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我高舉在手上的藥罐。
我走回屬於我的東西,衛斯理很快跟在我後面,在箱子間翻找,偶爾發出嗯嗯啊啊的驚嘆聲。等他探索亞瑟和羅薩琳的隱藏人生暫告一段落,我們坐在曾經放在我們家客廳的那張沙發上,翻看我的相簿,衛斯理邊看邊嘲笑我在青春期各個階段的模樣。
「什麼?可是不可能啊。」我看著四周。「他們怎麼會有這些東西?」
「什麼?哇,塔瑪拉,」衛斯理說:「她把藥丸加在她的食物裡?」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張大眼睛,在那堆東西間跳過來跨過去,不時拿起東西來看一下;掀開更多油畫,畫裡有長相邪惡的孩童,豎起的衣領比耳垂還高,還有肥胖醜陋的女士,大胸脯、胖手腕、薄嘴唇。「妳看這些東西,塔瑪拉。看,妳沒有注意到什麼嗎?」
「你認為我應該進去?」
就在同一張照片的角落,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羅薩琳坐在格子呢毯上,身邊放了一個野餐籃,冷冷地看著鏡頭。
我沒理他,著迷地看著我和媽在教堂的那張照片。她懷裡抱著我,笑得好燦爛。拍照的人——我想是爸——手指壓到了鏡頭的角落,擋住了牧師的臉。以我對爸的瞭解,他可能是故意的。我撫摸著他被閃光燈照亮而發白的大手指,笑出聲來。
衛斯理把照片翻過來。
我只需要說這句話,其他的都很明顯,事實就擺在眼前。他們在談戀愛。
「嗯,我還好。我不想談那件事。」我兇巴巴說完,又輕聲補了一句:「謝謝你的關心。」
「衛斯理,你看他們。」
「這到底是……」衛斯理說,仔細端詳。
我搖頭。「他太驕傲了。他不認為自己會讓我們失望。」我的眼睛盈滿淚水。「可是我不會在乎,我真的不會在乎。」我太言過其實了。我可以想像爸試著告訴我他正變賣一切的情景。我當然會在乎——我會不滿,會抱怨。我不會瞭解,我會對別人可能投來的眼光感到丟臉。我會想念夏天的馬貝亞,想念新年假期的韋比爾。我會對他大吼,肆無忌憚罵他,我會衝進我的房間,甩上門。我是貪婪、不知感恩的豬。可是我希望他有給我機會去瞭解。我希望他有要我坐下來,試著跟我談,我們可以一起找到辦法。我願意住在任何地方——譬如三個人一起住在這個城堡廢墟的一個房間裡——只要我們三個人可以在一起。
「這是一份禮物。給我的。」
我吞了一下口水,眼淚立刻湧上來。
「或者什麼?」
「妳確定妳看到她動手?」
「妳應該知道,以格那提修女一直很想見妳。妳那天就那樣跑掉,嚇壞她了。我們兩個都被妳嚇到了。」
「能不能……」我思索該怎麼說,「先不要管原因,幫幫我,拜託。我們沒有多少時間,我以後會跟你解釋一切。可是現在能不能拜託你,幫我好嗎?他們很難得出門,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想到我第一次遇到以格那提修女,從玫瑰園回來後,媽對我說的話。我當時以為她在胡言亂語,我以為她是說我比玫瑰還漂亮。可是如果她真正的意思是「妳比羅絲還漂亮」呢?m.hetubook.com.com
「我現在不在乎失去任何東西了,我寧願每天都有他在身邊。」我吸了一下鼻涕。「現在我們失去一切,包括他。所以你說,那有什麼意義?銀行把房子收回去時,我就想那應該是他最無法承受的事。」我看著他跟媽一起打高爾夫球,他表情嚴肅,看著遠方的球。「他們可以拿走一切,但不能拿走房子。」
「沒有。至少她沒提過……」
「我們得跟別人說。」
「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說完,我走過馬路,快步走向後院,走到車庫前。
「那他應該就是羅利了。」衛斯理說:「有想到什麼嗎?塔瑪拉,妳活像看到鬼似的。」
「我有。」我回答:「我很氣他,氣了很久。可是最近這幾個星期,我一直在想他那段時間一定很不好過。即使在我心情最不好的時候,我也不可能做出他做的那件事。他一定是覺得壓力很大,他一定很悲慘。他一定感覺走投無路,一定不想繼續撐下去。而且……他死了以後,他們就沒有再拿走別的東西了。媽和我受到了保護。」
墓碑上寫著「羅倫斯.基爾薩尼,息止安所」。
「標籤上寫的。奧沙西泮。這是一種安眠藥。她把這種東西放在妳媽的食物裡?」
「認得誰嗎?」衛斯理問。
「衛斯理,不要弄得亂七八糟。」我生氣地說:「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
他們一走,我立刻衝進屋內。羅薩琳剛剛急著出門,圍裙就隨便橫披在衣帽架最上面。我一把抓過圍裙,伸手往口袋裡摸去。
蘋果樹上刻了「羅利與羅絲」。
「基爾薩尼。」他一說完,一股寒意立刻竄上來。
「也許她沒有住在這裡。也許她是來這裡度假的。」衛斯理繼續翻頁。所有照片都是同樣四個人在不同年紀的照片,全都緊靠著彼此。有些是其中一人的獨照,有些是兩人,但大部分都是四個人在一起的照片。媽是年紀最小的,羅薩琳和亞瑟年紀相近,而羅倫斯是最大的,總是帶著燦爛的笑容,露出調皮的眼神。羅薩琳即使還是個小女孩,表情就比較老成,強硬的眼神,笑容永遠是四人之中最含蓄的。
「你這麼想嗎?我們來看一下好了。儘管羅薩琳喜歡假裝我不知道我媽以前吃過哪些藥,我倒是知道她的名字不是……」我讀著藥罐上的標籤,「海倫.賴利。」
「就是這樣!」我覺得很有道理。他們是小偷——亞瑟應該不是,可是羅薩琳是。我可以相信她是小偷。
他翻白眼。「人家給妳一份禮物——這是進去裡面的大好機會。」
「我也不知道。」
「等一下,」一張照片引起我的注意,「翻回去。」
「這些妳真的完全不知道?」
衛斯理跑去屋子旁邊的工作小屋時,我在院子裡踱步,希望他們不會太快回來,讓我還來不及仔細看一遍。我停下腳步,看著小平房,想看直接反射光線照進我房間的那個玻璃雕塑還在不在。不見了。可是庭院圍牆上有個東西,引起我的注意。一個盒子。我走過去。
「妳認為他是為了妳們才那麼做的?」
我們從都柏林回來的路上,亞瑟在車子裡叫羅薩琳「羅絲」。
「撬和_圖_書開車庫的鎖。」
我把受洗的照片塞進口袋,跟著他走。
「最後面那個男的是誰?」
「對。」我微笑,看著他開心、生動的臉,背景是朋友婚禮的舞池。他愛跳舞,可是跳得爛透了。
「他們也不是真的說謊,不是嗎?」衛斯理試著減緩我所承受的衝擊。「他們只是沒有跟妳說他們以前住在這裡。那其實並不能算是天底下最刺|激的祕密。」
「我說了我不想談那件事,」我又生氣地說:「而且他不是我男友。」
「對。」
「塔瑪拉,妳眼睛張大一點,看看這個縮寫。」
我搖頭,他加快翻頁的速度。
「我們進去找她,跟她道謝。」
「我們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妳到底想不想知道這一切?」
「我不介意。」我吞了一下口水。「他只是……借了太多錢,沒辦法還。他是個開發業者,本來很成功,房地產遍布全世界。我和媽不知道,他其實早就有問題了。為了還債,他開始賣掉一切。」
我翻到下一頁,我們兩個都大笑。缺了兩顆門牙的我,抱著迪士尼樂園的米老鼠。「妳有沒有……我不知道……生他的氣?如果我爸這麼做,我會……」衛斯理搖搖頭,無法想像這種事。
聽到「我們」這兩個字,一股輕鬆感,像海浪一樣將我捲起。
「哦。」
「我不知道。」
「他們也沒有告訴我他們幾乎認識羅薩琳一輩子了,還有他們以前住在門屋,還有他們認識基爾薩尼家的人。這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如果你把它當祕密,那就非同小可了。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隱瞞這件事?他們還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我們仔細看後面那幾頁,我的心在胸膛裡狂跳,我以為我就快暈倒了。我看到另一張羅薩琳和羅倫斯的合照。「羅絲與羅利,一九八七」。
「誰?羅薩琳她媽?」
「沒關係,我們都會犯錯。」他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衛斯理把手伸進塑膠套裡,把照片抽出來。
我仔細看那塊地毯。地毯上都是灰塵,原本可能是掛在牆上當作裝飾,而不是鋪在地上。上面繡滿了K。
「那是什麼?」他問。
「妳媽平常會吃安眠藥嗎?羅薩琳會不會只是想要幫她?」
「也許是醫生開的藥。」
「我還希望你能告訴我呢。」我把藥罐遞給他。「我親眼看到羅薩琳把這些藥丸加在我媽的早餐裡。」
我走過馬路去看個究竟。衛斯理跟在我後面。那個盒子用褐色的紙包著,上頭寫了我的名字,還有一句「生日快樂」。
「什麼女人?」
上面寫著:「亞提、珍、羅絲、羅利,一九七九」
「我不覺得勇敢。」
「不知道。」我搖頭,感覺頭痛了起來。我的腦袋裡裝了太多的資訊,卻沒有足夠的答案。「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以前住在鄉下,可是……我記得我小時候來看亞瑟和羅薩琳時,我外公總是在這裡。我外婆在我媽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以為外公也是來看亞瑟和羅薩琳的,可是……天啊,這是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全都要說謊?」
我盯著他們四個人的照片。四個人都帶著笑,天真的臉龐,美好的人生在前面等著,一個充滿可能性的未來。媽和亞瑟緊緊牽著手,羅倫斯的手很帥氣地繞在羅薩琳的脖子上,無力地垂在她的胸前。他單腳站立,另一和-圖-書
隻腳橫跨在那隻腳上,擺出姿勢。他看起來很有自信,甚至有點自大。他的下巴抬高,對著鏡頭微笑,露出了牙齒,彷彿他剛剛對著拍照的人喊了一句什麼話。
他立刻聽出我聲音裡的警戒,轉過身來,往我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袋鼠(Kangaroo)。」我說:「我不知道,衛斯理。我糊塗了。我不……」
聽到這句話,他大笑。「現在妳知道我是什麼感覺了。」
對他產生的任何奇妙感覺迅速消失。我看著衛斯理剛剛掀開防塵布的那個區塊。
「當然,除非妳害怕。」那正是我的感覺。
他大笑。「好,我們來看看羅薩琳在這裡面藏了什麼。」
「不知道。」我有點呼吸困難,頭暈目眩。「不可能的,沒有人提起過。」
我看到下一張照片,驚訝地張大了眼睛。下面一頁是一張媽的照片,十幾歲的美少女,金色的長髮,燦爛的笑容,完美的牙齒。羅倫斯雙手抱著她,在刻了很多字的蘋果樹旁親她的臉頰。
「我得跟我爸說,他會知道要跟誰說的。好嗎?」
他拿起一塊地毯,往下一丟,還用腳踢了一下。地毯在灰塵滿布的地上攤開。
「小平房裡那個做玻璃雕塑的女人。」
「對。」我做個深呼吸。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那你能幫我把亞瑟的工具箱拿來嗎?」
「塔瑪拉,」衛斯理抓住我,我跳起來,「妳看這個。」他的眼睛張得好大,他抓住我的手,一股刺麻的感覺傳上我的手臂。
我翻到照片背面去看。「珍與羅利,一九八九」。
「他就是死在城堡大火的那個人。羅倫斯.基爾薩尼。他的名字刻在基爾薩尼墓園的一塊墓碑上。」
因為捨不得將視線從相本中移開,我又拿出另一本,找到了我嬰兒時期的照片。我迷失在另一個世界裡,也忘了時間。我隱隱約約聽到衛斯理對著他找到的東西在說些什麼,可是我沒理會他。我只是一直看著我漂亮的爸,開心而帥氣的爸,跟媽的合照。然後我又看到一張我受洗的照片。只有我和媽。抱在她懷裡的我是那麼嬌小,唯一露在白色毛毯外面的,只有一小顆粉紅色的頭。
「我聽說發生的事了。妳還好嗎?」
有一張兩個孩子在樹林間的照片。一個小女孩,和一個比她大幾歲的小男孩。他們面對面,牽著手,額頭碰在一起。我腦中閃過我們到來的那一天,亞瑟和媽奇怪的打招呼方式。「那是媽和亞瑟,」我說,揚起嘴角,「她當時應該只有五歲左右。」
我吞了一下口水,點點頭。
雖然那天早上發生那麼多事,我還是笑了。
我嘆氣。
「這個嘛,他們要不是偷來的……」
「我認為他那麼做有很多理由。全都是錯誤的理由,可是對他來說,他覺得那樣是對的。」衛斯理說:「反正,我覺得妳很勇敢。」我抬頭看著他,努力不哭。
我用手指劃過兩人的臉,說:「我認為羅薩琳愛著羅倫斯。」
「還有妳看這個。」衛斯理打開一箱瓷器。那些盤子、茶杯、刀叉上,也都印了K。一條龍纏繞著一把劍,從火焰中往上爬。這時我想起門屋客廳的爐柵上,也有相同的圖案。
「衛斯理。」
「聽說妳男友麻煩大了。」
「塔瑪拉,妳在做什麼?」衛斯理就緊跟著我身後。「也許我該去幫妳泡杯茶,和_圖_書讓妳冷靜——那是什麼東西?」
「塔瑪拉,妳看這些東西。」
「我不知道今天是妳生日。」他把玻璃雕塑拿起來審視。「可是她知道。」
我咬著嘴唇,看著小平房。
「衛斯理,媽已經吃藥吃到幾乎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這不是幫助她,這幾乎已經像是羅薩琳想要讓她的情況更嚴重。這是讓她更嚴重。」
他考慮了很久都沒說話,一邊思考一邊轉動手上的藥罐。「好。」
「這是媽在客廳裡,壁爐是一樣的。」我仔細看著那張照片。「書架也一模一樣。你看這房間,」我倒抽一口氣:「這就是我現在睡的房間。可是我不懂。她以前住在這裡,她在這裡長大。」
我感覺安心了,因為我不再孤軍作戰。我坐在樓梯上,等著他打電話給他爸,跟他說這件事。他一掛上電話,我立刻跳起來,著急地問:「怎樣?」
「K。」我呆呆地說:「我不懂。我不……」我搖頭,環顧車庫,這裡原本像個垃圾堆,現在似乎像個藏寶庫了。
照片裡,有被拍到一半的牧師,有媽,還有我被她抱著,放在洗禮盆裡。由於拍照技術不怎麼高明,右邊還有另一個人被切掉了,不過有個人的手放在我頭上。從那個人手指上的戒指判斷,應該是個女人的手。也許是羅薩琳,她是我的教母,可是好像從來沒有做過我朋友的教母做的事,也就是三不五時寄張卡片來,裡面還附了錢。不,我的教母想花時間跟我相處。真噁心。
「我看到她把藥丸剝開,將藥粉倒進麥片粥裡,還攪一攪。她不知道我看到了。」
衛斯理很快就把鎖撬開。我們進到裡面,我立刻面對我以前的人生,全都堆疊在一起,毫無次序可言。廚房跟客廳在一起,我的房間疊在娛樂間上面,客房跟浴室毛巾放在一起。這些東西互相融合,一:如我腦袋裡的思緒一樣合作無間。皮沙發、電漿電視、形狀可笑的家具,現在看起來廉價而毫無特色。
「妳媽和羅薩琳小時候就認識了,」衛斯理說:「這個妳知道嗎?」
「那是羅薩琳她媽。我看一下,」他接過我手上的藥罐,「這是安眠藥。」
「什麼?」
「如果妳不想說,可以不要說。」
「你怎麼知道?」
衛斯理把頭轉開,繼續翻著相本,彷彿在尋找答案。「嘿,如果妳外公以前住在門屋,那他就是這裡的莊園管理人了。他以前做的是亞瑟現在的工作。」
「或者他們就是基爾薩尼家的人。」
我哼了一聲,立刻否決這個想法,然後又被馬可仕剛剛攤開的地毯下,一個紅色的閃光吸引住了。那是我到達的第一個星期找到的那本紅色相簿。「那本相簿!」我大喊:「我就知道那不是我的想像。」
「所以媽、亞瑟和羅薩琳小時候都跟一個基爾薩尼家的人玩在一起。」我邊想邊說:「我連她以前住在這裡都不知道。」
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問我:「妳要工具箱做什麼?」
「妳是的。」他說。我們凝視彼此的眼睛,定住不動。「我犯了最愚蠢難堪的錯誤。」我低語。
「他們有可能只是朋友……」衛斯理慢慢地說。
我把盒子拿起來,轉頭四望。窗戶那邊的網狀窗簾後面,沒有人在那裡。我拆開褐色紙張,裡面是個褐色的鞋盒。我把蓋子掀開,裡面放了一個異常和_圖_書美麗的玻璃雕塑,一系列大小不一的淚珠,混合著大小不一的心,彼此以線穿過小小的洞連結在一起。我把它舉高,向著光的方向。它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並隨著微風旋轉。我笑了,往小平房看過去,揮揮手,感謝某個人。
「發生什麼事了?」
「這是妳爸?」
「妳媽還有別的哥哥嗎?他看起來年紀最大。」
「衛斯理!」
「他沒跟妳們說有問題?」
「他們跟他在一起,所以他現在不方便說什麼,只說他會處理。現在我們只要確保這些藥的安全就好。」
「太誇張了,塔瑪拉,妳看這個。」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失望地問。我並不認為眼前的東西值得他那麼激動。舊得不能再舊的家具。書、撥火棒、陶器、遮蓋起來的畫、布製品、地毯、靠在牆上的壁爐、各式各樣的裝飾用品。
「對,我很確定。而且打從我們來這裡,媽就一直在睡覺。睡個不停。」
「K代表……」衛斯理說得很慢,彷彿我是個小孩子。他屏息看著我。
「妳看,他們四個人在門屋前面。」衛斯理指著他們四個坐在庭院圍牆上的照片。除了幾棵庭院裡的樹之外,庭院沒什麼太大的改變。那些樹當時才剛種下,或者還只是小樹叢,現在已經長得又高又密了。至於鐵門、圍牆、房屋,其他一切都還是一模一樣。
我更想看看羅薩琳和亞瑟在這裡藏了什麼。衛斯理把防塵布掀開,丟到車庫另外一頭去時,我實在是大失所望。只有更多舊家具,為時光磨損,被塵摘啃噬,散發出樟腦丸的味道。我不知道我原本期待看到什麼——一、兩具屍體,一臺印鈔機,幾箱的槍枝彈藥,一個通往羅薩琳巢穴的密道。什麼都好,而不是這些充滿樟腦丸臭味的家具。
我腦海裡閃過一個嚇人的畫面。我很小,外公跪在地上,手伸進堆肥裡。我記得他黑黑的指甲,土裡一條蟲蠕動著,外公抓起蟲,拿到我面前,把我嚇哭了,他哈哈大笑,雙手摟著我。他身上永遠有土壤和草的味道。他的指甲永遠是黑的。
「好。」
我盯著衛斯理,他正在工具箱裡翻找,看能不能找到撬開鎖的適當工具。
「妳看亞瑟,他連小時候都不帥。」衛斯理開玩笑,瞇起眼睛,看得更仔細一點。「哎,不要這麼壞心。」我笑著說:「你看他們。我從來沒見過媽小時候的照片。」下一頁有一張媽、亞瑟、羅薩琳和另一個男孩的照片。
「不知道這裡有沒有那個女人的照片。」我又翻到下一頁。
他搖搖頭。「我還以為我的人生算詭異了。她是誰?我爸媽都認為只有賴利太太住在那裡。」
「他好年輕。」
「喔哦,」衛斯理翻到下一頁,說:「可是羅倫斯不愛羅薩琳。」
我倒抽一口氣。
雖然很可能已經接近亞瑟和羅薩琳會回來的危險時刻了,我們還是坐下來,翻開相簿。裡面都是一些兒童的黑白照片,還有幾張是灰褐色的。
毫無動靜。
「我不認為我犯的錯有你那麼多。」我補上一句,想要讓氣氛輕鬆一點。「你好像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跟不同的人犯不同的錯。」
「就是幫基爾薩尼家族保管這些東西,」衛斯理打斷我的思緒,「或者……」他對著我笑得咧開了嘴,眉毛上下移動。
「不是。」我又看著小平房。「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