨放下筷子,努力讓心情平靜。
「深瀨,你有沒有從事什麼運動?」
「啊,對了。趁沒有忘記,先把這個給你。」
「葬禮的時候,我聽其他人說,坐在那裡的是廣澤大學時的同學,我感到很高興。」
「不……」
「我想到一個比喻!就像是醜八怪的女人拿了一個高級名牌包,那個傢伙並不是喜歡廣澤,只是想和各方面都很厲害的人在一起,顯示自己並不屬於不起眼的那群人,但只有廣澤理他。」
「不知道啊,但難道不會想到要讓廣澤自由嗎?一旦知道廣澤有機會結交更高層次的朋友,自己就黯然退出,才是友情啊!」
「這不是我的意見,而是這一帶婆婆媽媽的八卦說法。她們覺得因為由樹人很好,所以無法拒絕。該怎麼說,這裡的人都覺得是你們害死了由樹,但伯父為什麼會委託你製作追悼文集,讓我感到不解。」
——由樹讀高中之後交的朋友,我都沒見過。
深瀨和麻友吃著鬆餅,葵沒有拿刀叉,一個人繼續說道。深瀨沒有擡頭看葵,專心吃著鬆餅,在心裡咒罵說,妳才言行不一致吧。
「雖然我沒有自信,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像樣的東西。」
廣澤的母親說,他就讀的西高中是學區內所有公立高中之中最好的升學學校,由於位在距離住家十五公里的鄰町,所以廣澤在放學後會去朋友家玩,但從來沒有帶同學回來過。深瀨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問廣澤的母親,是否可以看一下廣澤高中時代的畢業紀念。
雖然葵嘴上說「你們」,但視線集中在深瀨身上。深瀨很怕她繼續說:「這只是你們為了掩飾自己的自卑所說的藉口而已。」因為深瀨很清楚事實上就是這麼一回事,麻友應該也知道。但是,有時候也會真心認為,如果自己的身高再多長五公分,如果自己的腕力稍微再大一點,至少如果可以不駝背,也許就可以多一點勇氣,也許會變得更積極。不,無法變得這麼正面。
「你不是受由樹父親的委託,要製作類似追悼文集的東西嗎?」
「如果方便,請帶畢業紀念冊來。」
「我以為你會在車站叫計程車過來,天氣很熱吧?早知道應該開車去接你。」
「也很厲害,每次比賽,都會轟出一支全壘打,而且也很會打犧牲短打。六年級之後當投手,會投各種不同的球。別看由樹那樣,他很靈活。」
昨天晚上,他寫了一百句以廣澤由樹開頭的句子後去沖了澡,躺在床上不到十分鐘就睡著了,電視也沒關。之前美穗子曾經很驚訝地問他,為什麼電視和燈沒關,還可以睡得著。美穗子遞上那封告發信的那天晚上之後,他始終無法熟睡。可能在坡道來回走了幾次奏了效,再加上心情也很滿足。
淺見提不出其他方法,只好把廣澤老家的地址和電話告訴了深瀨。當天晚上,深瀨戰戰兢兢地打電話去廣澤老家,廣澤的母親接了電話。深瀨自我介紹說:「我是和由樹同一個研討小組……」話還沒說完,廣澤的母親就問:「啊喲,是谷原嗎?那是淺見?對不起,是村井吧。」雖然一路猜下來,但最後還是說不出深瀨的名字。
麻友把放在腳下籃子裡的尼龍包遞給深瀨。深瀨接過時,發現很沉重。打開尼龍包一看,發現裡面有小學、中學和高中的三本畢業紀念冊。原本以為只有高中的畢業紀念冊,所以暗自感到高興,而且還有小學的畢業文集。
「你參加了葬禮嗎?」
「沒有人來幫我,連原本覺得是朋友的同學也一樣,就連我為他說話的那個男生,也只是遠觀而已。我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拚命忍著淚水,這時,廣澤走了過來。」
深瀨決定把此行的目的告訴廣澤的父親,當然沒有提到告發文和谷原的事。
深瀨伸手想夾天婦羅時,廣澤的母親對深瀨說。
最重要的是,他有自信。廣澤應該不會拒絕他。
——以前這種事,完全都交給由樹處理。
深瀨完全同意麻友的意見。
岡本說的每一句話都刺進深瀨的心裡,雖然岡本並不是在說他。
「雖然我完全沒有察覺,但有朋友說,他在禮品店買了女生喜歡的手機吊飾,他應該有女朋友,所以我反而想問妳們兩位這個問題。」
聽到董事長說這句話,頓時覺得肩膀放鬆了,同時,內心深處湧起一股暖流。他覺得自己這個人得到了肯定。連同那些很無聊的部分,也都受到了肯定。
深瀨擡起頭,注視著岡本的眼睛。他剛才說「很高興」?
之後沒有再聊廣澤的事。在聊到深瀨的工作時,他們提到家裡的印表機似乎有點故障,深瀨決定飯後幫忙檢査一下。他打開電腦,清理了噴嘴,廣澤的父親說他幫了大忙,深瀨不由得感到高興。
麻友催促著葵,她們並不是對深瀨流淚感到抱歉,而是有點不知所措。葵什麼話都沒說,她沒有責備麻友,可見她也相信了那些傳聞。
「深瀨先生,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很討厭?」
「嗯……算是這樣吧。」
廣澤的父親按著眼角,有點不好意思地對著廚房叫了一聲:「媽媽,啤酒。」然後又轉頭問:
寫完之後,當他重新檢查時,發現全都是乏善可陳的內容,不由得感到無地自容。如果剩下的時間超過五分鐘,他或許會全部擦掉,但是,他還來不及拿起橡皮擦,董事長就直接走過來,告訴他時間到了。董事長拿起紙,認真看著紙上所寫的內容時,深瀨只能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某一點。董事長在出聲朗讀了其中幾項之後,叫著他的名字:「深瀨和久!」深瀨想也不想就站了起來,端正姿勢,大聲回答:「有!」
原本打算寫在這裡的事,已經全都告訴了美穗子。
深瀨雖然在大學同一個研討小組的成員面前如此宣布,但回到家之後,獨自想要研擬計畫時,立刻遇到了瓶頸。他躺在公寓還沒有晒得太黃的榻榻米上,仰望著天花板,如果天花板上可以播映出廣澤的人生,不知道該有多好。
在和認識廣澤的人見面的同時,不斷加以記錄……然而,這就是問題所在。因為他完全沒有任何線索。如果自己手上有廣澤的手機就好了。他忍不住想求助方便的東西,但廣澤的手機在車禍時燒毀了,而且即使順利留了下來,警方也會交給家屬。
在升上四年級之前,深瀨根本不記得曾經在學校看過廣澤。一方面是因為深瀨除非必要,否則不會去學校的關係,但他在剛入學時,曾經試著敞開心胸,因為他覺得在大學應該會遇到能夠瞭解自己的人,期待能夠交到朋友。
深瀨不時偷瞄著岡本帥氣的臉蛋這麼想,但是,當眼神不經意交會時,他發現岡本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忍不住雙手搓著臉頰,擔心臉上還有淚痕。
深瀨抵達松山機場時,手機響了。他把裝了兩大瓶橘子蜂蜜的紙袋放在腳下後拿出電話,是岡本用電子郵件傳來了古川的手機號碼。
一個人的時候,不會覺得這裡是自己的地盤,但如果和幾個朋友一起聊得很開心,可能會一時忘記這裡是遙遠的城鎮。
「好啊,但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古川,古川大志。」
他拿起原子筆。
麻友很有精神地說。她雖然瞭解葵的性格,但可能沒預料到會用相同的態度對待初次見面的深瀨。
「外貌的影響很大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妳一樣有話直說啊。」
「從那麼好的大學畢業,你太謙虛了。既然由樹的父親委託你這件事,代表你是來參加葬禮的人中,由樹最好的朋友?」
「那個霸凌的男生之前一直都是直接叫另一個男生的名字,但突然用一個陌生的姓氏叫他,然後笑著說,啊,對不起,對不起,你中學的時候姓那個姓氏,一下子叫錯了。」
他慌忙收起差一點舉起的手。如果伸手去摸冒著汗的臉,就代表肯定的意思。「讓各位久等了。」服務生剛好在這時將散發著奶油香味的鬆餅送了上來,深瀨點的鬆餅上只有奶油,她們點的鬆餅上有擠成霜淇淋狀的鮮奶油和紅色草莓醬。
「我覺得並不是體格的問題。」
——邊吃邊聊吧。
深瀨光注意那幾個大嬸,沒有及時發現有兩個女人走到自己面前。
深瀨也曾經用顏色來比喻自己的人生。
「我才不好意思,請你來這種地方。因為我晚上剛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