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澤毫無怨言地出門,但也許他很想抱怨。也可能直接打電話給他女朋友。自己也許並不是最後聽到廣澤聲音的人。另外三個人不知道是否想讓腦袋清醒一下,同時拿起了杯子。
「像是信……之類的事?」
深瀨驚訝不已,漸漸感到後悔。原來可以這麼輕鬆化解這件事。
深瀨立刻辯解道,淺見用力嘆了一口氣,用手摸著額頭。
「所以,你傳電子郵件給我,說要見面,還叫我約深瀨,是為了告訴我們谷原的事,叫我們也提高警惕嗎?」
他會不會以為是我寫了那份告發文?
淺見和谷原抵達車禍現場時,車子真的已經墜落谷底了嗎?反過來說,也可能還沒有墜落,車子還在那裡,只是發生了車禍,但並沒有燒起來。廣澤在車裡。果真如此的話,應該會先叫救護車,或是報警。然而,村井和深瀨抵達現場時,車子已經在谷底了。之前還沒有墜落的車子墜落了谷底,就代表有人故意讓車子墜落。為什麼要這麼做?
打開紙拉門,村井已經在那裡了,淺見坐在村井的對面。他們不知道已經來了多久,村井面前的大啤酒杯中的啤酒已經喝掉了一半,淺見面前的烏龍茶似乎還沒有喝過,只有開胃小菜的毛豆送了上來。深瀨從門縫擠了進去,反手關上了紙拉門。
「他是問……廣澤的事吧?」
雖然研討小組的其他成員是造成兒子死亡的成員,廣澤的父母還是熱情款待他們。廣澤的父母雖然不知道廣澤死前喝了酒,但知道在那麼惡劣的天候、路況極差的情況下,讓剛考到駕照的廣澤去接村并。如果當初沒有和這幾個人一起出遊,兒子就不會死。照理說。廣澤的父母應該最痛恨他們,沒想到卻在親感和廣澤當地朋友之外,另外準備了豐盛的佳餚招待他們。
「某某死的時候絕對會哭。」
村井接二連三地做出了決定,深瀨勉強跟上了他的步調,從自己面前的盤子開始吃桌上剩下的菜餚。
「而且還用酒淋在上面。」
主角死了不是整部電影的結局嗎?怎麼可以輕易說山來。雖然深瀨原本就不打算看那部電影,但還是對這幾個女高中生的神經大條感到生氣,然後想起谷原這個人也有類似的毛病。
村井完全可能這麼認為。
「你先坐下再說,聽說並沒有生命危險。」
「你們去報警是只針對告發文的事,還有在車站被推下鐵軌的事嗎?還是打算說出一切?」
「深瀨,你覺得是誰幹的?」
也許美穗子會輕視自己,也許會罵自己很過分。他內心當然有這種不安,但仍然抱著一線希望,相信美穗子能夠瞭解他。
美穗子離開後,深瀨思考著那封信的事。到底是誰,為了什麼目的寄那封信?是不是暗戀美穗子的人為了拆散深瀨和美穗子,查了深瀨,結果查到了那起事故?即使不瞭解詳細情況,當幾個人一起出遊,其中一名成員死亡,用這種方式套話就足夠了,對寄信的人來說,這一招的成果出乎意料。
又想到廣澤……
「可以請你拿去印刷室嗎?」
「聽我說,」深瀨端正了姿勢,看向另外三個人,「可不可以由我負責尋找兇手?我們公司的暑假是輪流制,只要提出申請,下個星期就可以放暑假。拜託了。」
我來泡新的咖啡。當深瀨伸直了跪坐的雙腿站起來時,美穗子用沒有感情的聲音說:「不需要。」然後仰頭直視著站在那裡的深瀨說:
「等、一下。」
「我們之前不是約定,要帶進棺材嗎?」
淺見不等村井回答,就拿起手機開始傳電子郵件。深瀨捕捉到村井看著淺見的眼神中露出一絲訝異。
——由樹只要喝一杯就會倒頭大睡。
「等一下,我雖然安撫谷原說,會陪他一起去,但其實還在猶豫,到底該怎麼做比較好,所以來找你們商量?」
「幸虧是這種設計的月臺。谷原自己打電話告訴你的嗎?叫你也要小心?」
深瀨的目光停留在隔壁再隔壁那張桌子旁的兩個身穿西裝的男人身上,他們大聲聊著天,音量絲毫不輸給周圍的女客人。兩個人說話都帶有關西口音。
在淺見晚上九點從學校回到家之後,到隔天早上七點二十分出門上班期間,被人在車上貼了這些告發文。幾乎在相同時間走出家門的木田看到淺見在撕那些紙。
「是、是誰?什麼懷疑?」
「有啊,淺見,對不對?」
村井問。
「除了我以外,也有好幾個這個學校的老師看到了現場,大家都說最好報警處理,但淺見老師說只是惡作劇而已。為了以防萬一,不是應該留下證據嗎?所以我趁淺見老師去裝水的時候,拍下了照片。」
——我無法說出你想要聽的話。
「淺見老師有沒有告訴你那件事?」
淺見說。深瀨觀察著淺見的側臉暗忖著,是這樣嗎?你不是也沒有如實地向看到告發信的人說明情況嗎?因為事先已經知道谷原遇到的情況,應該馬上就知道是那起車禍的事,卻讓目擊現場的同事以為是因為在學校喝酒而遭到處分的學生或是家長幹的。
「你剛才不是很生氣地說,谷原差一點死了嗎?那還在猶豫什麼?」
「按照以往的規矩,發生這種事,整個球隊都無法參加比賽,甚至我們學校所有運動隊都無法參加近期比賽,因為一旦傳到校外,一定會變成新聞,所以這次已經做了最輕的處分。校長和那些主任這麼安撫家長,他們才終於離開了,大家覺得這次的事很可能是挾怨報復。」
深瀨問。
村井用平靜的語氣回答,深瀨鬆了一口氣,在淺見身旁坐了下來。
村井插嘴說。
村井問。
村井喝著大啤酒杯內剩下的啤酒。
廣澤的母親笑著說這些話,又忍不住擦拭眼淚。深瀨沒有和廣澤一起吃過蜂蜜吐司,但是如果那天晚上,廣澤和村井平安回到別墅,也許第二天早晨,大家會一起吃蜂蜜吐司。
「是不是因為可能是對廣澤而言,很重要的人下的手?」
「就是喝酒的事啊。」
木田壓低了聲音,臉上的表情並不像是熱中八卦,而是真心為淺見擔心。雖然深瀨暗自覺得果然不出所料,但淺見並沒有告訴他任何事,只不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菠蘿麵包。
原本以為是淺見想要找自己,所以故意訂講一些根本不急著需要的文具,但確認了訂貨單之後,才發現訂購人是木田瑞希,訂講的是四百字的稿紙,難道要學生寫暑假閱讀心得?
深瀨也點頭說,看起來很有意思,然後廣澤約他一起去看即將在秋天上演的續集,但最後深瀨甚至沒有去租DVD回來看。因為他覺得既然廣澤看不到了,自己也不能看。那些女高中生的聲音一下子消失了。
深瀨決定遇到淺見時,也要假裝若無其事。他自我激勵後打開了教師辦公室的門,發現淺見並不在辦公室。木田站了起來,一副等了很久的樣子小跑步過來。
「淺見康介是殺人兇手。」
一看手錶,距離下課不到五分鐘,但深瀨沒有等淺見下課,就離開了校舍。
深瀨也有很多關於廣澤的回憶,除了咖哩以外,還有加了蜂蜜的咖啡,以及落語的事,卻完全無法說出口。雖然廣澤的父母準備了壽司和炸雞塊等大量菜餚,但他覺得不好意思動筷子,只能小口吃著每個人都有一份的醋醃章魚小黃瓜。坐在他旁邊的谷原好幾次伸出筷子夾放在中間的菜,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淺見雖然沒有大快朵頤,但也沒有放下筷子。桌上的菜很快就減少了,深瀨覺得其他人應該節制一點,沒想到村井甚至提出了更厚臉皮的要求。
晚上九點左右,他在車站的月臺上等電車,背後突然一陣強烈的衝擊,谷原被推下了鐵軌。他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到列車駛來,在千鈞一髮之際,鑽進了月臺下方的涵洞躲過一劫。
走出居酒屋,整整一個小時後,來到了谷原的公司為他租的公寓。深瀨原本想像谷原來開門時,會一臉憔悴的樣子,沒想到他一臉神清氣爽地迎接了他們三個人,好像剛泡完澡。他似乎剛好肚子餓了,開心地接過村井遞給他的外帶牛丼。
淺見也拍著手回答。深瀨想起了當時的情況,谷原和淺見去買酒的時候,廣澤追了上去,說要買伴手禮,結果他獨自在麵包區挑選麵包。
「那當然啊,被寫成殺人兇手,誰都會擔心。」
「啊?」
如果村井產生了這樣的誤會,就必須澄清。
「是啊,因為只有兩輛腳踏車,我只好留在別墅等大家。」
村井的父親下個月就要參加縣議員選舉,在住家附近的郊區國道旁租了一個大型鐵皮屋作為競選總部,那張A4大小的紙就貼在競選總部的玻璃窗戶上。從眾目睽睽這個角度來說,他的情況和淺見的更相像。
暴雨打在狹小的公寓房間窗戶上,美穗子突然把寫著「深瀨和久是殺人兇手」的紙遞到他面前。雖然他做好了將摧毀以往生活的心理準備,才向美穗子坦承了一切,但隔天早晨,他仍然照常上班。
「他告訴公司的人了嗎?」
淺見說。深瀨覺得有道理。在廣澤發生車禍之前,深瀨也不知道廣澤老家的住址和電話。而且……如果現在自己死了,美穗子也不會來參加葬禮。即使還沒有分手也一樣。因為首先沒有人把死訊告訴美穗子,即使她經由幸運草咖啡店得知消息,也不知道深瀨老家的電話。
「肯亞和巴西的綜合豆。」
「包括我爸在內,都認為可能是競選對手幹的,後援會的大叔氣勢洶洶地說,必須去報警。但後來認為如果將紙上所寫的內容公諸於事,反而對我爸不利,所以這次就作罷了。」
因為美穗子說話的語氣太淡然,深瀨起初並沒有意識到她在指責自己。這不能稱為無罪。這句話在腦袋裡重複了無數次之後,他才終於能夠開口說話。
「嫌犯真的只有學生或是學生家長而已嗎?」
回到家之後,才認真思考了村井在居酒屋時說的那句令自己很在意的話。雖然沒有做任何體力活,但一回到家裡,頓時感到筋疲力竭,連電視都沒打開,就仰躺在榻榻米上。他這才發現天花板的壁紙不是素色,而是小格子圖案。茫然地看著天花板,硬是被封閉在腦袋裡的話語浮現在腦海。
電車抵達車站後,門一打開,深瀨就被身後那幾個女高中生推著走進了傍晚擁擠的電車。
因為深瀨得知淺見戒了酒。
「等一下,不要貿然下定論。谷原是在星期天,參加棒球隊的練習比賽後被人推下鐵軌。」
——你怎麼可以連結局也說出來?
「我去送貨時,也從木田老師的口中稍微得知了你的事。」
深瀨猛然坐了起來,搖了搖頭,走去廚房,從冰箱裡拿出寶特瓶的水直接喝了起來。然後直接在流理臺的水龍頭下洗了臉,想要甩開那些荒唐的想法。
「對啊。」淺見把杯子放在桌上時點著頭,深瀨突然隱約感到不太對勁。
在說出口的同時,感到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你不知道嗎?谷原的球隊曾經請廣澤去幫忙,聽說之後廣澤也不時去參加他們的比賽和練習。」
「你在說什麼?」
「搞什麼嘛,幹嘛不早說?」
「他在競選總部的人面前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但回到家後把我找去問,那起車禍真的是意外嗎?」
——全都告訴他們了。雖然很痛苦……除了喝啤酒這件事以外……
——嗯,我聽說了。
六道菜都送上來後,村井放下了筷子。
「我爸的競選總部。」
「太奇怪了……我只知道有人對他惡作劇,但並沒有聽說具體是什麼事……而且這也不是電話中可以說得清楚的事。」
——由樹很喜歡把蜂蜜加在吐司上一起吃。我說他像小熊維尼,他很生氣。
「這個很好吃,趁熱吃。」
「廣澤有女朋友?」
——有所隱瞞,就是有罪的證據。
「我想……淺見應該認為九成不是廣澤的父母幹的,只是想證實,對不對?」
村井說完之後,還告訴大家,他在女朋友家吃完女朋友做的咖哩之後,忍不住想起廣澤,因為之前曾經聽廣澤說,咖哩還是自己家裡的最好吃,結果他女朋友很生氣,問他是不是在和前女友比較。廣澤的父親擦著眼淚說,那真是給你添麻煩了。廣澤的母親哽咽地說,只是普通的家常味道,然後拿起空啤酒瓶走去廚房了。
他想起了上週末,村井約他去那家居酒屋時說的話。
村井和深瀨、淺見的情況不同,村井收到的告發文將對他父親造成重大傷害。
「沒關係,你是下班後過來的吧?來這裡要換好幾班車,我也找了好久,才剛到而已。」
到底是誰寄了那封信給美穗子?
木田擔心有人縱火,但深瀨發現一個疑問。
「這樣的結果應該完全出乎寄告發信的人的意料。」
「去斑丘高原的途中,在休息站時,他不是買了當地的凱蒂貓吊飾嗎?我問他買給女朋友嗎?他輕描淡寫地回答說,是給妹妹。」
原來村井真的有邀請自己。深瀨這麼想著,和村井在車站道別。
一大早去負責區域內的私人醫院送完影印紙後回到公司,泡了咖啡。十點的點心時間早就過了,離午餐時間也還早,但大家分別停下手上的工作,拿著馬克杯排隊,似乎表示隨時都可以喝咖啡。深瀨為了煮第二輪咖啡,把第一輪的第一杯讓給了排在最前面的同事,從自己桌子下的皮包裡拿出咖啡豆的袋子。
「這樣不是很矛盾嗎?谷原記得很多來參加廣澤葬禮的人,如果那個人出現在月臺上,谷原一定會認出來。或許不會主動打招呼,但一定會心生警惕,納悶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因為他之前已經收到了告發文,無論如何,他不可能排在隊伍的最前面,但是,他完全沒有產生警惕,結果被推下了鐵軌。如果兇手是和廣澤很親的人,會沒有參加葬禮嗎?」
「深瀨,你太貼心了,我家的咖啡豆剛好用完了。」
村井說的話並沒有錯。要說後悔,如果村井或廣澤沒有參加山本研討小組,就不會有這些事。再退一步來說,如果當初讀其他大學……如此一來,就會永無止境。曾經有一段時期,深瀨告訴自己,包括所有的這一切,都稱為命運。但是,這些大道理無法消除他內心突然湧現的感覺。
「沒錯!你不需要對我隱瞞,因為我在現場親眼目睹了一切。」
四個人在警察局内見到廣澤的父母時,相同的一幕再度上演。廣澤的父母面對兒子突然死亡,只是低頭不語,完全沒有責怪他們四個人。廣澤的父親只嘀咕了一句:「不孝子……」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到這句話的關係,谷原突然跪在地上說:「真的很抱歉。」深瀨大吃一驚,村井和淺見也立刻跪了下來,深瀨也慌忙跪在很髒的地上,低下了頭。
「我來傳電子郵件給他,因為我沒告訴他,我要和你們見面。他可能會很驚訝。」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深瀨終於恍然大悟。村井挑選這家店,是為了避免遇到各自的熟人。
「啊喲,難得混合了兩種咖啡豆,是在開發新口味嗎?」
「這件事當然不會說。」
村井對深瀨說。深瀨剛才在泡咖啡時,聽到他們簡單扼要地把在居酒屋時聊天的內容告訴了谷原。
深瀨問,淺見點了點頭。
——對不起。
「可以坐下來談,問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希望我們用什麼方式補償。」
「是啊……」
「不,沒有。」
「這就太奇怪了吧,今天已經是星期三了,如果在這段期間,我和深瀨發生了什麼意外怎麼辦?你今天才聯絡我,是因為你今天才有空嗎?谷原也太懶惰了,直接傳電子郵件通知大家不就好了嗎?」
村井坐在廣澤的父親旁邊,在杯子裡的啤酒喝了一大半之後,拿起啤酒瓶,相互倒酒。
——為什麼不行?你們又不看外國電影。
但是,谷原被人推下鐵軌……不知道谷原現在怎麼樣了?深瀨在電車上用手機搜尋了電車意外的相關新聞,但在這幾天的新聞中,並沒有發現任何撞到電車死亡意外的消息。
村井打開菜單,立刻點了四道菜,深瀨也挑選了兩道不需要費工夫的料理,按了桌子上的按鈕叫服務生。村井點了大杯的生啤酒,深瀨點了烏龍茶,然後點了綜合生魚片等六道菜。村井拿起先送上來的大杯生啤酒說:「辛苦了。」深瀨慌忙拿起杯子,和他乾了杯。
當她看著每個人的臉問:「好不好?」時,沒有人能夠拒絕。因為他們原本這一天就要住在廣澤家附近車站前的商務旅館。廣澤的父母也知道這件事。
「那就不知道了。也許想要藉由這種方式,搞清楚內心的懷疑。」
深瀨記得曾經聽廣澤說過,他有一段時間當家教,但並不知道和淺見有關。也許是顧及淺見的面子,但對淺見來說,必定是一段屈辱的經驗。
深瀨向淺見確認,淺見緩緩點著頭。
谷原主動打電話給淺見,告訴了他這件事。兩天後,才有人在淺見的車子上貼了告發文,所以淺見當時還事不關己地說,會不會是和谷原有私人恩怨的人,尤其是同公司的人幹的。但是,谷原斷言說,除了廣澤車禍那件事以外,沒有做過任何會被人稱為殺人兇手的事,而且還暗示淺見說,搞不好他學校的校長和家長會會長也收到了相同的告發文,只是校長還沒有找他而已。
村井驚叫起來。深瀨也很驚訝。他當初深信美穗子會諒解自己,所以才會告訴她,如果自己面對和谷原相同的情況,被公司的上司找去,甚至不會提到廣澤的「廣」字,只會結結巴巴地回答「不知道」而已。
「那就沒問題啊。雖然不太願意重提車禍的事,但谷原遭遇了生命危險,我和你們之後也可能會遇到相同的危險,所以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我們一定要抓到兇手,紙上可能留下了指紋,我也會交給警察作為證據。」
直到最後,你都沒有挽留……
淺見冷靜地回答。菜餚繼續送了上來,點的菜都送上來了。接下來的談話就不必中斷了。
「他和擔任棒球隊經理的女生一起去搭車,因為想要趁中元節假期約她出去玩,所以還特地確認了周圍是否有熱人。」
妳懂什麼?難道妳以為大家暗自竊笑著故意隱瞞嗎?雖道妳以為我們見到廣澤的父母時。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嗎?我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村井仍然在懷疑車禍剛發生時的真相。
廣澤是不是還有很多其他想做的事……
「呃,請問……」
被村井這麼一說,淺見和深瀨抱著手臂陷入了沉默。
廣澤的父親立刻叫他們擡起頭,深瀨緩緩地扭起頭,但馬上再度低下了頭。因為其他三個人仍然低著頭。也許從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覺得自己根本沒有過錯。
「村井,那你呢?」
「你收到那個了吧?」
「我們一直都很小心謹慎,所以很難相信事情曝了光,但無論如何,最好的方法就是我們找到兇手。即使無法找到兇手,至少要確認是不是廣澤的父母或是他的女朋友幹的,如果因此遭到逮捕,是不是會讓廣澤難過的人,然後再考慮之後的對策。」
「聽說告發文是匿名信的方式,寄到了他公司的總務部。」
美穗子打開門的背影和廣澤那天的身影重疊在一起。雖然兩個人的個子、肩膀和頭髮的長度完全不同,但他覺得他們的背影都在對自己說相同的話。
淺見重重地吐著氣說。深瀨和村井也都瞪大眼睛看著淺見。
他站在那裡問村井。
值班的淺見在巡邏時,看到有學生放學後,在社團活動室喝啤酒。雖然木田沒有說社團的名字,但似乎是運動社團內相當活躍的學生。因為不久之後將舉行縣賽,所以社團的顧問和班導師都拜託淺見,希望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淺見不答應,在教職員會議上提出這件事,決定對該名學生做出停學五天,和不得參加縣賽的處分。
「但是,葬禮的時候,沒有看到像是他女朋友的女生啊……」
深瀨不再繼續思考廣澤車禍的事。
「你工作沒問題嗎?」
除了姓名以外,告發文的內容應該也一樣。
回到車上,打開手機一看,是村井傳來了電子郵件。上面寫著,想見面聊一聊。他立刻想到,村井也收到了那個。他並沒有感到驚訝。既然自己和淺見遭到告發,被說成是殺人兇手,村井和谷原當然也無法避免。
但他又改變想法,覺得這並不意外。因為斑丘高原的別墅主人是村井的叔叔,發生車禍的車子車主又是村井的母親。尤其因為車子是撞破護欄墜落谷底,警方很可能會懷疑煞車不靈等車輛維修不良的問題而進行調查,和其他成員的父母對這件事的關注程度不一樣。
說完,他看了一下時間,笑著問深瀨,要不要去吃拉麵作為收尾?深瀨只是小聲回答說,已經吃太飽了。村井也沒有堅持,打開紙拉門,請服務生結了帳。
「剛才接到訂單,請你下午馬上去楢崎高中送貨。」
大雨數度淹沒深瀨的聲音,每當美穗子露出聽不太清楚的表情時,深瀨就提高說話的音量,但當他在黎明時分說完整件事時,雨也停了,一直到今天都是大晴天。三天前,聽到天氣預報宣布梅雨季節結束。開車時,隔著公司車的擋風玻璃看到的天空一天比一天蔚藍,似乎正式宣告夏天的來臨。
「不可能只有他沒收到。……不過,詳細情況還是由你來說吧,因為只有你見過他。」
然而,村井又聯絡他,說想要和他見面,而且 希望等一下馬上見面。他還是想要討論他的假設嗎?一旦深瀨同意,支持這個假設的人就變成二比二。但是,他不想為這種無聊事和村井見面。因為一旦見了面,也許就會迫於無奈,點頭同意他提出的荒唐假設。
美穗子說完後起身走向玄關,只回了一次頭。
「你的表情真嚴肅。」
「那谷原為什麼沒有一起來?他受傷了嗎?」
在等待號誌燈時,有時候會懷疑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只是一場夢,但隨著咖啡豆的量逐漸減少,讓他知道這一切是真實發生的。
「我當然不希望是我們四個人中有人幹了這件事,當然,不是我幹的,我和廣澤除了在學校見面以外,只有偶爾一起去吃咖哩而已。」
「也對。那……谷原和廣澤一起打過棒球,可能兩個人之間有過什麼過節,只www.hetubook.com.com是我們不知道而已。」
「學生辯解說,只是拿錯了飲料,不小心帶來學校。家長態度強硬地說,如果學校禁止學生帶無酒精啤酒,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你爸說什麼?」
「雖然我們自認為很小心謹慎地隱瞞了這件事,但可能在哪裡不慎說漏了嘴,剛好被廣澤認識的人聽到。」
深瀨留下還剩了三分之一的吐司,只喝完了咖啡就站了起來。加了蜂蜜的咖啡冷了之後,和上次喝的時候一樣,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讓深瀨更加心慌意亂。
村井氣鼓鼓地把一整塊櫻花蝦天婦羅都塞進嘴裡。
「喔,好像是……」
聽到村井這麼說,深瀨恍然大悟。
「啊?棒球?」
「為什麼現在才提這件事?」
村井問這句話時,深瀨沒有回答。因為他無法回答。一陣尷尬的沉默後,村井開了口。
「你當時很晚才趕到車禍現場吧?」
深瀨發現淺見在參加法事時沒有喝酒,原本以為他在廣澤父母的面前節制而已,但今天才知道。原來他在其他場合也完全不喝酒。這代表他向廣澤的父母道歉說,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喝酒,就不會發生這樣的遺憾這句話,完全是發自肺腑。
「如果從整體角度來說,我或許是殺人兇手。早知道不要叫他們來接我,我自己搭計程車去就好;或是前一天雖然發生了車禍,但我並沒有受傷,應該一大早和你們一起出發。更進一步來說,如果當初不邀大家去別墅玩,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要後悔的話,有一大堆事可以後悔,但這並不至於是需要背負一輩子的罪過吧?」
村井問。
不知道廣澤和怎樣的女生交往?深瀨想起當時走出蕎麥麵店時,等在外面的廣澤正在操作手機,也許正在傳電子郵件給女朋友,告訴她高原豬的炸豬排超好吃,而且……為什麼之前都沒有想到?
會不會是村井和谷原、淺見必須各自承擔三分之一的罪行,所以村井想要為自己脫罪,才故意暗示另外兩個人對廣澤懷恨在心,捏造他們罪孽更重的狀況?他一定為別人稱他為殺人兇手很受打擊。村井就是這種人。
深瀨在感到洩氣的同時,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像往常一樣開車去了楢崎高中。
深瀨透過電視也聽過「怪獸家長」這個名稱。
深瀨微微站了起來,探出身體,木田嚇得連同椅子一起後退。
深瀨覺得這並不是需要隱瞞的事,於是對淺見說道,隨即「啊」了一聲,閉上了嘴。雖然剛才不小心說了「那篇」,但淺見並不瞭解深瀨已經知道了他遭遇的事。
「什麼?」
之前由樹曾經送我蜂蜜,我把蜂蜜加進咖啡一起喝。這些話已經擠到喉嚨口,但深瀨還是說不出口,默默看著村井和谷原連聲說著好喝、好喝,又喝了第二杯,看著淺見向廣澤的母親打聽製作方法。
村井一口氣把大杯的啤酒喝完了,沒有按桌上的按鈕,直接打開薄薄的拉門,叫了一聲:「再來一杯啤酒。」在新的啤酒送上來之前,深瀨故意不看村井,吃著桌上的菜思考著。
村井回答。
「你交了女朋友嗎?太慘了,竟然向你女朋友揭發你是殺人兇手。」
聽到廣澤的父親這麼說,谷原猛然擡起頭。
深瀨回想起淺見發現廣澤的電話不通後擔心不已,毫不猶豫地騎上腳踏車衝向黑漆漆山路的背影。當時的行動很難想像他內心對廣澤還有嫉妒。當初的確是淺見叫廣澤去接村井,但谷原的態度更強硬。
木田說完這句話後叮嚀了一句:「千萬不要說是我告訴你的。」然後示意深瀨在旁邊的鐵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在對面坐下,說了淺見遇到的事。
「這件事我連父母和女朋友都沒說,以後也絕對不會說,更何況為什麼要傻傻地向警方坦承一切?告發文上只說我們是殺人兇手,並沒有說,如果不說出秘密,就要殺了我們啊。」
「對了,」坐在小桌子對面的村井壓低聲音,探頭過來問:「你來這裡的途中,有沒有遇到公司的人?」
「聽說月臺雖然有不少人,但谷原之前就經常在那裡搭車,所以如果廣澤的父母出現在月臺上,即使稍微變了裝,谷原絕對會認出來。你們也知道,他很擅長記別人的長相和名字啊。」
——淺見和谷原抵達車禍現場時,車子真的已經墜落谷底了嗎?
「廣澤在開車時會傳電子郵件嗎?」
但是,正因為村井也這麼想,所以才會說那種話。村井比深瀨瞭解谷原和淺見好幾倍,他懷疑那兩個人。然而,回想起讓村井產生這個想法的理由,就無法斷言他這種想法是無稽之談。
深瀨含糊其辭後喝著咖啡。原本擔心兩種咖啡豆會彼此抹殺各自的優點,沒想到單品好喝的咖啡,混合之後也好喝,而且今天使用了巴西的王中之王咖啡豆,希望大家能夠比平時更加好好品嚐,喝第一輪肯亞咖啡豆單品的人也一樣。
村井曾經這麼責備他。
村井似乎也是第一次來這家店,桌子上也沒有飲料。
「除了我們幾個人以外,在旁人眼裡,那是百分之百的意外……你覺得是我們四個人中的某個人幹的嗎?」
村井語帶激動地說。雖然這個假設太簡單,只是深瀨覺得無法完全否定。深瀨因為告發文而失去了美穗子,但並不是只有谷原什麼都沒有失去,然而,下一步卻先針對谷原下手。
深瀨明知道這不是對方想聽的答案,但還是這麼回答時,長褲口袋裡的手機響了。那是收到電子郵件的聲音。他沒有確認是誰傳來的電子郵件,就對木田說,自己還有其他工作,轉身走出了印刷室。雖然木田叫他等一下,但他故意假裝沒聽到,木.田也沒有追上來。
淺見平時應該就是用這種態度上課。深瀨端正了姿勢,認真聽淺見上課。
之前在深瀨的公寓看廣澤借來的《惡靈古堡》DVD時。廣澤一隻手拿著裝了咖啡的馬克杯說:
村井問。
設完,她推著深瀨的背,反手關上了辦公室的門。小紙箱裡裝了五袋稿紙,每袋一百張四百字稿紙,完全可以當場交接,但深瀨還是被她推著走進隔壁的印刷室。木田在走廊上東張西望,似乎在確認四下無人,然後關上了印刷室的門。深瀨比平時更大聲地說:「這是您訂購的商品。」把夾在腋下的紙箱交給了她。公司開朝會時,幾平每個星期都會提醒業務員,要努力避免言行招致誤會,然而,木田完全沒有確認紙箱裡的東西,就放在旁邊的影印機上,向深瀨逼近了一步。
去年,他們四個人一起去參加廣澤三年忌的法事時,廣澤的母親請他們喝了用自產蜂蜜調製的蜂蜜檸檬水,還告訴他們,廣澤的伯父養的蜜蜂,都在廣澤父親的橘園採蜜。
「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根本沒有意義啊。」
「那就沒問題了,我們一起點飲料和下酒菜。」
深瀨並不是因為想喝咖啡,所以才走進飲用區,這種行為感覺就像是去外遇對象的家裡。雜誌架旁掛了一塊小黑板,這家店的賣點不是咖啡,而是每週更換不同種類的蜂蜜吐司,在本週蜂蜜的欄目內寫著「愛媛縣產.橘子蜂蜜」。也許是廣澤家的橘子果園探集的蜂蜜。
淺見大聲說道。深瀨的肩膀忍不住抖了一下。他想像著電車向自己駛來的情景,村井在聽淺見說話時,可能也想像了當時的情景。無論村井還是谷原,都會在緊要關頭,和危險擦身而過,然而,即使運動神經還不錯,要在瞬間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採取最恰當的行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自己遇到這種事……深瀨忍不住隔著襯衫,撫摸著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
廣澤的父親突然說道,深瀨、淺見和谷原都沉默不語,只有村井若無其事、語帶開朗地說,但他可以吃好幾碗咖哩飯。
「我沒有詳細問他對話的內容,但他說最後上司還鼓勵他,不必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太好了。」谷原把臉湊進塑膠袋,聞著牛井的香味。廣澤以前很喜歡紅薑。深瀨不由得想起廣澤津津有味地吃著表面鋪滿粉紅色紅薑的牛丼時的表情。
「但是,如果對象是你女朋友,可以巧妙掩飾,而且只要好好解釋,女朋友也能夠諒解,比我的情況好多了。」
深瀨有事想要確認,他問淺見:
「這就不知道了。」
他真的有女朋友嗎?在四年級之前。曾經和誰是好朋友?又度過了怎樣的學生生活?打什麼工?參加了什麼社團?高中時代、中學時代、小時候又是怎麼樣?他並不關心找兇手這件事,只想知道廣澤由樹的事。
「對不起,我遲到了十分鐘。」
「谷原被人推下鐵軌。」
「啊,不好意思。」
深瀨假裝現在才想起這件事,但其實他根本不知道。在去斑丘高原的車子上,谷原理所當然地提到了其他隊友的名字,是因為除了他以外,還有其他人也認識那些隊友嗎?深瀨又想起廣澤說他曾經夢想當職棒選手時,谷原好像也並沒有感到驚訝。
淺見說。
「也許在葬禮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廣澤死了。如果廣澤在暑假時,在其他地方發生車禍,我們可能也不會去參加葬禮。他的手機被燒了,而且目前這個年代,即使因為聯絡不上而打去學生課問同學老家的住址和電話,學生課的人也不會告訴你。」
——這種電影,還是想去電影院看。
「谷原他……雖然只是擦傷而已,但他精神上很受打擊,好像不敢外出。從星期一開始,就一直請假沒去上班。」
「啊?這倒是和寫笨蛋、白癡沒什麼兩樣,所以他並沒有太在意,他說惡作劇的人應該只是故意用誇張的字眼。」
因為在包廂內,所以別人看不到包廂內的情況,但如果旁人看到這一幕,一定覺得他們是好朋友。深瀨有點不知所措,因為他無法把握和村井之間的距離感。村井絲毫不在意這些事,一下子問他的工作情況如何,一下子又提到聽說深瀨和淺見經常見面,最近總部的影印機也有點不太靈光,不然乾脆向深瀨買一臺新的,還要深瀨算便宜一點,他滔滔不絕地說著話。當菜送上來時說:「用筷子直接夾沒關係」,還把自己面前的菜夾到深瀨的小碟子裡。
深瀨才剛鬆了一口氣,一個直球就飛了過來。
他只想回溯廣澤度過了怎樣的人生。
「當然是廣澤車禍的事。」
深瀨喝著最後一杯咖啡,想像自己在老闆娘面前應對自如的身影,最後用力搖了搖頭。至今為止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任何一件事如想像中那麼順利。但是,如果只是買咖啡豆,事情就很簡單,因為並不是非要去幸運草咖啡店買不可。他在網路上搜尋了「嚴選咖啡」,發現只要從公司搭上往回家方向相反的電車,就有一家專賣咖啡豆的店,而且距離並不算太遠,下班之後可以順便繞過去。
如果是幸運草的老闆娘,會建議客人不要一下子買太多,以免香氣流失,但這家店收銀臺的女店員完全沒有提出類似的建議。店裡人潮擁擠,一眼就可以看出店員並沒有閒工夫叮嚀客人。販賣區旁的飲用區入口的雜誌架上,有五、六本貼著便利貼的雜誌。
「但是,後來你跑去車禍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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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說要去報警。」
「結果怎麼樣?」
——不要把那種只有一家戲院上映的電影和《蜘蛛人》混為一談。
因為自己和逼廣澤喝酒完全無關。為了強調自己並沒有過錯,廣澤會發生車禍和自己沒有關係,所以覺得喝酒這件事無法省略,沒想到反而自掘墳墓。
淺見輪流看著村井和深瀨。深瀨隱約能夠瞭解淺見遲疑的原因。
自己到底想要回想起廣澤的事,還是想要忘記?
谷原一邊吃牛丼,一邊說。他的食慾似乎沒受影響。
他並不想告訴眼前的女人這些事。美穗子可能發現了他冷漠的表情,也許覺得他豁出去了。
「如果被發現,她會殺了你吧?」
「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有這麼脆弱嗎?」
「什麼意思?」
「真的嗎?會不會是他和前女友分手,那個女人糾纏不清?」
原來這才是她真正想要問的話。深瀨看著木田的臉。雖然木田對淺見有好感,但從她的眼睛深處看到了美穗子看自己的眼神中所沒有的東西。那是好奇心。其實她應該根本不需要什麼稿紙,之所以指定下午立刻送過來,應該也是想趁淺見不在辦公室時,可以和深瀨聊這件事。
只是這樣而已嗎?深瀨再度感到洩氣。為什麼當時沒有想到,也許自己根本不需要老老實實地向美穗子坦承一切,應該隱瞞喝酒的事呢?
「深瀨……」
雖然完全不知道廣澤和其他成員有密切關係這件事令深瀨感到難過,但從村井口中得知,讓他更加痛苦。原來當初五個人的關係並不是三對二,而是四對一。他很希望村井繼續說下去,說曾經是廣澤好朋友的自己最可能是那篇告發文的罪魁禍首,但等了一會兒,村井也沒有這麼說,只是放下了筷子而已。。
「你說得倒輕鬆,但谷原差一點被人殺害啊。」
雖然他不認為美穗子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但覺得一旦去了幸運草咖啡店,老闆娘就會察覺他們之間的嫌隙,所以也就不敢上門了。因為萬一老闆娘問,發生了什麼事?他無法回答任何話,更不希望老闆娘問美穗子。
淺見皺著眉頭。
「大家都接受了這種說法嗎?」
「有啊。」深瀨用雙手拍了拍臉頰。村井繼續說道:
谷原所住的套房一進門就是廚房,咖啡機放在冰箱上。谷原這麼說,也許比「你怎麼也來了?」好多了。深瀨回答說:「好啊。」立刻走去流理臺,把咖啡豆放進去後,探頭看向冰箱旁的小碗櫃,發現有五個尺寸和圖案都各不相同的杯子,其中一個就是谷原以前在研究室時用的杯子。
村井問。
深瀨無法理解村井這句話的意思,但覺得不可以追問,只能勉強把盤子裡剩下的生魚片配菜送進嘴裡。他不想繼續聊這個話題,甚至打算乾脆做好渾身發癢、痛苦地打滾的心理準備,叫服務生送酒來喝。
淺見該不會也收到了?他突然浮現這個念願。
「喂,深瀨,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村井打開了菜單。雖然深瀨吃不下,但他還是回答烏龍茶和上次相同的菜。淺見皺著眉頭,輸流看著村井和深瀨,他似乎不知道他們之前曾經見過面。
「什麼都沒說,感覺他雖然知道是誰幹的,但因為想要一肩扛下責任,所以在袒護那個人,其實我們也猜到是誰。」
「那個學生可能有機會進入全國大賽,聽說學生家長下跪拜託,即使延長停學期間也沒關係,希望可以譲學生參加比賽,但會不會發現這一招不管用之後,就用這種方式推卸責任?」
淺見喝了一口烏龍茶。
「是誰?!」
「廣澤開車離開後,可能傳了電子郵件給女朋友,如果電子郵件裡提到他喝了酒……」
「淺見也打電話給我,說了同樣的話,所以我搭上計程車,在車禍現場和他們會合。我和警察到達的時間差不多,沒時間和他們說話。」
淺見說,深瀨點了點頭。淺見的想法和他完全相同。
也許他的言下之意,是想要說下次還會再來,但廣澤的母親按照字面的意思接受了他的要求。當她從廚房抱著冰過的啤酒走進來後,立刻打開瓶蓋,為村井的杯子裡倒酒時說:
木田搖了搖頭。那一陣子,運動社團的學生很流行在練習後喝無酒精啤酒,學校方面也準備在教職員會議上討論這件事,但因為有更多重要的議題,所以認為無酒精啤酒和果汁差不多,暫時擱置了這件事。楢崎高中並沒有禁止在校內喝果汁等清涼飲料,或吃零食這件事。
公司用的咖啡豆終於見底了。他曾經想過只去幸運草咖啡店買咖啡豆。只要在假日的中午過後,趁店裡有很多客人的時候去,老闆娘就無暇問他為什麼這一陣子沒有去店裡,自己也可以主動說明,用因為最近工作太忙,或是胃不太舒服這種不得罪人的理由敷衍過去。
傍晚在車站月臺上聽到幾個高中女生的對話、在咖啡店內聽到兩個帶著關西口音的上班族說的話,雖然都是擦身而過、別人的事,但仍然令他印象深刻。
因為不希望警方知道廣澤喝了酒,所以連同車子一起燒掉了。但是,把車子推入谷底,一定會燒起來嗎?也許有抽菸習慣的廣澤衣服口袋裡有打火機,於是先燒了車子,為了避免警方懷疑縱火,才把車子推入谷底……
只有名字不同的內容,和印在A5白紙上這兩點,都和深瀨的情況相同,只不過這次不是寄給和淺見有關的某個人。淺見住在本縣單身教師的公寓,他的車子停在停車場,被人用膠帶貼了十張告發文,幾乎貼滿了整個擋風玻璃。
「上個星期五我們來過這裡,就是為了那篇告發文的事。」
木田把手機拍的照片出示給深瀨,那是那些紙被撕下之後,丟在車子旁的殘骸。
深瀨瞪大眼睛,忍不住微微探出身體。慌忙轉動著肩膀,用力眨了幾次眼睛,希望木田沒有察覺。
淺見、谷原和村井三個人同時看向深瀨。
「他公司的人接受了他的說法嗎?」
沒錯,沒錯。深瀨用力點頭,想要表示贊同。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咖啡豆專賣店,店裡的咖啡豆種類比幸運草咖啡店更豐富,也有一些第一次看到的生產國,但他挑選了寫著「推薦」牌子的「尼加拉瓜」和「宏都拉斯」的咖啡豆各五百公克,總共買了一公斤,似乎藉此顯示今天的購物只是例行公事。
雖然同時失去了女朋友和休憩的場所這兩大重要的事物,但每天的生活幾乎沒有改變,因為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日常生活,所以能夠故作平靜。只是回到原來的生活而已。然而,有一件事他無論即何都想不通。
他脫口道歉,但其實是木田把深瀨找去,然後滔滔不絕地把事情告訴了他。
「那谷原呢?」
深瀨比他們更晚到現場,而且一到現場就昏倒了,所以比村井更不瞭解車禍現場的情況。
但也有可能是村井又遭到騷擾。深瀨再度拿起手機,回覆了簡短的內容。
村井對淺見說道。這次輪到深瀨皺起了眉頭。難道村井、谷原和淺見三個人不是一夥的嗎?而且,假設他們三個人要以谷原為中心分成一個人和兩個人時,他一直以為谷原和村井一定會在一起。
當他把第二輪的咖啡倒進杯子回到自己的座位時,先喝咖啡的鄰座女同事問他:「今天的咖啡豆是?」深瀨記得她喝的是第二輪的咖啡。
這次是木田探出身體,對深瀨咬耳朵說:
——你剛才是不是在想別的事?
「他說最可疑的應該是廣澤的女朋友。」
——你朋友……廣澤的父母知道多少?
「先隨便點些菜,等一下再好好聊。」
「那誰會因為廣澤死了,恨不得殺了我們?」
這才叫後悔。他很想這麼對村井說,但反而是村井注視著深瀨。
「那我們都不說話,你一口氣把事情說完。」
但是,他又想到其他可能性。是不是山本研討小組的四名相關成員都收到了類似的信?想要確認的話很簡單,只要傳電子郵件問淺見,有沒有收到奇怪的信就好,然而,深瀨之所以沒有聯絡任何人。是因為當自己失去重要的東西時,他們並不是可以傾訴的對象。如果只有深瀨遭到惡整,他們並不會表達同情,或是安慰他。
「會不會是最近發現了什麼新的事證?」
村井似乎也打算一起去報警。深瀨抱著手臂思忖著,自己是否也該去向美穗子要那封信?
星期天下午,谷原和老家那些由以前打過少年棒球的成員組成的轟炸機隊,和鄰町少年棒球退休球員組成的鬥士隊,在崎玉市民體育場進行比賽。在壘上有一名跑者的情況下,谷原擊出一支逆轉全壘打,轟作機隊獲得了勝利。比賽結束後,所有人在運動場附近的一家居酒屋聚餐慶功,然後又去居酒屋附近的一家KTV續攤,但谷原說,隔天上午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所以沒有參加續攤,要直接回去位在東京都的公寓!
「但是,在車子上倒酒不是很惡劣嗎?有的老師說,搞不好原本打算放火,也有人認為,可能想嫁禍淺見老師酒駕,但我想酒駕不可能,因為我們學校的老師都知道淺見老師不會喝酒,有太多證人了。最可怕的還是縱火,雖然我房間離淺見老師的房間很遠……」
「但萬一最後發現真的就是他父母怎麼辦?」
深瀨的烏龍茶和簡單的菜餚送了上來。淺見看著紙拉門的方向,確認已經關上後,轉頭看向深瀨。
但是,谷原並沒有太緊張。聽說在大企業經常會收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信,但總務部還是找他去瞭解了情況。谷原在接受調查時,提到了廣澤車禍的事。
「谷原也收到了告發文嗎?」
——他吃了很多好吃的烤肉,沿途買的蔬菜也很好吃,還有,他吃了高原豬的炸豬排咖哩!
「他根本沒妹妹啊。」
「根據味道和紙的顏色判斷,我想應該是啤酒。淺見老師立刻撕了下來,也用水清洗了車窗,所以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你和我的回答一樣。我爸問我,真的什麼都沒隱瞞嗎?我當然沒告訴他、廣澤喝了酒這件事。因為在葬禮之後,我們一再相互叮嚀,只要我們四個人守口如瓶,就不可能走漏消息,但是,秘密真的只有這件事而已嗎?」
「我說深瀨啊,淺見和谷原抵達車禍現場時,車子真的已經墜落谷底了嗎?」
谷原徵求淺見的同意,淺見偏著頭納悶,「有嗎?」
「淺見老師對你也說是惡作劇嗎?很本不是這麼輕鬆的事,真的很惡劣。」
淺見壓低了聲音說道,好像在示範。
為什麼他要約自己見面?這是第一個疑問。
「我特地請店家不要加紅薑。」村井說。
他猛然低頭拜託,幾乎沒什麼減少的咖啡表面映入視野。光憑顏色,無法瞭解味道。同樣的,原本以為自己是廣澤的好朋友,沒想到竟然根本不瞭解廣澤。
村井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深瀨後,拿起了筷子。
「酒?是日本酒?還是啤酒之類的?」
村井是霸凌的首謀,導致霸凌對象自殺。如果不是當事人自己說這件事,深瀨很可能會相信,但是,村井當時邀了研討小組的所有成員一起去別墅玩。
原本以為淺見不在辦公室只是去上課而已,此刻內心漸漸產生了不安,但木田的表情很開朗。
「谷原呢?,」
然而,現實和_圖_書並沒有這麼美好。美穗子在聽深瀨說話時,始終不發一語,甚至沒有清一下嗓子。中途深瀨感到口渴,喝著冷掉的咖啡時,她也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深瀨。她的雙眼就像她面前那杯完全沒有喝過一口的黑咖啡表面一樣清澈。她的眼中看不到輕蔑和嫌惡,這令深瀨漸漸感到安心,把很想忘得一乾二淨的往事說到最後。沒想到……
寄給誰?村井似乎和淺見不同,並不是貼在住家或是其他東西上,也許和自己的情況比較相像。深瀨決定據實以告。
「不知道,我沒有為這件事聯絡過他,我猜想他應該也受到某種方式的危害。」
「這種時候,一個人在家會整天想像最糟糕的情況,只會越來越消沉。還是他女朋友在他家陪他?……不,上次我和他聯絡時,他說想要追一個女生,所以現在應該沒女朋友。好,那就沒問題吧?先用電子郵件通知他,說我們等一下去找他。喂,你們趕快把菜吃完,等一下買碗牛丼帶給谷原。」
谷原回想著廣澤吃的食物,哽咽地回答道,好像在重溫愉快的時光,好像用手指撫摸著廣澤還在的時間。在休息區之後吃的是……谷原停了下來,深瀨立刻接口說:
也許谷原和淺見也知道村井約深瀨見面。我去好好訓他一頓。深瀨不難想像村井發豪語的樣子。也可能雖然是村井出面邀約,但實際見面時,發現其他兩個人也在場。
深瀨回過神時,發現自己拿了五個杯子出來,慌忙把其中一個放了回去。他試著找砂糖,只看到醬油和美乃滋這兩種調味料,但隨即想起不用砂糖也沒關係。因為在研討小組中,只有廣澤喝咖啡時要加大量砂糖。剛才似乎也搞錯了加水的分量,他兩隻手各拿了一杯倒得很滿的咖啡,來回走了兩次之後,在三個人圍坐的桌子角落坐了下來。
對淺見來說,被學校的同事懷疑比被女朋友懷疑受到的傷害更大,而且不只一個人看到了,他搞不好會因此丟飯碗。
深瀨無法告訴他,自己並沒有獲得女朋友的諒解。
「你看看這個。」
「不知道。老實說,我一直希望和那起車禍無關,很希望是暗戀我女朋友的人隨便亂寫一通,試圖破壞我和她的感情。但今天得知淺見和你也遇到了相同的情況,就不能找這種藉口了。」
深瀨問,村井把筷子懸在半空,好像在用筷子打拍子般動了幾下之後開了口。
「不……我只是在想,當老師真辛苦。」
「但他不可能一輩子都躲在家裡啊。」
其中一個男人似乎正在劈腿。他誇口說。因為自己很小心,所以無論正牌女友和劈腿的對象都絕對不可能發現。但萬一他女朋友剛好也在這裡怎麼辦?深瀨很受不了這個男人的膚淺。而且,即使他女朋友沒有來這裡,也許她的朋友、同事剛好也在這家店。他們鄰桌那兩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搞不好其中一個就是他女朋友的媽媽。想到這裡,又覺得也許就像某部知名的推理小說一樣,這家店裡所有的人,都和他女朋友有某種關係。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很擔心自己臉上露出了冷笑。
村井以前也這樣嗎?深瀨努力回想村井學生時代的樣子,但腦海中只浮現村井在事發當天的樣子。深瀨想像他在電話的那一頭堅稱無論如何都要開車去接他的樣子,臉上沒有笑容,也沒有體諒他人的表情,只是一個自私任性的傢伙。
深瀨問道。即使回想和廣澤共度的所有時光,也從來沒有聊到女朋友的話題。至於深瀨為什麼沒有問……因為他希望廣澤是自己的同類。
——那你們等一下過來吃晚餐,我等一下就來做咖哩。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廣澤死後,深瀨曾經多次看到村井喝酒。一年前。參加廣澤三年忌之後,在廣澤的老家和他父母一起吃飯時,村井也喝了酒。
「不是你想的這樣,不好意思,我沒說清楚。我是今天中午才接到谷原的電話。我聽了之後很驚訝,說想和他見面,他叫我去他家,所以我就收拾完工作去了他家。離開他家之後,就立刻和你聯絡,直接來這裡了。」
如果村井收到了暗示那起車禍的告發文,照理說應該會找所有人,或是深瀨以外的那兩個人見面……他慌忙踩了煞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看到了紅燈,還是想到了村井只找自己的理由。他的腋下流著冷汗。
谷原放下筷子,低下了頭。深瀨在殯儀館的時候,也不時聽到有人說,他是家裡的獨生子。
「所以你認為淺見討厭廣澤,那天故意叫他去接你嗎?太可笑了。」
深瀨雙手輕輕拍打著臉頰,似乎想要趕走廣澤張開大嘴咬吐司的樣子,然後用力眨了幾次眼睛,似乎想要讓溼潤的雙眼趕快乾。咖啡和吐司送了上來,蜂蜜裝在一個小玻璃瓶中。深瀨拿起咖啡用的小茶匙舀起琥珀色的蜂蜜,沉入杯子後攪動著。
深瀨戰戰兢兢地脫下鞋子,走進日式包廂,村井已經到了,正無聊地玩著手機。他發現深瀨後,舉起一隻手向他打招呼說:「嗨!」他看起來並不像殺氣騰騰的樣子。
「是啊,但是……」
和第一封電子郵件所寫的內容相反,村井約在深瀨從來沒有搭過的電車路線沿線車站前,一家不起眼的居酒屋見面。雖然環境不是很乾淨,但都是包廂房間,感覺這裡的消費並不便宜。深瀨向服務生報上了村井的名字,立刻被帶到最後方的包廂。
然而,淺見並沒有直接告訴深瀨,深瀨反而收到了村井的電子郵件。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嘛。所謂八卦,不就是會添油加醋,然後控制在剛好傳到當事人耳中的程度嗎?傳得最兇的,就是我在中學或高中時,是霸凌的首謀,被害人自殺了。只要那些人打開電腦搜尋一下,就知道那只是妄想而已,因為我和同學都開開心心地一起畢業。話說回來,如果不是遭遇這種事,無法瞭解原來別人平時都是這麼看自己,雖然我根本不想瞭解。」
深瀨問淺見,淺見回答說,學生的成績已經完成了。雖然深瀨不知道這和工作忙不忙有什麼關係,但猜想淺見在回答自己能夠提前離開學校的原因。不,一旦得知谷原的消息,除非有天大的事,否則一定會火速趕到。
「原來如此,女人太可怕了。」
——應該不至於啦。忘了我剛才說的話。
深瀨回覆村井說,今天見面也沒問題。
「但最後還是做出了處分嗎?」
如果廣澤住在這附近,應該每天都會來報到。深瀨想到這裡,忍不住苦笑起來。
「把當初告訴警察的話再重複一遍,說除此以外沒有發生過任何可能會被說成是殺人兇手的事,不是比隱瞞更好嗎?」
「喂,你說一下谷原被推下鐵軌的詳細情況。既然在得知他沒有受到任何處分,就立刻採取了下一步行動,可見是他公司的人幹的。」
深瀨也壓低聲音回答。
谷原除了喜歡西洋音樂,也喜歡看外國電影,他積極應徵參加試映會,可能他很有中獎運,所以很多電影都能夠在正式上映之前就先睹為快,否則他都會在上映的第一天就搶先去看。然後就會像評論家般在研究室內侃侃而談,評論劇本如何、演員如何、音樂又如何,甚至連結局也說出來。
「事到如今,這種事不重要,我們所有人都以某種方式收到了告發文,這是事實。」
「因為村井插嘴啊。」
「這件事真的不可以告訴別人喔。雖然我不方便透露名字,但上個月,有一個學生遭到停學處分……」
「對不起……」
村井越說越大聲,淺見在嘴巴前豎起食指。雖然這裡是包廂,但隔音並不好,他們在包廂內也不時聽到其他包廂傳來的笑聲。
深瀨把蜂蜜倒在吐司上,咬了一口,巡視著周圍。排放著深棕色的木桌子,正在播爵士樂的店內氣氛令人心情平靜,幾乎座無虛席,傍晚的這個時間,大部分都是正在吃吐司的女客,但也有三分之一的男客。
「果然是他父母嗎?」
「我們會不會只是幌子而已?歹徒真正的目標是谷原,在調查谷原之後,得知了那起車禍,然後用作障眼法……之類的?」
即使如此,深瀨仍然不覺得自己和其他三個人同樣有罪。雖然如美穗子所說,自己送了廣澤出門,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同罪。雖然不認為自己同罪,而且告發信上並沒有寫殺了誰,也沒有寫時間地點,看到「殺人兇手」這幾個字,還是立刻想起了廣澤的車禍。就連罪責最輕的自己都這麼想,淺見不可能認為是學生或是家長幹的。
「淺見……有沒有說什麼?」
「所以把他推下鐵軌?」
自己是否認為這件事已經結束了?深瀨忍不住自問。譴責自己是殺人兇手的信寄給了自己這輩子第一個女朋友美穗子的手上,兩個人的關係也因此結束了。原本以為寄信的人完成了復仇,淺見和村井也同樣受害,但並沒有危及性命。正因為這樣,即使覺得生氣,也覺得很莫名其妙。卻沒有著手去解決這件事。
「因為我接到淺見的電話,說看到車子撞斷護欄墜落山谷的痕跡。」
深瀨原本心生警戒,以為木田會碰觸到他不願意碰觸的部分,沒想到木田竟然懷疑這種無聊的事,忍不住有點失望。
深瀨把車子駛入最近的那家超商停車場。看到「殺人兇手」這幾個字,村井也想到了廣澤的車禍,但是,那起車禍以意外結案了,如果有人稱之為殺人,必定是瞭解真相、自己以外的另外三個人,所以,最可疑的就是……和廣澤關係最好的深瀨。
「女朋友工作的地方。」
只要正確地說出那天發生的事,把自己的自卑,以及因為自卑而格外珍惜和廣澤之間的友情這一切毫無隱瞞地告訴美穗子,覺得她應該會對自己說這些話,甚至期待她可以安慰自己。
這是身為教師的正確處理方法嗎?
深瀨回想起殯儀館的情況說道。他們四個人心有愧疚,所以起初在會場的最後面,但當地人和親戚不斷叫他們去前面、去前面,結果他們就走去了前面,最後簡直變成了朋友代表,坐在家屬旁邊。當時坐在那裡看著為廣澤上香的人,並沒有看到像是廣澤女朋友的人。不,深瀨搖了搖頭。只是沒有看到哭得比別人更加傷心欲絕,滿臉憔悴的女生而已。
自從那天晚上向美穗子坦承廣澤由樹車禍的事之後,他就不曾再去過那家店。
之前是廣澤問自己這句話?不,是美穗子。他正想要嘆氣,放在皮包裡的手機響了。拿出來一看,是村井傳來的電子郵件。上面寫著,今天有沒有時間在上次的那家店見面?雖然深瀨接下來並沒有任何事,但他不想立刻回覆。
「你見到淺見了嗎?」
深瀨這次真的啞口無言,但他並不是感到垂頭喪氣,而是内心氣憤不已。
淺見問。深瀨在看到告發文之後,也曾經數度思考這個問題,也想到了可能性。
——每次吃咖哩,就會想到廣澤。
深瀨看著手錶道歉,村井似乎並不在意。
深瀨一隻手摸著臉頰,似乎想要放鬆臉部肌肉。
「他沒說,我和其他老師也沒說,但我想他應該很擔心。」
——由樹的最後一天過得開心嗎?希望他吃了好吃的東西……
「我也不願意認為廣澤的父母是兇手,他們對我們這麼好,而且如果所有人的告發和*圖*書文都是用郵寄也就罷了,貼在我爸的競選總部和淺見的車上,都必須有人親力親為,為了做這種事,特地從愛媛來這裡……不可能吧。」
因為村井嘴上說後悔,和他大口喝酒的行為並不一致。
「不,只是覺得偶爾試試也不錯。」
阿和,你沒有錯。其他三個人或許都必須負一點責任,但那只是令人難過的意外,你當然更不可能是殺人兇手。
「比方說……我記得是二年級的時候,淺見當家教被解雇了,好像是家長抱怨他和學生合不來,所以要換其他家教。之後剛好是廣澤接了那份家教,那個學生和廣澤很合得來,聽說還順利考上了志願高中。」
谷原看著深瀨的手說道。咖啡豆發出的香氣絲毫不輸給牛丼,但這是為公司的同事買的,他只能無奈地從紙袋裡拿出一袋,交給了谷原。雖說他遭遇了生命危險,但他還是凡事以自我為中心,真讓人受不了!
「這麼一來,就可能是他的女朋友或是朋友。」
啤酒送了上來,村井放在桌上之前,一口氣喝了半杯,然後重重地放在桌上。雖然他說話很強勢,但這件事想必造成了他很大的壓力。
「我在想,我們現在要不要去谷原家裡?淺見,你也沒有仔細向谷原確認,他在月臺上到底有沒有看到熟面孔吧?」
隔天、隔天的隔天,以及週末後新的一週。他都一如往常地上班,把客戶訂購的辦公用品送上門,送新的商品型錄給自己所負責區域的客戶,順便檢查辦公機器,也會被客戶叫去換影印機的碳粉,和之前的生活沒什麼兩樣。
深瀨也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原來擅長蒐集各種資訊的村井只要得知哪裡有好吃的咖哩店,就會邀廣澤一起去吃。廣澤為什麼沒有問自己要不要一起去?
村井似乎和女朋友約好要去看,所以抱怨了很久。深瀨雖然聽過片名,但從來沒看過,所以就沒吭氣。他從小到大,去電影院看外國電影的次數用一隻手就數得出來,而且他只看自己有興趣的電影。除了廣澤以外,從來沒有朋友邀他一起去看電影……
谷原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深瀨回顧自己的情況後,覺得谷原說得也有道理。谷原並不是一開始就把電影的結局說出來,之前每次都故意說到最吸引人的地方就不說了,然後向大家推薦,這部電影絕對值得一看,但深瀨從來沒去看過。淺見似乎偶爾會去看,所以淺見在的時候,谷原就不會說。
他們先回到飯店,傍晚再度前往廣澤家,還沒到廣澤家門口,就聞到了咖哩味。廣澤家位在可以俯瞰整個城鎮的高地上,去他家時,必須爬上一個陡坡,他們的腳步也越來越沉重,但聞到咖哩的味道後,腳步自然加快了。廣澤小時候聞到這個味道,一定急忙跑回家。深瀨一路想像著這些事,來到了廣澤家。
「校長和主任他們知道惡作劇的事嗎?」
谷原把嘴裡的牛丼吞了下去,點了點頭。
村井驚訝地問,深瀨把在楢崎高中發生的事簡單扼要地告訴了他。但深瀨也同樣感到驚訝,因為他以為村井早就知道了淺見的事。
「他差一點被電車撞死啊!」
深瀨也同意淺見的看法。學生時代並沒有特別意識到這件事,在廣澤葬禮的隔年,也就是一年忌時發現了谷原的這個專長。當一位年長的女人對他們說,謝謝你們特地遠道而來時,深瀨完全不知道對方是誰,只能鞠躬說了聲謝謝,谷原卻記得那是廣澤守靈夜時,在會場負責接待的人。不僅如此,他還告訴其他人,那群人是廣澤高中時代的同學,那個人是廣澤中學時的班導師。不知道他從哪裡得知了這些消息,總之,他幾乎掌握了在場的大部分人和廣澤之間的關係,令人不得不感到驚訝。
難道淺見的信寄給了木田嗎?雖然深瀨這麼想,但總覺得不太可能。淺見和木田不像在交往,而且木田剛才說「現場」。
因為下次可能無法再買到這種等級的咖啡豆了。之所以將咖啡豆混合,是因為專程為公司同事買的咖啡豆快用完了,所以補充了自己家裡帶來的咖啡豆。今天是他不再踏進幸運草咖啡店的第九天。
聽到村井這麼說,深瀨嘀咕說:「是啊。」卻完全沒有真實感。這種關係的人,真的會為廣澤復仇到這種程度嗎?假設自己沒有去別墅,情況會怎麼樣?廣澤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這位好朋友在車禍中喪生,而且得知是同行的研討小組其他成員明知道廣澤才剛考到駕照,還讓他在惡劣的天氣下,在險峻的山路上開車,應該會恨他們,但是,會因此寄送告發文嗎?甚至想要殺人。而且……
——那家店這個季節供應海鰻火鍋,下次約大家一起來吃。對了,我上次就說要約大家一起吃飯,還叫淺見通知你。
——你明知道你朋友喝了酒,開車技術還不好,天氣不好,那裡的路也很不好開,你在瞭解所有這一切的基礎上送他出門,不是嗎?而且還特地為他泡了咖啡。我認為……這不能稱為無罪。
村井說完,打開了紙拉門,找來服務生。「你有沒有想吃什麼?」他問淺見。「你點就好了。」淺見回答說。於是村井點了和上次相同的菜。門關上後,停頓了三秒後,深瀨問另外兩個人:
看村井的回覆,再決定要不要見面。他還來不及喝一口咖啡,立刻收到了回覆。
「怎麼了?」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和淺見只聊工作的事……」
「如果像村井所說,兇手只是鎖定谷原,我們只是幌子,那或許應該趕快報警。如果有人因為私人恩怨憎恨谷原,而谷原自己並不知道,就更難找到兇手了。但是,按照常理來判斷,兇手應該是寄了告發文、痛恨我們四個人的對象。果真如此的話,動機是什麼?」
村井強硬地堅持自己的觀點。果真如此的話,自己不是太倒楣了嗎?深瀨很想抱住頭。
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說「我當初無論如何都應該制止廣澤」這句話太卑鄙無恥了。
村井繼續喝著啤酒。深瀨對此感到不舒服。
「不可能啦。」
——吃了這麼多豐盛的佳餚,再說這種話很失禮,但我真想嚐嚐伯母做的咖哩。
——但也不至於被稱為殺人兇手。
原來外遇就是這種感覺。他回想起幸運草咖啡店的老闆和老闆娘的笑容,內心湧起了好像背叛他們的罪惡感,但看到從外面回到公司的同事因為沒咖啡可喝而滿臉遺憾的表情,終於下定了決心。並不是因為自己想喝好咖啡,而是為了公司的同事去買。他在內心自我辯解,下班之後,站在和回家相反方向的電車月臺上。
「是啊。但不知道他有沒有問題。」
「村井!」
村井壓低嗓門問道。深瀨完全忘記來這裡時,還擔心村井懷疑是自己幹的。
當時,村井也一邊吃咖哩,一邊和廣澤的父親一起大口喝著啤酒。深瀨根本不需要說話,當時還暗自感謝村井,但今天為什麼會感到不舒服?
「也許他開車時想打瞌睡。廣澤出門時,我遞給他一瓶咖啡,所以他可能把車子停在路肩喝咖啡,然後順便傳電子郵件。」
村井點了點頭。深瀨對村井還沒有開口,他的父親就主動提到車禍的事感到驚訝。即使深瀨的父母收到同樣的告發文,會想到兒子同學車禍那件事的機率幾乎等於零。
深瀨抱著雙臂,點了點頭。自己的情況是只有美穗子看到,就有點驚慌失措。
「如果你不介意,可不可以為大家泡咖啡?」
「應該是在半夜幹的,但天亮後總部的人到了之後,也因為玻璃窗戶上貼滿了『必勝』的紙,所以直到中午之後才發現。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就感到不寒而慄。」
「啊,沒錯。」
「不必隱瞞了,你的那個是寄給誰?」
村井坐直了微微前傾的身體,換了一個姿勢盤起了腿。
車禍發生後。警察向深瀨、淺見、谷原和村井四個人瞭解了情況。四個人一起說話的時間不超過五分鐘,卻不約而同地隱瞞了廣澤喝酒的事,也沒有從警方口中聽說廣澤被燒死的屍體內有酒精反應。
「所以,假設是我們四個人以外的人幹的,那個人雇用了徵信社之類的,手上握有證據,揭發我們是殺人兇手的話,該怎麼辦?」
「他說在車站的月臺上沒看到葬禮時見過的熟面孔。」
深瀨發現這個問題並不需要確認。
「因為之前曾經巧遇親戚的阿姨。」
「他今天還不會採取行動,因為我說會陪他一起去。谷原的確不敢外出,但其實我沒告訴他,我們會在這裡見面的事。」
「怎麼可能?」
「這是上星期天發生的事……」
沒想到他和谷原之間竟然沒有聯絡。深瀨再度思考著村井今天約自己見面的理由,最後覺得理由其實很簡單,因為村井認定自己最閒。
「但淺見不是當場看到學生喝酒嗎?還是有其他學生強迫他喝酒?」
他站在月臺最前面等車,有幾個高中女生排在他身後。不知道是否相約週末去看電影,那部電影似乎是根據少女漫畫改編的,她們正在聊主演某某角色的男演員完全符合想像。
深瀨大聲說道。至今為止,和廣澤的父母見了四次面,分別是車禍隔天、廣澤的守靈夜和葬禮,以及隔年的一年忌,和去年的三年忌的時候。尤其在一年忌和三年忌的法事之後,廣澤的父母還特別設宴款待。如果換成別人,不准他們四個人踏進家門也理所當然。
上次好像在陌生的城鎮旅行般,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居酒屋,第二次就熟門熟路了。其實距離不會太遠,不能誤認為在這裡就不會遇見熟人。深瀨在打開拉門前深呼吸了一次後,才走進店裡。向服務生報上村井的名字後,和上次一樣,被帶進了後方的包廂。
他把原本放在自己面前的櫻花蝦天婦羅拿到村井面前。村井夾起一大塊天婦羅,沒有放在小碟子裡,直接送進了嘴裡。
淺見反問道。深瀨焦急起來,覺得淺見太不機靈。
如果傳入了廣澤父母的耳朵……即使他們去年還很善待自己,也不代表他們並不會做這種事,相反地,比起在車禍發生當時瞭解真相,也許更覺得遭到了背叛,憤怒也會倍增。
一說出口,立刻想起廣澤張開大口咬麵包的樣子,視野模糊了。
之前曾經收到村井為了廣澤的葬禮和法事的相關事宜發的群組信,但這次應該只寄給深瀨一個人而已。電子郵件中還寫著,我會去離你家最近的車站。這是車禍那天晚上之後,村井第一次單獨聯絡深瀨,而且,包括在大學期間,也從來沒有和村井單獨見過面。
他把喝完咖啡的馬克杯放在桌上時,坐在對面的同事叫著他的名字。
「你和谷原打算去報警,所以想來問我和深瀨有什麼打算嗎?」
廣澤去車站接晚一步趕到的村井,因為只有淺見和廣澤兩個人有駕照,淺見喝了酒,所以由沒有喝酒的廣澤開車去接。說明完這些情況後,村井說早知道自己應該叫計程車;淺見說,既然村井有可能趕來,自己就不應該喝酒;谷原說。早知道應該建議村井叫計程車,三個人都表達了內心的後悔。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雖然深瀨在内心大喊,但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不停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