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傢伙到現在還沒察覺我和她是同類,百合子的遲鈍一讓我覺得太可笑我變成妓|女真有這麼不得了嗎?
「那麼,我有個條件。」
居然要五萬,開什麼玩笑,我斬釘截鐵地拒絕。
「喂,小姐,妳是在做買賣的嗎?」
百合子瞪視著我,對,我以前就討厭這雙眼睛。明明不會唸書卻好像什麼都領悟似地自以為了不起的眼睛。我回想起百合子的姊姊,她知道百合子變得這麼醜嗎?我恨不得立刻打電話給她。因為她一定還無按擺脫百合子情結,仍過著不幸福的生活。
「我是管理這一帶的松頭會的人,妳是新來的吧?根據我們收到的消息,聽說地藏菩薩前新來了一個女人站壁,所以我過來看看。妳是幾時開始待在這裡的?」
「我們在哪家店見過嗎?」
「八千圓左右。」
「既然這樣,價錢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妳考慮看看,我會再來的。」
的確,我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在地藏菩薩前做生意。即使在公司的生活逐漸消失,但我絕對不能辭職。為了母親,在公司領的那份薪水是絕對必要的。我不來的日子,既不願讓陌生女人搶走地槃,也害怕被黑道份子勒索。我凝視著百合子龐大的身軀,想到一個主意。
「已經死了,聽說是生病。」
「那個阿婆,前幾天死掉了。」
空地嗎?我吃了一驚,旋即想通了。這樣能盡快了事說不定還更好。只要有好處,在哪裡做還不是都一樣。
「我知道了。」
「什麼意思?」
「那妳又怎麼會?」
澀谷,?遊民,八千圓。
「好吧,」我把保險套交給他,手撐著鷹架翹起屁股。「天氣很冷,你要快一點喔。」
正在專心計算的我,絲毫沒察覺到眼前有個男人。瞬間我還以為黑道份子又帶了別的男人來,害我緊張了一下,可是仔細一看眼前站的男人分明是遊民,他大約五十左右,www.hetubook.com.com穿著泛黑的大衣和灰色作業褲。拖著兩個髒兮兮的紙袋,和一個蓋子破損的菜籃車。
進入十二月的某一天,我和吉崎碰面潛入旅館完事後,一邊朝地藏菩薩走去,一邊隔著皮包輕輕按著皮包裡的錢包,我很滿足。每次見面吉崎都會給我三萬,今晚因為我把經濟方面的剪貼簿送給他,他多給了一萬圓,我決定從今以後也要繼續替吉崎做剪報。走到地藏菩薩前,那裡早已站著一個男人。
「妳是誰?」
「有時三千,有時五千。可是,因為妳還年輕嘛,太少不好意思。」
「做了,以後那家賓館一定會禁止我進入的。」
「這麼說,妳也做了那個?」
黑道份子從正面看著我的臉,察覺到他打量身價的視線之後,我表情一僵,黑道份子嘻嘻地笑了。
百合子楞了一下看著我她還沒發現我是誰。
「大叔,你是萬寶路阿婆的客人嗎?那,我可以接替她。」
「謝謝,妳真是個好人,等我下次存夠了錢再找妳。」
男人進入。管他是怎樣的男人、在什麼地方,只要拿得到錢我什麼都不在乎。我的心變得出乎意料地簡單、而且堅強,這點讓我很高興。男人很煩人地一直頂我,最後終於完事。我用在澀谷車站前拿到的武富士小包面紙擦拭,男人整理好衣服說:
「妳怎麼會——?」
「居然找我玩啊。」
百合子果然困惑地側首不解,那個姿勢和以往一樣。她從以前就習慣受眾人矚目,漂亮到令人不忍為難的地步,所以總是以女王自居。
「對,拜託。」
其實根本用不著問她原因。百合子國中時,就是靠著騙男人混日子的,她是那種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的笨女人,而我卻是根本不需要男人的聰明女人。可是,如今我們卻同樣成為妓|女,在地藏菩薩前碰個正著,兩股水流會合hetubook•com.com。我感到命運冥冥中自有安排,其實還蠻高興的。百合子懇求我:
黑道分子朝著神泉車站那邊往下走了,他遲早還會來,我一邊思索有什麼逃避的方法,一邊舔舐嘴唇。黑道的出現也是個體戶必然面臨的考驗。我在黑暗中取出記事本,像個經營者似地,大略計算了一下上個月和這個月的營收,一個月約有五十萬收入。我實在不甘心讓黑道拿走一成,我連目標金額一億的一半都還沒存到呢。
「以前跟歐巴桑呢?」
「大叔,你是遊民吧?」
「那我收你這樣就好。」
「我累了,我已經無法再配合江口的要求了,這表示我應該退休了。」
「妳認不出來?」
沒想到萬寶路阿婆會這壓乾脆地把地盤讓給我。我和江口分手後,怒氣沖沖地回到地藏菩薩前。江口是個變態虐待狂,我一心認定這是萬寶路阿婆設下的陷阱。
男人把雙手伸進肥大的長褲口袋,長褲像燈籠般膨起。
「小姐。」男人穿著黑色的打摺長褲和白色夾克,理光頭,夾克胸前掛著獅子形的金飾。我以為是客人在等我連忙做出殷勤笑臉。
百合子似乎受到衝擊,腳步也隨之踉蹌。我毫不留情地頂回去:
「過了二十幾年我們都變得一樣了,可是年輕時可是有天壤之別呢。不信妳比比看,現在有哪裡不同?不僅相同,搞不好還不如我呢,真想讓那時的朋友瞧一瞧。」
「妳不簡單喔,」萬寶路阿婆站起身,不當一回事地說道。「這塊地盤我就讓給妳了。」
「您在等我啊,要玩嗎?」
我拽著百合子的手臂。「妳可以跟我在這個地方輪流站。不過,這樣的話,妳也得做同樣的打扮。」
聽他說我年輕,心情大好之下,我比出八根手指。
「我可沒有那麼貴喔。」
「妳是佐藤和惠吧。」
因為我變得太美了,所以百合子認不出來。相反的,百合子變hetubook.com•com
醜了。活該,真好笑。寒冷的北風吹來,百合子怕冷似地攏起紅色皮大衣的前襟。我才不在乎風,因為我才剛從野外做生意回來。妳一定做不到吧?本來是美女、打從根底是妓|女的妳。從出生就是妓|女的妳,至今仍是妓|女的妳,可是,妳卻變醜了,我放聲大笑。百合子發出優雅的聲音:
「妳是叫我讓妳在這裡站?」
「地盤?」
「我沒問題。」
我和遊民男子並肩走向神泉車站。俯瞰車站呈段狀丘陵的山崖中段,有一片長著茫茫枯草的遼闊空地。那裡似乎是建設預定地,堆著鷹架和建築材料,這個地點正好。我在鷹架下,脫掉風衣。遊民把行李拖到身旁,在我耳畔低語:
「我說妳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嗎?」
自從我開始在地藏菩薩前站壁之後,每天都很開心。雖然有時候會被附近料理店的廚師潑水、怒罵、挨他們的白眼,但在公司是絕對體驗不到這種靠自己智慧和肉體縱橫世間的踏實感受的,而且不用被抽成就能存錢,也令我很高興。這種感覺,才是做生意的感覺。萬寶路阿婆一定也是很喜歡做這一行,所以才不想放棄。
「噢?為什麼?」
「大嬸,那傢伙爛透了。」
「妳真的不後悔?」
原來是黑道分子來收保護費,察覺到這點,我緊張地後退。可是,男人的態度出乎意料地柔軟。
「妳願意嗎?」
不能來的時候就讓百合子當我的替身,這似乎是個好主意。
「我的媽啊。才幾天功夫沒來,她居然就死了啊,其實她是個好人。人可真是脆弱。」
×月×日
男人苦笑著用手抓著短髮。
「妳不來的時候,能不能讓我站在這裡?」
澀谷,Y,四萬圓。
不管是遊民或是別的總之還是客人,我頻頻點頭。生意談成了,遊民鬆了一口氣似地四下張望。
「對啦,我是和惠啦,知道了就快m.hetubook•com•com走吧。這裡是我的地盤,敢搶我的客人的話我可不饒妳。」
不過話說回來,夜晚站壁還真辛苦。我在公司無時無刻都睏倦欲眠,幾乎什麼工作都沒做,頂多把經濟新聞的報導剪下來。而且,連這也是為吉崎這種上客做的額外服務。反正影印不用錢,我用剪貼簿做了三份剪報囤積起來。我假裝在寫報告,其實是拚命寫拉客的廣告信和生日賀卡。無論是溜出調查室潛入空無一人的會議室睡覺,或是任由桌上的文件堆積如山地躲在女廁吃便當,我都已習以為常。或許是因為這樣,公司的人開始對我退避三舍。我曾在電梯裡聽見一群女孩竊竊私語:「就是那個人,大家說的那個妖怪就是她。」不過我早已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我,只是一心等待黑夜來臨。白天的自我是騙人的,夜晚的自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已經連保持平衡都嫌可笑,我總覺得白天的自己如同幽靈般地正在逐漸消失。能夠讓我踏實感受到我還活著的絕對是夜晚的我。
遲到百合子,是我再次回到地藏菩薩前之際。一個女人站在萬寶路阿婆讓給我的地盤,而且還是洋婆子。我怒氣沖沖地走近一看,原來是百合子。百合子卻連我是什麼人都不知道,一臉莫名其妙。她從以前就是這麼遲鈍的女人。我觀察著百合子,由於腰高腿長,她身上的贅肉變得更顯眼,成了一具粗野的肉體。她眼角的皺紋很深,堆積著粉底,變成雙下巴的遲暮美女。可是,她卻還穿著紅色皮大衣和銀色超迷你裙這麼招搖的服裝,我忽然很想放聲大笑。
翌日晚上,我來到地藏菩薩前一看,不見萬寶路阿婆的蹤影。爽快的退休和華麗的出道,還真是好笑。
「原本在這兒的歐巴桑,到哪去了?」
我把從黑道那裡聽來的消息原封不動地轉告他。遊民發出嘆息,用奇怪的腔調說:
我打量男人的服裝,沒有隨身物品那麼髒,男人心www•hetubook•com.com虛地垂下臉。
「我們不是在店裡遇見的。不過話說回來,妳老了耶,滿臉皺紋,身體也鬆垮垮的。起先,我都沒認出妳是誰呢。」
「妳是還沒出事才會說得出這種話,等妳遇上那種客人就太遲了。我們組織很有良心,一個月只要五萬,很便宜吧?」
「是沒錯」
「我沒什麼錢,所以都是跟歐巴桑在車站前的空地做。」
「我在當妓|女啦。」
「對不起,我的收入很少,連五萬都付不起。」
「沒關係。」
「對呀。」我慌忙把記事本放回皮包。
「讓我從後面進去。」
「兩個月前開始,是之前在這兒的萬寶路阿婆讓給我的。」
百合子終於猜出了我是誰,帶著彷彿從高處向下睥睨我的口吻。我嚥不下這口氣,推著百合子的背那個長滿柔軟贅肉的渾厚背部。
萬寶路阿婆像小孩般蹲在柏油馬路上,用石頭畫畫,石頭刮著地面發出討厭的聲音。她仰起臉對我嘻嘻一笑。
我擔心錢被搶,偷偷按緊皮包,搖頭拒絕。
「誰知道。大概是生病吧。她連站在這兒都吃不消,聽說她走路時還搖搖擺擺的。」男人似乎對這事沒什麼興趣,說話不帶任何感情。「別管她了,倒是妳要不要委託我們?妳一個人太危險了。之前有個應|召女郎就被客人狠揍了一頓連頭蓋骨都凹陷下去,性命垂危喔。年輕人喜歡胡搞,又有那種危險的客人,妳一個女人家罩不住的啦。」
他塞進我手中的是污穢的千圓鈔票,我一邊抹平皺痕,一邊在昏暗中數清張數,是八張沒錯。我目送著遊民離開空地,把鈔票放進錢包。被踐踏的枯草上扔著用過的保險套,那是我和吉崎去賓館時,賓館準備的。我要扔遍滿地垃圾,把街頭搞得一片荒蕪。我仰望夜空,這是一個吹著蕭瑟冷風的寒夜,我的心情卻很雀躍。我要更自由,更快樂。替男人解決慾望的我,是個美女。
「百合子。」
「你要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