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他的手中提著他的公事包,西裝外套的袖口處被撕破了,他的額頭上有鮮血,從一道深長的傷口汩汩流出。我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我看著快停,看看他是否能看到我所看到的景象,但是他的雙手掩住全臉,肩膀抖個不停,他正默默在哭泣。剛開始我鬆了一口氣,只是史提夫嘛。我正要從我的桌子底下跳出來跑向他,這時他丟下他的公事包,從身旁拖了一張辦公桌擋住門。雖然他的體形像一根香腸,但是動作迅速,接著將椅子一把接一把地堆在桌子上,擋在門邊。等他滿意了,他才又撿起公事包,氣喘吁吁,逕自走向他的辦公桌。
「你認識湯姆呀。」我對他笑笑。「我得去找他,把費南德茲先生介紹給他是件很重要的事。」然後我看著奧古斯都,並重複說了一次:「Estoy buscando a Tom。」
全場鴉雀無聲,每個人都震驚地看著我,彷彿這個意想不到的真相比那把揮舞的槍枝更令人意外,接著他們回過神,很快地又盯著史提夫看。
「好吧。」我說道,我的聲音因為驚嚇過度還在顫抖。「我要再跟你約見。」
「我的電腦呢?」他輕聲問道。
他說了長長一串話,速度很快,內容又複雜。時而微笑,然後又看似嚴肅,以總裁的架勢比手畫腳。我依次點頭,他微笑時,我就跟著微笑,看似嚴肅時,我就跟著嚴肅。然後他停住,等待回應。
「拿走?是誰拿走的?」
「出來。」他對著裡面的兩人說道。
「嗯哼。」
「不要進去就是了,好嗎?」
「嗯,他說un momento por favor(請等一下)。」「España es un pais maravilloso(西班牙是個了不起的國家)。」「Me gusta el esp。ñol(我喜歡西班牙人)。」
在那個當下,我才注意到寬庭已經從桌子底下站起來。
我清清喉嚨,走向他,並伸出手。
「寬庭,幫我打開門。」
葛萊漢正好吃他的法國麵包吃到一半,他停住了,我們全都看著她。
「多餘的答案又不會加分。」葛萊漢抱怨道。
葛萊漢搖搖頭。
「但是這是我的辦公室。」他大喊,並走向她。他朝著她的臉大吼,每個字都讓她眨一次眼。「這是我的辦公室,所以妳必須讓我進去。這是妳打包妳的物品離開前必須做的最後一件事!」他的舉止是在威脅,這間辦公室裡一共有六個人,還有兩個在愛德娜的辦公室,我們合力就能將他制伏,但是他讓我們不知所措,呆若木雞站在原地,對一個我們以為自己認識的人感到恐懼不已。
「嗯。嗯。」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我學過的所有片語快速脫逃,根本就是來搞破壞的。
「我不行,史提夫。」
「快做!」史提夫大喊。「快做,露西!」他揮動槍枝更靠近我的臉。
但是就彷彿開關被打開一般,他再度轉身。他怒視著她,幾乎要把公事包砸向她,我的心臟跳得好快。「不會更糟了,愛德娜,妳不知道現在事情有多糟糕。妳什麼都不知道。我五十歲了,而今天有個二十歲的女孩告訴我說我失業了。失業?除了我女兒出生的那天外,我這輩子從來沒請過假。」他的聲音充滿了恨意,並將他的憤怒投向愛德娜身上。「我一直都盡心盡力在為妳工作,一直都是。」
「嗯……」我試著去想一些單字,我試著去想所有我知道的西班牙文,但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奧古斯都……我聽過你,你就是開除我的人。」史提夫說道,再度激動了起來。「你就是那個開除我的混蛋,好,我知道該怎麼對付你了。」
「但是已經吃掉一半了,他們會認為是我把另一種吃掉了。」
但是寬庭沒有動,他反而面對著費南德茲先生,費南德茲先生驚慌失措坐在地板上,寬庭用堅定的語氣以聽起來非常流利的西班牙文開始跟費南德茲先生交談。奧古斯都站起來,而且也保持鎮定,並回答他,他的聲音具有權威而且值得信賴,即便我們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講什麼。在這麼瘋狂的局面當中,他們進行了一場完全冷靜的對話。突然間,外頭傳來鑽孔聲。至少有動靜了,門把開始喀隆喀隆響,史提夫看著門,看起來有一小https://m.hetubook.com.com部分的他放棄了。
「露西!」寬庭更加緊張了,我從沒看過他的眼睛眨得那麼快過,「誰是湯姆?」
「好啊,那把妳的電腦給我。」他說道。
「妳有兩分鐘,我們開始吧。金.卡戴珊的父親羅伯.卡戴珊在九〇年代一件備受爭議的訴訟案中擔任誰的辯護律師?」
「O.J.辛普森。」她回答,速度快到幾乎聽不到她講的話。
「我不行。」
從現在開始任何時刻,費南德茲先生將會走進這扇門,在從事這份工作二年半之後,我就必須對辦公室的人洩露我完全不會講西班牙語的祕密。我對於已經開始難為情感到很難堪,而且讓我驚訝的是那種,我知道我將讓他們失望的恐怖感覺,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擔憂。我們辦公室的人數很少,感覺像是不健全的家庭,雖然我總是冷眼旁觀,但我瞭解雖說我們彼此的凝聚力不強,但肯定不是一盤散沙。我們大家都不是特別喜歡彼此,但是都很保護這個單位,不過在某種程度上,我已經背叛他們了。
是他接的。
他變得鐵石心腸。「別哭,露西,只要做公司付妳薪水做的事就好,告訴這個人我想要回我的工作。」
接著門把掉落下來,辦公室門突然打開,桌子被推開,三個男人撲向史提夫。
我們握手。他長得非常帥,害我更加緊張不安,我們互相看著對方靜默許久。
他不可置信地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是的,我會拿回去換。」
「Estoy bsc。ndo a Tom(我正在找湯姆)。」
「叫他們出來。」他對愛德娜說道。
我的嘴唇抖得很厲害,我幾乎說不出話來。「我不行。」
史提夫軟化了,他的肩膀放鬆了,眼神也變得比較不那麼堅決,但還是很陰鬱,看來既憂愁又惱怒。他東張西望,看起來異常興奮,彷彿嗑了什麼藥,無法專注在一件事物上。
「告訴他把我的工作還給我。」他走近我,我只看見一個黑色的東西指著我,這個東西在史提夫顫抖的手中晃動著。我可以看見他的指頭扣在扳機上,他抖得很厲害,我害怕隨時都可能飛出子彈。我雙腿發顫,可以感覺膝蓋就快折斷了。「如果他把工作還給我,我就讓他安全離開。告訴他。」
「我知道。相信我……」
「莎士比亞的戲劇。」露意絲非常認真地說道。
「他是誰?」史提夫問道,並看著奧古斯都。
「¿Bien,gracias,y usted?」(很好,謝謝,妳好嗎?)他講得很快,聽起來跟學習帶上唸的不太像,但是我聽得出一些音,所以就只好順勢而為,試著講得跟他一樣快。
快停靠過來研究。「白腎豆、扁嘴豆……妳有吃到另一種豆嗎?」
「我叫史提夫,」他大喊。「露西!」他高喊我的名字,我的心臟跳得非常快,快到都要停止了。「過來這裡,妳會講好幾種語言,問他是誰。」
寬庭看著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史提夫,不要進去裡面。」葛萊漢說道。
史提夫稍稍往那間辦公室靠近,並往裡頭瞄了一眼,然後他開始大笑。但並不是快樂的笑聲,而是精神錯亂,令人不安的笑聲。
他的額頭皺成一團。我從費南德茲先生的頭部後方看到葛萊漢匆匆忙忙地要把他的法國麵包塞進抽屜裡,就好像在辦公桌吃午餐會讓他丟了差事一樣。醃漬小黃瓜四處飛散,因此我轉身走向快停的桌邊。這打亂了我的路線;在我腦袋裡,我原本打算先從高談闊論葛萊漢開始,但現在我必須跳到背好的第二段。快停站起來,推推眼鏡,像一隻孔雀一樣意氣風發。
奧古斯都說了一些話,我看著快停,覺得吞嚥困難。「他想知道你在這裡是做什麼的。」
「我不懂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不要放醃漬小黃瓜,你每天都這樣。」露意絲看著他說道。
「Sr Femández,bienvenido。」(費南德茲先生,歡迎!)
麥可.歐康納抓住史提夫,將他往後拉,但是史提夫動作很快,他打中麥可的肚子,麥可摔進愛德娜的辦公室,並倒在地上。當他的頭撞到辦公桌時,我聽見砰的一聲。我想史提夫根本沒注意到,他離奧古斯都的臉只有十幾公分,我們和-圖-書預期會有撞頭、揮拳等可怕的事發生在他英俊的古銅色西班牙臉蛋上,但什麼都沒發生。
「如果我是妳,我就會拿去換。」
「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史提夫尖聲怪叫,他的臉脹得通紅,鼻子沾滿了鮮血,襯衫上散佈著血漬。「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對著我們其他人大喊。「就在昨天,你毀了我的人生,而你卻連我該死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大吼大叫。「我的名字是史提夫.羅伯茲,我在這裡工作!」
「你行行好,把槍放下吧。」我聽見葛萊漢大喊,聲音很驚恐。
「三塊五歐元。」
葛萊漢打先鋒。「史提夫,老兄,你在做……」
史提夫稍微冷靜一點了,接著他將馬克杯放回桌上,上面寫著「史提夫喜歡加了一顆糖的黑咖啡」的那一只杯子,但是因為他用力過猛,使得杯子的底部裂成好幾片碎屑。他重新放上他的迷你籃球和籃球架,還有小孩的照片。沒有便當盒,他的太太沒料到他今天會進公司。東西放得亂七八糟,不像以前那樣整整齊齊,沒有一樣東西是像以前一樣。
「這位是……他不會講英語,羅伯茲先生。」
「沒有,肯定沒有,我剛剛有注意。」
「OK。¿Quisiera bailar conmigo?」(你想要跟我一起跳舞嗎?)
「呃,是的。」
終於我想起一些字了。「¿Cómo estáusted?」(你好嗎?)
我的嘴唇在顫抖,眼睛充滿淚水。「拜託,史提夫,不要這樣。拜託不要這樣。」
「我是寬庭.萊特,很高興見到你。」他的眼睛猛眨、猛眨,快停、快停。
「我們在場每個人都必須冷靜,或許打開門並告訴在外面的每個人說我們都安然無恙,然後我們再來討論發生了什麼事。」
我們哄堂大笑。
她的臉色蒼白,滿臉疑惑,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外頭的叫囂越來越大聲,表示他們越來越靠近,然後我們聽見「砰」的一聲,聽起來像是身體猛烈碰撞我們旁邊的牆面,接下來是痛苦的叫聲,我們跳了起來。突然間愛德娜切換到主管模式,她的語氣很堅定。
「幹得好,快停。」我說道。
「露西!」他大吼,並將手伸進褲袋裡,我以為他要拿手帕。他要拿手帕是很正常的,因為鮮血從他的頭汩汩流出,鼻子上全是血,他用來擦嘴巴的那隻手也全是血。我預期他會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可是我看到一把槍。全部的人都在尖叫,並撲向地面,除了我,因為槍就指著我,我一動也不能動。
當我開始走出辦公室時,整個房子都在旋轉。有人在走廊上叫囂,讓我停下腳步,聽到能讓人分心的事真是一種解脫,我甚至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的幻想。接著辦公室裡的其他人都有反應,我知道我不是在幻想。麥可.歐康納和愛德娜中斷他們的談話,他探出頭看看門外發生了什麼事,接著有更多大呼小叫的聲音,是男人生氣的咆哮聲,然後是拖行的腳步聲、呼吸聲還有喘息聲,就像有人發生肢體衝突。接下來同時發生了幾件事——愛德娜對麥可.歐康納講了一些話,他很快地關上門保護我們,不要受到傷害;鼠女和八卦婆立刻抱在一起,花|花|公|子很快地走過去要保護她們;愛德娜看起來像看到鬼一樣,看到她的表情讓我覺得一切都完了。麥可.歐康納非常鎮定地走向奧古斯都,穩穩地抓住他的手肘,帶領他進入愛德娜的辦公室,然後關上門,留下我們坐著低頭躲避辦公室門外發生的事。
接著其他人開始尖叫,叫聲此起彼落,我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了。我害怕史提夫也無法承受這麼多的尖叫聲,所有這些恐怖的聲音讓我思緒混亂。
史提夫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有誰在裡面嗎?」
「有人在裡面,是不是?是誰?」
我全身冒汗,可以感覺一股熱流襲遍全身,我這輩子從未如此……困窘。「嗯……」我環顧整間辦公室,試著找個藉口開溜,後來金凱利又救了我一次,我突然想到唐.拉克伍德的台詞。
「他是從德國公司來的奧古斯都.費南德茲先生,他今天來這裡參訪。」我說道,我的聲音一整個沙啞。
「我辦不到。」她說道,她已經放棄了,信心快要崩解。
「不應該是我。」
「他和圖書辦不到,羅伯茲先生。」麥可從辦公室裡面說道,顯然很痛苦。
「妳在吃什麼?」他問道。
沒有人回答。
「露西,照他的話做吧。」葛萊漢鼓勵我。「只要說出他希望妳說的話。」
「只是開玩笑的啦!是『金.卡戴珊的生平事蹟』。」
「我不知道。」愛德娜回答,她的聲音有點顫抖。「他們今早過來拿走了。」
快停皺起眉頭。「妳確定他是這麼說的?」
「在哪一部實境秀節目中,金.卡戴珊搬到城市裡跟她的姐姐一起開了一家新的服裝店?」
寬庭,眼睛眨個不停,重述了奧古斯都的回答。「他說對於造成你失業的錯誤他感到很抱歉。他確定系統出了錯,一旦他可以的時候,他就會打電話到總公司讓你復職。他很抱歉造成你和你家人的苦惱,他會迅速設法讓你盡快回來工作。從你今天的行動可以明顯看出你是一名賣力的優秀員工,他和公司應該相當以你為榮。」
「我知道。」我輕聲說道。
「寬庭.萊特。」我用西班牙腔又講了一遍,他們握手。
「各位同仁,我要你們全都躲到辦公桌下方。現在就做!」
我偷偷瞄了一下外頭,看看愛德娜在哪裡,我看見她正站著,深呼吸,將西裝外套的衣角往下拉,接著又深呼吸了幾口,然後又將西裝外套的衣角往下拉更多。每隔一小段時間,她就會抬頭看一下門,並流露出堅定的眼神,彷彿她可以承擔所有的事。接著門在晃動,她又深呼吸,並再將外套的衣角往下拉。那我在做什麼呢?我所能做的就是盯著我在狂亂中打翻在地的什錦豆沙拉,然後在這些豆子中一顆一顆地找出第三種豆子:白腎豆、番茄、甜玉米、胡椒、鷹嘴豆、白腎豆、紅洋蔥、萵苣、扁嘴豆、番茄,唯有如此我才能防止自己做出身體和心裡想做的事,也就是行為異常。
他們兩人一起皺眉。
「謝謝。」他將褲子往上拉,這樣他的肚子就剛好在腰線的位置,他看起來得意洋洋。
「妳是個騙子!」他大叫,聲音裡全是憤怒。他滿臉通紅,頸部青筋暴突。「我的名字是史提夫.羅伯茲,我在這裡工作。」
他將公事包放下,拉出他的椅子坐下來。他的雙手一邊發抖一邊試著打開公事包。結果他打不開,於是大吼一聲,我們全都跳了起來,他握起拳頭重重捶擊他的辦公桌。「葛萊漢,打開它!」他大喊。葛萊漢一個箭步跨過去,打開那個破破爛爛的棕色公事包,從我進這家公司以來,就看到史提夫天天提著它上班,然後葛萊漢很機靈地退後好幾步,遠離史提夫。
「史提夫,拜託別這麼做。」我說道,聲音在顫抖。「你會惹上不少麻煩。想想你的太太跟小孩。」
「愛德娜,發生什麼事?」
是史提夫香腸。
「好,換我了。」露意絲差不多要把快停從椅子上抬起來,然後自己跳進去。
寬庭仍躲在桌下,我站起來。
「他怎麼說?」他問寬庭。他的聲音很小,在電鑽的噪音下,我們幾乎聽不見他的聲音。
我沒繼續吃,將目光轉回益智問答秀。
叫囂聲和碰撞聲越來越大,我們可以看見有人以極快速度跑過我們辦公室的窗外,女人手上提著鞋子,男人沒穿外套,一個勁兒地跑,大家都在奔跑,為什麼我們不能跑?我的問題很快有了答案。我看見有人朝著跟那群逃難的男男女女反方向跑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直往我們的門衝進來,接著我看到一群安全人員在追他,我們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
那天我找了個機會撥了電話。
「現在,露西!」她大喊,每個人都趴在地上,爬進他們的辦公桌下方。
從我的桌子下方可以看見瑪麗在她的桌子下方縮成一團,前後搖晃並哭泣。葛萊漢就在旁邊,他試圖要從他的桌子下方伸手過去安慰她,同時要她安靜下來。www.hetubook.com.com我看不到露意絲,她在辦公室較遠處,快停靜止不動,坐在地板上凝視著他妻兒的照片,這張照片是他們一起去野餐拍的,他的兒子跨坐在他肩膀上,他的太太牽著他們的女兒,照片中的他頭髮很多,我在想當時的他會不會因為這樣所以比較快樂。
撞門聲停止了,我覺得好絕望,從來沒這麼絕望過。我想他們丟下我們了,他們留下我們自生自滅。
「想想泰瑞莎。」葛萊漢說道,加入了個人情感色彩。「振作點,」他的聲音親切溫柔。「你不會希望讓她失望吧。」
奧古斯都看著快停,快停看著我。
「滾開,葛萊漢。」史提夫大喊,他的呼吸聲迴盪在全辦公室;鮮血從他的鼻子和下巴處滴下,落在襯衫上。「他們不能開除我,我只想坐下來工作。就這樣,你後退,我是認真的。妳也是,瑪莉,還有妳,露薏絲。」
葛萊漢終於挑完他的醃漬小黃瓜,並咬了一口法國麵包,他毫不掩飾地用乏味無聊的眼神看著這場益智問答秀。偶爾像這樣的情況下,我發現他還挺迷人的,當他沒有假裝他本來就不是的那種人時。他看著我,我們都流露出對這個遊戲感到無奈無聊的眼神,然後他對我使了個眼色,我又開始討厭他了。
他開始大喊:「我的名字是史提夫.羅伯茲,我在這裡工作。我的名字是史提夫.羅伯茲,我在這裡工作。你們不能把我趕出這棟大樓。」
我叉了一叉子的什錦豆沙拉,結果都只吃到兩種豆子,這是二年半以來我第一次在辦公桌吃午餐。露意絲不知道從哪裡偷來一張龐大的董事長皮椅,在裁員後,椅子到處亂跑已經見怪不怪,他們現在正在重演辦公室版的益智問答遊戲。快停正坐在這張電椅上,他的專題是《加冕街——1960-2010大事記》。鼠女是益智節目主持人,她從網路上搜尋問題問他,露意絲幫他計時,目前他表現不錯,過了三關,得到十五分。葛萊漢的頭埋在雙手中,往下凝視著他已經打開的法國麵包,偶爾伸出一隻手挑出一片醃漬的小黃瓜。
在一片寂靜當中,麥可緩緩地滾到他身邊,然後站起來,其他人蜷縮在一起,寬庭站了起來。史提夫突然轉身,拿槍指著他。
快停以同樣快的說話速度回答:「因為一台漏電的吹風機把她電死了。」
他看起來很疑惑,但是之後就滔滔不絕地說起他過去的豐功偉業,以及為這家公司工作讓他感到非常光榮。要不是我在他講完每一句之後都想叫他閉嘴,這段話會相當感人。我看著奧古斯都微笑。
看到一個同事崩潰成這樣,不是心慌意亂可以形容。愛德娜只是看著他,用力吸氣,不知道該怎麼辦,掌握她生殺大權的兩個老闆都躲在她辦公室裡。
「請把工作還給我。」史提夫以溫和的聲音說道,我心都碎了。鮮血流到他的嘴邊,在他說話時四處飛濺。「拜託。」
快停看著我,我看著奧古斯都,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打開那該死的門。」史提夫大聲叫嚷,寬庭匆忙跑過去。他緩緩打開門,沒往裡頭看,立刻跑回他的桌邊,希望跟這個舉動撇清關係。
當其他人意識到是誰時,他們開始慢慢地爬出他們的辦公桌。
她絞扭著雙手。
奧古斯都點點頭,既警戒又疲乏。
他笑笑。
「Kourtney And Kim Take New York。」她大喊。「那家服裝店叫做Dash。」
「什錦豆沙拉,可是你看,我都只吃到兩種豆子。m.hetubook.com.com
「什麼?」愛德娜很震驚。
「聽著,這位……」麥可.歐康納看著愛德娜要她幫個忙。
「¿Hablas español?」(妳會講西班牙文嗎?)他問道。
「寬庭,是誰?」
「妳的專題是什麼?」鼠女問露意絲。
我聽到走廊上傳來麥可.歐康納的聲音,宏亮、自信且有見識,他指出我每天待的這個樓層乏善可陳。愛德娜一定也聽到他們的聲音,因為她打開她辦公室的門,對我點頭示意。我站起來,撫平我的洋裝,希望沒有摺痕的蜂鳥圖案布料有助於我講西班牙文的能力。麥可.歐康納在門口跟愛德娜寒暄,輪到我上場帶領奧古斯都到我們的辦公室。
「天啊,史提夫,我辦不到好嗎?我不會講西班牙語。可以嗎?」我喊了回去。
史提夫像其他人一樣震驚地看著我,接下來他的眼神更加憤怒,他的手不抖了,手臂變得穩定。「可是他們卻開除我。」
「愛德娜,發生什麼……」
史提夫衝向他,看起來好像要揍他。
快停坐在我旁邊,我們一起觀賞。
「請注意看時間。」鼠女說道,語氣緊張,然後說話速度更快了。「在一九七一年,瓦樂麗.巴蘿是如何離開這個節目的?」
史提夫自豪地抬起下巴,然後點點頭。「謝謝。」他把槍換到另一隻手上,走向奧古斯都,伸出他那隻沒有沾到血的手,他們握了握手。「非常謝謝你。」他說道:「為您的公司工作是我的榮幸。」
我沒動。寬庭擔心地看著我,我知道他知情。
「你不能進去。」她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在午餐時間把它鎖起來,現在找不到鑰匙。」她勉為其難地說完,但我們都知道,甚至在精神錯亂狀態下的史提夫都知道,這不是實話。
「噓!」她叫他安靜,眼睛看著時鐘。
「我的電腦呢?」他高聲喊叫。
「天啊,寬庭,蹲下。」葛萊漢大叫。
我有想過這天要裝病,也想過要勇敢跟魚臉坦承我的西班牙文不行,這樣不會在團隊面前公然出糗,只會私下丟臉。最後,我決定這兩條路都不走,因為有部分的我認為或許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且我有機會可以一夜之間學會全部的西班牙語,所以昨晚在欣賞完唐.拉克伍德形狀完美的耳朵之後,我就開始猛啃學西班牙語的書。凌晨三點時我才發現要在一夕之間學會一種語言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羅伯茲先生。」她小聲說道,但不是故意的。
快停緊張得要命,趕快站起來,扶好眼鏡。
我無法回答他。他再次衝向我,槍離我的臉只有十幾公分。「告訴他!」他大吼。
「我沒有,史提夫。」她語氣有一點強硬。「你真的不能進去。」
「史提夫,拜託不要把事情越弄越糟。」愛德娜說道。「我們現在就結束這一切。」
「值得一試。這盒沙拉多少錢?」
「呃。Me Ilamo(我的名字)……席爾柴斯特。Mucho gusto encantado(很高興見到你)。」
「為什麼妳要騙我?」
這時安全人員試圖闖進來,他們開始猛撞辦公室的門,但是門一動也不動。他很聰明地將其中一把椅子放在門把下方,牢牢地將門扣住,不過我覺得那只是剛好。我可以聽見外頭的說話聲相當急促,努力要想出解決方法。他們很擔心,但我猜想他們並不是那麼擔心我們,而是擔心裡面那兩位公司的高層,而且我也希望史提夫不會這麼快發現他們。門邊的行動對於安撫史提夫的怒氣毫無助益,門邊桌椅不斷發出的嘎嘎聲響就像緩慢沸騰的狀態,我們全都在等待大爆炸的來臨。史提夫開始驚慌。
「到妳的辦公室,把妳的電腦搬來給我。或者更方便一點,我就用妳的辦公桌,妳覺得怎樣?」他大喊。「那麼我就是這裡的主管,他們就不能把我開除了。或許我會開除妳。」他咆哮道:「愛德娜!妳他媽的被開除了!妳覺得怎樣啊?」
「露西。」快停責難地喊道。
「可以,妳可以。」
「我知道,對不起,史提夫。我真的很抱歉。」
「他當然可以,把工作還給我,奧古斯都。露西,告訴他我想要回我的工作。」我嚥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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