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吧。」
「當時，我終於領悟到自己有問題，真的有問題。經由扇谷的介紹我認識了你，起初我總是煩惱該怎麼跟你劃清界線，但時間久了我發覺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因此即使你是社長的姪女，即使別人怎麼看這件事，我還是決定把你當作一個女人認真對待你。我告訴自己，你只是湊巧生為藤山家的女兒、又是扇谷的姪女，但是這樣想終究是行不通的。你就是扇谷的姪女，你父親就是宇佐見的好友。我必須忠於自己的想法。駿河先生已經死了，我無法容忍自己成為你的情人或是丈夫。就算你對我有多重要，我也無法違背自己去接納你。再說我要離職了，對你來說我已經配不上你了，往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你也別出現在我面前。」
她握著我的手小聲地說：「今後，我只為你一個人而活。我只相信你，永遠、永遠地支持著你。就算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我父母或姑丈也無所謂。我只為你而活，所以求求你，別拋棄我，我不能沒有你。我的出生就只為了與你共度一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要我死，我可以立刻就去死。你是我的一切啊！我絕不會像那部電影裡的士兵在第九十九天的晚上離開你！」
士兵為什麼不繼續等公主，我終於想起他的理由了。電影主角是這麼說的：
「我是沒關係啦。」
「他是多麼不甘心啊！」
瑠衣放下賞我巴掌的手，緊閉雙唇一直著我。她的樣子簡直就像個男人。眼前的她，讓我說不出半句話。
「是麼。」
「喂？」
「嗯。」
「我還在上班啊。」
沉默片刻後瑠衣低聲說道：「我現在可不可以去找你？」wｗｗ.ｈeｔuｂook•com•ｃom
瑠衣拉起我的手去抱住她。
我一大早聯絡了柳原，他匆匆忙忙地趕到醫院。香折依舊高燒不退，但情況比起昨晚穩定多了。
瑠衣總算發現自己多心了。「還有什麼其他事嗎？」
「所以今天也不用再回公司嘍？」
「宇佐見跟我說他要替我想辦法。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仰望天空。天空萬里無雲，清澈蔚藍。
我到公司整理駿河的遺物。這是駿河夫人守靈時拜託我的我花了一個上午整理他的私人物 品並裝箱。櫃子裡有一個大餅乾盒，裡頭裝了百合小姐給他的信、卡片以及整疊照片。我把那些東西拿進會議室，把門反鎖後又開始整理。我不碰信件類的東西，但仔細看了每一張照片。
我再次起身，瑠衣熱淚盈眶。
「不是啦，不過她的確因為感冒住院了。」
「那我們回家吧。到我家寫辭呈，我們來慶祝離職吧，順便悼念駿河先生。」
「我已經決定了，不管你怎麼說都沒用。你走你該走的路，一定有人比我適合你。我要離開戰場了，拋開過去的一切從頭開始。與香折的關係也是如此。」
我站起來。「這種分手方式也不壞。你了解了你自己，我也充分了解我自己。」
瑠衣突然奮力抓住我的手，我被拉回再次蹲在她面前。
我抓著草皮，指尖一用力，一陣撕扯，草皮應聲連根拔起。我的視線彎得模糊，原本下定決心絕對不流一滴淚，如今卻熱淚盈眶。
我撥開瑠衣的手。「你要了解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因為我是你的男朋友啊。他要我去當扇谷會長的祕書、監視會長。也就是叫我去當間諜。做滿www.hetubook.com.com兩年我就無罪赦免，重返升官之路。」
「嗯。」
「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們在一起十年了，我是這麼了解他的一切。」
「我等了一陣子，但是你沒回來，手機又打不通。」
「天氣真好。」我默默望著眼前的景色，瑠衣坐在旁邊說道。
我們背對著皇居坐在草皮上。護城河「馬場先濠」的綠色水面在陽光映照下宛如一面鏡子閃閃發光。對面丸之內的商業大樓林立，其中一棟大理石建造的巨大建築物就是我的公司。十五年來我每天都到這棟樓報到，如今它彷彿已跟我無關了。
瑠衣並未露出訝異的表情只是一直看著我。
走出大門，外頭陽光普照，天空一片蔚藍。再過三天就六月了。我們通過日比谷通，往皇居外苑走去。皇居前的廣場每到中午總是人滿為患，現在卻空空蕩蕩。
瑠衣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你到底怎麼了？我一直在找你呢。我擔心你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了。」
「前天沒辦法回家。」
我再也無法壓抑情緒，淚水不斷湧出。鼻子一陣酸麻，我低下頭任由眼淚滴落。我想要忍住卻無法遏止喉嚨發出的哽咽。她遞出手帕，我沒接下在接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帕。我擦拭眼淚，瑠衣輕撫我的背。
我任她牽著我的手，走出日比谷通。瑠衣攔下計程車，把我推進車內，再坐上車。「司機先生，雖然很近不過麻煩你到御茶水。」瑠衣說完之後就倚在我身上。
「打算什麼時候遞？」
「是不是香折怎麼了？」
我終於知道士兵為什麼沒等下去。因為再等一晚公主就是他的人了，但是他怕萬一公主爽約，就太悲慘了，到ｈtｔｐs://www•hetuboｏｋ.cｏm•ｃoｍ時候他一定會尋死。如果在第九十九天離開，他這一輩子就能夠留下最美好的回憶：公主曾經等待他。
「好，那我現在就出門。到了之後再找你。」說完瑠衣就掛上電話。
「果然又在忙香折。」
「辭呈遞了沒？」
她的語氣堅決。
「對不起這幾天有點混亂。」
「我打算辭掉工作。」
一下了電梯瑠衣左刻走向我，勾起我的手。櫃檯的兩個女職員好奇地看著我們。
「據說你父親和宇佐見是莫逆之交，而且還參加同一個同學會。他笑著說總不能虧待藤山的女兒吧！」
我從一疊照片中抽出一張放進口袋，其餘的放回餅乾盒。總有一天得把這些照片還給百合小姐。等她順利產下駿河的孩子，待孩子長大成人，我再去找她吧。這段期間就由我來保管。
「啊？」
輕撫我背部的手定住了，我把她的手擺回她胸前。瑠衣睜大眼睛，另一隻懸空的右手輕輕放在左手上。
「我要捨棄我的家人。不論是藤山家、父母、姑丈，我統統都不要了。」
「前天晚上我到你公寓找過你呢。」瑠衣放開手說。
「你未免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你最景仰的上司都自殺了，可是你卻一點也沒有改變！總以為自己一個人能夠克服一切，還能照顧香折……開什麼玩笑！你現在哪有這種力氣啊！你完全不了解自己有多傲慢，只會耍帥，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我無法原諒你姑丈。」我得把該說的事說出來。「駿河先生一定非常悔恨！死也不瞑目啊！」
十分鐘不到，櫃檯就扎內線通知瑠衣已經到公司門口了。我告訴部屬今天不會再進公司便離開辦公室。放駿河遺物的紙箱
hｅtubｏｏｋ•ｃoｍ.cｏm就擺在我桌上。公司雖然沒有公布駿河自殺的消息但整個經營企畫室的同仁似乎已經知道這件事，因此整個上午大家都無心工作，不是出去散心就是坐在位子上發呆。駿河的親信伊東和小坂還留在駿河家，沒進公司。上午酒井曾打電話說要找我聊聊，但我拒絕了。目前尚未確定企畫室長的繼任人選，照理說應該由我統整，但我毫無動力。我整理駿河的遺物時，大家都察覺到氣氛詭異，沒人敢跟我說話。
「是我。」
「幹麼？」
「你現在一定累壞了，這種時候不能孤單一個人。辭掉公司也好，先暫時放掉一切事情。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你想做事為止。我會養你的，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夠了。你過去太賣命，以後不要再那麼拚命了。人不一定非得要做事才能活下去。只要找個人依靠，賴在別人身上就行了。」
「嗯。」
我先走出一步，瑠衣跟在身旁。
瑠衣微微搖頭。
我收好手帕看著瑠衣。「我不能夠再和你交往了。」
八點過後醫師相繼巡視病房。吊在香折床上的子登錄的主治醫師就有八位。每位醫師都稍稍看了狀況，並且向我和柳原仔細說明病情後才離開。我想大概是神坂一早打了電話給院長吧。柳原驚訝這一連串高規格的待遇，我向他簡短說明昨晚的經過，交代完一些事情後就先離開了。
瑠衣也跟著站起來。突然一陣疼痛掠過我的臉頰。
我拿起話筒撥電話給珊衣。響了三聲，電話通了。
「才沒那回事。任何人都需要靠別人的扶持，有人幫忙、有人愛護才能夠度過艱困的人生。你總是一個人，只想著幫助別人。其實你根本不了解自己其實也是非常、非常脆弱的。www.ｈｅｔubｏok.ｃom•ｃｏｍ」
於是我開始說明駿河的自殺、扇谷的背叛、百合小姐的事情以及三年前那樁祕密獻金的始末。當然我也提到藤山宏之涉案。瑠衣時而點頭仔細聆聽。
我回到座位後見到電話上貼了一張紙條：藤山小姐來電，請回電，５／２９ １：２５。
「這世上我只愛一個人，我比任何人都愛你，所以求你別再去找香折了。她並不是想像的那種人，她只會利用你，裝無辜想辦法榨乾你的善意。你不了解，但是我看得很清楚。你就算去找香折也得不到慰藉，也絕對不會幸福的。」
「我會找個理由提早下班，你有沒有辦法出來一下？」
「不是她那邊還好。」
我想起昨天百合小姐在回程的車上號啕大哭的模樣。
「星期一嗎？」
瑠衣再度抓起我的手。「浩介。」
其中一張泛黃的照片是駿河和百合小姐的合照駿河的手搭在百合小姐肩上，背景似乎是以前鶴來的某一間包廂。當時兩人都好年輕。百合小姐二十來歲，駿河正好是我現在的年紀吧。當時他還很瘦，頭髮也很長。微醺的他臉頰泛紅，露出孩子般無邪的笑容。
瑠衣屏住了呼吸。
「已經沒事了。今天早上也交給柳原照顧了。」
我看了手表正好兩點。
「還沒。」
「這樣怎麼行。人一旦放棄自食其力的能力就會失去自我。」
我凝視瑠衣。
「我有點話要跟你說。我們出去吧。」
其中也有許多旅行的照片。有一張是百合小姐穿著皮大衣正經八百地坐在米蘭史卡拉歌劇院前，還有兩人依偎在波多馬克河畔長椅上，以及駿河浴衣下襬凌亂，一臉輕鬆地靠在旅館柱子的照片。
「下星期吧。」
「我絕不會讓你孤單一人的。也絕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