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時,看見穿著綠色制服的車站職員從車門走進走出的。地上是溼的。我離那溼的地方不到五公尺噢。犯人在新御茶水把放在那裡的沙林袋子刺破後下車離去。但我因為睡得很熟,所以什麼也沒看見。關於這個警察也問了很多,但沒看見就是沒看見,也沒辦法。因為這個我好像還被警察懷疑不少噢。因為我搭車是一直到青山的,而奧姆在青山又設有總部啊。
來到表參道車站時,我試著問站員。「我不知道為什麼身體覺得怪不舒服,地下鐵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他說「好像在八丁堀發生爆炸事件的樣子。」我說「可是我現在搭過來的電車很奇怪喲」,他說明「好像車子被澆了石油的樣子。」消息非常混亂。於是我到站長室去,我說「我身體怪怪的,眼睛也看不太見。」但表參道車站好像還完全沒有任何消息傳進來。雖然他們親切地應對「請在這裡稍微休息一下。要不要喝一點什麼涼的飲料」,但什麼都不知道。
不管怎麼樣,我非常討厭媒體對奧姆的報導。我完全不會想要去看那種東西。對,我對媒體的不信感加強了。結果大家都喜歡聽醜聞。一面對你說「真是苦了你啊」,一面以此為樂。我最近對讀週刊雜誌也失去興趣了。
不,我並沒有特別期待什麼。因為並沒有所謂的典型。
到了十一點,新聞報導才說是沙林,終於可以接受診療。事情弄清楚了。立刻打點滴,住院。在某某醫院因為我是第一個沙林患者,所以醫師覺得相當有趣。可能也因為我還算是輕傷的吧。大家都聚攏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我在什麼地方會有什麼症狀。我說「你看,會變這樣」之類的。結果在那裡住院了三天。
園秀樹 當時三十六歲hetubook•com•com
我在這家公司上班大約有十年了。在那之前大概有四年左右在大阪的普通公司上班。大學剛畢業時進到建設公司做事務方面的工作。這是一家第一類股票上市的大公司,心想只要能進這種公司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好像選擇鐵飯碗安全牌一樣的心態就業的,但工作實在無聊,於是終於辭職。剛好那時候這家服飾公司在徵人,我就應徵進來。雖然並沒有特別抱著想做成衣業的希望,不過覺得有點意思。到現在也還沒有對服飾喜歡得不得了。不過以生意來看倒覺得非常有意思。
那天剛好在新御茶水站順利有位子坐。因為連續開展覽會,早上又早起實在很累。所以心想「啊,幸虧有位子可以坐」,一坐下來就馬上睡著了。睡得很好噢。醒來時已經到了霞關站。那是從新御茶水開始的第四站。感覺要咳嗽,因此醒過來。然後覺得好像有點奇怪的臭味。已經有不少人往後面那輛車移動了。所以在靠近我的地方,車輛間的門開開關關滿吵的。
而且我們是做業務的,差不多必須把月底的營業數值提出來了。也就是這個月整個月賣了多少商品的數值。可以說目標配額吧,規定必須賣這麼多才行,根據預算訂出來的底線一樣。每個人的數字算出來,合計算出小組的數字。這往往會決定各種命運。我必須做這整理。在那週之內把數字送出去總公司,再出席下一週的會議。
我每次都是搭最前面那輛車。從那裡離出口的收票口最近。就是出到表參道的森英惠大樓那個出口。我從那輛車的最後面的門上車。因為最前面上下車的人總是很多,亂糟糟的,所以稍微後面一點比較落實。www.hetubook•com.com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真奇怪」我雖然這樣想,但總之不得不去公司,有工作必須在今天之內做好。我走出月台時,很多人彎下身蹲在那裡。站員把不舒服的人集合起來,我想大概聚集了有五十個人左右吧。完全不能動的有兩、三個人,此外也有一、兩個人躺在月台的地上。
但很奇怪並沒有感覺到緊迫感。連我也覺得怪怪的。即使吸氣空氣也吸不太進來。簡直就像空氣變淡了似的感覺。但走路倒是還能好好的走,我想這樣的話應該沒什麼問題,因此我沒有加入那一群「不舒服」的團體,而搭了下一班電車。
那一週的數字好不好?這個我倒記不得了。不曉得怎麼樣?
晚上睡得很好噢。一定是非常累的關係吧。簡直像是到醫院休養一樣。不過在那之後的三個月卻非常難過。身體非常容易疲倦,一做什麼立刻就累趴趴的。那樣大概持續有三個月左右。然後眼睛也看不清楚。焦點變模糊,視野變狹窄。因為做的是營業所以開車的機會很多,但一到晚上就看不見了。我視力本來並不算差,但卻看不清楚標誌。電腦畫面也看不見,所以不能工作。
「因為是這種一切都為賺錢而奔走的無聊社會,所以年輕人才會被宗教這種精神性的東西所迷惑的心情,我也可以明白。不過,我自己是不會被迷惑的」他說。事件發生後,他雖然為了後遺症相當煩惱,但私底下對奧姆的實行犯,幾乎沒有感到憤怒或憎恨。為什麼這樣沒有感覺呢?他自己也不太明白。「我雖然在成衣業工作,但我自己對成衣幾乎不感興趣。只要看一眼說給我這個就買了。不太會猶豫。」話是這麼說,和_圖_書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穿著卻相當體面。
以前在建設公司做所謂事務畢竟是很樸實的工作,不太可能依自己的創意去做一點什麼。當然剛進公司的新進人員不可能依自己的決定去行動,當時我就這樣感覺。所以很無趣。以工作性質來說,我想我與其做事務不如做營業比較適合。我現在是營業部的組長。是六個人一組的領導者。對大家發出指示,做整合管理。既然做的是營業嘛,經常要到零售店和批發店去走動。比例上在公司的時間大約六成,其他四成則在外面。與其在公司坐在辦公桌不動,不如到外面和人接觸比較輕鬆愉快。壓力也比較輕。
這樣不行,我放棄了,總之走出外面吧。結果明明是非常晴朗的天氣,周圍卻一片黑漆漆的。我想這可不妙了,就到離我公司很近的某某醫院去。可是我到醫院去,也沒辦法好好說明。雖然說「大概是急病吧,我剛才在地下鐵裡有過這樣的事情……」,但就在不得要領之下被一直置之不理。我先打電話到公司交代「因為有點不舒服,會遲到一點。」結果在那裡等了三個小時之多。三個小時裡他們什麼也沒做,就把我丟在那裡不管。我呼吸越來越困難,眼睛越來越黑暗,一點辦法都沒有。我著急起來試著打電話到營團地下鐵去。想聽聽他們說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舒服的人不是集合在月台上嗎,我想知道他們到底怎麼樣了。但電話完全接不通。
我現在住在千葉縣。早上大概都七點半左右出門,八點十五分前後搭松戶開出的千代田線。千代田線當然沒有位子可坐。上車後四十五分一直站著。到大手町站左右有時順利的話則有位子坐,機率大約是一半一半吧。我https://m.hetubook.com.com也很睏,所以能坐就一定會坐。從那裡如果有位子可坐的話可以慢慢休息十五分鐘左右,所以差別很大。
園先生自己雖然說「我適合做業務」,但他感覺上並不是那種緊迫盯人的業務員。他不擅長喝酒、團體旅行和打高爾夫。不過因為做業務,所以也不得不打高爾夫。而且是到了高爾夫球場,好久沒打開球袋了,一打開還要問旁邊的人「哇,這麼多球桿。真傷腦筋,該用哪一根打才好?」的程度。
電車就那樣開到國會議事堂前,在那裡讓全體乘客下車後車子再倒回去。車內的廣播什麼也沒說明。只說「本班電車將要開回去,請大家全體下車。」但我從霞關到國會議事堂前之間覺得非常不舒服。又咳嗽,而且呼吸困難。電車開到國會議事堂前時,靠近我旁邊已經有人完全不能動了。是一位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女人,那個人被站員像背著似地帶下車去。在那輛車子裡總共有十個人左右,其他也有用手帕摀著嘴,或猛咳嗽的人。
也許頭腦也變得有一點怪怪的也說不定。我很認真的到處對周圍的人說「街上的樣子有點奇怪。一定發生什麼事了,所以你要小心喏。」而且還到野外用品店去買了野地求生用的藍波刀(笑)。恢復正常之後,心想怎麼會去做這種傻事呢……。不過當時真的很認真。雖然即使帶著藍波刀也沒什麼用噢。
園先生在青山設有東京分公司的一家高級服飾廠商上班。他是一位業務人員。在泡沫經濟破滅後,和成衣有關的營業並不很輕鬆,但他說「這樣終於恢復正常了。」從前中年男人帶著年輕女孩到處逛,炫耀地亮出大把新鈔票,一些貴得離譜的名牌服飾一一暢銷的世俗現象對他來說似乎https://www•hetubook•com.com令他感到疲倦。那些不見了,他好像也覺得比較輕鬆。他說「這樣一來,我們自己好像終於恢復正常了。」
我跟我太太兩個人住。二十四歲時結婚的,所以大概已經十三年了。結婚後辭掉建設轉到現在的工作。換公司並沒有覺得特別不安。我老婆也沒說什麼。我們兩個對這種事情都不太在意。
三月二十日其實是我太太辭職那天。工作了六年左右的公司。正好那天辭掉。她在一家和廣吿有關的雜誌社做編輯工作,這是相當吃力的職務,她說做累了想辭職。現在則在做自由撰稿工作。而且那一天也是她的生日。所以三月二十日的事情我倒是記得滿清楚的。
電車立刻就來了。(*當時千代田線跳過霞關沒停地繼續運行。)但我一上車就感覺腳在發抖。眼睛也忽然變得看不見了。簡直就像突然變成晚上一樣的狀態。「糟糕,我剛才應該跟大家一起安靜留在那裡才對的。」我開始後悔。
很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覺到憤怒。一想到死掉的人時,當然也會生氣。我一想到為了把沙林袋子搬出車子而殉職的站員們,就覺得非常悲傷。因為如果沒有那些人的話,我說不定已經死掉了。但是對犯人,倒沒有感到個人性的怨恨。只當做是遇上一件倒楣事件的程度就算了。雖然我想你可能不太期待得到這樣的回答吧。
出事的三月二十日那天,我比平常大約早三十分從家裡出來,正好有特別的工作,我想在開始上班之前把它完成。那時候是展示會的季節,該做的相關事情很多。
泡沫經濟時期服裝真的賣得很好。可以說好得讓你笑口常開合不攏嘴,每年公司員工都到夏威夷去度假。比較起來現在就很悲慘。也被倒閉牽連了。往來的零售店,或批發店倒掉了幾家。這樣一來,就算我們做得多好,錢都收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