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棒的經驗。」
禮拜花了一個鐘頭多一點。《舊約》那段引自〈以賽亞書〉，《新約》那段引自〈馬可福音〉。又唱了首詩歌，一段祈禱，再唱一首詩歌。奉獻盤傳下來，我擺了張五塊鈔票。
「當孝敬父母，使你的日子在耶和華你神所賜你的地上，得以長久。」
「二十二章。」
然後他說：「噢，是史卡德先生！你來參加我們的禮拜，真是難得。」
他閉了會兒眼睛，蹙眉專心思考。他睜開眼，抱愧的聳聳肩。「以前我章節一向記得還算清楚，這大概是老化過程帶來的一點小禍害。要我幫你查嗎？」
「噢，我們要等到聖神降臨節才會從頭開始講經。為什麼特別提〈創世紀〉？」
「你可以告訴我你怎麼狠得下心殺死溫蒂．漢尼福，還有你為什麼讓小理代你一死。」
斬釘截鐵的宣告，這些誡令不容人爭辯懷疑。不是除非萬不得已，不可殺人。
「我想跟你談談，范得堡牧師。私下談。」
我們站起來，合唱讚美詩。
我說：「『這些事以後，神要試驗亞伯拉罕，就呼叫他說，亞伯拉罕，他說ｍ•hｅｔuｂｏｏk•coｍ•cｏm，我在這裡。神說，你帶著你的兒子，就是你獨生的兒子，你所愛的以撒，往摩利亞地去，在我所要指示你的山上，把他獻為燔祭。』」
「哦？」他專注的看著我，我凝神觀看他臉上多種感情的變化。「好吧，」他說：「我的確有事得馬上處理，不會太久。」
「我本想你會引用〈創世紀〉的一段。」
「搞不懂嗎？」
「哦？」
他離開房間，然後捧杯咖啡進來。「怎麼，史卡德先生？什麼事情這麼急？」他的語調刻意放得輕鬆，但隱伏著緊張。
「早上的禮拜結束後，我習慣喝杯咖啡，」他說：「你也要嗎？」
「哦？」
阿門。
「我要談的是你兒子和溫蒂．漢尼福。」
「神吩咐這一切的話說，我是耶和華你的神，曾將你從埃及地為奴之家領出來。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神。不可為自己彫刻偶像，也不可做什麼形像，彷彿上天、下地，和地底下、水中的百物。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侍奉他，因為我耶和華你的神是忌邪的神，恨我的，
https://m.hetubook.com.com我必追討他的罪，自父及子，直到三、四代。愛我守我誡命的，我必向他們發慈愛，直到千代……」
「前些天我有個理由要讀這一段，一直忘不了。」
「這回恐怕是我得告訴你一些事情，先生。我們最好能現在談，而且非得私下談不可。」
「亞伯拉罕的試煉。『神必自己預備做燔祭的羔羊。』很美的一段。」他的眼睛盯著我。「你能背誦經文實在很不簡單，史卡德先生。」
今天來做禮拜的人會比往常多嗎？他們的牧師才剛經歷過重大的家庭悲劇。上週日他沒有主持禮拜。這是他們在命案和自殺發生後，第一次有機會在正式場合見到他。好奇心會引來較多的人嗎？或者壓抑及羞愧的心——以及今早的寒意——會讓許多人留在家裡？
「我本以為你會引述另外一段《舊約》經文。」
我沒注意聽他怎麼周延的解釋這點，因為我的心思已經完全被這個中心議題佔滿，開始活動起來。我在想，目的正確手段錯誤，跟目的錯誤手段正確，到底哪個較糟。這不是我第一次www.hetubook.com.com思索這個問題，也不是最後一次。
「〈以賽亞〉是滿難理解的，我同意。他是詩人、先知。有興趣的話，今天那段我可以介紹你讀些有趣的評註。」
我揉揉太陽穴。他能看到我嗎？我想起他厚厚的眼鏡，知道他應該不能。何況我又坐在後頭靠邊的地方。
我等著，不到十分鐘他就過來了。然後他便親密的搭著我的肩帶我走到教堂後面，穿過一扇門進入牧師會館，踏進上回我們談過話的房間。壁爐裡燃燒的是電能火，他跟上次一樣，站在那前頭烘暖他纖長的手。
「你要盡心、盡性、盡意、盡力，愛主你的神。其次就是說，要愛人如己。再沒有比這兩條誡命更大的。」
「哦？」
有幾個人沒跟范得堡牧師寒暄幾句就溜出教堂。其他人排好隊等著和他握手，我排到最後。終於輪到我時，范得堡對我眨眨眼睛。他看我滿眼熟的，但想不起原因何在。
「我在想你也許能把這章解釋給我聽。」
講道內容正如題目所示，討論的是：通往地獄之路佈滿善心。心懷至善、正義的目標行事是不夠的，馬丁．范得堡說，因和圖書為伴隨崇高目的而來的行動如果不義、不善的話，目的本身的價值就大有問題。
「看來是。」
「我不想談宗教，先生。」
「不可殺人。」
「今早的禮拜我很喜歡。」我說。
「以後我們當然可以找個時間談，不過我搞不懂這有什麼好急——」
他看來好像比我記憶中要高，也許是因為講壇給人崇高的感覺。他的聲音渾厚有力，讀起十誡威嚴十足。
「嗯，你才說了，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不過——」
「史卡德先生——」
「真高興你這麼說。沒想到會再看到你，當然更是做夢也沒想到我們無意的一次會談，會把你引來尋找上帝。」他越過我的肩膀看向遠方，嘴上掛著半抹笑容。「祂的旨意凡人無法測度，是吧？」
我抵達時，禮拜才開始進行。我溜上後排一個座位，從椅背架上抽本小黑皮書，找到引述的經文。我錯過了祈禱文及第一首詩歌，但剛好趕上牧師引述律法。
「我說的是〈創世紀〉裡的某一段。」
「不了，謝謝。」
「像你這樣的人會因為別人一樁悲劇有了改變。將來哪一天，也許我可以拿這個來當講道的題目。」ｍ.ｈｅtuboｏｋ.ｃom•ｃｏm
「不可姦淫……不可作假見證陷害人……」
他看著我。我起身往他那兒邁前一步。我說：「我想你應該懂。我想你或許可以跟我解釋亞伯拉罕和你之間有趣的共通點。你可以告訴我如果神不自己預備做燔祭的羔羊的話，結果會怎麼樣。你可以再跟我多談談，通往地獄之路是怎麼佈滿善心的。」
然後我們站起來，他手臂伸開，袖袍垂下，宛如巨鳥的雙翼。他的聲音在室內振盪迴響。「神所賜出人意外的平安，必在耶穌基督裡，保守你們的心懷意念；全能的神，聖父、聖子、聖靈，與你們同在，直到永遠。阿門。」
房間不擠，約莫八十人出席，大多跟我同齡或者更大，帶小孩的父母沒有多少。教堂能容納的人數，應該是到場人數的四或五倍。我想大多數會眾在過去二十年大概都已陸續搬到城郊，取而代之的是愛爾蘭和義大利人——而他們過去的居處，現在住的則是黑人和波多黎各人。
「我知道的我已經都告訴你了。」
「哦，」他說：「今天我恐怕抽不出時間。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宗教方面的疑惑，我了解這種迫切需要解答的感覺，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