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2

「你打算什麼時候搬進來?」
「是麼。」
「你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我和瑠衣分手後回到了公司。今晚宇佐見一行人將在鶴來密會。為了調查他與什麼人見面,我打算在十點左右去找百合小姐。只要查出宇佐見跟誰在一起,我想大致就能明白他為什麼要特地跑到扇谷的大本營來。有關黑函的調查已經告一段落,我手邊也沒什麼任務了。駿河告知六月的股東大會結束後,我會立刻轉調特殊車種部門。經營企畫室保存了近二十年特殊車種的相關文件,我一方面消磨時間一方面調閱這些文件並重新歸檔,晚上則找一些負責防衛預算的大藏省主計官員或防衛廳內局的同學到銀座一帶吃吃喝喝,以備六月以後的業務。駿河一再問起百合小姐,我只能敷衍他還沒碰面。
「你不必騙我!否則怎麼會在開春沒多久,只有我一個人異動呢?這種把戲只有你做得出來!」
百合小姐表情嚴肅地問「橋田我問你,男人為什麼那麼渴望成功?成功之後到底會得到什麼」。當時我只是以笑容含糊帶過,我不是不懂百合小姐想說什麼。只是若是有人問出人頭地又怎樣,這是個難解的問題。女人絕對無法體會,就算只是小小的競爭,男人都得全力以赴、獲取勝利;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必須奮不顧身地做到最好。男人就在累積一點一滴的勝利之間,贏得唯我獨尊的寶座。我也將這張寶座作為我人生不斷努力的目標。我無法確定當我真正成功時,等著我的到底是幸還是不幸?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敗北使人卑賤,落敗將扭曲一個人的品格。剛才竹井的態度讓我深感這個道理。為了維持自我,男人必須保有僅存的自尊和夢想,而為了自尊與夢想,只有不斷地戰勝他人。
「真的不行嗎?」
「當然和我沒關係啊。不過和你就大有關係了。」竹井語氣中帶有挑釁意味,似乎想利用我和瑠衣的關係威脅我。
「好,那待會見。」
竹井以怨恨的眼神瞪我。我匆匆穿上鞋子,回頭看了竹井。
傍晚當我在電腦前工作時,忽然來了一通內線電話。我拿起話筒。「橋田先生,久違了。」
「橋田先生,今天找你出來是有一件事務必要請你幫忙。」
是好久不見的竹井,我提高戒心問候。他從馬尼拉回來了嗎?我怎麼不知www•hetubook•com•com道?
竹井抬頭看著我。
我走出餐廳點了一根菸,邊抽邊往東京車站的方向走去,心情一陣空虛。我回想起上次和百合小姐見面時,她說扇谷只敢相信自家人,也說過駿河的人生只剩下升官之路。
竹井口中突然出現瑠衣的名字令我有些意外。我不懂他想說什麼。
這樣的回答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是嗎?不過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竹井瞬時瞪了我一眼。
「你還當那個廢物是你的好朋友啊?」
「什麼意思?」
香折答:「反正男人都是這樣啊。而且以前我媽和我哥把我打得那麼慘,所以發生這種事我也不會太難過。我曾經向他們兩個稍微透露我家的狀況。我想既然他們做得出這麼過分的事讓他們聽一下我不愉快的過往也無妨。結果他們都說:『我確實對你做出過分的事,不過你父母和老哥根本就不正常嘛!』之後也都真心傾聽我的痛苦。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所以我還滿高興的。老實說,我會被人強|暴是我自己不對,我不該讓人有機可乘的嘛。」
「是嗎,要待多久?」
包裹的寄件人確實是「中平」,然而我去取件時才發現這個中平其實是香折公司的上司寄來的奠儀回禮。她的上司姓小暮,這位上司去世的丈人正好姓「中平」。香折並未參加葬禮,只託同事送了奠儀,因此不知道對方的姓氏。我去看完香折的當天,立刻到大森的高島屋配送中心取件,確認包裹內容後隨即聯絡她。我說奠儀的回禮是茶組禮盒,她立刻鬆了一口氣,連在話筒這頭都聽得見她的嘆氣聲。
我邊替他倒啤酒邊問:「不過那邊用英語交談沒問題,所以語言上應該沒有太大的障礙,吃的東西也不難吃吧?」
「就決定這裡嘍?」瑠衣把頭靠在我的肩上。
「你喜歡嗎?」
我把酒杯放回餐桌。
起風了。瑠衣起身關上窗戶,長髮背著陽光透出光澤,上半身罩著一層紅色柔和的光暈。
我將剩餘的啤酒喝盡,繼續說道:「我今天總算確定你果然和那個廢物沒兩樣。反正你手上應該有什麼照片之類的,你高興寄給誰就寄給誰吧。不過我要給你一個忠告,你應該向池上好好問個清楚,那晚香折和她男友吵架後,你那好朋友在打烊之後到底做了什麼?如果你知道真相,你hetubook.com.com們的假友情也就沒戲唱了。」
「我不方便在電話裡透露。」
「快的話,下星期就搬。手上的工作這星期會告一個段落,我想請一天假來搬家。」
「上星期跟我媽說過了,還沒跟我爸說。」
竹井神情凝重。「請在這次六月的人事異動上,把我調回總公司吧!據說駿河室長升任董事後要接管人事部,也有人說橋田先生會再調回去人事課長的職位。不管如何,就橋田先生和駿河先生的關係而言,要調動我一個人應該不成問題。求求你,讓我回到總公司吧!」
「你說廢物是什麼意思?」
「什麼事情?」
「我記得我那時候就說過了,橋田先生要和那個女孩怎樣,跟我沒關係。不管你跟藤山家的千金交往,或跟香折這個女孩有一腿,都不干我的事。只要在結婚之前做個了斷就行了。不過你怎麼也不能讓社長知道你與他的姪女交往的同時又和香折有染,於是把知道內情的我調離總公司,以防範未然。之前我怎麼想都想不透的事,現在終於有了答案。」
竹井仍舊低著頭。他連頭頂的頭皮都曬黑了。
「謝謝,那我們就一起吃個飯,這樣就夠了。」
「我該送你搬家賀禮喔。」
「對啊。」
我抬頭看瑠衣,點點頭。瑠衣回到我身旁,我摟住她的肩吻了她。
「自從我調到馬尼拉後,這五個月來我拚命思索為什麼你突然把我調到工地吃苦?我不懂到底為什麼,怎麼想都想不通自己做出了什麼不利於你的事?我到底惹到你什麼了?一想再想,還是想不透。不過啊,兩個月前聽到你和藤山家的千金交往,甚至論及婚嫁,我總算想通了。橋田先生,你記得嗎?一年多前,我要你小心香折這個女孩。我這才恍然大悟,會不會是因為我知道這個女孩的事而礙到你了。」
「這不重要吧。公司裡很多人都知道。」
「你聽誰說的?」
「你父親應該會反對吧。你可是他最寶貝的小女兒,他會擔心你一個人住喔。」
「不會的,我爸終究還是會聽我的。一開始他也很反對我出國留學啊,我還不是去了。這次也是一樣的。姑丈已經把你的事情告訴他了,說不定他還很高興呢。而且從這裡到我爸的公司走路只要十五分鐘,他偶爾也可以順路過來看看我呀。」
「你最好離開這家公司吧。」
「什麼時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回來的?」
「不能待很久啦,後天就回馬尼拉了。」
「為什麼你能夠跟強|暴你的人在一起或是一起工作呢?」
竹井說出香折的全名,我總算明白他的意圖了。
竹井一臉茫然地盯著我。我看了時鐘,正好過了八點半。現在去神樂坂還嫌太早,不過我可不想和這個廢物在一起。我起身看了竹井。
「我不太懂你想說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樣租金才十七萬,算是挖到寶嘍。」瑠衣說。
「那就六點半約在通道口如何?之後我還得回公司,所以只能到九點左右。」
「但願如此。」
當雙唇分離,瑠衣倚著我的胸膛說:「我要永遠、永遠在你身邊,直到老去停止呼吸為止。這種感覺還是第一次呢。」
不可能有這種事。竹井的異動是我親自向扇谷建議,速戰速決完成的,和草野當時的情況不同,大月專務與內山部長完全沒有介入的餘地。
「到底怎麼了?幹麼突然這麼正經八百的?」
竹井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原本意氣昂揚的表情逐漸變得猙獰,終於露出他狡猾的一面。
「是嗎?」竹井自己倒了啤酒,一口飲下。「橋田先生。」他全身僵硬地瞪著我。「據說你現在和社長的姪女交往,對方是藤山集團的獨生女藤山瑠衣吧?」
「今天。正好有個大交易,待會要在總公司開會。」
「這麼趕啊。你向父母報備過了嗎?」
「竹井。」我再度叫了他。
「不好意思,今晚有事明天再一起喝一杯吧。」
我撫摸她的髮絲,再次吻了她。
兩天後的五月十三日星期三,我陪瑠衣一起去看房子。房子位於從新御茶水車站走路不到五分鐘的高層公寓十二樓,窗外遠眺淡路公園的小綠地。四周大飯店和企業總部大樓林立,雖地處市中心精華地段,屋內卻格外安靜。這間屋子有一個七坪大的客廳、五坪大的寢室,以及一點五坪的置衣間,裝潢也非常新。瑠衣說兩年前業者原本是以辦公大樓的用途蓋了這棟大樓,但由於不景氣招租困難,便急忙將高樓層部分改為住宅。附近屬於駿河台學區,並有神田舊書街,從大樓與大樓之間的縫隙可窺見尼古拉教堂的尖聳屋頂。和-圖-書
午後明亮的陽光照進房間,屋裡光線充足。
「這樣啊,其實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不會花你太多時間的。不管是今天或明天都好,只要一小時就夠了。」
「你也覺得吧。」
「是麼。」
竹井的語氣格外開朗。
「可是我已經不負責人事了。你求我,我也沒辦法給你承諾呀。基本上公司是因為看重你.認為你是這次工程不可或缺的人才,才派你到馬尼拉的。怎麼能沒派任多久就讓你回來呢?」
「噢!怎麼啦?」
「是麼。」竹井緩緩抬起頭,一雙銳利的眼神盯著我。「其實我早就知道了。是你把我弄走的吧。」
「這不是行不行的問題。不過我認為應該很困難吧。」
「怎麼樣?那邊很熱吧?」
「所以,你查到了什麼?」
「你又在裝傻了。那一陣子你的情況並不尋常啊,你好像被那個香折迷住了。你揍了我的朋友,又不參加錄用決策會議,很明顯地不對勁嘛。」
竹井跪坐著,並且頭壓得非常低。
「是沒錯啦。」
接下來竹井聊起馬尼拉的情況。我們公司正參與艾奎諾國際機場的擴建工程,當初我即是以這個工程的補充人員為理由,把他調到菲律賓。我們喝完兩瓶啤酒,忽然竹井跪坐了起來。他雙手擺在雙腿上,整個身體傾在桌前。
他一臉錯愕。
「不好意思,就如你想像,這兩個月來我拜託池上調查你的一舉一動。結果也還好嘛,你還是一邊和千金大小姐交往,一邊仍然和香折藕斷絲連。你經常進出她家,也偶爾讓她住在你家。我已經掌握所有的證據了。」
「沒那回事。」
掛上話筒我看了時間,正好五點整。
我看著竹井曬得黝黑的臉問道。竹井心滿意足地喝完啤酒說:「現在正是最熱的季節。而且雨季快到了,到時候再加上下雨,我想會悶熱得要命吧。」
竹井的語氣有種莫名的糾纏。姑且不管他要談的內容為何,我決定見見他。
「你想太多了。」我苦笑。
「拜託啦,我好不容易回來,而且這件事情一定得讓你知道才行。」
「那完全是空穴來風。」
「你和藤山瑠衣交往,擔心我會礙事。因為你跟香折有一腿。為了保住這樁婚事,你非得隱瞞這女孩的事。只要成為扇谷家族的成員,你將來就一帆風順啦!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社長利用派系政https://m.hetubook.com.com治稱霸了十年,只要能夠娶到藤山瑠衣,你就是扇谷政權下最親近扇谷的人了一但你發現了一個阻礙,就是中平香折這個女孩。」
「竹井,老實告訴你吧,的確是我把你調走的。不過你可別小看我,我根本不需要和內山商量,而且公司高層決議調派你,是他們認為這公司已經不需要你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把你調走嗎?因為你看人沒眼光,把那種廢物當好友,可見你也是個智障,我就是受不了你這點。告訴你,我管你知不知道香折的事,對我來說那根本動不了我一根寒毛啊。你以為這件事威脅得了我?就算你把我和香折的關係告訴扇谷或瑠衣,我也不在乎。」
「我說池上那傢伙是廢物。就是跟你一起釣魚、打小白球的那個落腮鬍傢伙是個敗類!」
那一晚,香折和卓次在南青山的酒吧大吵一架,卓次衝出店外後,老闆池上讓香折喝了好幾杯甜味的調酒。等到香折醉得不省人事,池上把香折帶回家,並且把她的雙手綑綁起來。香折不停慘叫,池上一個晚上連續強|奸她好幾次,不過之後池上態度變得溫和,也促使香折決定在池上店裡工作。這些是香折告訴我的。香折念高中時也曾遭人強|暴。當時她在父親替她安排的公寓開始獨自生活,被一個熟識的大學生性侵害,但竟然也和那個大學生交往了一陣子。我難掩驚訝之情。
我和竹井到八重洲的一家小餐廳。我偶爾到這裡吃晚餐,女老闆是山口縣人,和我是同鄉她為我們預留吧檯裡面唯一間包廂,我和竹井就在狹小的和室面對而坐。我們首先以啤酒乾杯。
「所以你已經把我的狀況摸得一清二楚嘍。」
「因為今天的事,你以後別想出頭了。你只要在公司一天,我會讓你永遠有跑不完的工地。明天我會決定馬尼拉工程完了之後要把你調到哪個國家。這次讓你到冷一點的地方吧,最好還是英語不通的國家。不過你要記住,今天不是我把你逼上絕路,是你自掘墳墓。好了,那就祝你一路順風嘍。我大概再也不會見到你了吧。」
「是內山先生跟我說的,他說你硬要調動,他沒辦法阻止你。」
瑠衣打開所有的窗戶,全身放鬆地坐在日陽烤暖的地板上。她招手要我坐在她身旁。
「橋田先生,今晚有空嗎?」
我往後得常到這兒來嗎?這裡的夜景相當不錯,離公司也近,我會在這裡過夜然後直接上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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