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是「惡性的異物」時有沒有想像到是什麼樣的東西?
食慾跟平常一樣。醫院的晚餐覺得還不夠,又讓我爸幫我帶吃的東西來。還有隨身聽……已經完全沒有頭痛,或不舒服之類的感覺了。
在住院之間,一直打了好幾筒點滴。實在是閒得受不了。病床也是簡易的床,又硬又簡陋,睡不太著。不過雖然這樣十二點左右還是睡著了。不是正式的病房,而是把大會議室整理出來排上簡易病床的,因此那裡只是滿滿排了二十張左右的臨時病床而已。不是我在抱怨,只是說事情竟然這麼嚴重……。
現在眼前的夢想,是趕快到十八歲好拿駕駛執照。他很喜歡汽車。現在只要一有空,就幫忙洗家裡的車子和打蠟。但在拿駕照之前必須先通過大學入學考試,雖然不願意也只好每週三次到補習班去補習。
我那時候也在那裡,不過倒沒有特別感覺到差錯一步的話會怎麼樣的事。也許我本性樂天的關係吧……。
武田雄介 當時十五歲
在打完一筒點滴之前,我一直安靜坐在後面的椅子上。醫師過來,幫我看診,那時候他說「嗯不太嚴重,這個打完就可以回去了」,但過一會兒眼睛的瞳孔還是沒有恢復,於是又決定「為了慎重起見還是住院好了。」
說是畢業典禮,其實大家都一起直升,只是到隔壁的高中而已,所以並沒有什麼特別感動之類的。只是照學校說的去參加典禮而已。
我從神谷町搭計程車回家。我想或許因為他們已經聽到出事的傳聞吧,到處都有計程車,所以不費力就叫到車了。到家以前不舒服的感覺已經大致好了。只是周圍還是很暗。於是請我媽幫我看看眼睛,她說瞳孔變小了,因此立刻就到廣尾醫院去。
出事當時我正在上附屬中學,學校在從荻窪車站步行十五分鐘左右的地方。現在是高中生了,m•hetubook.com.com因為只是從本校直升高中的,所以上學的地方跟以前完全一樣。其實也可以從車站搭巴士的,但學校要我們盡量用走路。雖然說也不勉強,不過基本上還是希望我們走路。
嗯,我買了模型電車,錢全部花光了。
我這邊提出問題時,他也毫不怕生,毫不設防,正直冷靜,流暢無阻地回答。倒是陪他坐在旁邊的母親比較緊張的樣子。雖然我不知道雄介是不是現在高中生的平均形象之一。但跟他談話非常有趣。因為我現在很少有機會跟高中生锬話。
我平常都是從第二輛車的最後面的門上車。因為那裡離轉車口比較近。但那天我到站時電車立刻就來了,所以我沒辦法走到最後的門,而是從第二輛車大概是中間的門上的。我在那裡站在靠近門的地方,正在發呆,但覺得跟平常不一樣,好像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奇怪感覺。但並不是實際上呼吸有什麼奇怪,我懷疑地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呼吸確實有點困難,但實際上又跟平常一樣可以呼吸。沒有感覺到氣味之類的。
醫院還沒有很多人來,我大概是第三個左右。醫院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我一說是搭過地下鐵,立刻就被送進緊急病房。而且既沒有診察也沒有做什麼,一下就幫我打起點滴。不,並不怎麼痛,只是那時候倒想了一下,真的有這麼嚴重嗎?
現在我幾乎已經忘記自己跟地下鐵事件有關的事了。我也從來沒有跟誰特別提起過。事件當時大家問我「怎麼樣,怎麼樣?」我也只說「沒怎麼樣啊。」雖然老師為我擔了很多心,但在朋友之間,我倒覺得是名字出現在電視上來得更成話題的樣子。
為了打電話回家我走出收票口,準備走上地面。車站出口一出去的地方就有電話亭,我可以從那裡打回家。https://m.hetubook•com.com走在往上出去的樓梯途中,我看見幾個人用手帕摀著嘴蹲下來。那時候我終於想到,啊,這就是所謂「惡性異物」的關係吧。
第二天我七點,或在那前後醒來,又再被抽一次血接受檢查,然後被叫到另外一個房間,醫師說「膽素酯酶值已經順利恢復,可以出院沒問題了。不過這一個月左右,注意不要做激烈運動。」因為春假已經預定全家一起要去安比滑雪,所以我對醫師強調說「我非常健康噢!」但他說因為膽素酯酶值還多少有一點低,所以在這種狀態不能運動。雖然自己倒沒有感覺到任何症狀……結果滑雪旅行還是取消了。本來非常期待的,這真的很遺憾。
武田雄介剛剛升上高中二年級。他和母親一起來到採訪的地方。個子已經比他母親高大得多,但臉還殘留著孩子氣的圓胖可愛。上的是都內「少爺系」的私立高中,這樣一說,大概的氣氛相信就可以知道了。看起來好奇心旺盛,但完全沒有貪婪不滿的地方。看那樣子就可以充分明白,他是在安穩的家庭裡,受到父母的關愛和注意中順利成長的。
於是我先掛斷電話,試著跟學校聯絡。結果學校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說「如果他本人身體沒有不舒服的話,希望能轉電車來,預演還是大家都到齊比較好。」
但實際上那班電車並沒有停。只有讓第一輛車上的乘客下車而已,就那樣往下一站前進了。說是「請不要搭最前面那輛車。因為後面的電車正堵著(本列車要開車了)。」所以我想從第二輛之後大概載著乘客吧。不過我那時候如果再搭去霞關,就必須轉丸之內線,但因為我不想去學校,所以就下了車留在那個地方。
因為回去拿忘記的東西,所以時間就變得很急迫了。因為日比谷線三、四分鐘就一班電車,所以我大概遲了一班車左右。電車向來都不太擠。雖然不太會有位子坐,但拉著吊環的人也只m.hetubook•com.com有幾個的程度。
母親——這孩子應該說算是cool的吧,什麼事情都很冷靜。不太會被事情動搖。還有,這樣說真是非常失禮,事件發生後親戚們都說「真是不得了啊」,因此收到相當多慰問金,對他自己來說這方面大概比較重大吧。高中入學賀禮和慰問金加在一起。還有營團地下鐵也給他一萬圓慰問金。其實地下鐵自己也是被害者啊,我覺得真難為他們了。
母親——我跟我先生兩個人陪著他,中午過後想去買飲料走出走廊時,看見死掉的人。我先生說「死掉了。」旁邊放著擔架,那個人確實是死了。後來看見醫師叫那個人的太太並對她說「請節哀」,她就哭倒了。坐在走廊長椅上大排長龍接受點滴的我們,全都算是症狀輕的,在那之前還輕鬆地交談說「真的好可怕啊」,但看了那個人之後,心想要是差錯一步也許我們也會變成那樣,而重新感到恐怖。那時候真的很害怕。
我想必須用車站月台上的公共電話打回家聯絡,但那邊有非常多人在排隊,我正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又廣播了。這次是說「本車站前方也有人昏倒。因為有惡性的異物,因此請大家走出地上去避難。」
我想是什麼呢?但幾乎沒有去留意。因為我本來個性就很樂天派(笑)。我腦子裡首先想到的是「啊!這樣一來今天就可以不用去學校了」這種事情。因為地下鐵電車停了,有藉口可以說。
他生於東京,現在住在廣尾。有一個弟弟。將來的夢,是想當警察。為什麼想當警察呢,連他媽媽都還不太了解,但他本人對這件事從以前開始就很認真,電視上和警察有關的紀錄片節目,他經常都很熱心地看。聽他媽媽說,他小時候一有電車出軌等事故時,就會趴在電視畫面前面,一直盯著看那現場檢查和救助活動之類的報導。至於這次可以算是「災難中的災難」的地下鐵沙林事件,很奇怪雄介卻沒興趣。即使他自和-圖-書己實際上也是受害者之一也一樣……。
我出門時大約是八點。八點出門的話,大概九點可以到學校。通學所需要的時間,搭地下鐵正好是一小時左右。從我家門口走到廣尾車站搭上地下鐵,只要五分鐘就夠了。嗯,很近。從那裡搭日比谷線到霞關,在霞關轉丸之內線,是我當時的通學路線。
第三天的畢業典禮我去了。雖然在醫院裡他們叫我最好把當時穿的衣服丟掉,但只有畢業典禮不|穿學生制服不行,所以我媽在浴室幫我用手洗了,晾乾,穿著那去。後來才丟掉。不久前才剛買的還新新的呢。
後來他又打一次電話回來。我說「老師也這樣說了,你還是想辦法去學校吧。」於是他說「我覺得不舒服。」我那時候正好打開電視機,全國新聞網正在播出地下鐵事件已經引起大騷動了。據說那是某種毒物引起的,因此我說「那麼算了,你就回家來吧。」
開始上課的時間有分夏季時間跟冬季時間,夏季是八點三十五分,冬季是八點五十五分開始自習。三月因為是冬季時間所以是八點五十五分,但那天是特別的日子,到校時間跟平常不一樣。因為兩天後的二十二日是畢業典禮,要做預演。所以那天可以比平常稍微晚一點。雖說是晚,也只不過五分鐘而已。
他在學校參加柔道社團。興趣是鐵路模型和音樂。這兩者都是和父親共同的興趣。因此兩個人常常一起玩。
出事之後,我不再搭丸之內線,而在惠比壽轉JR去上學。不,不是因為事件而改的,而是那樣可以縮短通車時間。只要四十五分左右就到了。因為這樣最近反而有時候會遲到。頭腦裡想著比以前不花時間,起床可以往後延,但有點起不來。自從上高中以後晚上功課多,唸到比較晚……其實才沒有這回事(笑)。
嗯,還好……我沒辦法了解奧姆這種事。我覺得真的是不正常的集團。我覺得為什麼像https://www.hetubook.com.com宗教這種東西非要做到那個地步不可呢?出家為什麼要把全部財產都捐獻出來呢?到底在想什麼?因為我不太喜歡宗教這種東西本身,所以對那事件也不太感興趣。反而對其他大犯罪的犯罪者比較感興趣。對了,比方說宮崎勤之類的……。
電視上的報導你有沒有常常看?
我自己雖然還繼續感覺到呼吸苦悶,但走到上面時,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的症狀了。因為「太好了太好了,這樣就可以不用去上學」的想法比較強(笑)。但打完電話過一會兒之後,忽然覺得很不舒服起來。好像快要吐出來似的。視野那時候應該也變暗了,但因為我是第一次在神谷町下車,不知道那裡真正的風景原來是怎麼樣的。但回到家的時候也很暗,所以我想那時候的視野可能也已經變狹小了。
那天我上電車後不久,就覺得怎麼好像很多人在咳嗽。電車從廣尾開出,到了快要到六本木稍微前面時開始吧。所以我記得我還想「今天好奇怪喲」。
然後開出六本木,到了神谷町車站時,電車就暫時在那裡停了。我覺得好奇怪到底怎麼回事時,廣播上卻播出「因為在八丁堀車站發生爆炸事件,因此電車將暫時停在這裡。」我一面想如果有爆炸事件的話,電車大概暫時也不會開出了,一面看地下鐵路線的公吿牌時,突然視野啪一下變暗了。不過當時我並沒有特別在意。
於是我八點從家裡出門,但快到車站時,發現忘了帶東西。學校要我們帶高中教科書的申購表和買書費,但我忘了帶。我發現時正好走到家裡和車站的正中間一帶。所以立刻回家去拿。平常我很少忘記帶東西的。
母親——起初他打電話回來,說「好像八丁堀發生爆炸事故,地下鐵不動了。」我說「你在那裡等一下,總之我先打電話跟學校聯絡看看,你等一下再打回來一次試試看。」因為我腦子裡記得今天是畢業典禮的預演,還有必須帶錢去買教科書。