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氣溫開始轉涼了,荷莉端起酒杯,回到溫暖的室內,再添一些酒。明後兩天,她只能去接受面試,然後祈濤被錄取。她走進小起居室,把她和傑瑞最愛的情歌專輯放進CD音響裡,端著紅酒蜷縮在沙發上,閉起眼睛,想像兩人在小起居室裡共舞。
「天啊,理查,怎麼天天休假?」她大聲揶揄,把他嚇得跳了一下。她正要再講下去,卻及時打住,因為理查抬頭看她時,淚珠在眼眶裡打轉,肩膀開始抖動。
事隔幾天,荷莉來到後院,坐在整修得煥然一新的長椅上,啜飮著紅酒,聆聽風鈴隨風譜寫的音符。她欣賞著甫造景完成的清爽線條,認定不管神祕園丁是誰,肯定是專業好手。她吸入滿滿一肺的鮮花香。雖然才晚上八點,天色已經漸漸暗淡。太陽遲遲不下山的季節已經結束了,大家又開始準備進入冬眠狀態。
荷莉也回想起她剛接到的丹妮絲的那通電話。在電話上,丹妮絲講得好起勁。上禮拜吃過宣佈喜訊的晚餐後,荷莉就沒有跟她聯絡過,丹妮絲似乎一點也不放在心上。荷莉認為丹妮絲其實沒注意到她刻意疏遠。丹妮絲只顧著講自己準備婚禮的事情,滔滔不絕講了將近一小時,該穿什麼禮服啦,該捧什麼花啦,該在哪裡辦酒席啦,往往講到一半就www.hetubook.com.com忘了在講什麼,直接跳到下一個話題。荷莉只需不時嗯幾聲,讓丹妮絲知道她還有在聽就好……其實丹妮絲的話全被她當耳邊風了。她只記得丹妮絲計畫在年終那天結婚,而且照丹妮絲的說法,婚禮的大小事全由丹妮絲決定,新郎無權置喙。他們這麼快就決定了大喜之日,荷莉感到驚訝,因為她以為這一對訂了婚之後,勢必開始愛情長跑,一拖就是好幾年,最大的原因是丹妮絲和湯姆才交往五個月。如果是從前,荷莉會為他們捏一把冷汗,現在的她就不煩惱了。現在她篤信「找到愛情,永世不放手」的信條。丹妮絲和湯姆如果真心明瞭選對了對象,就不必去擔心旁人的看法了。
她回想起今天答錄機裡的一份留言,是職業介紹所打來的。這麼快就有回音,她驚喜不已。介紹所的小姐留言說,僱主對她的履歷反應熱烈,已經有兩家公司請她過去面談。
她聽見理查走開,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聽見他的車門關上。她進了浴室,讓溫水灑在臉上,再度迷失在個人的世界裡。二十分鐘之後,她穿著迪斯可女王的拖鞋下樓。外面傳來一陣磨擦的聲響,讓她停住了腳。她豎起耳朵,再仔細聆聽,想分辨出聲音。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來了,一陣磨擦的聲響,還有唏唏嗦嗦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她家的後院……荷莉睜大了眼睛,認為綠衣矮妖精就在外面。
她穿越馬路,進了餐廳四下尋找大哥,看見他背對門口坐著,駝著背邊喝茶邊看報。荷莉邁開大步走過去,神情愉悅,滿面春風。
跟蹤理查的全程中,她設法保持三個車身的車距,這一招是她從電影學來的。她看見理查靠邊停車,也趕緊放慢速度。理查停好了車子,走進報刊經銷店,出來時手裡多了一份報紙。荷莉戴上太陽眼鏡,調整一下棒球帽,拿了一份《阿拉伯領袖報》來遮臉,從報紙上緣偷窺。她瞥見自己在鏡子裡的模樣,不禁大笑,因為她看起來像全世界最鬼祟的人。她看著理查過馬路,進了粗食館餐廳。她的心涼了幾度;她以為能挖掘出更勁爆幾倍的內幕。
隔天,有輛車子駛進了她家的車道,驚醒了她。她起床穿上傑瑞的睡袍。她昨天把車子開去做年度例行保養,以為修車廠幫她把車子開回來了,所以從窗簾縫向外瞧,但頓時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往後跳一步。她看見理查走下他自己的車。她希望別被理查看見,因為她今天可沒心情陪他坐。她在臥房裡來回踱步,電鈴響了第二次,她照和-圖-書樣不去應門,只覺得過意不去。她知道這樣做不近人情,但是她實在無法忍受陪理查坐下,受不了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氣氛。她真的沒有什麼好聊的;生活情況變化不多,又沒有振奮人心的消息,甚至連值得告訴任何人的普通消息也找不到,更別說向理查報告了。
她躲在沙發後面,看見修車師傅走向門口,頓時覺得這種場面太荒謬了,忍不住笑出來。門鈴響了,躲在沙發後面的她縮得更進去,因為修車師傅走向窗口,向裡面窺視。她的心跳狂亂,感覺彷彿自己正在做違法的事。她遮住嘴巴,拼命別笑場。她感覺像回到童年。小時候,大家玩捉迷藏時荷莉的技巧最差,因為每次當鬼的小朋友一靠近她,她總是嘻嘻笑個不停,藏匿的地點立刻曝光。接下來,整天當鬼的人都是她,忙著找躲起來的小朋友。她聽見修車師傅把鍮匙投進門上的信箱口,然後走開。她噓了一口氣。
換個角度想,無聊的遊戲其實也很好玩,何況她也沒其他事情好做。她一看見理查開車上路,立即衝出門外,跳進自己的車子。她準備跟蹤矮妖精。
她潛伏進客廳,妄想著後院的人聽得見她在屋內走動的聲音,所以學狗走路。她從窗檯偷窺出去,看見理查的車子還停在車道上,不禁倒抽一口氣。更驚人和-圖-書的是,她看見理查四肢著地,一手拿著小型的園藝工具,正在挖土種植新的花卉。她從窗前爬走,坐在地板上,震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讓她陡然回過神來的是車子停在外面的聲音,這次停的是她自己的車。修車師傅馬上就要按電鈴,她急得不知道該不該去開門。理查偷偷幫荷莉整理院子,想必是基於某種因素不願讓她知道,她也決定成全大哥的心願……暫時別拆穿他。
第二家面試的公司是愛爾蘭首屈一指的廣告公司,她自知絕對沒希望錄取。但是,傑瑞不是叫她朝月球發射嗎……
過了幾分鐘,她從沙發後面探頭,看看警報是否已經解除。她站起來,拍一拍身上的灰塵,怨嘆自己太老了,不適合再玩無聊的遊戲。她再從窗簾縫向外窺探,看見理查正在收拾園藝工具。荷莉踢掉拖鞋,改穿上運動鞋。
珊倫宣佈懷孕之後,荷莉就沒有跟她講過話,而荷莉知道她非盡早主動打過去不可,否則時機一過,想再聯絡也會碰釘子。懷胎生子是珊倫人生重大的歷程,荷莉明知應該為死黨加油,卻怎麼也無法逼自己打電話給她。她知道自己這種做法反映出嫉妒、不甘心、又自私得不得了的心態,但她目前非自私不可,否則難以生存。她這一群朋友總以為,率先養兒育女的必定是荷莉和傑瑞這和_圖_書一對,沒想到珊倫和約翰卻拔得頭籌,她一時仍然無法接受。更何況,珊倫開口閉口就說她討厭小孩,荷莉越想越氣。
最後,她的童心終於平靜下來,開始睡午覺,而荷莉成熟的一面跳了出來,替她摘掉帽子和墨鏡,將之拋向乘客座,她覺得自己好驢。無聊的兒戲結束了,真實人生就此展開。
「這裡不准停車。」他說著指向停車位。荷莉對他溫柔一笑,然後倒車進入定位,不忘瞪他幾眼。《美國警花》的兩個女主角從來沒碰上停車的問題。
一想到面試,她的心情就七上八下。她一向對面試不太拿手,但話說回來,她對以前面試的那些工作也不算太熱衷。這一次,她的感覺就不一樣了;她熱切想重回職場,希望嘗試新的東西。第一家面試的公司是雜誌社,讀者群遍及全都柏林,而她應徵的工作是推銷雜誌裡的廣告版面。她對這一行是徹底沒經驗,但是她有學習的意願,因為聽起來這一份工作遠比她以前的工作更多彩多姿。她以前負責的差事多半是接聽電話、抄寫留言、把檔案歸至定位。新的工作只要不必整天做上述任何一項,就算是更上一層樓。
她坐在車上幾分鐘,研擬著新對策,這時停車收費員過來敲她的車窗,嚇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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