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不是基爾薩尼家的人,從來就不是,可是她一直想要成為基爾薩尼家的人。」她的眼神冰冷。「她只想要那個姓。她總是想要不屬於她的東西,喜歡做賊的臭女人。」她口出惡言。「她跟妳很像,老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不要說了!」我尖叫。「不要再說了!」我衝過去想要拍她、打她,盡我所能阻止她繼續編造這些謊言,這些恐怖骯髒下流的謊言,可是我還沒碰到她,她就抓住我了。那雙強壯的手臂,因為整天揉麵團、捲蘋果派、在她的有機菜園裡翻土、每天早上拿著托盤上下樓梯等等動作而益加強壯。她伸出一隻手,將我用力往外一推,我立刻感覺喘不過氣來,彷彿我的胸膛被壓碎了。我往後飛,頭撞到置物櫃一角,躺在地上喘著氣,然後哭了起來。我的視線模糊了,也感覺我的嘴裡有血的味道,可是我搞不清楚為什麼,因為我撞到的是頭。我失去方向感,無法站起來,也無法找到門。
我不知道在羅薩琳和亞瑟帶著媽回來之前——如果他們真的帶著她回來的話——我們有多少時間,可是我已經不管會不會被抓到了。我受夠他們的祕密了,受夠自己老是要鬼鬼祟祟、想在沒人注意到的時候偷看東西底下藏了什麼。衛斯理完全支持我的下一步,帶著我過馬路走到小平房去。我們兩個都想要找答案,我以前從來沒有遇過像衛斯理這樣,將自己置於險境、盡全力來幫我的人。我想到以格那提修女,我的心揪了一下。我拋棄了她。我也必須去見她。我想起我們剛認識時,她有一次抓著我的手臂,跟我說她絕不會騙我。現在回頭想想,她當時其實是在跟我說她知道某件事,她很顯然是要我問她,可是我卻到現在才明白這一點。
「我在這裡,媽咪。」她說,她勉強站起來,用顫抖的聲音說:「我來了,媽咪。」她又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然後匆匆跑向走廊另一頭的電視間。
「你先到廚房去,我泡杯茶給你好不好?這樣不錯吧?什麼意思?你在那裡待多久了?可是是她衝向我的,我只是想要保護自己。我打算幫她整理一下,就帶她回屋裡去。」
這一次,我卻寧願看到的是七十張地毯和暗木,聞到悶濕的空氣,看到設計拙劣的房間。因為我看到的東西,太讓我震驚了,我只能僵在原地,張大嘴巴,無法正常呼吸。
她終於把放在背後的手伸出來,倏地拿出原本給我的那個玻璃雕塑。我想大叫那是我的,可是走廊的情況太混亂了。
羅利。羅倫斯.基爾薩尼,息止安所。
「不要為難他。」我聽見自己這麼說,可是我無法發出聲音。
「妳把那幾頁都燒了,破壞了我的樂趣。」她露出扭曲的微笑。「亞瑟和妳媽在家裡,也許我不該留下他們兩個……」她往門屋的方向看過去,一邊咬著嘴唇。這時的她,看起來好脆弱,像個體貼的舅媽,想要把全世界的重擔都背在自己肩上,讓我幾乎要對她表示善意了,可是等她再轉過頭來看著我,她的眼神又恢復了冰冷。「可是我還是得丟下他們,因為我知道妳會在這裡。我等一下要去見墨菲警員,我想妳不知道這件事吧?」
「所以你才從來不讓我進來這個房間嗎?你本來就打算讓我這樣發現嗎?你不可以這樣。」
他又說了和*圖*書一些話,我可以聽到塑膠門的聲音。然後是腳步聲,接著是拖曳聲,再一個腳步聲,再一個拖曳聲。
「我要過去看一下。」我們一進入後院,衛斯理就說:「妳不會有事的,塔瑪拉。就跟那個女人說妳過來謝謝她,然後再看情況應變。她之後可能會跟妳多說一些事。」
我把自己撐起來,變成坐姿,然後扶著床,試著站起來。羅薩琳忙著跟那個男人說話,所以沒注意到我站了起來。我聽不到那個男人在說什麼,可是接著她的聲音變強硬了。原本緊張而溫柔的語氣不見了,又回復為剛剛那個羅薩琳。占有欲很強的羅薩琳。
「我怎麼了?我沒怎麼了。這幾個星期來,我一直在煮飯、打掃、照顧大家,什麼事都做,只想讓一切順順利利,像平常一樣,為了兩個不知感恩的……」她睜大雙眼,張開嘴巴,用盡一切力氣憤怒大吼,聲音大到我必須遮住耳朵:「騙子!」
她把一樣東西丟給我,東西落在地上。
是那個做玻璃雕塑的女人。如果我大聲喊,應該可以得到一點幫助,可是我聽到的是男人的聲音,這讓我緊張。那不是亞瑟的聲音,也不是衛斯理!啊,他在哪裡?他受傷了嗎?他去玻璃陣裡了,那麼多的玻璃。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做跟那些玻璃有關的惡夢。我被困在玻璃陣裡,跑上跑下,想要找到出路,在風中飛舞的玻璃刮著我、刺著我,而那個女人會在一旁看著我。那個女人現在到哪裡去了?
「羅絲?」我聽到一個聲音喊著。
「真是的,」羅薩琳溫和地說:「妳為什麼要這樣,孩子?妳為什麼要逼我這樣做?這下子我們得想個說詞了。」她說:「我們不能讓妳這樣回去,妳已經看到這些東西了。不行,我得想一想。現在我得好好想一想。」
「難怪爸從來不跟媽一起回來。難怪他總是待在都柏林。當時你們幾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受洗的照片下面,是我媽把我抱在水盆上方,牧師在我的頭上淋水。我認得那個水盆,它現在在莊園的禮拜堂裡,裡面住滿了蜘蛛和灰塵。旁邊是一張我媽漲紅了臉躺在床上的照片,剛出生的我,被包裹著躺在她的臂彎裡。還有一張以格那提修女抱著我的照片。也是剛剛出生。
「還有這是什麼?」
「我只是想幫她,塔瑪拉。」她說:「她不睡,一直在折磨自己,不斷回想以前的事。每次我拿餐點去給她,她就一直問我問題……」她現在幾乎是在自言自語,彷彿想要說服自己。「我是為她好,不是為了我自己。她幾乎不吃東西,所以她根本沒吃下多少。我那麼做是為了她好。」
「我的天啊。」我渾身顫抖,膝蓋彎了起來。我的手伸向牆壁,可是牆上除了我的照片外,沒有東西可以讓我抓。我的手指抓住照片,身體往下一滑,照片也被我拉下去了。我沒有昏倒,可是我站不起來。我想要離開這裡。我低下頭放在雙腿間,慢慢呼與吸。
米斯郡基爾薩尼,基爾薩尼莊園,門屋亞瑟.基爾薩尼收第二封信也是同樣的地址,但是收件人是亞瑟和羅薩琳。
我以過度反應的想像力,在過去幾個星期,甚至是幾年,相藻著羅薩琳的各種祕密,可是實際的狀況都一一讓我失望了。在車庫裡看到的東西,雖然讓我
https://m•hetubook•com•com困惑與難過,我竟然不知道亞瑟和媽跟羅薩琳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可是也不如我在心裡創造的情節那樣撲朔迷離。最初圍繞著這間房子的神祕氣氛,結果是羅薩琳生病的母親住在這裡;車庫裡的屍體,其實是城堡殘存的一切。雖然魅力十足,卻讓人有點失望,因為那並不符合我在羅薩琳身邊感覺到的張力,並不符合籠罩在羅薩琳周遭那莫測高深的氣氛。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失望。
我困難地吞了一下口水,搖搖頭。
「啊,」她又轉成輕聲細語了:「我沒聽到你進來了。我以為你在工作室裡。」
我緊張地聳個肩,立刻知道我看起來就一臉心虛的樣子。
以格那提修女。
「你對她做了什麼?」他對著那個男人的臉咆哮。
我努力凝聚力量,想要站起來。等我站了起來,羅薩琳似乎也做好了防備,只是一隻手仍放在後面。
那是一種令人有點不安的聲音。它不像排鐘風鈴那般有節奏,而是像玻璃撞擊破碎的聲音。那些小小的玻璃片,或圓或方或稜角,在風中互相撞擊,數量乘上數百倍,就成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那個男人踏進門,我做好準備,可是我一看到他,就放聲尖叫。在稀疏的長髮遮掩下,一張極其扭曲的臉回望著我。有一半的臉看起來彷彿曾經融化,又被拉回來,可是皮膚被放錯了位置。他立刻舉起一隻手,想把臉遮住。他本來戴著長袖套,可是他把手舉高去遮住臉時,露出來一截義肢。他的左半邊完全燒毀了。他的肩膀往下垂,宛如燭蠟從身體的左側往下滑落。他的眼睛大而湛藍,一隻眼完美地鑲在眼眶裡,襯托著柔軟光滑的皮膚,另一隻眼卻凸得嚴重,彷彿要從眼眶裡跳出來,露出了眼白以及原本在下面的東西。他開始往我這裡走來,我哭了起來。
接下來又是他的聲音,隨後是重踏一步的聲音,再一個拖曳聲。
我聽到後門打開,風灌進來。我聽到腳步踏在塑膠墊上的聲音,羅薩琳喚他羅利的那個男人在驚恐中轉身。
「媽不是基爾薩尼家的人,她姓拜恩。」
我感到一陣寒意。她在想像他,或者她看到鬼了。不,不對,我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我們停下來,仔細聽。是清脆的叮叮聲。
我轉向主屋,從窗戶往裡面看。廚房沒人。我輕敲後門,等著。沒有人來應門。我伸出手來,我的手在發抖。我暗自告誡自己這樣太誇張了,然後把門把往下拉,門沒鎖,我拉開一條縫,往裡面看,看到一條狹窄的走廊,在盡頭九十度右轉。走廊兩邊有三個房間,門都關著,一個在右邊,兩個在左邊。左邊的第一扇門通往廚房——我已經知道那裡沒人了。我踏進屋裡,小心不讓門關起來,這樣才不會感覺像是被關在裡面,也不會那麼像是擅自闖入的樣子。可是風太大了,把門吹上,嚇得我跳了起來,又一次告訴自己想太多了。一個老女人,再加上一個給了我一個禮物的女人,不太可能傷害我。我輕敲右手邊的門。沒有人回答,於是我輕輕轉動把手,慢慢把門打開。那是一個臥房,而且絕對是老婦人的房間。房間感覺有股濕氣,散發著滑石粉和殺菌劑的味道。裡面有張老舊的深色木床,上面蓋了一床花朵圖案的羽絨被套,床邊有https://m.hetubook.com.com
一雙拖鞋,和一塊天藍色的地毯,地毯看來已經噴過無數次的地毯清潔粉。房間裡還有一個獨立衣櫥,或許裡面就放了她所有的衣服。跟門同一邊的牆壁上,有一張小梳妝臺和一面黯淡的鏡子,靠牆擺放,梳子、藥、玫瑰經念珠和聖經整齊擺放在桌面上。床的對面是窗戶,窗戶面向後院。沒有別的東西,也沒有人在裡面。
「喬治.古德溫?妳是認真的嗎?打從他跟著他那位愛炫耀的父親,開著那輛囂張的車來到這裡,說要買下莊園開始,喬治.古德溫就是個輸家。『這裡可以蓋個很棒的旅館,可以蓋個很棒的水療度假中心。』」她模仿爸的語氣,我可以想像那些話是爸說的,可以想像他穿著細條紋西裝,跟著提摩西爺爺來到這裡的畫面。他只差沒按下紅色按鈕,叫推土機把城堡推平,在這些想要保護城堡和土地的人眼裡,他一定就像個惡魔。「他什麼都想據為己有,包括妳媽,即使她已經有了一個孩子。他做得最好的一件事,就是把妳和妳媽帶離開這裡。不!事實上,他做得最好的一件事,是結束自己的生命,好讓那些官司不能把莊園也搶走。那是喬治.古德溫從頭到尾唯一做對的一件事。而且他很清楚。我敢說他一直都知道,直到他喝下第一口威士忌——」
「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我不是孩子!」我終於大吼,把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吶喊的那句話說出來,隨著呼吸越喊越大聲。
「妳是,妳本來應該是我的孩子!」她大喊:「她把妳從我這裡搶走!妳本來應該是我的。就跟他一樣。他本來是我的。她把他從我這裡搶過去!」說完,她彷彿也把所有的力氣都用盡,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我不准妳那樣說我媽。」我的聲音在顫抖。
第一次敲門時,我敲得太輕了,連我自己都幾乎沒聽到。我的指節輕刷過深色木板門,彷彿那是羽毛做的。第二次我多用了一點力,也多等了一下,但還是沒有聲音。
「占有欲,」幾個星期前,以格那提修女這樣思索著我對羅薩琳的臆測:「妳選這個字確實很有意思。」
我不只是個修女,我也是受過訓練的助產士。這是她幾天前才說的話。
衛斯理說:「塔瑪拉,妳快出去。」他為了要制住對方,臉漲得通紅,脖子青筋暴露。
三面牆上,從地板到天花板,都貼滿了我的照片。嬰兒時的我,領聖餐的我,三歲、四歲、六歲時來門屋玩的我。我演出學校的話劇,我的生日派對及其他派對,在我媽一個朋友的婚禮上當花童,萬聖節時打扮成巫婆,還有一張我一年級時在學校的塗鴉畫。甚至還有一張,是上個星期我在門屋大門外,坐在圍牆上搖晃雙腿,仰頭曬太陽的照片。還有我和馬可仕,他第一次來門屋時,以及另一張,另一天,我們坐上他的車,出發去旅行。有一張照片是媽、我和芭芭拉最初來到門屋時拍的。還有我八歲左右,站在門屋旁通往城堡的馬路中間,聽著我媽和亞瑟及羅薩琳聊蛋三明治和濃茶,一臉無聊得要死的表情。還有一張是兩個星期前,我在墓園裡,把花放在羅倫斯.基爾薩尼的墓上。一張我往城堡走去的照片。還有好幾張我跟以格那提修女在一起,或走路,或交談,或懶洋洋躺在草地上。還有一張是我當初發現日記裡m.hetubook.com.com面寫了東西時,那天早上坐在城堡階梯上的照片。我那時就知道有人在看我,我寫在日記上了。那些照片數也數不盡,像是我這一生的歷史回顧,有我早就遺忘的畫面,也有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膠捲捕捉的畫面。
我沒說話,努力思索。她說的不可能是羅倫斯.基爾薩尼,那已經是許多年之前、我還沒出生時的事,那麼她說的一定就是……
「是玻璃,」我低聲說:「被風吹動的聲音。」
衛斯理帶著我從屋側小徑走。我的膝蓋顫抖,我邊走,邊預期雙腿隨時會失去力量,讓我像紙牌搭建的房子一樣瞬間倒地。這個早上天色越來越暗,風也越來越大。現在才中午,天空已經籠罩著一朵又一朵巨大的烏雲,彷彿天空的眼睛被茂密的眉毛遮住,額頭緊蹙,擔心地看著我。
「差勁的騙子,」她輕聲說:「就跟妳媽一樣。」
我喃喃說了一些話,可是我已經語無倫次,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我只能想到她說我爸把我和我媽帶離開這裡,還有她說我媽已經有了我。不可能的,這根本說不通。他們在一場晚宴上相遇,一場優雅豪華的盛宴,有很多人在場。這是他自己說的,而且還一天到晚提起這件事。他們一見鐘情,然後生下我。這就是他們的故事,那是爸跟我說的。也許是我聽錯了,也許是羅薩琳編造的。可是我的頭好痛,我現在好累,我的眼皮好重,我只想把眼睛閉上。這時我發現羅薩琳在說話,但不是在對我說話。我再度張開眼睛,她正看著走廊,看起來有點害怕。
「我爸。」我低聲說:「妳愛我爸。」聽到我這麼說,她抬頭看著我,滿是受傷的表情,讓我幾乎為她感到難過。
我緊張地看著他越過草皮,經過工作小屋,消失在玻璃陣裡。
我幾乎是尖叫著說:「亞瑟姓拜恩,就跟媽一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但我終於站了起來,拿起日記,將自己慢慢往前推移。我設法伸出手放在衛斯理身上,阻止他的動作。他放開羅利抓住我,把我從房間裡拉出來,再把羅利推進去,甩上門,然後把門鎖上。他把鑰匙拿出來,放進口袋,那個男人大喊著,要我們放他出去。
我聽到對方生氣地說了幾句話,接著羅薩琳把手轉到背後,把玻璃雕塑往走廊另一頭丟出去。我聽到一聲尖叫。接著她撲向他,我看到一根柺杖揮過來,把她擋開,她重重一聲撞到牆壁上。她害怕地看著他,我則退回角落,抱著頭緊緊靠著大腿,只想要離開這裡,去任何地方都好,只要不是這裡,可是我動不了。
我的下巴掉了下去。「羅薩琳,」我深吸一口氣,「妳……妳怎麼了?」
她輕笑幾聲。「噢,孩子,妳知道是怎麼回事。別在我面前假裝妳沒有一直到處窺探。」她冷冷地看著我。
是我今天早上拿走的信封,後來我在羅薩琳的圍裙口袋裡找到藥罐時,就把信封留在廚房裡了。她又丟了另一個東西過來,這次比較重,東西落在地毯上時,發出「砰」的一聲。我立刻就知道那是什麼。我伸手去把日記抓過來,在上鎖的地方胡亂摸索了一番,想把日記本打開,看燒灼的內頁是否已經消失了。也許我已經改變了事情的發展。可是在我親眼看到之前,我的問題就得到了答案。
「羅薩琳!」我大喊:「不要說了!到底是怎和*圖*書麼回事?」我哭了起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我從一個信封看到另一個信封。「可是……我不——」
過了一段時間,我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我終於看到門口的羅薩琳,她的影像也是模糊的。我在頭昏眼花中坐起來,摸了摸頭,顫抖的手指上立刻染了血。
我輕輕關上門,繼續沿著走廊往下走。地毯上蓋了一層很特別的塑膠墊,彷彿是要保持地磚的乾淨。塑膠墊在我的腳下發出摩擦聲,我很意外竟然沒有人聽到我進來了。除非那個女人又在工作小屋裡,這表示她會看到衛斯理。一想到這裡,我立刻停下腳步,幾乎想轉頭出去,可是我已經來這裡了,我不能再回頭。走廊盡頭還有一扇門,通往電視間,我已經在窗外看過了。電視很大聲,我聽得到《最後倒數》這個節目的時鐘正滴答響,我猜應該是羅薩琳她母親在裡面,可是儘管我對她好奇了那麼久,現在卻不是去找她自我介紹的時候。我現在要找的不是她。前門有個小小的前廳,在我的左手邊有另一道門,我想那應該就是第二個房間。
「可是,可是,可是。」羅薩琳模仿我的語氣,讓我的背脊產生一股寒顫,由上往下一路傳下去。
我再看一眼信封,想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薩琳張大了眼睛,笑著說:「哎呀呀,原來這隻猫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好奇。」
「妳當然知道,孩子。」她從牙縫裡愁著聲音說。
「這跟我們原來講好的不一樣,你知道的,羅利。我很高興讓你玩玻璃,因為你那麼喜歡玩玻璃,我以為經過……呃,經過那些事,火和玻璃可以慢慢讓你復元,可是你做得太過分了。你毀了一切。你真的毀了一切。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非得改變一下不可。」
我們快走到小徑盡頭時,衛斯理問:「那是什麼聲音?」
房間角落有張單人床,沒有整理,有點凌亂。床邊有個小櫃子,上面放滿了藥丸。在我轉身離開之前,我的眼睛捕捉到一張熟悉的照片。我走到距離我最遠的那面牆壁前,然後把我口袋裡那張已經發皺的照片拿出來。我把照片舉高,跟牆上的照片對照,兩張幾乎一模一樣,只是牆上的那張清楚多了。擋住鏡頭的那根手指頭不見了,所以看得到牧師的臉,媽站在牧師身邊,手上抱著我。我那顆粉紅色的頭上,是那隻戴著戒指的手。牆上那張照片比我找到的那張還要大上許多。照片經過放大拉近,所以戒指很清楚,焦點清晰,戒指的主人昭然若揭。
羅薩琳站在門口,身體靠著門邊,雙手放在後面,顯得好冷靜。
「羅薩琳,」我啞著嗓子低聲說:「這是怎麼回事?」
「不要碰她!」我聽到衛斯理大叫,羅利高舉雙手,看起來震驚、悲傷、顫抖。然後衛斯理進來,看到我。我看起來一定很糟糕,因為他立刻變臉,氣得把羅利推到牆邊,手掐著他的脖子。
羅薩琳笑了起來,臉色也柔和了一點。她剛開始是輕笑,可是沒多久她就把頭往後仰,笑得很大聲。
我餓眉,不知道是該打斷她,還是讓她自己全說出來。趁著她陷入沉思,我把信拿起來,看著信封上的姓名。
我轉動門把,門沒鎖,就這樣被我打開了。
「妳今天運氣好。」我聽到有人在我身後說話,我猛然轉頭。「通常這個門是鎖著的,連我都沒進來過。他可真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